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地举起手,声音暗哑,“小歆,你来了啊。”
傅歆点头,握住他的手,努力压住眼眶里水雾,“爸爸,是我,我来看你了。”
“你妈妈呢?”他朝傅歆身后看去,当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长长的松了口气。
“爸爸,你是故意跳楼的吗?”傅歆看着张清士脸上闪过的释然,忽然明白了什么。
张清士被傅歆握住的手,抖了抖,“孩子,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想,你是个多么聪明的孩子,却怎么也是个那么笨的孩子,和你妈妈一样的笨。”
两行泪,顺着脸颊滑落。
初见宫凝袖时,她一袭白色长裙,坐在钢琴前,一首曲子从她指尖倾泻出来时的惊为天人;
再到后来,把她娶为妻子,然后恩爱了二十多年;
接着,他曾经做过负心汉,还冒出私生子;
到最后,他精神病突然,她却毅然回到他身边,不离不弃地照顾他。
种种的一切,一幕一幕的在眼前闪过,行军出身,一辈子都是铁骨铮铮军中男子汉的男人,也忍不住的泪如雨下。
傅歆心头惊颤,终于没有控制住,眼泪顺着翻滚出眼眶,“爸爸,你这样做,对妈妈来说,未必就是一种解脱。”
在清醒时,不忍心看着宫凝袖再那样的辛苦,就用了结生命的方式,来解脱他最深爱的人。
张奇和张清士前后发病,她和宫凝袖真的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扪心自问,如果张奇为了怕拖累她,也选择了自杀,她的感觉绝对不是解脱,最深爱的人去世,会让她在以后的每一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也许是生不如死。
她想起很早以前看到过的一句话,时间过去很久,她却依然记忆深刻,“宁愿生离,也不要死别。”
只要张奇能够安然无恙,平平安安的活着,哪怕让她这一辈子都不能再看到他,她也心甘情愿。
经历了张清士的事,傅歆对张奇不再寄托着非要把病治好那么高的希望,她只希望张奇可以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在傅歆的陪伴下,张清士终于安心的闭上他的眼睛,回光返照的时间很短,很快,他嘴角动了,却连一话都说不出来。
傅歆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把他一直都紧握成拳的手放到他胸口。
不用看,傅歆也知道他深藏在掌心里的是什么,人的信念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坚不可摧的东西,从楼上坠下,经历了昏迷,手术,到弥留之际,他却依然把宫凝袖的照片紧紧抓在掌心里。
随着张清士的闭眼,心脏检测器发出长长的尖锐声,医生和护士进来,翻看张清士的眼睑看了看,护士拉过白色床单,把张清士的脸盖上。
傅歆什么都帮不上忙,只能站在边上看着,眼眶通红,经历过傅世诚的去世后,她以为再次面对人的死亡,她至少会镇定一点,依然心很痛。
有人跑了进来,像是没有看站在那里的傅歆,用力的推了她一把,她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这个人就是刚醒过来的宫凝袖。
傅歆以为她看到被白床单蒙住的张清士会反应会非常强烈,严重一点,会彻底失控,让她意外的是,宫凝袖表情很平静,伸出手,慢慢的去掀开蒙在张清士脸上的雪白床单,露出张清士那张布着血渍的脸。
她拿出手帕轻轻的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污渍,嘴里柔柔的说着话,“脸上还这么脏,怎么能走呢?你怎么舍得让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呢?”
她俯身下去,凑到张清士慢慢没有温度的唇上,轻轻的覆盖上。
傅歆不忍再看下去,转过身,在闭上眼的瞬间,泪如雨下。
突发了这样的意外,傅歆暂时什么都不愿去想,她想陪着宫凝袖把张清士的后事处理好。
部队来人了,速度很快,终究是功臣,张清士的后事是部队一手操办的,他们原本是想通知张奇的,被宫凝袖阻止了。
她不愿意自己丈夫和儿子都有精神病的事,被其他人知道。
傅歆以为宫凝袖受这么大的打击,会大病一场,没想到,她却异常的坚定,甚至不愿意傅歆陪在她身边。
傅歆是真的放心不下她,生怕她做了傻事,宫凝袖像是看穿她在担心什么,笑着告诉她,“小歆,你放心吧,我不会想不开的,既然他想让我没牵没挂的活下去,我就满足他。”
眼睛眯起来,朝半空看去,仿佛那里有着,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的东西。
傅歆担心地喊了她一声,“妈妈!”
