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一定会开满映山红吧!
但在这个冬天,而且前面是一辆灵车,这感觉让人充满了寒意。
周靓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大声地放着DJ音乐,似乎热闹嘈杂的音乐也让她感觉到心里没有那么害怕吧。赵齐坐在后排位置上闭目养神,他则是专注地开车。
在一个大大的转角之后,前面出现了一堆白色气派的建筑,如果不是门口有火化场的字样,大概很多人会把这一排建筑当成一个新兴的厂房。门口是电动门,还有保安室,一名保安正站在外面缩着脖子抽烟,而大门的对面,是一排店铺,不但有卖鲜花的,居然还有卖兰州拉面的,看来火化场日常的客流量很大。前面的警车在大门口停了下来,而灵车则是径自往里面开了。
警车上面下来四个人,两个穿警服的年轻人,还有两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四人在沉默地往里面走,林小新三人很快跟在了他们的身后,几人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大概警察认识赵齐,对她点点头,七个人很快混成了一团。
进入了火化室,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冰冷坚硬的白色,建筑很高很粗犷,立体感让人感觉到生命的渺小。而靠墙边是一辆不锈钢的推车,上面一层白布盖着一具微微隆起的尸身。那两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站在推车边上,沉默地抽着烟。
顿时林小新觉得自己的双腿有点酥软,因为他知道,这尸身就是阿灵,今天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身体了。其中一名警察介绍道:“这位是沈灵的大伯,这位是二伯。”又转头指着林小新说,“这位是……”
没等他说完,林小新开口道:“我是阿灵的男朋友。”
阿灵的大伯二伯愣了下,估计他们没想过阿灵还有男朋友。其中年长点的叹了口气,伸手递了一支烟过来,客气地说:“你好。”
林小新问道:“阿灵的爸爸妈妈呢?”
大伯道:“他们原本要打算过来的,后来又说不来了,来了也难受啊。所以我们就过来了,这孩子,唉,离家那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了个音讯,谁想到竟然是死讯。真是命啊……”他深吸了一口烟,掀起了盖在阿灵头上的白布。
一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呈现在众人面前,周靓小声地惊叫了一声,紧紧抓住赵齐的胳膊,赵齐咬了咬牙,估计是有点疼,但她忍了下来。
小新走到了阿灵的跟前,他将手放在阿灵冰冷的脸上,大概是在公安局的冷藏室放了将近半个月的缘故吧,她的脸上肌肉很僵硬,而她的漂亮的睫毛上,还有晶莹的一丝冰霜,他最后将手指放在了她的嘴唇上,还有一丝柔软的感觉传递到他的指尖,这感觉太熟悉了,多少个夜晚她轻轻吻着他的指尖,将他的胳膊拥入怀中。
两名四十来岁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默默地将推车往里面推去,一名警察则拉住了林小新,阿灵的头再次被白布蒙了起来。
里面的墙壁上,有个铁皮盖子,工作人员一打开,显露出一个黑洞洞的炉膛,这就是将死人烧成灰烬的装置吧!工作人员将推车对准了洞口,林小新浑身一震,朝那边狂奔过去,只见一阵脚步声,一群人迅速往里面冲去。
他的手握住了推车冰冷的钢铁边沿,左手掀起了盖在她脸上的白布,阿灵那张曾经娇嫩但如此苍白的脸呈现在她的面前,她再也不会抱紧他,她再也不会小声哭泣,她再也不会嬉笑,甚至她再也不会使坏,她曾经纯洁,她也曾经肮脏,她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可爱的女孩,但她那么年轻,她对他那么依赖过……
所有的过去时光就一瞬间全部涌现在脑海中,据说人在死之前的一秒内能看到自己这一生所有的镜头,在极短暂的瞬间,时间在死亡之前被扭曲被压缩,一辈子的欢乐、惆怅、痛苦、背叛、相爱……所有的所有都飞舞在眼前,然后灵魂脱离了躯体。
这个世界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他有一种错觉,死的不是阿灵,而是自己。而在这一片刻,他的灵魂出窍,他看得见所有过去那么漫长的时光在这个瞬间凝聚成一团,一个光点,闪耀出他的一生。
他丝毫不理会工作人员用力的拉拽,他紧紧地抱紧推车上无语安躺的阿灵,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喷涌而出,他感觉到他的脸全部是湿的。
很快他看到了警察与赵齐来扳开自己的手指,还有大伯二伯,而周靓站在一旁,扯下了口罩,嚎啕大哭。
他重重地摔倒在地,警察按住了他,他感觉到胸腔内满是泪水,酸楚恶心,而工作人员则是将阿灵缓缓地推入那黑洞洞的火化炉中。他无助地伸出一只胳膊,在空中挥舞……
别了,别了……
她的笑靥不会在这个世界里出现了,她的声音也只是凝固在过去的岁月中。
他仰面朝天,望着高高的房顶,苍白坚硬的房顶,阿灵的灵魂会在火光中飘摇到房顶,然后再到蓝色灿烂的天空中去吗?
