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到房子。现在分了,先借个房住着,等咱钱宽裕了,我就在场园的地方给你盖上三间新瓦房,那时看你高兴不高兴?现在分家看起来咱是吃了亏,其实望长远看,咱还是占便且呢。”丈夫的一席话妻子听着也有道理。于是就长叹一声:“唉,你啊!你啊!”“嘿嘿!”丈夫笑了两声说:“你同意了?”“俺不同意又能咋办?”丈夫知道,每次有事,妻子这样就算答应了。
清明以后,秀菊的家很顺利的分开了。大家不免都落了些泪!分家的时候完全按秀菊父亲的办法分的,弟兄们都说没意见,大哥说咋分就咋分。一大家一分四小家。奶奶愿意跟四叔一块吃饭。理由是他在这家里最小。其实别人心里都明白,母亲是放心不下老四的日子。
分家以后,秀菊一家就搬到现在的家住了。那时他家只住着北屋西头两间。
原来这四间房的院落里只住着的两位老人,都快六十岁了。他们没有儿女,所以房子住不了。经别人牵线搭桥,两间北屋每年一佰伍十元钱,租给秀菊家了。租房时还说明白了:大门、院落、圈,都共同用,圈内可以养猪。秀菊父亲说:“这样很方便。”而且打心眼里感激这位大哥。秀菊的父亲匆匆忙忙的把新家安排好后,又急急忙忙到煤矿上班去了。
家分开以后并没有象奶奶说的那样,分了家人就不亲了。相反,弟兄们之间与妯娌们之间见了面似乎更亲了。说真的,秀菊的母亲看到弟兄们,妹妹们都还满意,分了家的日子过的比原来还好些,她也打心眼里高兴。
可是,她一旦回到自己的新家里,心里就空打捞地,心里感到很不舒坦。过去的事一直向她心里钻!赶不走。她十八岁进了婆家门,一进门就一心贴家的跟婆婆巴结这个家,都快二十年了。可是,这一分家自己连半间房都没有。虽然弟妹在人前人后都说大哥大嫂好,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说把自己的一份让给大哥大嫂一点的,看起来这个好字是不好挣的。住别人的房子,每月拿十几元钱不说,说话做事都要多加小心,就是走路时的脚步也要轻抬慢放的,心里只怕房的主人看不惯;两个老人清静惯了,几个孩子还小不懂事,上窜下跳的反,当娘的捧心捧胆,只怕惹的两位老人烦!好歹两位老人还没说不好听的。唉!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两间房啊?那样自己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这些锁碎的小事象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每天都往她心上缠来缠去,缠的她心里很难受!她感觉到有些透不过气来。
分家两个月后,秀菊的母亲突然病倒了。她只说是心里跳的慌,头晕,不想吃饭,一躺就是好几天。脸跟黄表纸一样黄,要是睡了,看上去就不像个活人。她想找医生去看,可手中又没有钱,就这样熬着、熬着、熬的饭也做不了了,秀菊哄着弟弟妹妹在母亲身边哭……
母亲对她说:“你爹和你姐姐都不在家,我病了,按理说应该让你哥请假做饭,看弟妹,可是你哥是你奶奶的大孙子,奶奶最亲他最疼他,倒把他给惯坏了,看孩子做饭的事都不会做,也不愿做。菊啊!你听娘的话去跟老师请假吧!看着弟弟妹妹,给他们做点饭吃,等娘病好了点你再上学。”娘哭着对女儿这样说。秀菊哭着点了点头。妯娌们也经常过来看看嫂子的病,给他家办点干粮。可是她们怀中都有小孩子,并且还有个家……
秀菊现在还是一个不满八周岁的小女孩,她身上背着一个刚满一岁的小妹妹;领着一个四岁的弟弟到学校请假。现在教她班的老师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青年――张老师。他胖胖的、矮矮的,白白的圆脸,看上去向个大姑娘。秀菊走到张老师面前,嘴还没开,泪已满了两腮!张老师说:“不要急、慢慢说。”秀菊说:“俺娘长病,叫我向老师请假看孩子。”张老师是个男的、可偏偏生了个女人心肠!不免掉下了两滴眼泪。他擦去泪和蔼的说:“回家去吧!看好弟弟妹妹,做饭给母亲吃,母亲病好了再来上学吧,不要再来请假了。”
秀菊的母亲挣扎着起来了几天,就叫秀菊去上学。可是没几天她就又病倒了。没有别的办法,秀菊只得又领着弟弟,背着妹妹向张老师去请假。这次她还没走到老师跟前,就见老师用手左右摆,又向前摆摆手。意思是说,不要说啦!老师知道了,快回家去吧!这次秀菊没掉泪。她却看见老师又掉泪了。自这以后,秀菊又到学校请过好几次假,张老师都是用同样的动作做表示,秀菊同样也是一句话也不话就回家去。这一年从夏到冬,母亲三日两头病倒,可真把秀菊拖累坏了。她背着人不知流过多少次泪!(秀菊回忆到这里,好象又重回到了原来的处境中去,她嘴角搐动了两下流下了两滴心酸泪!)但她又继续想下去。她是个要强的女孩,不甘心拉下功课。晚上找哥哥帮她补习功课;有时间她就问老师与同学,可是这年终考试时,她没有能得满分,她拿着成绩单哭了,而且哭的很伤心!张老师扶着她抽搐的肩膀用颤抖的声音说:“秀菊!不要哭了,你能考出这样成绩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在这年里一段时间内,秀菊的父亲被北井煤矿调到外地工作,据说是学习外单位的先进经验,所以平时不能回家,春节前他来家一次。他除去给家中带来一部分钱外,又跟妻子到医院找一位老中医看了一次病。医生说:“病人并没有大毛病,只是气血不足,肺、胃都有些火气。主要是忧愁与营养不足造成的,要先吃些消火药,再吃些补药很快会好的。”中医给病人开了几合中药丸子。秀菊的母亲吃了这些药很见效,只是家中钱很紧张,她的病少微好些,就又不舍得花钱了。
秀菊的三姨家住青岛,姨夫是铁路局干部,听说他的单位公费医疗。所以秀菊的母亲抱着侥幸心理让三弟给妹妹写了封信,说明病情,问问妹夫是不是能给她弄点药?并把她吃过的中草药丸的名子也写进信中。想不到没隔几天,妹妹就带着药亲自看姐姐来了。姐姐吃过妹妹捎来的中草药丸,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
这年春节因秀菊的父亲是煤矿中的安全检查员,春节期间井下大修他特别忙,所以不能回家过年。但是在外地上学的秀菊的姐姐――秀蓉,回家过春节了。她的回家给这个家和母亲带来了欢乐与喜气!
