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噔!马上所坐的凛南大将阳嶙见惯了生死,还是忍不住心里一凉,蓦然间竟觉得眼前所见并不是个活人。
这双眼睛里竟全是空寂,无悲无怒,只有漠然一片书…香…门…第…囡…小。
自君湛然坦言身世,离开夏国,便很久都不曾露出如此骇人的表情,南宫苍敖知他定是回忆起了一些过往,才会有如此反应。
“湛然。”他上前,君湛然听见了他的叫唤,却犹如不闻,一双眼睛只看着马上的阳嶙,“方才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不回答?”
阳嶙身为凛南猛将,怎容许自己在这时候示弱,“话是我说的,你若不想他人认为南宫苍敖为了私情不辨是非,就该随本将回去,是不是你毒害我王,朝堂之上定会有个结论。”
慑于君湛然此刻的骇人模样,阳嶙没有把话说死,他却不知道,是否把话说死并不是关键,他指君湛然下毒,也不是关键。
几声轻笑从君湛然口中发出,那笑只叫人心头发颤,“我若要安嘉死,何必用毒。”
五指一屈一张,轰然一声,先前被人推翻滚落的巨石骤然多出一个深洞,阳嶙探头,定睛一看,不觉冷汗涔涔。
那洞不是石块碎裂而成,竟是由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孔所组成,如同蜂巢,也就是说,君湛然竟是在五指屈伸之间,发出不知多少暗器,在那石块之上刺出无数小孔,方有了这个凹陷的深洞。
暗器不可怕,可怕的是骤然发出,竟能排列的如此匀称整齐,更可怕的是他竟半点都没看出他所用的暗器为何,更别说,那暗器竟能凿穿巨石。
他并不知道君湛然所谓的暗器便是他的内劲,无形胜有形,所需的内力更巨,若是知道,还不知会是何种反应。
阳嶙心中已存惧意,却不想示弱于人,更不能在这时候胆怯离开,唯有用怒吼来掩饰,“……大胆,你竟敢出言恐吓,对我王不敬!”
“不敬又如何?”君湛然言语刺激,五指微动,隐约已现杀意,南宫苍敖按住他的肩膀,“湛然!”
君湛然骤然转身,冷笑道:“我已受够了被人冤屈的滋味,既然想将未做过的事强加于我,我若不照他们的想法去做,岂不叫人失望。”
听这话,他是真的要去给安嘉王下毒?!周遭众人大惊,南宫苍敖却摇了摇头,“你不会真的失去理智,做出如此不智的事来。”
“不会?”反问一句,君湛然剑眉蹙起,面上泛起几分狰狞,“他可是说你为了私情黑白不分,是非不辨!”
南宫苍敖恍然,不禁笑了起来,凑上前去低声问道:“你就是为了这而不高兴?”
“此其一,其二,我说过,我已受够了,无论是夏国也好,凛南也好。”被南宫苍敖发现他为何不悦,君湛然此刻已无需掩饰,冷然间把话说完。
夏国也好,凛南也好,他不曾把话说清楚,南宫苍敖却一听便知道他话中之意。
身在夏国之时,他不曾有夺位之心,却遭煌德猜忌,不惜手足相残也要将他除去,他早已寒了心,再到凛南,若凛南也是如此,不问缘由,只因为猜忌夏国之人,便要在他头上无故扣上一个毒杀的罪名,他心头火起,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
“早就说过,湛然你看似冷淡,其实内里如火,做过的事你绝不会不认,若要冤你,你却定不会轻饶。”想到方才他是因为对方垢病于自己才会大怒,南宫苍敖说着,笑意愈深。
“有什么可高兴的?”君湛然皱起的眉头还未放开,眼神一瞥,“你可以不在乎,但我不会让人说你为了私情而不顾大义。”
南宫苍敖这下是真的笑了起来,他向来行事肆意,此时心中高兴,哪里还管是在什么地方,抱着君湛然,伏在他肩头就是一阵大笑。
“谁在乎别人怎么看,湛然知我懂我,足矣!”
大将阳嶙见他们如此,早已看呆,大敌当前,这二人竟如同儿戏,还在互诉衷情,“你们……”
“圣旨到――王上有旨――”正在这时,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阳嶙听是圣旨,愕然回头。
“王上前一刻已经转醒,命尔等速速将鬼手无双等人召回!”马匹不停,马上传信之人遥遥喊话,“御医对我王所中之毒束手无策,特命小人传话,邀君楼主进宫!”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再度入宫
话音传的老远,在场众人都听的清楚分明,瞬间相顾愕然。
进宫?!
阳嶙完全没想到,圣旨一下,本欲捉拿的人犯竟成了安嘉王的客人,竟然还被邀入宫?!
