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容和上心,不止让他们领兵追击普兰余孽,还尽可能地满足着他们的要求。这——简直不像是王的作风。唯一的解释就是王瞧上了这对小崽子,想要将他们掌控在手中,索取他们的忠诚。
那麽,这对小崽子最终会如何选择呢?眼帘微垂,唇角泄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身为古格人和王的贴身侍卫以及同母血脉的阿兄,他自然希望两个儿子也能对古格和王奉献所有忠诚。但身为父亲,他却不愿插手干涉儿子的命运。不管他们是有不屈人下,复兴象雄国的雄心,还是毫无壮志地打算无为一生,他一样乐见其成。他目前需要教导的除了让两个儿子迅速强悍起来,还要让他们学会掩饰自己真实的心意,懂得为自己的所有选择和决断负责,能像个顶天立地的博巴汉子那样承担最终的结果。
“烈,你不觉得这次清洗的过程有些奇怪吗?”赞布卓顿冷眼看着侍卫们抠挖肚肠,向立在身侧的释迦闼修淡淡道。
释迦闼修心神一凛,他早就察觉到这次的清洗过程有些奇怪了。搜查时,明明清晰的线索会突然间变得模糊,令人捉摸不清方向,一个不慎就会朝岔路上走。可当揭开这层模糊纱帐後,藤上的毒瘤就一个个地显露得异常清晰,连细微的枝末也没有放过。很像是有人故意设置迷障,如能走出迷障,便奖赏似的将所有的隐秘全部呈现。嗯——有这种在王眼皮底下暗手操作的本事,又有这种恶劣嗜好的人也就只有那个不省心的家夥了。
“王,那个家夥应该——?还在托林寺中吧。”他有些不确定地回道。
赞布卓顿斜睨他一眼,漠然道,“法王朝圣去了,你以为他还会乖乖待在寺里吗?”鹰眸微微眯了眯,似想起什麽,冷冷笑了,“其实普兰奴隶逃亡的最好时机应该选择後日的‘萨噶达哇节’才对。如果他们在那个时候逃亡,我还不一定能及时赶到劳作场镇压。不过他们似乎并不知道古格劳作场中的奴隶在‘萨噶达哇节’也会休息一天不上工,以供佛朝佛。”除了少数几个重臣和专门监守劳作场的兵士,再没人知晓古格奴隶劳作场的某些规定,由此也可推测朝中的几个重臣和监守兵士中并无叛逆者。
释迦闼修也无声笑了笑,只能说普兰四王子命该如此。不过那个不省心的家夥既然能设下迷障,就证明他早已知晓普兰余孽的存在和他们的逃亡计划,却敢一直隐瞒不报,看来他真是有些活腻了。
“王,要臣下抓捕那个家夥扔进地牢中惩戒吗?”他轻声询问。
赞布卓顿凌厉的眉峰不置可否地轻挑,缓缓道,“没必要较真,那家夥有哪一次是规规矩矩地将打探到的消息及时禀报了的?”阴鸷的森光从眸中一掠而过,“他倒是将白玛丹增的恶劣嗜好学了个十成十,哼,要不是留着他还有些用处,早就——”未完的话语变成了一声冰冷至极的哼笑。
释迦闼修哑然。的确,他、王和那个不省心的家夥虽然全是由法王一手教导出来的,但性格及对法王的态度却是小同大异。王身处王宫,与法王接触最少,加上天生的冷酷秉性,对法王并无多少尊敬爱重。他随侍法王三年,六岁被法王指派到王身边,成为了王的贴身侍卫,虽然经常在王宫和寺庙中走动,接受法王教导,对法王甚为敬爱,但严格说来与法王相处的时间也不算多。只有那个家夥自出生起便与法王密切相处,性子既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法王的影响,又因自身异於常人的身体情况变得扭曲怪异,着实不是一般的恶劣讨厌。
☆、(14鲜币)第二百五三章 不省心的家夥(二)
等一切宣告结束後,苍穹已经泛出了很浅的鱼肚白,星星变得白亮微弱,即将在太阳的光芒中隐去身影。
赞布卓顿在黑旗队的簇拥下进入尚处在静寂中的王城。他挥挥手,数百个黑旗队侍卫立刻分队解散,转眼消失在王城的大街小巷中,身边只留下了四五十人护卫。释迦闼修依旧随侍在他身侧,乾罗纳和坤罗达呵欠连连,双眼朦胧地被侍卫送回家歇息去了。
