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些下杀手?”他眼见手下叛乱,早已心乱如麻,为了西溯,强作精神,冷静问道:“你早就可以召出他们,为何不那么做?”
“我想何时召人,是我的事。”淡淡回答,君湛然连头也不回,似乎在说,他的行事方式无须旁人过问。
尽管此人是西溯之主。
他心无旁骛,正在为南宫苍敖包扎伤口,沙场之上,即便是南宫苍敖,也难免有个损伤,
“告诉他,你是想给他个机会看清煌炫的真面目,有这么难?”旁观容子儒苍白的脸色,南宫苍敖打趣道。
“只有你才这么以为。”君湛然剑眉斜斜一挑,“不过是不悦有人拿你我做幌子,说什么一片真心……实在可笑。”
说罢,看了容子儒一眼。
“想必在湛王眼里,信了他的我也可笑的很。”容子儒苦笑自嘲。
“信与不信是你的事,与我有何相干,我为何要笑。”放下南宫苍敖的衣袖,君湛然神情淡漠,不知为什么,他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反倒叫容子儒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
“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根本无须上药。”动了动手腕,南宫苍敖举目环顾,这片战场已经延伸到城内,城外只有零星打斗还在继续。
“我带了伤药,不用岂不浪费?不给你用去一些,难道还留着让你找借口用在我的身上?”君湛然正色回答,整了整袖,收起药瓶。
容子儒听了总觉得这话里有些诡秘之处,再看,也只见君湛然神情自若,似乎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回事。
心道一定是自己想错了,哪有人会在战场之上、在此时此刻,说出那样暧昧的话来,何况此人还是以性情孤僻闻名的君湛然。
南宫苍敖却眯起了眼,含笑之间目光闪动,忽然凑到君湛然身旁,“其实是湛然心疼我,见不得我受伤,是也不是?”
“莫非你就能见得我受伤?”将心比心,君湛然自然不会否认,“到了这一步,我不会再让你为我受伤流血——苍敖,若没有你,便没有今日的我。”
他说的平和,南宫苍敖闻言却是一阵心潮起伏,他望着皇城,南宫苍敖就望着他,看到的是更为坚定的目光。
君湛然已不是当初的君湛然。
时隔多年,眼前也不再是当初的那座皇城,这座皇城里,没有永盛帝,没有尽忠职守的大臣,也再无兄弟手足。
“煌德——你的偿还之日,到了!”闭目,君湛然缓缓说道。
待他再睁开双眼,只见风雪之中一人一马就在前方,那人黑发黑袍,遮日刀刀光闪耀,南宫苍敖就在那头看着他,一扬手,笑容映入眼帘。
那眉眼,那笑容……怔怔看着,君湛然心里忽然一阵发烫。
“还等什么?雪仇之日近在眼前,还不快走!”他朝他伸出手。
君湛然策马赶上,南宫苍敖大笑喝道,“是时候了,弟兄们,闯宫——”
蹄声如雷,隆隆踏过,纪南天方才不在,再现身时已不见沐朝霞,刚好赶上此时,捋须扬臂,狂笑不止,“终于等到这一天,陛下,臣终于等到这一天啦!哈哈哈哈哈……”
灰影几个闪现,随之而去,容子儒已是局外人,目睹着一切,心头复杂,也不知是何滋味,回首看看,原先煌炫所立之处,已不见人影。
他已身受重伤,还能去哪里?容子儒四处寻找,找了个伤重未死的士兵,无法质问煌炫,便只能叛变之人,他手下的兵马何以会跟随煌炫,他一定要问个明白。
“王……属下无能……”士兵胸腹处有个血窟窿,眼看已活不成了,只是还没咽气,神智还算清晰。
“煌炫他命人在我等伙食中布下了毒药……我们……我们是不得不受制于他啊……”
“你说什么?!”容子儒当即色变。
含恨泣诉,士兵双目圆睁,脸上已现死气,坚持着说道:“若不得解药……我们便会发狂而死,还会害了自己的同袍兄弟……所以,谁也不敢反他……王,万万不能相信此人……万万不能……”
急促喘息了一下,士兵垂首死去,容子儒不曾料到,他以为叛变的西溯将士,竟是因此而受制于煌炫。
“若不是我相信他,将兵权交予他手,给了他机会,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容子儒气急攻心,陡然喷出一口血来。
他的心腹立刻上前搀扶,忧心忡忡的说道:“事已至此,王上若不能拿下煌炫,待回朝之时恐怕难以和大臣们交代。”
“不仅不能交代,我的王位也可能不保,为今之计,只有凭手中这些人马助湛王一臂之力,湛王人称鬼手无双,擅毒之人必能解毒,帮了他,便等于帮我自己!”容子儒要真是无用之辈,,也不会登上王位,而今斩了情丝,脑中登时一片清明。
“走,下令,我们去皇宫!”
