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直直坠了下去,南宫苍敖总是笑的肆意,就算杀人之时也一派潇洒,此刻却满面冷寂,挑眉看着煌德,“陛下为了挑拨我与他的关系,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亲自对我说起故事来。”
“朕说的是不是故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人称鹰帅,若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也妄为鹰盟之首。”大殿之中没有他人,煌德的声音回响开来,在半空不断震荡,“自然,或许你心里早有怀疑,只是不愿去想。”
他掏出一块思帕来擦了擦脸上的人血,叹息道:“一叶障目,情字害人,南宫苍敖,你还要对他执迷不悟?你要是对男人感兴趣,天下间多得是俊俏的人物,为何独独钟情于他?朕的那个四皇弟能活到今日,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在煌德想来,说道这种地步,南宫苍敖定会知道深浅,不想他却哈哈一笑,“如此说来,臣要多谢陛下的提醒了。”
他竟完全不当一回事,甚至一眯眼,透出股危险的杀意,“即便湛然是做了你说的事又如何,难道不是你逼的他如此?!”
“你!”煌德没有料到,被杀气所迫,连退几步。
南宫苍敖慢慢拔出遮日刀来,用衣袖抹着刀上的残血,一抬眼,目光如箭,“何况陛下的这番话无凭无据,陛下莫非以为我只凭只言片语就会轻信这番说辞?要让我与他反目,如此这般可还不够。”
再也没有其他办法,煌德一抚衣袖,“只要朕对他不利,你就将先皇手迹大白于天下?南宫苍敖!你可要知道,如此一来夏国即将动荡,社稷堪危!你可担当的起?!”
“只要陛下不再做多余的事,臣可保证这券手迹绝不会出现在人前。”鹰眸犀利,直冲煌德,“是我该提醒陛下,为了夏国的社稷,别做错事才好。”
第六十六章
一个为君,一个为臣,却没有哪个臣子敢如此对君王无力,甚至口出威胁。
但平康皇煌德并非是一个只顾眼前颜面的人,否则也不会留南宫苍敖到今日,听得如此的威胁,目中精光闪过,“你可还是夏国子民?就算你不是,但别忘了,你们南宫一家还有人在朝中为官,南宫苍敖,你要对你的族人也弃之不顾吗?”
帝王之术在于平衡,控制不住的人,便用其他来牵制,人总有感情,有感情便有弱点,煌德之所以不怕他在殿上做出什么的事来,也是因为这一点,早就有恃无恐。
南宫苍敖却不见半点担心,双目微闭之间笑意悚然,“既然如此,陛下更不该做出什么别的来,若被逼入绝境,人会做出什么事来还真不太好说。”
“你这是何意?”煌德板着脸。
“我们南宫一家有多人在朝为官,与夏朝社稷安稳息息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陛下难道还会做自损的蠢事?即便是要对我南宫家的人动手,也绝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边关不稳,北绛心生反意,若是再多一场内乱,到时夏国纵然国富民强,恐怕也禁不住内外夹击吧。”说的不急不慢,仿佛已看到那一刻的景象,南宫苍敖的话落音,殿上霎时一片死寂。
殿内本就无人,空荡荡的大殿之上躺着几具尸体,血流满地,平康皇站在血泊之上,他知道南宫苍敖说的是事实,不禁皱眉看着眼前这个本是帅才,却偏偏与他作对的的年轻人。
“南宫苍敖,若是你不与朕对着干。以你之力报效朝廷,假以时日,必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成为夏国的栋梁之才,可惜。。。”不知是真是假,他叹息一声,似乎觉得非常遗憾,“可惜你却选择站在君湛然那一边。与雾楼结盟,也是你有意放出的消息,怎么,怕朕再对他不利?你偏要弄的天下皆知才满意么?”
“我就是要天下知道,雾楼与鹰啸盟此后便是一体,谁若对雾楼不利,就是与鹰啸盟过不去!”声如金石,在殿内回响,黑衣溅血,南宫苍敖脸上仿佛也染上了血腥之气。
他别有深意的看了煌德一眼,殿中霎时盈满肃杀之气。
这话里指的人是谁,双方都心知肚明。
殿上静默如死,平康皇负手而立,帝王之仪,却神情数变,南宫苍敖一抱拳,缓缓说道:“若是没有别的事,臣这就退下了。”言辞谦恭,却愈发衬出说话之人的狂气来。
打开殿门,黑衣在地上拖出一条黑影,殿外日色明媚,殿内残血满地,飘出一股血色阴冷,他走到门前,又转过头,“殿下多保重。”
狭长鹰眸之内似有血光流动,含义难辨,与其说是要煌德“保重”,不如说是要他“小心。”
平康皇满脸阴沉,宝剑插入地下,剑光摇晃,印着几道寒光从他脸上闪过,殿门大开,南宫苍敖已走出殿去,守在门外的侍卫们莫不有些胆战心惊,分开两旁让出一块空地,让他走过。
殿内发生了什么事,侍卫们其实并不知道,却能听见里头传出的打斗声,但陛下没有叫人。他们哪里敢擅入,这会儿门开了,他们才从殿门之外窥见里面的一片血腥狼藉。
夏国国君,当今圣上平康皇背对他们,看不清面目,在空旷的地上他的说话声在血腥气里弥漫开来,“来人,把这里的东西清理干净。”
此事还未了结,只是开始。平康皇眼角的皱纹里多了一丝狰狞。
眼前是踩着脚下人血,皇威慑人,那些“东西”自然是指尸体和人血,门外侍卫莫不悚然,不敢细想其中内情,也半点不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要知道方才在这殿中的可是鹰帅,南宫世家在朝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若是他与陛下闹翻,夏朝岂不危矣?