赵齐死命地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地上很冷,虽然这里每天都有火,只不过这火是将人烧成灰烬的。这里的温暖不属于活人,除了自己身体内流淌的血,他感觉不到温暖。
嘴里很咸,也许是眼泪流进了嘴,他停止了大声嘶叫,阿灵的名字在他心底被无数次地疯狂呼唤。他看到大伯二伯转头在抹眼泪,还有周靓的身体不停起伏着,她的眼眶红红的,还有一滴泪水在打转。
赵齐则是一把抓起他的胳膊,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之上,柔声道:“走吧。”
她的身上很温暖,如充满激情的火焰,他不由战栗了一下,看着赵齐那张坚定又美丽的脸,他的眼泪又摔落下来。
他知道,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他不是上帝,无法挽留一个生命,他是如此无助,似一颗尘埃,在尘世中飘舞。
第七十七章
今天是元宵节,但他已经无法感觉到这种节日的气氛了,他觉得他的心被掏了一个大洞,再也留不住什么。这些所有的念想都只是穿越他那空落落的心,然后扬长而去。
阿灵的骨灰已经被她的大伯二伯带走了,走之前他问了大伯,他说阿灵的故乡在青川,一个属于四川盆地的偏远地区,那里的天很蓝,草很青,美得像天堂。
阿灵,安息吧。我会在不远的将来,去看你,坐在你的坟头,靠着你的墓碑,和你说说话……
他回到久违的酒吧,忘记了自己是酒吧的老板,他提着一大桶的扎啤,躲在经理室里,拼命地喝下去……直到头痛欲裂,他也无法感觉到是白天还是黑夜的时候,他看到自己把地面吐得乱七八糟。但他能感觉到有一双温暖又坚定的手,用力地拉起了他,还有一记温柔似要将柔情溢出来的声音:“唉!”
他什么也不记得了,直到一束阳光照射到他的脸上,他感觉到了刺眼,他坐了起来。
好像血液里都溶解了无数的酒精,他感觉到身体还是非常疲倦酸胀,他看到赵齐盯着他,脸对着他,呼吸声都可以清楚地听到,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问:“现在早上几点了?”
她本来端端正正地坐着,听他这么一问,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死猪,还几点,现在都下午了!你难道不知道我这个房间下午也会晒到太阳吗?夕阳西下……哈哈!”
居然是下午的太阳,他摇了摇脑袋:“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马致远的曲在几百年之后成为经典的流行,当时他曾想过死后几百年自己的文字还被人吟诵吗?
阿灵又给这个世界留下过什么呢?是一个个足印?还是如一颗尘埃在四处飘荡?
“你该醒醒了……她已经走了……”赵齐拿起他的手轻轻摇晃。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怔怔地问。
她仰头看了看天花板,似乎答案就在头顶一般,也许是她在斟酌用词,良久,她才缓缓道:“你是一个好人,不过不算特别好的那种。”
“就这么简单?”他看上去略微有点失望。
她笑了笑:“那你需要什么样的答案,我编个你喜欢听的。”
他闭了下眼睛,似乎想要回味最初见她的样子,但他觉得一开始这故事好像只是一场闹剧,但慢慢地这闹剧变成了正剧,虽然他们本质还不是同一条道路的人。
“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道:“我要去四川。”
“去四川干什么?”
“找我大哥。”
“为什么?你觉得有必要吗?如果他让有心的话,当初坐牢的时候就该来看你的。”
“我知道,我只是想解开这个谜底。这样憋着我不痛快。”
“也许知道答案后你会很痛苦……因为可能不是你想要的答案……”
“无所谓。”无所谓是说明他心里还有幻想,他知道自己还在幻想,幻想那过去只是命运的恶搞。人总是需要一些信念才能努力活下去的,而他也需要这样的安慰。有时候人们死不瞑目是因为带着疑问离开这个世界,只有什么都知道了,才能安心地走。
“你还没问周靓现在在哪里呢?”赵齐似乎要卖一个个的关子。
说的也是,自己睡了一整天了,周靓又去了哪里了呢?
“她去宾馆了吗?”
