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继续走。
这里本来就是郊外,白天车就不多。到了晚上,许久,才看到一盏车灯闪过。她站在路灯下,向远处张望着,纤细的身子如同薄薄的剪影。
如果他现在下去, 挽留她,她会和他回来吗?
如果她不肯回来, 他要求送她去医院,她会同意吗?狐身而又妙龄的女子,夜深人静的,多不安全呀!
康剑苦涩地倾倾嘴角,没有动弹。
在白雁心中,他好象不会比外面那些不法分子好到哪里去?不然干吗要走?
他不可能非礼她,不可能轻薄她,就是有什么,他们是夫妻,什么儿童不宜的事不能做?
她说:既然准备分手,那就不要让事情复杂化了。
康剑心又一次疼得纠了起来。
有一辆出租车过来了,依稀可以看出开车的是个女人,白雁打开车门,上车,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康剑木然地回到卧室,头枕着手,躺平在床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茬他们的新婚之夜,她也曾这样在这张床上孤枕难眠,那时她会想什么呢?
被人忽略的失落感原来是这么的痛苦。
她记起了在他向她提出交往时,她摇头说“我不想过得太委屈”;在化妆室,她给他戴上丢失的婚戒,娇嗔地说“以后不能再弄丢了哦”;在婚礼的厅门前,她抱着他,在他的肩头说“谢谢你”……一幕一幕,一景一景,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她看着他时,眼瞳亮如星光,温柔如水。
就是这样一个在法律上被写在他左边的名字的女子,今夜,却因为他,有家而不能呆。
这是她的“家”吗?
康剑很清楚,在这场婚姻里,她是一个尽职的妻子,他却不是一个尽职的丈夫。他不是做不到尽职,而是不屑于去做,因为他想看到她失落,想看到她痛苦。
结果,失落的人是他,痛苦的人也是他。
她之所以还在忍受着他,是因为明年一月他那个城建布长竞选。
这是她的善良,她的体贴,她的宽容,又何尝不是她对他的施舍?多么讽刺!
到了明年一月,他们真的分开了。康剑突然想到,她的名字将来会写在另一个男人的左边,会抱着另一个男人,啄吻他的唇,柔柔地喊他“领导”,给他做她的“独门绝艺”,在这样的夜里,与他躺在一张床上,亲密的缠绵……康剑猛地一哆嗦,直惊出一身冷汗。
他跃起身,拿起手机就拨。
“怎么啦,领导?”白雁很快就接听了。深夜里,白雁的声音是那么清晰,那么轻脆。
康剑鼻子一酸,没有说话。白雁以为手机信号不好,着急地“喂喂”两声: “领导,你听得见吗?”
“嗯。”康剑心里沉沉的,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字。
“哦,听见啦!一个人睡大床惬意吧!这么热的天,我还得和人家挤,恨死你。”
白雁依然笑得皮皮的,好象撒娇一般。
他没有笑,小心翼翼地棒着话筒, “到医院了吗?”
“早到了,刚刚还和同事一块出去吃了碗刨冰。你怎么还不睡?”
“就睡了。白雁……”
“呃?”
“粽子很好吃。”
白雁好象抽了口冷气,半天没答话。 “你……没别的事了吗?”她期期艾艾地问。
“明天下班,我去接你,我们一块吃饭。”
“领导,明天,滨江,晴,最低气温十六度,最高气温三十度,东南风三到四级。”
他眨巴眨巴眼,搞不清什么意思。
电话那端咯咯笑了起来, “明天,天不下红雨的,领导,你就别吓人了,我下班会自已回家的。”哪怕是最后一天,也要守护好自己的阵地,可不要让李女士以为她是个逃兵。
电话就在她的笑声中挂断了。
他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因为这个电话好起来。她的语气甜美,却依然把自己守护得紧紧的,一口气把他吹到了十万八千里,她不稀罕他的示好。
康领导又碰了一鼻子的灰,在郁闷而又失落中,凌晨时分,才合上了眼。
早晨下楼,站在楼梯口,就闻到一股子呛鼻的面疙瘩的味,这是吴嫂一年四季雷打不动的早餐,康剑的胃条件反射地痉挛了下。
吴嫂身强力壮,照顾李心霞,真是没得挑,人也勤快,唯一的缺点就是不会做饭。
她原来住的那个村庄在东北的偏北角落里,蔬菜少,常年吃的主食就是面。她会做馒头,会做面疙瘩,会烙饼,炒个菜,熬个汤,都贪大份,恨不得用脸盆上。李心霞也曾想好好培训她,她就这方面不开窍。听是听了,做出来还一个样。
李心霞无奈,也就放弃了她。康云林是应酬多,正常不在家吃。外面有各种饭馆,她要是吃烦了吴嫂的菜,就和吴嫂出去换个口味。
“剑剑,起来啦!”吴嫂搓着手,从厨房里出来。
康剑点点头,瞟了眼厨房里的狼籍样,皱了皱眉,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我妈妈醒了吗?”
