猜到他当初遭到了怎样非人的折磨与凌虐,我听得脸颊一热,竟然觉得有些心虚。
元宝的头越埋越低,整个身体因为恐惧而忍不住颤栗起来,唯恐一不小心触怒了我,惹祸上身。
“先去取些冰渣子来给晏儿敷上,免得烧坏了脑子。”
“是,小的这就去……”元宝闻言一抖,赶紧抬步朝外走,蹿得比耗子还快。
“等等!”我喊了他一句,他立刻就停住了步子,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只上身还有强大的惯性,将他狠狠摔了出去,一头磕到了门槛上。
我无语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么紧张干嘛,本殿又不会吃了你。”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唉……”我叹了一口气,拣了一块巾布走过去扶起逐渐进入石化状态的元宝,帮他擦干了额头上的血迹,“明天一早,把晏儿送回左相府吧,就说他做的那件事,本殿不计较。以前是本殿荒唐,过去的事就此一笔勾销,谁也不许再提。”
终于终于终于……送走了一个!
离开慕容晏所住的“焚香苑”——看看,连名字都取得这么惨烈!——我也有些乏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房,把彦音那只妖精扔出去一了百了。不想在这黑灯瞎火的小道上走叉了,一回头才发现拐进了一个陌生的园子,紧接着脚尖一疼,踢到了一株刺藤。
“嘶……”
我倒吸一口冷气,坐下来摘了木屐,借着昏暗的烛光检查伤势,只见一道长长的血痕印在白嫩嫩的脚丫子上,刮得有点深。用手轻轻一碰,好像还有很多小刺扎了进去,这下麻烦了。
“哗!”
忽然,不远处的一个小竹林前掠过一声轻响,和着簌簌的枝叶摆动很快就闪了过去,像是有什么东西快速掠过,等我抬头时已经看不到什么,但莫名的让人起疑。
没等我收回视线,暗黑的夜幕中猛的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紧接着三枚银针就随之射了过来,我躲闪不及应声中招,肩头瞬间就被扎了三针,疼得我牙痒痒:“你妹的谁敢偷袭劳资!给我滚出来!”
不远处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随之匆匆奔出来一个小厮,身后不紧不慢跟着一名白衣如雪的男子。
“呀!是公主殿下!”看清是我,小厮一惊一乍,却是不像元宝那般恐慌。
“这三更半夜的,公主只身一人过来我的园子,也不提前打个招呼,难免会被当成是贼人……”柳浮玥冷着调子缓缓说来,丝毫不见愧疚,反而有一丝幸灾乐祸的嘲讽。
啧啧……这是什么态度?失手误伤我还敢冷嘲热讽,他当真吃定了我?以为劳资不敢动他?!
“这三更半夜的,你不宽衣解带好好爬床睡觉,穿得这么整齐难不成刚去爬墙会了姘头回来?”反唇相讥谁不会啊?!先前劳资是懒得理你,别给三分颜色就开起了染坊,劳资不张嘴不代表劳资没牙!像这种又傲娇又自恋的男人,就该扔到冷水里浸凉的他一脑子热。不等他回话,我转头对园子外大声喝了一句:“来人!”
柳浮玥大概没想到我会用这么粗俗的言辞攻击他,当下愣了一愣,再回神的时候,园子里已经围满了人。
护军家丁举着火把匆匆赶了过来,动作比消防火警还要迅速,见我捂着肩头受了伤,气氛登时变得警戒肃重起来,却是没人敢率先打破这种死谧的沉寂,一个个屏着呼吸静候我的发落。
我抚着肩头软着脚站起来,看也不看柳浮玥一眼,对着带头的护卫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把他们两个给我关进牢里!没有本殿的命令,不准放出来!”
闻言,众人皆是大惊,呆愣了几秒那护卫头子才反应过来,忐忑不安地想要证明自己刚才不是幻听:“这个……殿、殿下要把七皇子……”
我微微眯眼,细细看了他一道:“你是想要这双耳朵呢,还是想要本殿再说一遍?”
护军头子被我阴阳怪气的恐吓吓得浑身一颤,赶紧抱拳领命:“遵、遵命!”说着便带了一群人走向柳浮玥,快到他面前时脚步不免又慢了下来,语气战战兢兢,像是怕得罪他:“七皇子殿下……”
“哼!”柳浮玥一拂袖,侧身径自往前跨步,“本皇子自己会走。”
那小模样,可傲娇透了,经过我身边也没再看我一眼,大抵是被伤了自尊。
经我这么一闹,府里瞬间就热闹了,看着柳浮玥的皎白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我微微勾唇,不由得意。嗯哼,怎么说这里也是我的地盘,容不得尔等在此撒野,只是还没得意够,晕乎乎的脑袋就越来越沉,紧接着眼前一黑,只听得边上一声惊呼:“殿下!”
卧槽!那银针上淬了麻药!