前一刻是下毒的嫌犯,后一刻却成了救命的贵人,君湛然也未曾想到转变会这么快,双目微阖,嘴角泛起一丝嘲弄的弧度。
“阳将军,这是……”传圣旨的已到诸人面前,见到眼前情景,看到满地尸体,以为双方已打了起来,不禁大惊失色。
阳嶙并非没有看见地上的尸首,只是不想多生枝节,是以也没有多问,此刻听宫里来人惊异,这时说道:“放心,还没动手,这是鹰帅和大名鼎鼎的鬼手无双,我哪敢随便抓人。”
这话里的不满显而易见,南宫苍敖也不以为意,“看来如今是要迎我们去王宫了,阳将军?”
南宫苍敖的笑一向豪气洒脱,令人心生好感,但此刻眉间挑起的一抹笑意看在阳嶙眼里却叫他颇为恼火,试想原本名正言顺去捉拿下毒嫌犯,半道上却要将这些人迎了回去,叫他们这些带兵之人颜面何存,这又叫他如何高兴的起来?
但君令不能不遵,只能压下满心的不悦,朝传旨之人回道:“多谢函大人传话,请代为回禀,末将领命,这就带他们回宫。”
那传话的函茫本是安嘉王身边的传令官,掌管宫内事务,知道阳嶙的脾性,将他拉到一边,低声叮嘱,“阳将军切莫恼怒,王上所中之毒确实棘手,而今无论是不是这君湛然下毒,都需要他去看上一看,也不管能不能医,总之先将他带回去才好。”
阳嶙听了,皱眉一想,这话倒也有些道理,假若是君湛然下毒,恰好先将他诓了回去,这么一寻思,脸色顿时缓和不少,回过身来和颜悦色的邀请二人回转王宫。
君湛然和南宫苍敖都是心中清明之人,哪会看不出其中关键,但路遇暗袭、瓶中毒物,绝不会无因,背后谋划之人是谁,说不准就能从安嘉王身上找出答案,眼下算是个不错的机会。
“那就走吧。”与南宫苍敖对视,看到对方眼中和自己同样的心思,君湛然抬了抬眼,“先将马车整理好。”
经过地上的尸首,说话间他已站到一旁负手而立,眸色淡淡,看不出是对谁吩咐。
要是叫肖虎,他定会指明,而南宫苍敖的人他从不随意支使,这也可以算作是一种尊重,南宫苍敖对他亦然。
这么一来……
一群人的眼神有意无意的瞥向阳嶙。
阳嶙是武人,脑子却不笨,明白这话是对他所说,面上泛起一阵愠色,堂堂一员大将,拿人不成,还要命人替对方扶马车,简直岂有此理!
他正要发怒,那一边君湛然已掸了掸衣袖,漠然抬起头来,仰对半空,“凛南的月色倒是不错。”
这一派孤然之色,甚是冷漠,而另一边的南宫苍敖除了君湛然的事已没有什么还能令他紧张,见身侧之人立于月下,夜色迷蒙,傲然负手之间卷起衣袂,风姿卓然,心中不觉一热。
“若能在此对酒赏月,也算是一大乐事。”
他走上前去,两人对视,眸底都是一片锋芒暗色,相视而笑,并肩而立,竟这么赏起月来。
凛南天气不佳,时有风沙狂卷,辨不清天色,今夜的月却出奇的亮,大如银盘,高挂天际,银辉洒落而下,月白之色将他们笼罩,衬着一地带血的尸首,安静下来,便有种说不出的气氛。
阳嶙只觉一股无形的压迫逼上心头。
“阳将军!时间不多了!王上他――”还是函茫先醒悟过来,急忙低声提醒。
这二人分明是在威胁!尽管知道是威胁,阳嶙却不得不把这口气硬生生的咽下去,眼下还是救治安嘉王要紧。
顾不得其他,沉着脸命人将君湛然他们的马车从深坑中抬了出来,阳嶙自始至终在侧旁观,他也见了那事先挖好的陷阱,再加上一地尸首,不由猜疑起来。
是谁半路拦暗中施了如此算计,又是何原因书…香…门…第…囡…小?
无论怎么说,这南宫苍敖与君湛然都不是凛南的人,他们即便有仇家,也该在夏国,难道有人从夏国追了来?
心里一转念,不再多想,也没空猜想这些与他无关的事,阳嶙看着君湛然和南宫苍敖重新上了马车,一队人马整装出发,从押送变成护送,去往王宫。
安嘉王身中剧毒,事态紧急,队伍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中。
月明星稀,被留下的尸体还倒于血泊,猩红血色染红了地上沙石,留下一地殷红赭色,腥锈之气随着夜风,慢慢散去。
凛南王宫,月下楼宇重重。
宫殿肃穆伫立,向来安静的夜晚在今日依旧安静,但只要细心留意,便能发现这种宁静之下的暗涌,压抑的,叫人喘不过气来的紧张和慌乱,如同实质,就飘散在空气之中,每喘一口气,都像有什么压在了嗓子眼。
谁也不敢大声喧哗,谁的脚下都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只有忙进忙出的侍从宫女,忙着传递消息,迎接一位位被招进来的御医。
“王方才还醒着,看来精神无比,这会儿怎么又昏了过去?!莫非刚才的药方不管用?!”御医在病床前急得满头是汗。
“不管用!不管用!我看是越用越糟了!王上醒来就下了那一个旨意,这鬼手无双果真能救治我王?他毕竟是夏国之人,要是……”
“谁知道这歹毒之物是不是他所下。”角落里,一位已束手无策的御医小声嘀咕了一句。
寝宫里霎时安静下来。
假如毒是他下的,他非但不能把王上医好,反而乘隙要了王的命……他们这群人,岂不是要被其拖累?
