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没说什么。
第一幕戏
(五十)
“第一场就是重头戏,果然是秦导的风格。”开机前,纳兰德性笑着跟监视器后的秦烬打过招呼。
“这次也是为了增进演员感情吗?其实用不着,我和我新老板感情好得很。”安冬打趣。自从几年前鼓动纳兰德性跳槽失败后,安冬和秦烬的关系就一直不大友好。同时出席活动也常常针锋相对,互相瞧不上。
这一次秦烬却一点调侃的心思也没有,笑得有些勉强:“只是怕他来不及看到精彩的场次。”也不知道是出于信任还是什么,他居然对他们两个坦白说。
两人都哑言,回头看到蒋锋在那边苍白着脸笑看着秦烬。随着他拿起一只黑色的东西,秦烬手里的对讲机响了:“秦导真了不起,筹资不到一千万就敢开机,打算拍mv吗?”
“你今天又劝了几家撤资?”秦烬面无表情地回问。
“三家。”蒋锋翘腿,一脸欠揍的笑,“颜总和路宝兄都还卖我一分薄面,我说不许投你,他们就不会投你。哦还有,我跟林安森也达成协议了,说白了,我把你五千万卖给大悦了。林安森已经跟圈内大小势力通气了,今年绝没有人敢投你这部《一棹天涯》。我的五千万也不会有一分钱给你,都是留给我妻儿的。”
“好玩吗?”
“好玩啊,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玩儿你。”对讲机里声音本来要笑,还没笑出来先撕心裂肺咳嗽几声,等秦烬回头去看时他又很欠揍地笑,“你觉得你假惺惺拍一部送葬片给我,然后序幕上白底黑字打一行‘谨以此片献给我们最最敬爱的蒋锋先生’,你就很伟大了是吗?”
秦烬不想再听他尖酸刻薄,挂断对讲机准备开机。
“我公司刚开张,满打满算还剩了八百万,投你的《一棹天涯》。还剩多少我帮你筹,我最近广告代言多得很。”虽然是借王建刚献佛……但燃眉之急嘛,再说也征求过老王的同意。纳兰德性勾手叫来风潇,拿出早就备好的支票,故意选了个蒋锋能看到的角度。安冬见状也叫助理孟夏上前:“我投三千万,算在恶灵演艺公司名下。”
“安冬你何必……”纳兰德性愕然。
秦烬更是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垂眼的时候隐约起了泪意,笑:“两位这么仗义,在娱乐圈里可是不好混的。”
“别废话,我们是冲着你金橄榄的名头。赚了票房少不了我们的分红,你以为白投?”
“不用投了。”秦烬说,“我自己的积蓄和私下筹来的资金足够拍三个月了。”
“三个月?”纳兰德性敏感地捕捉到这个词里包含的不详。
“他的生命。”秦烬直言不讳,“我只要用有限的钱,把最精彩的部分在这三个月里拍到最好,就足够了。”
“后面呢?”
“等他走了,我就不拍了。”
等他走了,我就不拍了。这绝对是纳兰德性听过最浪漫最让人心痛的情话了。
原来秦烬所有的有恃无恐,都是因为知道背后有那么一个人,他会一直一直站在那里,分享他的喜怒悲欢,支持他的成功失败。努力是一起的,结果当然也是一起的。他拍的所有作品,谁都可以不看,只有这个人,是一定要给他看的。所以他要是看不到了,也就实在没有继续拍下去的必要了。
怎么说呢,大概是,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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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就拍武戏,还是露脸的武戏,三个人都不能用武替的。当威亚吊着三个人飞上屋檐时,风潇刚好查完辞海,不仅释义,连“威亚”的型号和安全系数都一一查清楚了,总算有些安心。
“飞贼哪里逃!”官兵天上地下追了一屁股,三个主角沿着黎明落满雪的屋檐前后奔逃。
烈天涯、山寻月、席花此时还是关公像前磕过头歃过血的好兄弟,山寻月没有暴露小王爷的身份,席花也没有黑化成大魔头。他们一起劫富济贫,一起行侠仗义。
这场戏三个人一起逃过七个屋檐后,被两队官兵前后夹击。三个人先是各自背对一致对敌,一场刀光剑影下来撂倒大半官兵,再分头行动——到这里为止大部分是武替的工作,他们三个只需要上去摆摆造型就ok了。
不过还是ng了好多回。毕竟第一场戏各方面磨合不够。
安冬的演技当然是没话说的,尤其摆造型,没想到的是贺兰欢这家伙也真的进步了不少,并且能感觉出他为这部戏做了很多准备,每一个细节都认真得让纳兰德性感觉到压力。
毕竟这家伙当年是哪儿哪儿都比不上他的。
纳兰德性死了三年,多少对演戏有些生疏了。表情尚且可以过关,动作和走位就总跟不上节奏了,加之运动神经功能还没完全恢复,拿剑都有些吃力。所以当磨合了几次下来,别人都不再ng的时候,他还是频频ng。
起初秦烬不说什么,只是一遍一遍让重来。但他自己冷汗已经滴了下来,总感觉所有的工作人员和配戏演员都不在私下里说话了,全都仰头注视着他,仿佛袖手等着看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顺利拍下这场戏来。越是紧张,越是错。
“纳兰德性,你把画轴丢给席花以后应该迅速转身,果断挥剑跟后面的两个人打。”到后来秦烬脸上也渐渐显出不耐烦,“不是已经跟了武指好多遍了吗?”