15、疗伤
“啊……呜……嗯……”
迷迷糊糊的,脚上又痒又疼,隐约间听到几个轻呼声,像我的声音,又不像是我的声音,好一会儿,脑门倏地一痛,被人抠着指节敲了个栗子,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唛鎷灞癹晓睁眼就瞅见死妖孽一手拿着镊子一手捏着我的脚踝要下毒手,我冷森森一颤,下意识抽回脚,却愣是被死妖孽死死拽住:“别动。”
“你要干嘛?!”
“哼,昨夜儿也不晓得是谁跑到别人的园子里偷腥不成,被扎了一身的刺,躺了一夜也不知道疼……”死妖孽一边吊着嗓子说着,一边下手就是猛的一扎,疼得我牙齿打颤,“再不把刺挑出来,可就要化脓了。”
“什么偷腥,又不是我想去那儿的。”难得他一个王爷能耐着性子伺候我,我也就不好意思跟他抬杠,但他说话也太会挑词了吧?柳浮玥怎么说也是我的大房,怎么就偷腥了呢?
“那你半夜三更的,跑去他的园子做什么?”死妖孽抬眉瞟了我一眼,转头又是扬手一扎,下手又狠又准。
“我迷路了……”
虽说在自家园子里迷路是很诡异,但这不能怪我啊,这公主府比公园还大,我才呆了不到一个月,怎么可能把每个地方都逛回来?
死妖孽无可救药地白了我一眼,继续对我脆弱的小脚丫上下其手地施暴蹂躏,尽管他的动作已经很麻利了,但还是疼,我忍不住倚在床头哼哼,死妖孽二话不说抬手又给了我脑门一栗子。
我怒了:“又打我?!”
“别叫,”死妖孽勾了勾那双狭长的凤眼,暧昧不明心怀不轨地看向我,“再这么叫下去,我会忍不住的。”
我:“……你满脑子装的都是什么?!”
死妖孽闻言微微一笑,媚眼一抛:“你懂的。”
我……你妹的我不懂!
肩上的伤倒是早就包扎好了,涂了上品的药膏,清清凉凉的也不觉着疼。没等多久,脚上的刺也都挑了个干净,死妖孽给我上了些药用棉布包好,动作麻利熟稔,像是经常干这事似的。我不由疑惑:“你经常受伤?”
“打战嘛,当然会受伤了!”死妖孽洗干净手,忽然伸手就要去解腰带。
我忙拦下他:“你又要干嘛?!”
死妖孽不理我,自顾自脱了那身锦绣华服,露出香肩凑到我面前来:“你看看,我后肩的箭伤还在不在?”
我不自在地往他肩头瞟了一眼,撇了撇嘴角:“箭伤没有,齿痕倒是有一个。”
不晓得是哪家的姑娘这般**,咬得这样深,透着丝丝血纹,看起来还挺新鲜的……想到这里,我有些不是滋味儿,虽然死妖孽一看就是个浪荡的性子,但要是刚跟我鱼肉完就跑去鱼肉别人,又或者是刚鱼肉完别人就跑来同我鱼肉的话,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廉价,像是在妓馆里卖的那种。
见我面露不快,死妖孽却是噙着邪笑凑了过来,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脸颊:“怎么了?吃醋了?”
我抬眉轻轻瞥了他一眼:“吃醋没有,恶心倒不止一点点。”
“呵呵,还说没吃醋,”死妖孽笑得十分欢慰,指尖不断在调戏我的脸颊,小孩子似的乐此不疲,“你就是吃醋了……”
我抬手想要拍开他的魔爪,却被他反手握在掌心,紧跟着整个人都压了过来,温热的气息在我耳际缓慢游移,声音转瞬变得嘶哑而温存:“那是你咬的……那天晚上的事,你不记得了,我可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呢。我特意留下了这个牙印作证据,免得你赖账,不信的话……再咬一口试试?定然分毫不差……”
闻言,我面不改色,心下却是大囧,之前我是骗他说把他和那档子事给忘了,但是那天晚上的情形,天地可鉴,我是真忘了!
感觉到他的手又不安分地在我腰上吃免费豆腐,我扯了扯嘴角,轻哼了一声。
“疼……”
死妖孽蹙眉,狐疑地扫了我两眼:“我注意着没碰到你的伤口,怎么会疼呢?”
我横他:“就是疼。”
死妖孽吊着眉梢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放心,我会轻点儿,不会扯到伤口的……”
一句话被他说得暧昧极了,差不多就是“放心,我会轻点儿,不会伤到你肚子里的孩子的”那种口吻,我禁不住浑身一颤,使劲吸了吸鼻子,泪眼汪汪地望着他:“皇叔……”
后面那个“叔”字几乎是被我咬牙切齿地吐出来,抵死不从!
死妖孽终是轻轻一叹,放开了我,可我分明捕捉到了他嘴角那丝相当可疑的诡笑,他肯定有什么瞒着我!