想到自己的下场,一群御医个个脸色发白,忧心忡忡。
“鬼手无双来了!他来了!”宫女急匆匆从外头跑了进来,寝宫里的御医一起回过头去,齐刷刷的盯着门前。
寝宫里的窃窃私语都没了,安静若死,就在这种迫人的死寂之中,听见一串脚步声。
大步而来的是阳嶙,身上已卸下兵刃铠甲,正满面忧色,走在他后面的不知是谁,步履平稳,不快不慢,这种平稳如深海,风动不惊,这个人的神情也如海水难测,一双眼睛黑如墨玉,深不见底。
此地此时气氛凝重紧绷,他竟视若无睹,犹如不觉,看似悠然,几步之间已到了床前,竟比走在他前面的阳嶙都要快。
“不是说已清醒了?这便是清醒的人?”突然响起的说话声让人吓了一跳,说话之人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又是在什么时候站在先前那人旁边,一袭黑衣,满身不羁之气。
这倒也罢了,但此人身侧长刀居然没在门外解下。
床前御医围了一圈,见了阳嶙带来的两个人,纷纷散开,神情各异,阳嶙见安嘉王双目紧闭面色发黑的躺在床上,顿时一惊,“王上他……”
“清醒了一会儿,看来精神好的很,不知怎么的,突然又倒了下去,竟是比先前更糟了!我等……唉……”御医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不甘心承认他们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知道这是什么毒,更别谈什么解毒了。
“这就是鬼手无双君湛然,这位是人称鹰帅的南宫苍敖。”阳嶙无暇多言,指了指床前二人,“王上既然召见,定有原因,诸位请让开,让这位君楼主好好看看。”
毕竟是安嘉王下旨相邀,他说的恭敬,字里行间却透出他的不信任,御医们有人觉出味道来,退了几步,不敢离的太远,偷眼瞧着。
被他们用各种眼光包围的人,神情却丝毫不变,俯身观察,看到安嘉王脸上蒙着的一层黑气,君湛然略一思索,从怀中取出先前的那个瓷瓶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涅槃
南宫苍敖听他说过这东西的厉害,见他拿在手里,不放心的在旁叮嘱,“小心。”
周围的众位御医顿时紧张起来,“这是何物?你要对我王动什么手脚?!”
阳嶙拧着眉头,也是一脸紧绷之色,紧紧盯着君湛然。
也不怪他们会有如此反应,眼前可不是他们凛南的子民,而是夏国而来,身负下毒嫌疑的鬼手无双,君湛然此人虽没有什么恶名,却从未被人看做善心侠义,更何况他还擅长用毒!
一群人正在纷纷质疑,有人想上前质问,站在安嘉王床头的男人已慢慢打开瓶塞,“这里面的东西是毒,谁再上前一步,倘若沾了……”
是毒?!冲上去的几人立时定在了原地,君湛然的话说的波澜不惊,听者却大惊失色,阳嶙闻言双目一睁,“君湛然!你!”
“何必如此激动。”走上前来的南宫苍敖往众人面前一拦,神情自若,“他若有心害你们的王,安嘉王哪里还会躺在这儿,恐怕早已尸骨无存。”
他的姿态轻快,一群御医们却无不紧张,阳嶙怒目而视,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话不无道理。
君湛然无双鬼手,早就听闻,要是他下毒,无论距离多远,无论目标是谁,从未听说有人在他的毒物之下逃得性命,他要安嘉王的命,岂不易如反掌,只需用剧毒就可毁尸灭迹,南宫苍敖这句尸骨无存并非虚言。
君湛然站在床前,对周围的喧哗充耳不闻,就在骚动之时,他已快速的一捏安嘉王的下颚,将其中粉末撒了一些到他口中。
只见眼前一花,还没等其他人阻止,他一连串的动作便已做完,瓶中毒粉已到了安嘉王嘴里,阳嶙大惊之下又是大怒,“你竟敢谋害我王!”
怒吼声在寝宫响彻,御医们吓的面如土色,假如安嘉王死在这里,他们这些人解不了君湛然所下之毒,说不准便要被问个死罪!
药末已在口中,还未被咽下,阳嶙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南宫苍敖的动作却比他更快,抬手之间就将案头的一杯水灌了下去,君湛然乘隙在安嘉王喉间一按。
即便阳嶙有心阻止,也已然是晚了。
随着君湛然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