宫凝袖收回目光,拉上傅歆的手,轻轻拍着,“好孩子,我真的不会想不开,张奇已经没有爸爸了,我不能让他再没有妈妈。”
傅歆把放在包里的药瓶拿了出来,“妈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张奇的病很快就能治好了。”
宫凝袖忽然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傅歆,“好孩子,妈妈谢谢你!”
谢谢她对张奇的不离不弃。
傅歆鼻尖也酸酸的,她轻轻拍了拍宫凝袖的后背,“妈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真的不需要和我说谢谢。”
和宫凝袖分别后,傅歆打车去了火车站,时间又过去好几个小时了,为了药能发挥最好的药性,她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去s市。
从h市到s市最快的交通工具,无非就是高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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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们,新年快乐,永远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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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如此就好
高铁的速度真的快,即便这样,傅歆依然心急如焚,时不时的抬起手腕看表。
坐在她身边的是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她看傅歆频频抬手看表,笑着告诉傅歆,“姐姐不要着急,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
这趟高铁从h市到b市中间一站都不停。
傅歆对她笑了笑,打开包从里面拿出小药瓶,定定的看着,想到张清士的去世,真是万分惆怅。
京城张家,在外人看来是多么光鲜亮丽的红色贵族,事实上呢?撕开那层谁也带不走的华丽,里面早溃败不成军。
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傅歆转过脸,看到还是刚才那个女学生,“有事吗?”
傅歆知道自己眼睛通红,头发也凌乱,面色也不好看,不想把小女孩子吓到,声音尽量放的很温柔。
“姐姐。”女孩子从背包边上拿出一瓶水,递给傅歆,“你是要吃药吗?我这里有水。”
傅歆看着眼前的纯净水,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女孩眨着她纯洁的大眼睛,看傅歆不接水,明白了什么,忙解释,“姐姐,你放心吧,这水我没喝过。”
生怕傅歆还不相信,又指着封口的地方说:“不信你看,还没打开过呢。”
不得不说,傅歆在傅世诚的教导下,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哪怕瓶子没有开封,她也不可能去喝陌生人的水。
看傅歆拒绝,小姑娘很伤心的样子,傅歆把药瓶放回到包里,“谢谢你的水,不过我不吃药,只是拿出来看一看。”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有了身边大学生陪着聊天,傅歆才感觉时间没有过得那么慢。
学生时代的爱情真是令人羡慕,今天是这个女孩男朋友的生日,她是想给他个意外的惊喜。
这趟高铁s市是终点站,所有的乘客都下车,出了出站口,傅歆和女大学生告别后,就朝出租车候客区走去。
明明不是周末,也不是任何的法定假日,人却出奇的多,长长的候车队伍,傅歆排在最后面,二十分钟后,她终于坐上了车。
s市在中国是和北京齐名在一起的国际化大都市,就连出租车司机都非常有礼貌,先问傅歆要去哪里后,才按下计程器。
张奇所在的部队不在市中心,在靠近市郊的地方,从高铁站过去,大概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出租车司机看傅歆很困的样子,笑着对她说:“小姐,你要困,可以先睡一会儿,等到了目的地,我叫你。”
傅歆真的又累又困,她很想闭上眼睛睡一会儿,终究还是不敢随意的在陌生人面前睡觉,她努力撑着。
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实在太困,她快支撑不住了,让出租车司机打开广播。
很多像她这个年纪的人,除了苹果、三星,其他各种智能机,根本不会听广播,她却和他们不一样,因为傅世诚喜欢听广播的关系,傅歆耳熏目染,从小就喜欢听广播。
出租车司机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根据傅歆的年龄,调到了音乐频率。
收音机里正播放着一首老歌,傅歆以前听过,却忘了歌名叫什么,歌词很煽情,旋律很伤感。
傅歆听着,慢慢的闭上眼睛,实在是太累,太困了,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做梦了,一个很模糊的梦,等有人把她叫醒,只记得在梦里有个小女孩,还有个小男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那个两个孩子紧紧拉着她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出租车司机看傅歆醒了,看着车窗看说道:“小姐……”他说了个张奇所在的部队名字,“到了。”
傅歆只觉得眼睛很痒,揉了揉眼睛,发现脸上一片冰凉,原来她早在梦里时就哭了。
人是醒了,魂却还在梦里,她清晰的记得,两个小小的孩子,紧紧的抓着她的手,大大的眼睛里布满惊恐,不断的喊着她,“妈妈,妈妈……”
……
很多事,真的不是自己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比如张奇,他一直都在想傅歆,狠狠的想,想到不得不逼自己狠下心来不想。
正在书房里写毛笔字,门铃响了,他放下毛笔,走下楼,按门铃的是他以前的勤务兵,因为仓龙一案,从战士被晋升成排级干部的徐勇亮。
徐勇亮看到张奇,对他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张将!”