在床上躺了差不多三天,脚上与肩膀的伤势几乎痊愈了,死妖孽才肯放我下地,管得比我爹妈还多,要不是见这几天他疗毒也够呛,我真想一巴掌把他拍扁在墙上。
听闻月底就是父皇的五十大寿,宫内外也早早张罗了起来,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除了交恶的西冥,北漠和圣焰两国这回都派了使臣前来祝寿,一想到被我赌气之下关进牢里的那个圣焰国质子,我就忍不住头疼。但是到时候要是不带他出席,只怕两国虚与委蛇的交情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来人,去把七皇子带来。”
即便离宫为质的皇子基本上都是不受宠的或者是无权无势的,我用不着在柳浮玥身上费太多的心思,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至少犯下什么错的时候,理亏的得是他而不是我——
可是!眼下我都把他强行掳到公主府当男宠了,还他娘的扯什么理亏不理亏!
很快,柳浮玥就迈着他那一如既往的傲娇步子走了进来,起先我还有些心虚,可一见到他那种满脸鄙夷加不屑的神情,心头的火腾的一把就烧了起来,我淡淡地把自己的打算跟他说了一番,他听后只是冷冷一笑,用一种更淡漠地口吻轻轻一哂:“说了这么多,你无非就是想我承认,住进公主府是我自愿的?”
“现在天下并不太平,若是你东圣与我南镜交恶,让西冥有机可乘,到时候一着不慎,难免会唇亡齿寒——这么简单的道理,七皇子不会不明白吧?”
16、阳奉阴违
柳浮玥提着一丝冷笑,寒凉的目光明明灭灭,过了好一阵才从薄唇里吐出几个字:“有什么好处?”
“……啊?”
其实,我没想过他会答应,毕竟这样的要求确实很过分,更何况他还是那样的心性,只是有些事,成不成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唛鎷灞癹晓所以当他这么回应的时候,我的脑袋很自觉地死机了一下。
见我诧异,柳浮玥又重复了一遍:“若是我这么做了,你能给出什么条件?”
等我意识到他说了什么,顿时就兴奋起来,一拍桌子站起来,继续对他游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待见你,先前是我不对,可我也没在你身上讨到便宜,你像大佛似的在我府里好吃好喝地供着,也不见亏待了你。这样吧,若是你按我说的做了,我就把你逐出府去,还你一个自由身!到时候你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大可以自行勾搭,用不着继续留在这儿同我相看两厌,怎么样?”
听我说着,柳浮玥的脸色微不可察地暗了一暗,随即清冷一哂:“这是你说的。”
“本殿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送走柳浮玥,我回到内室,抬眼就看见了挂在床头的那幅画,伸手摘了下来,想要卷起收好,然而仔细想了想,还是挂了回去。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一个极品尤物,爷怎么舍得让给别人?
“叮叮当,叮叮当,叮叮,当当……”
清脆悦耳的金铃声由远而近,我抬眉,便见那只桃花妖笑盈盈地迎了上来:“殿下,音儿有一事相求。”
我以为我的脸皮已经够厚了,但是到了这里才发现,比我厚脸皮的大有人在。彦音继下毒算计我,勾引试探我之后,竟然还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上门来求我?他是脑袋少根筋还是把我想象得太好了?!
挂好画像,我回头笑了笑:“先说说,是个什么事儿。”
“再过几日便是皇上的五十诞辰,届时彦音想在寿宴之上献舞,不知殿下可否安排一二?”
听他那势在必得的口吻,我不免咋舌,这种事他居然明目张胆地跑来求我?还是他以为我真的一头撞傻了,忘记了他罪臣之子的身份?
“你凭什么觉得本殿会答应?献舞是假,刺杀……才是真吧!”
被我戳破,彦音却丝毫不见紧张,反而很是坦然:“这是殿下早先就答应了音儿的。”
“口说无凭!”
“殿下说过会给音儿一个机会,不然……音儿也不会苟活到今日。”
啧啧……居然拿命相挟!照他这么说来,再联系“三公主”曾经的作为,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但这“三公主”未免也太荒唐了,为了一个男宠,竟然可以不顾父皇的安慰?胡闹也该有个下限吧!
“再者,音儿的仇人乃是右相,与殿下本就不合,若事成,则是为殿下除去了一枚眼中钉,如若不成,音儿自会将罪名推到四公主头上,也可为殿下除去一根肉中刺。殿下是聪明之人,想必不会错过这样百利无害的好机会。”彦音娓娓道来,言语蛊惑而暗含恨意,大有不应不休的架势。
原来,他要杀的不是父皇?
我侧头想了想,他这番话说得无懈可击,确实很有诱惑力,换做谁都会动心,但是……
提指勾起他的下颚,我凑上前仔细将他端详了一遍:“可我舍不得你死,怎么办呢?”
闻言,彦音双眸微微一烁,继而自嘲似的扬起了嘴角,目光瞥向一边,看的正是那挂在床头的画像:“殿下心心念念的,不一直都是那个人吗?音儿不过是殿下的玩物,迟早都会玩腻,还谈什么舍得不舍得?”
我笑了:“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