这边南宫苍敖离开皇宫,同时鹰啸盟与雾楼结盟的消息已在江湖上传开,在南宫苍敖的授意之下结盟的消息传的很快,没过多久,就已传的人尽皆知。
鹰啸盟的背景与其他门派不同,身后还有南宫世家,更牵涉到朝廷,不少江湖人都在等着看朝廷的反应,但这消息传了一阵子,却不见夏朝上下有谁对此事发出质疑,朝廷对此似乎漠不关心,全无反应。
又或者,也算是默许?
鹰啸盟与雾楼结盟,已不再是两个门派之间的事,而是关乎朝廷和江湖,朝廷不见反应,江湖上却传的沸沸扬扬。
仿佛完全不曾受到影响,雾楼还是隐在扶鸾山巅,水汽缭绕之中,雾楼之内也没有任何大的变化,多的只是人们脸上的喜气。
欢喜的是山下的百姓,此地有雾楼坐镇,城里本来就很太平,雾楼的生意也带到城里其他酒楼店面,山下百姓都过富足,如今再有个鹰啸盟与雾楼结盟,就连宵小们都不敢在此地动手,这绝对是件天大的好事。
除了山下百姓欢喜,其实雾楼之中来来往往的人也都非常高兴,好像大家都忘了他们楼主所说,朝廷要对他们不利的话,谁都知道,南宫世家在朝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鹰啸盟如此表态,对他们十分有利。
“楼主,鹰帅手下的殊衍来信要与我们商讨结盟的细节,这消息是放出去了,要是没个体面的场面仪式,怕是说不过去。”
还是书房,肖虎在门前拿着手里的一封信笺,一脸络腮胡都没能遮住他脸上的笑,书房之内桌案之后,雾楼楼主君湛然在翻看手中的请柬,有的是请他赴宴的,有的是邀他作画的,还有的干脆直接塞进几叠银票,承诺有宝物送上,只求一副墨宝。
“结盟的细节?你与骆迁去商议就是了。”他没有抬头一身银灰色长袍,料子里织着银色丝线,泛着一阵浅银微光,折射在脸上,便也似蒙上了一层孤冷。
肖虎实在不明白,“楼主,这结盟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他举着手里的信笺,“前几日鹰帅离开之后江湖上就传开了要结盟的事,一定是鹰啸盟的人刻意命人传颂,鹰帅为楼主如此尽心,楼主为何不见半点高兴?”
“我没说我不高兴,他尽心尽力,我会不知道,还用你来提醒?”把一摞请柬全都扔了,君湛然皱了皱眉,话题一转,“骆迁可还继续关注鹰啸盟的动向?为何这几日不见苍敖过来?你替我去问问。”
楼主到底还是在乎鹰帅的,肖虎不敢笑的太明显,点头正准备去问,骆迁恰好来了,脚步有些急。“肖虎,楼主。。。”
“在里面,正问起鹰帅的事,你这几日忙什么去了,怎么都不见前来回报?”让开路,肖虎跟着骆迁一起进了书房,君湛然已发现骆迁神情不对。
“怎么回事?”轮椅从书案后到了两人面前,那淡漠的神情里分明也有些别的,不再那么冷峻。
“楼主,你命我打探鹰帅入宫的事,我本几日前就该同你回报,可是被后来发生的事拖延了。。。”骆迁为人谨慎仔细,一五一十的准备详细禀报,却被打断了话。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君湛然紧紧盯着他,他被看的一阵紧张,连忙飞快的说道:“鹰帅在宫里没发生什么大事,很快便出来了,但是没多久就被南宫年找上,对了,那是在鹰帅进宫之后的第二天,据闻是北绛边关发生了点事。北绛的人屡次找我们夏国守卫的麻烦,小摩擦不知怎的演变成了战事,看守边关的人叫南宫有余,本来就是南宫世家的人,但他守关不利,又兼轻敌,结果竟然被北绛的人拿住了,好好戏弄了一番,北绛的人没有拿他怎么样,但这番戏弄让我朝大大丢了颜面,更叫南宫一家在朝中被人指责!”