“烈,你真决定要让他们随军出征拉达克?”他目送两个孩子远去,随意问道。
“王,你也看见了,不过熬了一天一夜,这两个小崽子就有些受不住了,当然得多加磨砺才行。”
赞布卓顿笑笑,双腿轻夹马腹,策马小跑起来。释迦闼修赶紧也策马跟随上去,比王略略落後一个马头。一干侍卫则紧紧尾随在他们身後。
“烈,你说那头猪猡睡醒了吗?”赞布卓顿抬头望了望天色,眸子里浮出笑意,像天边的流云般清浅淡薄却又带了一股炽烈的缠绵温柔。
会这样笑的王,会问出这种话语的王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象,不敢想象的。释迦闼修也抬头望望微微泛白的天空,弥漫胸腔的残佞杀意渐渐淡化,坚硬的心在王吐出的那一声猪猡中变得绵软。一阵浸寒的晨风迎面吹来,他嗅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儿。这一场酣畅淋漓的杀戮下来,他与王身上都熏染了浓重的血腥,侯在王宫里的猪猡见了定会嫌弃万分,说不准还会再吐上一次,得好好沐浴一番才行。
“大概还没有醒吧。只要允许,她是头喜欢赖床的小懒猪。”他轻笑回道,平常这个时候王早已起身到後山修习,而他则进入寝殿陪在了小猪猡身边,静静地看她恬静的睡颜,直到她懵懂睁眼。这一世他对王的忠诚本就无可更改,再添上王对他抛下的小猪猡诱饵,他更是心甘情愿地将下世、下下世的忠诚也双手奉上。
赞布卓顿哈哈大笑,一马当先冲向王宫所在的山峦,喜悦的鹰眸中流露出掩藏不住的渴盼,迫不及待地想将那具肉嫩嫩的柔软馨香身体拥进怀里好好疼爱。
明日就是“萨噶达哇节”,他准备带猪猡出宫到托林寺拜佛转经,以弥补昨日因普兰奴隶的暴动不得不中止的游玩。唇角的笑意微微收敛,眉峰不自觉地蹙起。离出征拉达克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不可能把猪猡带在身边,而烈也将随他出征。把猪猡一个人放在王宫中,即便有重重侍卫守卫,他也放不下心。那头猪猡一天到晚就想着逃离,人又诡诈,倘若侍卫们有个疏忽,她很可能会逃到遥远的天边。他更怕自己出征後,会有他国暗探潜入王宫,将猪猡掳了去。威胁他是小事,要不慎伤到了猪猡就令他痛恨了。
左思右想,唯有再将猪猡送到托林寺中,由法王亲自看管。虽然心里不怎麽愿意承认,但不可否认的是身为莲华法王的白玛丹增有足够的实力保护猪猡,也能将猪猡饲养得好好的。前几天,白玛丹增便动身去了神山圣湖,等到出征时,他应该能转回寺中。
暗中做出决定後,马已奔到了王宫山峦脚下。赞布卓顿将坐骑交给侍卫,与释迦闼修一道沿曲折暗道入宫。两人先在半腰的温泉池中仔细洗去满身的血腥,在宫侍的伺候下换了新的衣袍後,这才稳住心里的急切,不慌不忙地往冬宫寝殿走去。
甫一踏进前往寝殿的暗道,赞布卓顿和释迦闼修几乎同时顿住脚步,视线紧紧锁在了肃立守卫在暗道左侧的侍卫身上。
触眼所见的两个侍卫腰挎短刀,手持长矛,神情肃严,身姿笔挺,犹如不动摇的磐石。但那双本该锐利的眼眸却呆滞空茫,像是两颗没有生命的石头眼珠,看不见他们的来到,也察觉不到他们的响动。
释迦闼修上前几步,将手指递到一个侍卫的鼻下,又触了触他裸露在外的面皮,沈声禀报:“王,有呼吸,身体温热,只丧失了意识并肌肉僵化,应该是中了某种奇怪的毒。”
话音刚落,赞布卓顿已经面沈如水地从他身边急速掠过,刮起一阵不小的风。他一愕,继而恍然,心头蓦沈,神色也瞬间阴冷下来,赶紧朝王追过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王宫,并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对侍卫用毒的人除了那个不省心的家夥外还能有谁?!