“聪明,不愧天天跟美女开房间的,一想就是标准答案。”她的话里带着讥讽。
他赶忙转移话题:“吃晚饭去吧……”
元宵节的晚上,西海的街头犹如一片红色的海洋,虽然人们之间互相不认识,但节日却使每个人看到陌生人都面带着笑容,广州路依旧嘈杂,甚至小摊贩们大声吆喝有点污染环境的烤羊肉串也没有城管来赶,一旁的商家门口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灯笼,一溜排过去,充分代表了中国特色的整齐划一。从据说是暗无天日的封建社会到据说是春光灿烂的社会主义社会一路挂过来,虽然内芯从蜡烛换成了灯泡,但灯笼依旧是灯笼,喜庆依旧是喜庆。
赵齐靠着他走在路旁,她的手里拿着一根荧光棒,好像是小孩子一般。
他其实知道,这周遭的所有热闹都不属于他,他只是一个异乡人而已。虽然短暂地感觉到了温暖,但那只是客人客气的温暖,那不是源自内心。西海不是他的家,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他们在吃过晚饭之后,就想在人群里挤一挤,也许挤出一些幸运与温暖。
慢慢地他就发现,原来真如阿桑在歌里所唱:“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赵齐大声地说:“今天运气很好,局里都没什么事情!”她的声音穿透了嘈杂的环境,飘进他的耳中,但他的鼓膜似乎只是被动地接受了这声音,而没有将它的内涵传递到他的大脑,他只是牵强地笑笑。他觉得,他的心就好像那个远处熄灭的灯笼,在一群闪亮的灯笼之间,显得寂寞无助。
迎面有个孩子,大声地哭泣,大概是他妈妈不给他买吃的,他大声地撒娇耍赖哭泣,手掌捂住眼睛,但却透过指缝偷偷地观察妈妈的举止,赵齐笑笑地递了根荧光棒给他,他马上破涕为笑:“谢谢阿姨!”
孩子的妈妈友好地朝她笑了笑。
赵齐嚷道:“不是阿姨,叫姐姐!”
林小新忙打岔道:“不是姐姐,是阿婆!”
孩子错愕地看着他们俩,有点呆住了,孩子的妈妈冲他们又是一笑:“叫姐姐。”
“姐姐好!”孩子脆生生的声音在擦肩而过之后随风飘远了。
林小新嘿嘿一笑,赵齐则是冲他嘟了嘟嘴:“我难道很老吗?”
“不老,才五十岁而已,怎么算老?”他打趣道。
她迅速一把掐住他的手臂:“要死啊!咦,那位美女不就是周靓吗?”只见周靓手里牵着一个小孩,那不是小豪吗?她迎面向他们走来,看见赵齐挽着小新的胳膊,她怔了一下,不过她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还是赵齐先开的口:“美女怎么晚上有空出来逛街啊?这位小朋友是……”
“我儿子,小豪。小豪,叫阿姨。”她摸了摸儿子的头。
小豪大声地叫道:“阿姨!”
林小新不由噗地轻笑一声,赵齐白了他一眼道:“笑什么笑!”
林小新问周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住在宾馆里吗?”
“这几天那些麻烦事也没有了,我想看下小豪子也该没事的。下午我就回了一趟我妈那里,小豪最近都是她在带,我都好久没看到他了,晚上非要吵着跟我出来看花灯。”
他觉得奇怪:“你妈那里?你就是西海本地人?”
“是啊,我没跟你说起吗?我是西海乡下的。”
这个确实没对他说起过,他突然觉得脸上一热,他跟她呆在一起很长时间,居然连她是哪里人都不知道,莫非自己根本不关心那些事情,自己关心的只是自己从她那里得到的快乐?
“原来都是乡下人啊!幸会幸会!我也是西海乡下的,不过肯定跟你不是同一个乡下的,我们的口音都差远了,一听就知道你是北面我是南面的。”赵齐连珠炮地说完,然后看着周靓。
周靓眨了眨眼:“应该是吧。”她又转向小新,“你有什么打算?”
怎么她们都问这个问题?难道自己没有打算就活不下去吗?
他仰天看了看天,笑道:“今晚的打算就是过一会我去酒吧看场子!”
“过了今晚呢?”她追问道,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自己也感觉很不认真,而她的态度看上去很认真。
“去四川。”他慢慢地说。
“去四川干什么?”周靓很奇怪。
“找我大哥。”他拼命压制住内心的狂流,生怕动容让她们看出自己的脆弱与激动。
“我也去。”周靓淡淡地说。
他跟赵齐顿时都呆住了,她过去干什么?找大哥吵架?
第七十八章
赵齐的手抽离他的胳膊,使劲地扣住了他的五指。她的手很冰凉,不知道是晚上很冷,还是她的心很凉。他能感觉到赵齐的手在微微颤抖,她的内心一定是在心潮澎湃。
大概周靓感觉到他们的局促不安,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