“在房间里上网呢!”
李心霞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上网。她不方便出行,出去了又不愿意被街上好奇地瞪着,大部分时间呆在家里。学会上网后,发现那里面也是个大世界。她和网友交流夫妻之道,谈怎么烧菜,谈儿子,谈怎样养宠物、养花。最近,她迷上了十字绣。
康剑推开客房的门, 李心霞正趴在电脑上浏览网页,丽丽趴在她脚下,从北京带来的两盆兰草搁在窗台上,那也是她的心爱之物。
“妈妈, 睡得还好吗?”康剑微笑着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李心霞回过头,上上下下看了几眼康剑,脸沉沉的, “剑剑,那女人真的就是只彻头彻尾的狐狸精,一个晚上都不放过你吗?你看看你的脸色……”
“妈,”康剑打断了她, “白雁昨晚去医院加班,没住在家里。”
李心霞不自然地哦了一声, “剑剑,那丫头比你电话里说得可厉害多了,我觉着你这一招棋有可能错了。她伶牙俐齿,损人不眨眼,一点没有教养,你太容忍她了,她不配。”
康剑板着脸, “妈妈,我要去上班了,你让吴嫂带你上去散散步,这边靠江,风景很好的。 ““我到这里不是来看风景的。”李心霞有点来气了, “剑剑,你不会真被她给迷住了? “康剑苦笑, “怎么可能呢?”口气并不那么确定。
“最好是这样,妈妈丑话说在前头,你即使喜欢上她,我也绝不会接受她的,你别踩着你爸爸的脚印。”
康剑拧着眉,默默看了她一眼,走了出去。
“剑剑,面汤巳经凉了,快坐下来吃。”吴嫂笑嘻嘻地迎过来。
康剑看看那么偌大的一碗,闭了闭眼,温和地一笑, “我昨晚吃的粽子还没消化呢,这么一大碗我吃不下,我吃点别的。”
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先是冷藏柜,再是冷冻柜,翻着翻着,眉蹙了起来。 “吴嫂,粽子呢?”
“不搁在这吗?”吴嫂从上端抽出油纸袋。
“不是这个,是白雁包的那种。”
吴嫂脸一下变了, “我不知道。”闷声闷气地回道。
康剑又找了一遍,咦,好奇怪,昨晚那满满一大盆的粽子哪去了?
哇,哇……丽丽摇着尾巴跑过来,咬着康剑的裤脚。
康剑蹲下来,摸着丽丽的头, “丽丽,是不是你吃了?”
丽丽很无辜地摇头摆尾。
手术室,一上班,没人做事,全聚在休息间,围着一纸袋粽子,你枪一个,我柃一个。
“疯啦,真是超盖的, 白雁,想不到你厨艺这么好,这简直就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粽子。”护士长边吃边夸道, “同样是贤妻,与白雁一比,就比下去了,难怪康市助要你不要我?”
其他人听了,差点笑喷, “人家康助要的是老婆,可不是老妈。”
“现在姐弟恋很时尚的。”护士长大言不惭。
“你这位姐姐也太……大了点吧!”
“大点才更会疼人,经验才更丰富。”护士长舔舔指头上的米粒,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饱嗝, “青涩涩的小丫头有什么好,又要花钱,又要陪她玩,动不动就哭,一哭还得要哄。和大姐恋爱多好哦,成本低,郊率高,一拍即合,很快就能出产品。”
“你现在还能出吗?”白雁倚着门,面朝里,正喝着茶,插了一句。
护士长拍拍高耸的小腹, “我这里就是一块肥沃而又富铙的土地,一出,就是极品。”
“极品?”几个小护士不约而同地笑问, “啥样的?”