皇城之内,红墙高瓦宫楼殿宇重重。
一座座大殿巍峨,一堵堵高墙林立,宫门亦重重。
重重深宫之内,人心如鬼,一片死气,君湛然缓步走去,踏上积雪,在南宫苍敖眼里,却只有他的举手投足,再鲜活不过。
到大殿路上,侍卫们眼睁睁的看着来人闯入,却无人敢挡,君湛然目不斜视,如入无人之境,要他说,脚下的路熟悉的很,也陌生的很。
“煌德何在?”他停下,询问一个皇宫侍卫。
谁曾听见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叫过陛下的名讳?侍卫几乎魂飞魄散。颤声回道:“在……在……”一手指着个方向,竟说不出话来。
“想必他们是终于盼到你我前来,故而欢喜成这样。”嘴角扬起弧度,南宫苍敖的玩笑吓到侍卫们面如土色。
他们不像来杀人的,倒像是来逛园子,但谁真要这么以为,那便是自寻死路。
“你们果然来了!”一个人影从墙后走出。
煌炫扶墙而立,面色苍白如鬼,为了赶到这里,早已用尽全力,如今哪里还有半点皇子的尊贵。
看到君湛然和南宫苍敖就在眼前,他古怪的笑了笑,忽然一张手,“君湛然,我想知道,你身上究竟带有多少解药?”
第二百三十五章 胜负已定
见他动作,君湛然便知不对,“闭气!”
以袖掩鼻,众人连忙屏息,恰逢雪雨未停,煌炫手中药末随风雪而散,要想分清哪是雪哪是毒,谈何容易。
煌炫要的就是这一瞬,就在他们闭气避毒的瞬息之间,几道暗光骤然袭来!
君湛然一眼认出,“风雷引!”
南宫苍敖被身边的人一推,君湛然已站到他身前,衣袖一卷,伸手去接。
当下他也顾不得再闭气,“湛然小心!”
掌力化柔,风雷引如被牵引,缓缓向前,十数个黑衣人见状从暗处走出,他们脖间都系有黑巾,金线缠绕,全作皇族暗卫的打扮。
君湛然不是第一次对付风雷引,胸有成竹,令他担心的是煌炫放出的毒物不知为何。
忽然,一道冷意贴肤而过,呲一声,君湛然肋下一痛。
连绵十余剑接连而来,招招致命,初照人自然不是煌炫,他早已不见踪影,不知何时近身的暗卫见他能接下风雷引自然不甘。君湛然接着风雷引无暇自顾,只能闪避,熟悉的背影骤然挡在他身前,“他们这是在找死!”
见他被人所伤,南宫苍敖勃然大怒,拔刀而起,刀锋嗡鸣,红光更盛,竟将风雪映成一片殷红。
这一刀艳如骄阳,红似鲜血。
雪片被刀锋卷起,呼啸而过,方才伤了君湛然之人心知危险临近,想要退避,却避无可避,无论他退向何处,刀光竟如影随形,怎么都脱不了身。
他胆战心惊,南宫苍敖却是存了心要他害怕,并不一刀结果了他,刀刀连环,一刀比一刀诡秘,锋刃卷起皮肉,犹如宰割牛羊,竟生生剜下了一块块血肉来。
再难忍耐,惨嚎声终于破口而出。
“太吵了。”一刀了结,惨叫声戛然而止,人头抛飞,眼见如被活剐的尸体倒下,南宫苍敖一抖刀上人血,冷笑,“未曾一刀刀将你凌迟,叫你知道什么是后悔,实在可惜。”
身后兵马欢呼起来,暗卫尽皆大骇。
南宫苍敖的刀法比过去更为精湛,功力更是深不可测,他们早就听说过他的威名,未曾想,竟然比传闻还要厉害的多,眼前同袍死的如此凄惨,更不敢怠慢。
不言不语,他们齐齐后退,数十枚风雷引如天女散花,朝君湛然他们投来。
几枚风雷引君湛然能接,那数十枚。甚至上百枚呢,如何接法?