“是是是我的错……”纳兰德性也很自责。结果下一次到了同样的地方,转身刚一拔剑,剑就脱手掉到地上,险些砸到工作人员。一片惊呼。
“你怎么回事?没演过戏吗!”秦烬摔了剧本。
耳边有窃窃私语:“估计真是没演过戏……”
安冬看到纳兰德性手一直在抖,关切地问了句:“还好吗?”
“没事,落枕还没好。”只能强颜欢笑,然后连连抱歉,“不好意思各位,我们……再来一遍吧?”
“原地休息十分钟。”秦烬不悦地甩下一句,回身看了看一脸幸灾乐祸看热闹的蒋锋,走过去对他身边护理人员说了两句,护理就推着蒋锋走了。一直到转身,一直到离开片场,蒋锋的目光都没有离开秦烬。
秦烬也是一样,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对讲机又响了,是蒋锋的声音,一改刚才的欠扁,语气刻意平静却更显得凄楚,听了让人心里堵得慌。他说:“阿烬……”
秦烬没有回应。
“早些收工来陪我……”
还是没回。
“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秦烬突然掉转方向,走到角落里重重捶了两下墙,背对着众人抖动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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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期间纳兰德性看到风潇有飞上来看望他的冲动,当时就吓得一个劲儿摆手,示意你可别吓着别人。风潇会意作罢。
接下来继续拍这一场追逐的戏,纳兰德性卯足了劲要一条过,强忍着手脚的不利落,拼命跟上安冬和贺兰欢的步伐,额上渗出冷汗,他就侧过脸不让妆花掉的一面面对镜头。翻手抽剑,还算一气呵成。结果关键时刻——
“咔!”秦烬起身大骂,“屋顶上那个人是谁?穿帮了!”
众人纷纷伸长脖子望向主角们身后那座屋顶,只见一个身长一米九多的白发男人正金鸡独立在屋橼正中,抱着胳膊一脸认真地观看这边的打斗。风一吹,他的头发和衣服就一起翻飞,那场面,帅得跟*oss出场一样。
在被闪瞎眼半分钟后,才有人反应过来:“这不是纳兰德性家帅比助理么?我靠他从哪儿爬上去的?”
“那边没梯子啊,他也没吊威亚……喂那谁!你站着别动啊我们去救你!危险!”
纳兰德性颤抖着手指向风潇,气得无语凝噎。刚要喊“你别飞”,他就已经提起足尖,纵身一跃跳到纳兰德性面前来,两座屋顶中间足有三米宽的间隔……一片抽气声,世界都静止了。
“怎么不拍了?我看这次挺好的嘛。”他居然还有脸问。
纳兰德性跳起来戳他鼻子:“你赔老子一条戏!”
“??”
“谁让你上来的?!”继续戳鼻子。
“下面视角不好,看不见你。”总觉得他不会飞还站那么高有点玄乎。
“不会监控器里看啊!你他妈穿帮了!入镜了!干扰老子演戏了!懂不懂?!!”
“??”
“算了算了——”纳兰德性摆摆手,提了风潇领子……够不到,勉强抓住他胸前衣襟,来到梯子口,对下面笑说,“抱歉抱歉,我家风管家少林寺练过几年,每天绑沙袋挑水那种,轻功还不错……后来又考了体校,跳远专业……”编不下去了,一撒手说,“给老子爬下去,不许飞!”