果然,通往王宫的暗道内的侍卫一个个挺站得仿若石雕般标准却又毫无意识。待转出暗道拐角,放眼望去,守卫在寝殿门口的十几个侍卫和几头獒犬也全都站的站,卧的卧,僵硬地失去了意识,但如果不仔细看是不太能看出其中端倪的。
守卫寝宫的侍卫和獒犬都成了这样,那睡在里面的人呢?赞布卓顿几个箭步冲到寝殿门口,一把扯下挂在门口的厚重门帘,六个宫侍在外间两侧保持着恭谨伏跪,随时等候传唤的姿势,对他的闯入不惊不诧,既没有出声恭迎,也没有惶恐请罪,与门外的侍卫一样仿若石雕般没有半分异动。
他略过这些宫侍,撩开第二重门帘。先闭了闭眼,然後才睁眼望进去。
内室的夜明珠灯打开了三盏,里面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但宽大的床榻上被褥凌乱,地毯上堆着残破的织锦和水獭皮毛。几个暖炉因无人看顾已经熄灭,空气变得冷冽清寂,触眼的每个角落都没有猪猡的身影。
他慢慢地走进去,弯腰自地毯上拾起织锦和水獭皮毛,眯眼审视。断裂口平整,毫无疑问是用利刃割裂的,而且还是个精於用刀的武者。脚边散落着几颗镂银红珊瑚珠,那是猪猡头上的发饰,镂银的红珊瑚珠能将她粉嫩的清秀小脸衬托得更加俏丽动人。
那个不省心的家夥——难道从在议事厅中看到猪猡的第一眼起,就存了掳走她的诡心?昨晚设置在清洗过程中的迷障不止是源於其恶劣的嗜好,还因为要拖延他回宫的脚步?!
心又沈又冷,如坠冰窖。双手不觉紧握成拳,手里的织锦和皮毛在强大的握力下碎成残渣,纷纷洒落地毯。他又弯腰拾起脚边的那几颗镂银红珊瑚珠,小心翼翼地擦拭一遍,摊放在宽大的手掌中。铜褐色的粗砺掌心中,珍贵的红珊瑚珠在柔和明亮的珠光中莹润鲜艳,美不胜收。
穆赤?昆绛桑波,小了他七岁的同母异父的阿弟,不热衷权势,不贪恋富贵,不追逐名利,却自小就喜欢和他、和烈抢权势富贵名利之外的东西。举凡他们略微看上眼的东西,不管是有生命的,还是没有生命的,他都喜欢抢。等抢到手了,他的兴趣又会立马消失,将抢到的东西彻底破坏。如果,猪猡是被他掳走了,那麽──
眯起的鹰眸冷鸷尖锐,摊开的大掌轻轻合拢,用力一握,再慢慢摊开,掌心里已是一堆红色和银色交杂的粉屑。
“王,请看这个。”身侧传来烈的声音。
赞布卓顿微微转眸,见递到面前的是一张写满字的羊皮卷,而烈的表情异常古怪。他接过羊皮卷,淡淡一扫,半眯的鹰眸霍然睁大。再细细逐条看去,本是沈冷拧紧的心顿时腾烧出三丈烈焰。
“——第二条,王经常把我甩出去当空中飞人;第三条,王让我和獒犬吃一个食盆的食物;第四条,王撕破我手臂上没长好的伤疤,流了满手臂的血;第五条,王时时当着我的面惩罚宫奴宫侍,恐吓我;第六条,王掐破我的舌头,把我的血当酒喝;第七条,王强迫我舔舐他布满污秽的性器;第八条,王强暴我,害我差点丧命;第九条——”
羊皮卷上,“王的不好”林林总总罗列了上百条,而“王的好”不过才区区三条,两相对比下,更令他生出将猪猡宰杀而後快的狂怒。
☆、(17鲜币)第二百五四章 不省心的家夥(三)
“该死的女人!”他三两下将手里的羊皮卷揉成团,捏成粉!英俊凌厉的五官扭曲狰狞,杀气腾腾地切齿低咆,“猪猡,等我抓你回来後定要砍断你的脚筋!锁了你的脖子!把你像狗一样随时拴在身边!”