连着说完几乎没有停顿,骆迁没来得及喘口气,君湛然敛目不语,心不在焉的指了指杯子,肖虎赶忙上前倒了杯水给骆迁递过去。
他一口灌下,才缓过一口气来,不需要君湛然催促,继续说道:“南宫年就是为了这事找上鹰帅,为了南宫世家的朝廷地位,要他无论如何想个办法,为我朝讨回颜面,想必如此才好稳固他们南宫世家在朝廷的地位。”
“这么一来,结盟的事这么办”这事肖虎第一个想到的,“鹰啸盟与雾楼结盟,总不能不见鹰帅,从舜都到边关,至少几月光景,难道结盟的仪式要等上几个月?那怎么成?!”
骆迁听了这番话,奇怪的看着他“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边关战事,北绛若是要反,这可关系到所有人,身为夏国子民,肖虎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朝廷都要找我们麻烦可,难道我还要去为朝廷操这份心?”肖虎不以为然,摸一摸胡子,拍拍骆迁的肩膀,“小子,你还年轻,看不透其中关系,战事要是真的爆发,最该着急的也是当朝皇帝,他要丢的可是皇位,我们怕什么?”
这一番话各自为政的言论听的骆迁膛目结舌,总觉得不对,却不知道说什么去反驳,再看他们楼主,骆迁不禁一愣,碰了碰肖虎,两人一起望着座上的男人。
君湛然已敛目半晌,一句话都没有说过,那似悲似喜的模样。从来都没见过,与平日截然不同。
衣上淡淡银光一直笼罩在他脸上,他终于抬起眼,“后来呢,苍敖他如何了?是去边关,还是留在舜都?”
是选择为南宫世家出力,还是选择留下进行结盟仪式?
“。。。鹰帅没有理睬南宫年,所以他手下的人才递来书柬,商议结盟之事。”骆迁犹豫着说出结果,满是疑惑,“结盟仪式可以择日举行,边关出事却拖延不得,鹰帅这是。。。”
“自然是将结盟之事看的比边关纷乱来的重要,鹰帅这是看重与楼主的情谊。”肖虎抱着手臂满不在乎地说,这话让骆迁听的更不明白,总有些地方不对劲。
难道至交好友的情谊还比不上国之大义?
正要问,却听见笑声,笑声很低沉,有些冷意,有种奇怪的热度,还有些。。。愉悦。
笑声出自君湛然的口中,他的轮椅行到窗前,一抬头,窗门大开,山巅烟气缭绕,水雾氤氲,他仰头大笑,笑的肖虎和骆迁一阵心颤。
这笑声里有愉悦,有微冷,有不知名的热,却不知道为什么,除此之外,还叫人觉得有种莫名的悲哀。
君湛然抚着窗棂,笑声渐歇,望着远处,“去准备结盟仪式吧,告诉苍敖,我等他。”
这分明就是他要的结果,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一握拳,指甲陷入掌中。
无论用何种的痛来换回神智,脑中浮现的依然是那个人的名字,南宫苍敖。
第六十七章 问心
边关并不平定,北绛与夏国守关将士的摩擦加剧,与此同时,在舜都之中,鹰啸盟和雾楼结盟的仪式已开始准备起来。
鹰啸盟有权有势,雾楼财力惊人,这两派势力若要结盟,别说半月之期邀请各方前来见证,即便是一天,又何愁来不及准备。
雾楼在江湖中地位超然,从不倾向于任何一方,不算正义之士,亦与黑道毫无瓜葛,这一番与鹰啸盟结盟,算是第一次有了倾向于某一方的表现,从另一方面说,这两派又多多少少都与朝廷势力相关,此番决定,不得不令许多人深想了一层。
这结盟会否与朝廷相关,对江湖又不会产生什么影响,怀抱这般的想法,到时自然会有各方势力前来看个究竟。
这点君湛然早就料到,他是不必为仪式内容操心的,自有肖虎和骆迁打点一切,期间也从不过问,这半月时间里,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做。
“苍狼”搁在笔架上,已许久不动了,桌上的砚台里残留着几点墨色,那也是很久之前所用,收在屉中的上好素月蒙华,是雾楼里所售最好的纸张,用来写诗作画再好不过,整整齐齐的一叠收置其中,好几日都没有动过。
鹰啸盟与雾楼结盟,本是好事,在君湛蓝脸上却看不到喜气,这并不是说他不高兴,只是任何人从他脸上都找不到明细的喜悦罢了。
“肖虎,结盟是在明日?”雾涛亭内,景物依旧,人影也是依旧,一人一琴,一桌一酒,君湛蓝在这里坐了很长时间,像是在沉思,没有人打扰,突然间他却抬起头来,这么一问。
“回楼主,正是明日,仪式要用的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从伏雾山过去也不远,不知楼主是想何时启程,是明日一早,还是今晚就走?”仪式是在第二日的正午,肖虎早就打点好,不管什么时候出发都没有问题。
“鹰啸盟那边如何了,可有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