继续拍。虽然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去围观风潇了,叽叽喳喳问他是不是真是练家子。这样也好,没人注意,纳兰德性不用太紧张了。
这次也算顺利,一条连贯下来,终于到了烈天涯单独的打戏阶段。开拍前贺兰欢突然凑过来好心地提醒了一句“纳兰小心,我刚才踩到c区右边第四块瓦片好像有些松动,你待会儿跟官兵对打的时候最好往左调整一下路线”。纳兰德性倒没怀疑,心想他再小人也不至于拿人身安全开玩笑,心下嘀咕要不要跟秦烬打声招呼,但秦烬已经喊了开始,就没说。到了当口,到底留了个心眼,错开贺兰欢说的“c区右边第四块”后,没按他所说直接向左移动,而是就着官兵的姿势向左前一步。
结果一脚踩空。
风潇听到惊呼声时正被众人包围着。
第51章 日黑风高
(五十一)
风潇一个箭步冲去接住了纳兰德性,但他接得实在没必要,因为有威亚保护。
最后纳兰德性只是手腕擦伤,而跟他对手戏的武替演员却因为好心拉他被连带着摔了下来,虽说有威亚,但背部还是重重砸在了摇臂摄像机的铁壁上,当场痛昏过去。
现场一片哗然。
当天的戏当然是拍不下去了。纳兰德性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整宿守在旁边,直到伤员脱离危险。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时刻绷着脸,大夫说让干嘛他就干嘛,包括医药费都没让剧组掏,全都主动承担。风潇从没见过他这么紧张的样子,比上次他自己受伤都紧张。
安冬安慰说不是你的错,他暴戾说怎么不是我的错。然后赶走安冬,叫他回去休息明天好好拍戏,别耽误了拍摄进度,因为蒋锋是等不得的。
后来大夫说病人脊椎骨有些碎裂,所幸脊髓没什么损伤,应该不会残疾。这才放下些心,但还是不肯走,坐在走廊里埋着头,一言不发到了天亮。
风潇全程看着他,只有中间离开过三分钟,去给秦烬打了通电话,问他拍摄前有没检查过屋瓦的安全。
秦烬也很纳闷,说都是检查好了的,绝对没有问题。他做事向来严谨,都要一再保证工作人员的安全。该不会是一场雪压松了几片瓦?
风潇又问是哪几片瓦松动了。秦烬说c区甲三、四、五和乙三、四、五。
风潇说听不懂。秦烬又耐心描述说就是那座屋顶从东往西数第三个区域里第一第二行的从北往南数第三四五格。
这么说就懂了嘛。又问拍摄之前有谁上去过?说除了检查人员,就是这场戏的演员们了,上去踩点。
又问,那按计划这场戏里有哪些人要经过c区甲乙三四五?答说只有贺兰欢和纳兰德性的路线经过,并且纳兰德性有一场打戏在此区域。
风潇转回来的时候纳兰德性正在用手机查今天的新闻,果然已经有探班记者第一时间报道,一时闹得满城风雨。也不知道是有人授意还是大家集体发自肺腑,报道里提到纳兰德性都是一句“演技生疏,漏洞百出,屡屡ng,第一场戏就出现重大失误,导致武替演员受伤”。其实纳兰德性并不是想看这些的,只是想看看现场调查,到底是哪块瓦片松动了。结果满目的打击。
“我他妈就是个废物——”气馁地将手机砸到墙角,手机应声碎成两半,值班护士探头喊了句“禁止喧哗”,他才又把头埋进掌心里,“这场翻身仗打得真他妈漂亮!剑也握不住,戏也对不上,最后还伤了人!风骚,你当时干嘛要救我!你救的要是别人就好了!我命贱,摔死都没关系,没摔死起码还能装个可怜博同情……”
“我干嘛要管别人?我只管你。”风潇理所当然一句,坐在他身边,“问你,贺兰欢今天有改动路线吗?”
纳兰德性想了想:“没注意。但他倒好心提醒过我有瓦片松动了。”
“好心?”风潇冷笑一声,拿出刚刚按照秦烬所说的在卫生纸上画出的c区坐标图,问:“他提醒你哪一块?”
“这块。”指了指靠下的一块。
“你猜猜哪块松动了?”
“哪块?”
“所有这几块,包括他提醒你的和你最后踩到的。”
“哦。”纳兰德性颓然点点头,“那他还是好心嘛,估计他也只踩到了右边的一块,不知道旁边的也松动了。”
风潇皱眉,扔掉卫生纸一把撇过他的脸:“大人你是不是傻?你他妈是不是傻?这么明显的陷害都看不出来,还好心?贺兰欢这招高明得很,就算事发他也是一副好人模样,叫你吃哑巴亏。”
“没证据别诬赖人。”
我靠真是气炸了!真是狗咬陈世美……哎不对那句歇后语怎么说来着……风潇啥也不说了,甩出自己手机:“咱们打赌微博上现在有没有捧他踩你的话题上热门?”
纳兰德性考虑了一下,接过手机点开微博。正要往下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