“象……冷医生……”护士长胖胖的圆脸一红,抬起头,看到休息室外站了个人。
其他人正埋头吃粽子,到没发现。
“你还能生出冷医生那样的?”白雁笑得肩膀直耸, “这真是基因变种,你们可是一个赤道,一个北极。”
“白雁……”护士长朝她挤眼、呲牙。
其他人纳闷地眨眨眼,抬起来, “啊……”一个小护士失声叫了起来。
白雁也回过头,脸一下红得象只熟过了的蕃茄。
整间屋子哗一下降到温度,空气都凝固了,没有人敢出声,面面相觑,一动都不敢动。
冷锋面无表情,不进来,不离开,也不出声,视线笔直地看着……白雁。
“你……要吃粽子吗?”白雁窘得死的心都有了,咬着牙,抽着气,硬挤出一丝可怜的笑意。
其他人都同情地闭上眼,以为接下来冷医生不知又会搬出哪一条哪一款的医学条例,海轰一通。
“好的。”冷锋点了点头。
白雁嘴巴半张,以为她听错了。
“舍不得?”冷锋挑了挑眉,嘴角荡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天啦,冷医生笑起来好性感滴说,简直就是一道暖阳、一缕柔风、一场喜雨。几个小护士一下就迷醉在冷锋柔和的线条中。
“舍得,舍得!”白雁冲过去,抓起袋子,里面还有好几只粽子,统统全塞给了冷锋。
“谢谢!”冷锋修长的手指把皱乱的袋子一点点理平,提在掌中, “护士长,把昨天下午的泌尿科的手术记录给我看一下,我的不知道塞哪去了。”
“好的,好的,你等会!”护士长以光速冲进档案室,再以光速翻出他想要的档案。
“麻烦了。”冷锋冲众人一颔首,翩翩去也。
等到他消失在视野内,众人才长吁口气,温暖重回人间。
“天啦,这冷医生简直就是一幽灵,很帅很性感的幽灵。”一个小护士说。
“再帅再性感,我也不要。”另一个小护士抽搐地摇了摇头, “我可不想冻成冰块。”
“好了,好了,大家干活去吧,别闲扯了。”被冷锋捉到在上班期间吃东西,要是跑到院长那边说个什么,后果可不好,护士长挥舞着手,把众人都打发出去。
白雁还愣愣地站着。
“白雁,你不去看今天的手术安排吗?”护士长回过头问。
“就去。”白雁说道,两只手一直绞着。
刚才,就在她递纸袋给冷锋时,在别人都看不到的角度内,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惊愕地瞪大眼,在他清冷的眸光里,她看到一丝熟悉的神采。曾经,有一个青涩的少年,也曾用这样的神采看过她,那种神采叫喜欢。虽然很短暂,可足够她看清了。
这太匪夷所思了。
也许是她太紧张,吓出来的错觉?
错觉怎么可能是喜欢,难道她潜意识里喜欢他?这绝不可能。
还是她有做出什么,给冷锋产出了错觉?白雁忙自我反省,结论还是没有。
她甚至跑去请教柳晶,问她的行为举止合不合一个端庄娴雅的有夫之妇的标准?
柳晶摸摸她的头, “雁,你神经没问题吧!”
白雁恍恍惚惚地又上了楼,上午进了两次手术室,下午闲着,歪在椅中打瞌睡,手机突然象催魂似的响了。
她看也没看来电号码,打开, “喂!”听着就象是从梦中惊醒的呆滞。
“白护士,你有没有空?”冷锋冷冷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白雁惊得腰板挺得笔直, “我现在上班中。”
“请你来一趟泌尿科,把我上午拿的档案拿过去。”
白雁拭去额头的细汗, “好的,我马上就到。”老天,心狂跳不已。。派派小说论坛妙の灵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三十章,有婆自远方来(四)(VIP)医院里有两个科室是不可以随意串门的,一个是妇产科,一个就是泌尿科,都是很涉及个人隐私的科室。检查时,一干人都避离得远远的。虽说在医生的眼里,男女没有区别,可病人达不到这个境界。一般情形下,妇产科尽可能的是女医生,泌尿科那就肯定是男医生了。
你说,一个男人要是跑到泌尿科,做个割包皮门诊手术,对面站着一美艳如花的女医生,那还不得出大事情呢!
泌尿科也不是没有女性涉足,比如女护士,但个个都是戴着口罩,眼观口,口对心,不乱看,不乱说。
白雁过来前,也特地把自己很严肃地武装了一番,头发丝丝缕缕用夹子别好,服服帖帖地塞进护士帽,找了个消毒口罩戴着,衣服拉拉平,收腹,挺胸,眉眼收敛着。
站在门前,先深呼吸,朝里一看,没病人,冷锋坐着,身后站着一个实习的小护士,在给他泡茶,水很烫,小护士端起来,左右晃动着茶杯,想借用空气的流动来降低水的温度,然后,她又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沽毒纸巾包放在冷锋的手边, “冷医生,擦下手。”
“谢谢!”冷锋抬起头,嘴角微倾。
小护士脸一红,羞涩地低下眼帘。
白雁眼瞪得圆溜溜的,坏了,今天的冷医生怎么看着那么有人情味,他居然笑了又笑。早晨真的是自己的错觉,冷医生不只是对她,是换性了,开始对每个人散发出他的个人魅力,害她紧张兮兮、如临大敌。
冷医生年纪也不小,听说还在单身中,也该动动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