风雷引与南宫世家颇有渊源,暗卫存在之初也本是南宫晋所创立,又见此物,众夜枭怒声喝骂,却不得不闪避。
这火器一旦沾身爆炸,即便不死也生不如死。
扑身将君湛然覆到身下,南宫苍敖已顾不得其他人如何应对,两人避于殿前石阶之下,只听轰然声响,震动天地。
接二连三的爆炸响起,有士兵受到波及在巨响中倒地,殿门之外眨眼便是一片狼藉。
有人不幸吸入毒物,开始神志不清,功力深厚之人尚可挥掌将其冲散,功力不济,便只能靠解药方可得救。
君湛然拉过一人仔细查看,立时便知所中何毒,中毒者神志不清,伤人自伤,这毒虽然厉害,于他而言并不难办,难就难在要配齐解药需花费不少时间,一时三刻间却根本无暇去找个太医来,问他抓药。
“这是我随身所带,是毒,但也可为药。”他取出一个瓷瓶来,“其中有能解去此种毒物之药,但也有致命之毒,让他们少量服下,先稳住再说,过后再设法相解。”
尔之砒霜,彼之蜜糖,是毒是药,只看如何去用,药毒原是一家。
肖虎连忙将瓷瓶接来,分了下去,中毒之人固然会挣扎于生死之间,但总比发起狂来伤人伤己来的好。
在他们身后,听命于煌炫的西溯兵马紧紧追击,已到近处。
身前,皇族暗卫身形如影,伺机而动,假如暗卫手中还有风雷引,他们被两头夹击,又要牺牲不少人的性命。
更远处,忽闻蹄声,西溯王容子儒骑着战马尾随而来,“湛王且放心前去。这里有我!”書丶香 小丶說☆ 論壇
他指着追击的兵马,“本王的人,本王自会处置,他们是被煌炫以毒物控制,过后还需请湛王为他们解毒。”没有时间再客套,容子儒的话说的干脆利落。
“爽快!”南宫苍敖一拍掌,远望处,容子儒神情坚定,背脊挺直,全然是西溯之主该有的模样。
原来如此,想必煌炫是给他们用了暂时压制毒性的药,君湛然从地上起身,“可。”
一个字就算是答应了?连话也不愿多说,看来煌炫果然已激怒了这位鬼手无双。容子儒很想知道,在君湛然面前班门弄斧的人,最终会是什么结局。
“王?!”竟然知道了?终究不是自愿如此,追随煌炫的西溯人进退两难,站在了原地。
“煌炫并非言而有信之人,就算他是,若是他最后死了,你们还向谁去讨要解药?本王答应,只要你们迷途知返,我便既往不咎。”
扬声允诺,容子儒说到这个“死”字,眼神一黯。
众军沉默,要不是被毒物控制,又被允了厚禄,谁想背叛自己的家国,而眼下,保命才是最为紧要,便纷纷放下兵刃。
身后压力不再,只凭十数个暗卫如何能挡得了他们大军压境,君湛然拍去身上浮尘,“这些暗卫由影卫和恶鬼对付,已经足够。”
“得令!”杀人放火之事,恶鬼们求之不得。
南宫苍敖仔细看了看君湛然肋下伤口,被剑所伤,幸而不深,虽然如此,还是不悦道:“早知你还流了血,我就该让那人再多死几回!”
将伤药递给他,君湛然淡淡回道:“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根本无须上药。”
这话听来熟悉的很,似乎某人先前不就才说过,南宫苍敖挑眉,两人对视,忽然一起笑了起来。
大笑声中,风雪初霁,君湛然一身红氅立于白雪之地,何等气度,肖虎回想当初,再看眼前,不禁感慨万千。
肖虎尚且如此,何况是南宫苍敖,目光灼灼,那视线的热度好似要将人烧穿,君湛然回望过去,四目相对。
有人不合时宜的轻咳一声,阳嶙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在风雷引的攻击下,已经有不少伤亡,“湛王,凛南帮你至此,仁至义尽,往后……”
“不用说了,你们可以停在此地。”抬手,君湛然并不勉强,“所有人都可以留下,到这里,我一人足矣。”
“别忘了还有我。”他岂会让他一人前去。
南宫苍敖不会让步,君湛然心里明白,也不阻拦,到这里,他们早已共同进退。
风雪渐止,除了死去暗卫的惨叫,似乎再无别的声息。
一地白雪,绵延而去,如绢帛铺陈在地,不知何处飘来冷冬花香。
君湛然看了南宫苍敖一眼,他对他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踏雪而行,他们好似真的只是为了游园而来,只是花香中多了人血的腥锈,多了刀剑的撞击之声,略显煞了风景。
阶梯之上,楼宇之巅,俱是白茫一片,两人从刀剑之中穿行而过,背后,已是暗卫们的尸体,他们被恶鬼和影卫解决,用的时间并不久。
“楼主!”
“盟主!”
肖虎、骆迁、阴鸠、温如风、殊衍等心腹齐齐跪地,“我等在此,候我主凯旋!”
“候我主凯旋!”上官余竟也带人跪了下来,他所领的是夏国兵马,投靠君湛然,而今这一跪,这一诺,便等若已将君湛然视为其主。
夏军大将之主为谁?
众人无不震动,虽然对结果早有预计,却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将它说出口。
大夏国,真正的君主。
君湛然回首,身后齐刷刷跪了一地,他望着他们,似乎也显出几分激动之色,吸了口气,淡淡一挑眉,“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目送两人进入大殿,此间,既无侍卫拦路,也无暗卫奇袭,静的窒闷,就连人影也没有见到一个。
大殿之内,雕栏玉砌,皇座如山如峦,高高伫立,两侧不见人影,若是往昔,底下群臣站立两旁,高处望去,兴许在座上之人看来,便如蝼蚁。
这是煌德改过的皇座,比先皇永盛帝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