张奇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回来啦?”
士兵晋级成干部都是要去培训的,徐勇亮也不例外。
徐勇亮道:“张将……”
他是跟在张奇身边两年的人,张奇对他虽严厉,却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严厉,他在张奇面前,从来都是不会藏话的人,今天却吞吞吐吐了起来。
张奇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有什么话快说。”
徐勇亮抬起头飞快的瞅了张奇一眼,正要开口,李燕飞从远处小跑着过来,看到张奇就站在院门口,脚步加快的同时,嘴里也开始高呼,“张奇,快,快……”
张奇蹙了蹙眉,看着这个很少会出现这样惊慌失措一面的大将妻子,“嫂子,发生什么事了?”
“傅……傅歆……”她是挂完门口哨兵打来的电话后,一路赶过来的,等站到张奇面前,胸口猛烈地上下起伏,大口喘着气。
张奇瞳孔猛地一收,“傅歆她怎么了?”
李燕飞到底是个中年女人,一路跑过来,像是脱力了,喘了好几口气,还是没力气朝下说,最后,还是徐勇亮接上话,“张将,嫂子来了,而且就在大门口。”
傅歆在部队里的时间毕竟很短,哨兵又是两个小时就会换一班,不认识傅歆很正常,再说了,有他的特地叮嘱在,哪怕哨兵是认识傅歆的,也绝对不敢轻易的放行。
天已经很黑了,出于种种考虑,部队在郊区,而且是背山而建,夏天只要一入夜,蚊虫就特别的多。
张奇还在考虑着应该怎么办,他的脚却已经抬起朝大门口跑去。
才跑出去两步,手臂被人抓住,他回头,看到拉着他手臂的人是李燕飞。
徐勇亮在,有些话,而且还是张奇告诉她的话,她不方便说出来,只能紧紧拉着张奇的胳膊不放。
张奇看着李燕飞摇头的那个动作,慢慢的清醒过来,是啊,在他的计划里,应该是把傅歆当成洪水猛兽一样,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徐勇亮并不知道张奇和傅歆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却是亲眼看到年轻的少将,曾经是多么的宠爱他的小妻子。
看张奇止住脚步,他好奇道:“张将,你不去接嫂子吗?”
他来这里,就是因为看到傅歆被哨兵拒绝在门外,她在苦苦的哀求,跟张奇那么长的时间,他毕竟是了解张奇的,像他那么心思缜密的人,如果不是故意,根本不会出现傅歆被拒在门外的事,也就没敢轻易的去和傅歆打招呼。
张奇转过身,看着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路边昏黄的灯光,划开夜的漆黑,夜风吹动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
三个人都没说话,周围的气氛静谧的有点诡异。
过了不知道多久,张奇对徐勇亮说:“你先回去吧。”
徐勇亮看着张奇,嘴角动了动,还想说点什么,在瞥到张奇一半隐藏在夜色里的脸,把想说的话咽回到喉咙里,对他敬了个军礼,就转身离开。
等徐勇亮走后,张奇才抬起眼睛看着李燕飞,“嫂子,麻烦你了。”
李燕飞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眼睛里全是复杂的心疼,“张奇,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很多事情和开弓的箭一样,只要射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李燕飞以为傅歆真的来了,张奇至少会重新考虑一下他曾经要求她做的事,可是……李燕飞看着张奇的眼睛,心里越发明白了一件事,这个她一直当成儿子一样来看的年轻人,终究和她娇生惯养的儿子不一样,他心坚如磐石。
李燕飞轻轻拍了拍张奇的手,“孩子,你可千万不要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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