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嵘看着她爸步履轻盈的走出大门,“我怎么不明白呢?”目不转睛的看着对面的家勇,就好像他可以代替方启国回答一样。
“大人的事情,我们……”
“真的不明白,我懒得动脑,你别做让我猜的事情行不行?”
“行。你也要学着信任我,行不行?”
“行,我学。”人的一生总是在不停的学,学者理解,学着爱,人字的结构就是相互支撑,相互容纳,同根而散,殊途同归。
方启国进屋关上门,李眉凤听见钥匙哗啦啦放进兜里的声音。从厨房探出头来,“回来了?”
“回来了。”方启国脱了外套,进厨房,“媳妇儿,我想喝酸菜汤。”
“这时候哪有酸菜?市场卖的都不好,不是是醋泡得,就是发酵粉弄的。”
“今年我帮你壮缸。”拍着集酸菜的传家宝大石头。
“拉倒吧!刚结婚那会儿,你一壮缸就烂,整一屋子臭味儿。”
“今年你监督我,以后这活我包了。”
“吹吧你就,都是两天新鲜。”
“这回不能了。”正说着,方嵘在外面按门铃,“就不能按一下,非得连着按。”方启国嘚咕着去开门,“闺女,回来了?”
“回来了。都回来了!”
爱情证书
方启国下岗了,不信邪的找了几次同行业工作,得出个结论——不能不信邪!罢了(liao),看成败人生豪迈; 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仗着原来考了车票,老何给他找了一份拉货的活,一个月800,时间倒是固定,刨除自己一年交保险的钱,基本没剩下几个子儿。方启国感叹,一子错满盘皆啰嗦,只得骑驴找马。
李眉凤确实心疼,但也高兴。一高兴的时候,还有点谴责自己,但还是忍不住高兴,都少还有那么点幸灾乐祸,有种感觉是难以形容的。方嵘下学回家,捂着嘴嚷嚷屋里一股子药味,李眉凤骂她没良心,继续往方启国肩膀上贴风湿膏。
“你个没良心的小犊子,不给你爸贴药我都不说你了,进屋连打听都没打听一声,还在这嫌有味儿,怕有味出去呆着去。”
“出去,出去。”方启国趴在床上附和着。
“供你念那么多书,都念狗肚子里去了?还开始嫌弃爹妈啦!学校就这么教你的?”
“白花钱供你念书了!明儿的跟你们老师说道说道。”方启国脑袋蒙在枕头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你这学期要是再考这奶奶样的,别怪到时候我往死了削你!”李眉凤贴好最后一块风湿膏,扔掉包装袋。
“到时候我可往死笑话你啊。”方启国光着膀子坐起来,看起来像一个长了几块肌肉的白面书生。
方嵘完全被打败,灰溜溜转身,“行!你们老两口子越来越像老两口子了。”就说了两句,换来这么多絮叨,还一搭一唱的。
“废话,我和你妈现在正儿八经是老伴儿了,老伴儿老伴儿,老来有伴儿。”
“我现在才人到中年,你自个儿老去吧。”李眉凤上厨房去了,方嵘指着他爸,吐气说出俩字——活该!遭到枕头攻击。
挣得虽然少了,但是心情好,李美凤一高兴,买了五只大飞蟹,这个月奖金就算没了。方嵘像个发现骨头又上不了桌的狗,绕着圈的转悠,趁人不注意藏起一只,差点扎了手。等李眉凤上桌,头也不抬的问:“这么快连壳儿都吃了?”
方嵘拿胳膊兑(三声)方启国,“问你话呢?”
“那是问我吗?”
“那是问我呀?”一脸正气凛然。
“别废话,问谁谁知道啊。”李眉凤拿啃完的螃蟹腿扔她。
方嵘瞪眼睛“咋啥事都赖我呢?做人不能这样啊!说话要讲证据。”
“又没人跟你抢,一会淌你一兜的水啊,一下子腥味儿自己洗啊。”
“呀!啥时候放我兜里的?栽赃啊!这次就拉倒了,下回不行这样啊,方同志。”方嵘,缴械投降,但是输人不输阵。这位人到中年的妇女还真是不简单,“你咋能相信一个没有血缘的人,”拿嘴指她爸,“而不相信流着你的血的新生姑娘呢?”
“废话,那是我老头,我不相信谁相信?”
“我还是你闺女呢!”
“你哪是流着我的血的亲生姑娘啊,你就是个蚊子,咬着我,还得养着你。想不了解你都难!”
“因为不了解而在一起,因为了解而分开。你不了解我爸!”
“歪理邪说!正因为了解才相信,正因为相信才在一起。”
“我滴亲妈!还成哲学家啦!我给你颁个证啊?”回屋里,从演算本上赖(三声)下张纸,写上四个大字,加一排小字,拿出来。
方启国看看,“啥玩意?”