“——王,您别太生气,我在小猪猡心目中的印象也不太好。”释迦闼修摸摸鼻子,看了看变成粉末的羊皮卷,苦笑劝道。小猪猡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竟然在明知会被王砍断脚筋的情况下悍然出逃。
赞布卓顿闻言,微垂的头倏地抬起,一双威煞十足的血红鹰眸残酷阴戾地盯住他,森然道:“烈,你的好比我多了六条,不好比我少了整整六十二条。”
这个——面对王指出的事实,释迦闼修内心其实也有那麽一丁点开心。这证明什麽,证明王比他更遭小猪猡怨恨,证明他会比王更容易走进小猪猡的心。不过,心里的丁点高兴他是半点也不敢显露在被醋意淹没,被怒火焚烧得快要失去理智的王面前的。唉,小猪猡逃就逃吧,有必要写下这些东西来气王麽?呃,不对,这字迹一看就是那个不省心的家夥写的,小猪猡很可能是在他的诱哄下口述出来的。
顶着王恐怖的凌迟视线,他硬着头皮,冒着被杀的危险轻轻提醒道:“王,要是你砍断了小猪猡的脚筋,锁了她的脖子,把她当狗一样拴在身边,不好的一项就比我多出了六十五条,不正遂了那个家夥离间的心思?”
赞布卓顿不为所动地继续盯着他,滔天怒焰在一寸寸熄灭,可那眸光却更显残忍凶噬,仿佛在下一刻就要将面前的男人碎尸万段。
释迦闼修的後背和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身子一矮,伏跪地上,无奈道:“臣下请王责罚。”
“责罚?”赞布卓顿终於出声,声音里没了暴怒,冷漠得不带半分感情,“你瞒了我许多事情,当然该责罚。”他转身踱步到床榻边坐下,喝道,“说,昆绛桑波是怎麽认识猪猡的?”最初的狂怒过後,大脑迅速清明,立刻判断出昆绛桑波与猪猡关系匪浅。试想拖着个大累赘逃亡,谁不是争分夺秒地赶路,他居然还舍得浪费宝贵的时间为猪猡写下一张密密麻麻的羊皮卷,盘算着用这张羊皮卷惹怒自己,离间自己和猪猡的感情。
想到那个家夥竟然在他毫不知晓的情况下,在他的眼皮底下,一直躲在暗处觊觎他的女人,如今更是拐带了猪猡逃出王宫,这心里就火烧火燎的痛,恨不得能将其撕成碎片。
释迦闼修也没想到昆绛桑波竟然会对小猪猡生出异乎寻常的执念。此刻回想起来,早在托林寺密室中,昆绛桑波就曾在他面前显露了对小猪猡的兴趣,後来更是提出用其性命来胁迫小猪猡心甘情愿地奉献身体的计策。那时他就应该警觉的,可偏偏他沈迷於即将得到的小猪猡的欣悦中,再加上确知昆绛桑波与小猪猡的接触不超过三次,竟大意地忘记了向王回禀,以至疏忽了对那家夥的防守。
他懊悔无比地向王禀报了他所知道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