李眉凤念出来“授予人到中年的李女士和方先生,恭喜毕业,特发此证——爱情证书。”直接拿来擦手,“净扯淡,你就是活着的证书。”
D中的课余活动还真是不少,秋天到了,拿出两天组织高二的学生去学农。去一个几乎全是满族的村子,天不亮就出发了,到了地方已经中午。学校有组织有目的的,在半山腰上制造各种颜色的纸屑垃圾,还美其名曰“挖宝游戏”。学生满山的跑,一个个跟扫雷兵一样,猫着腰在草壳儿、树根底下找。方嵘带着萧凡、小宁担负起藏宝的任务。
小宁看方嵘跳脚往树丫子上放纸条:“你干嘛往上放啊?”
萧凡拿下巴磕点嗒远处一班活动的地方,“你没看见别的班都怎么玩的啊?”
“看见了,不都在地上找吗?你放那么高他们该找不着了。”
“找不着就对了。都让他们找找了,还藏个屁。”方嵘拍怕手,对成果很满意。
“宁啊!我们是不能参加游戏的。”萧凡轻轻摸小个子的头顶,挺有优越感。
“知道啊。”
“所以我们什么也拿不着啊,”带着一脸哄小孩的表情,轻声细语的说,“我们多赔啊!是不?”
“老师说,没找出来的会给我们几个合理分配的。”
“就是啊,没找出来的啊!”方嵘也过来摸摸她头。
小宁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你这不是作弊吗?”
“我可没作弊啊,没人说必须藏地上啊,又没出这个山,我又没密下不投。再说了,好奖品必须难找一点。”
萧凡看看树上,“你放上的是啥啊?”
“全班唯二的特等奖。”
“家用电器啊!好。”回头看小宁,“你要不?”
“不要!”不义之财不可取。
“那行了,咱俩分啊!”方嵘附和的点头。
活动开始,全班52人,奖品60。有人找到的多,有人没找到,大家就是一乐和,互相分分,皆大欢喜。方嵘拿着家用电器找家勇臭显摆,家勇给她个小戒指。
“真看不起你,就弄这么个小铁环啊,上小东市场,我十块钱给你批100个。”
“屁!不要给我拿回来,这还是二等奖呢。”家勇伸手作势要抢回来,方嵘笑吧嘻的带手上,太小带不到中指上,勉强套在无名指上了。
掏出家用电器,凑近小声说,“我们班的特等奖,我厉害吧。”
“耍花样了吧?”看那一脸的窃笑,捡了好大的便宜啊。
“我把纸条藏树上了。”好像偷腥成功的猫,恬不知耻的笑。家勇乐了,一把抱过来,这小玩意太有意思了,脑袋里长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偷腥的猫一边扭的,一边嘟囔:“让老师看见。”
家勇放开她,打开电源,家用电器还挺亮,问她爬上去不?方嵘很配合的说,我上去了你一关电源我不掉下来啦,俩人自娱自乐,“你班还挺有钱啊,这怎么也得五六块钱呢吧。”
“放五号电池的,我看外边卖八块钱呢。”
“恩,赚了,我媳妇行啊,挺顾家的呢。”
“臭美!”一把抢回来,“我这是顾娘家的。”屁颠屁颠的跑回自己班了。
家勇看她没影了,一转身正好看见纪锦华,“纪锦华,找宝的时候往树上看看没?”
“我们班没那么损的人。”
“怎么说话呢~”自己合计合计,也笑了,“是挺损的哈,咋想的呢?”完全自豪的口气,无节制的纵容自己的恶犬。
游戏做完,休息一会儿,大队人马正式进村。这地方人乐意有学生来学农,跟好些个学校长期合作,成为这个村子的一项副业。家里招待一个学生上边给30块钱,一般一家能接待五六个学生,住一晚上小二百就进账了,给孩子们准备的饭菜都是自己家院子里的东西,也不用大鱼大肉,这帮城里的孩子都不缺这个,一共也用不了几个钱。而且可以带动村子里的经济发展,积压多时的香肠饮料小食品都能卖出去。
虽然不是第一次上农村了,但还是对一切充满了好奇的方嵘在屋里转了好几圈,寻找满族的三大怪,结果既没看见窗户纸、旱烟袋,就连吊菜的竹筐都没找到一个。
男主人告诉她,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窗户都是玻璃的,烟都是过滤嘴的,孩子都睡摇篮了。几个小丫头规规矩矩的坐在炕沿上,听故事。男主人讲这个村里住的都是正白旗,都是有族谱的。这里人原来是给军队做类似与后勤的工作,制作战袍,供应补给,满族人迁都北京后,他们就定居在此了。
吃午饭,自由活动,天刚擦黑儿村里给组织了个篝火晚会,在一块空地上烧一大堆浇了油的木头,看来是经常做,木头搭的很专业。这块空地上立着大石碑,上书“文化广场”,除此之外连朵花都没有,萧凡咂着嘴摇头,还没来得及出声,小宁赶紧说:“不行乱说话啊。”硬生生打回萧凡到嘴边的话。
其实篝火晚会,就是烧一堆火,找些个人讲话,再找些个学生表演节目,其他人席地而坐,规规矩矩等着结束。可不知道哪班先开始的,有没安排节目的同学出来表演,然后有不甘心被比下去的又出来表演,表来表去成了个赛场。
四班必然的纪锦华出赛,虽然歌唱的一般,但是人本身的名气大,收到很不错的效果。一二三四班基本都知道纪锦华、方嵘和家勇之间的那点破事儿,纪锦华唱完下去,三班的人就攒拢方嵘去唱一个。班里没有原来的初中同学,所以没人知道“风在吼,马在啸”的故事,方嵘除了上次张明蔚教的那首老掉牙的歌,基本就不会唱通俗歌曲了。捏着汗死活不肯从命,萧凡来气,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别扭,下狠脚,一脚给她踹了出去。
五六七八三个班在走廊另一边,平时基本不来往。火光照耀一个清秀的女孩,夜色朦胧,外在形象还算不错,不了解本质的同学们,还真亮了一下眼睛。
方嵘看前有豺狼,后有恶鬼,你就一支箭,你是射狼还是射鬼?不管你选哪个答案,道理和结果都是一样的。心一横,反正黑灯瞎火的,谁也不认识谁,清清嗓子:“那个啥,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玩意给我踹出来了,给班级捐躯一次,要是唱的不好就给点掌声啊,谢谢。”这么一说,就算唱的不好也得给点掌声,没准越不好掌声越雷动。
吸口气,唱罗文的老歌,尘缘,“尘缘如梦,几番起伏总不平,到如今都成烟云;情也成空,宛如挥手袖底风,幽幽一缕香,飘在深深旧梦中……”她不是故意唱的慢,没跟着机器,得仔细想词,大脑反应跟不上,只得拉长音节。没有配乐,在空旷的小广场上,反而造成余音袅袅的效果。
人说话和唱歌的时候有很大区别,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有位S市出去的歌星,说话的时候满口乡音,唱起歌来就完全标准。刚学这歌的时候,张明蔚就说:“你以后就唱着说话吧,比较淑女。”方嵘赶紧不唱了,“那可拉倒吧!要没我大师傅在,我基本就是一辈子点炮的命,我可不能在当输女啦!”
一曲唱罢,掌声一片,其实唱的也就是一般,激动沸腾的主要是前四个班的,后几个班的纯属是受到感染,鼓完了也没明白怎么这么大反应。熟悉的是没想到女土匪还有这么一面,另外就是看纪锦华和方嵘公开打擂台着实过瘾;不熟悉的是没想到学校还有这么一号,看那几个班的沸腾劲儿,多少猜出有故事,互相打听这位什么来头。
纪锦华带着她一贯的表情,微笑鼓掌。
七班坐在了四班的旁边,有几个男生跟四班的人打听方嵘。
“哥们儿。那女生谁呀?挺正的,有来头吧。”
家勇侧头看拍他肩膀的男生,“三班的,是有点来头。”三个男生捅捅咕咕的说过去认识认识,家勇说用不着过去,我给你叫过来。招呼三班体委,让方嵘过来一下。
方嵘猫着腰出溜溜从后面窜过来,“你现在架子挺大啊!干啥?”
“没有,你表现相当好,表扬你一下。”她伸手,家勇笑了,一把拽过来,“奖品在你手上带着呢。”
“玩赖!这也算呐!”
“回头给你补个好的,”拉着她的手,特意给那几个七班男生看一眼那小铁环,不是想认识认识嘛!“三班方嵘,我对象。”
方嵘让她弄得一愣,“有病吧你!”甩开他回班级去了。
七班几个男生挺尴尬,“不好意思啊哥们。”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要是问上咱班别人,人家还得挺为难的。还真挺寸劲。”纪锦华面无表情的说,家勇听得一愣,怎么听这话里都有味儿。七班的男生,讪笑一下坐班级后面去了。
假设不成立
篝火晚会还一片欢闹中结束,村儿里注定今夜要无人能眠了。学生们跟窜门子一样,挨家乱窜,有的都不知道住的是不是本班的,照样进来打声招呼,划拉点吃的走。方嵘他们屋也热闹了一会儿,本着雁过拔毛的原则,凡是想过来讨点便宜的,最终都留下了几样吃的。没带吃的看来?那行,说姑奶奶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三鞠躬倒退出门口。
萧凡跟另外两个女生带着小宁打对组,方嵘美滋滋的啃着乡巴佬的鸡腿,门外出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你。喝酒了?”方嵘从小就这么一个优点——鼻子灵,家勇说她不做人可以当警犬。更何况这么近的距离。
“恩,一点。”俩人站在院墙边说话,隔绝喧闹,这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