不知是春风唤醒了母亲?还是大地感染了母亲?春节以后,母亲的身体与大地上万物生灵一样――在春姑娘妙手的抚摸下、渐渐苏醒过来了!
当你的童年是依偎在一个健康、善良而和蔼的母亲怀抱中长大,你也许没感到你的母亲是伟大的,甚至错认为你的母亲是最胆小的最懦弱无能的人,是最受摆布的人。你可以在母亲面前任意的淘气或不听说;有些不懂情理的孩子还可能骂母亲或打母亲。
可是当你的母亲突然病倒,或是种种原因离你而去的时候,你才会感悟到,母亲在人生中是多么伟大而重要!伟大的母亲在用她勤劳的双手,创造着一个个幸福的家庭;用她那慈祥的面孔和善良的心编织着一个个五彩缤纷的童年金色的梦!
秀菊已亲身体会到了这点,所以她更爱自己的母亲!苦尽甜来,母亲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健康起来,家务活母亲再不要她干。她可以无忧无虑、轻轻松松上学了。这对秀菊来说是件无比高兴的事!从此她把自己已经封闭了的童心打开,让它向小鸟一样―――飞向蓝天,扑向大地,尽情的歌唱。
有一件事使秀菊至今还铭刻在心上,就是在这年春天里,学校开展一次扫盲活动,主要是要求学生从自己的父母亲和亲人开始扫盲。并且还普及一首扫盲歌曲。
秀菊知道母亲是最爱学习的,这天放学后她小跑着回了家,想把这个好消息快一点告诉母亲。她一进屋门就大声喊起来:“娘,娘。”母亲见女儿这样高兴就问:“是什么事把你高兴成这样?没个闺女样!”秀菊两手一打捧笑说:“是你最高兴的事!我只要唱一首歌你就知道啦!”说完她就自己打着节拍唱起来:“太阳落下满天霞啊……啊……农村的老幼学文化啊……啊!白天老师来教我,晚上我就教妈妈,好妈妈、她也她不愿做睁眼瞎啊……不做睁眼瞎。妈妈、妈妈放心吧啊……啊,我来帮你学文化啊……啊,先教妈妈一二三、再教妈妈针线补袜,好妈妈也、你再也不是睁眼瞎,不是睁眼瞎。”等秀菊带表情的唱完这歌后;母亲早已高兴的流下泪来了。她哭笑着说:“这么说你是想教我学认字了?”秀菊点头说:“是的!这是校长在大会上讲的。学校要求:每个学生都要教自己的父母亲和亲人识字。”
从这天开始,秀菊就做起母亲的老师来,白天她上学校听老师讲课;晚上在她做作业时同时教娘识字、写字,每天教十个字。母亲有时等小女儿睡了再学习;有时抱着孩子学,可以说她学的很入迷!日子长了,积少成多,母亲竟然学会了很多字。后来,秀菊问母亲,最想学的是什么样的字?母亲对女儿说:“你的两个姨都在城市住着,想她们不能见面,我想亲手给她们写信,说说心里话!”于是秀菊就按母亲说的话教,有不会的字她就请教哥哥。想不到两个月后,母亲真的用自己的手,用自己的话给姐姐写了一封信。大姨在回信中说,她也在北京夜校学文化了,并给妹妹亲手写了回信,在信中她把妹妹好表扬,
半年以后,校长选了八十个学生家长抽考,看看扫盲的结果怎样?秀菊母亲考了第一名。校长亲自奖给她一块石板、两支铅笔、两个本子与一本扫盲用的课本,还有一个大奖状。她在讲台上领奖时,激动的红了脸,深深的给校长鞠了一躬!她得到了一等奖。当然还有二等奖、三等奖若干。这件事在这村里让人议论了很多日子,成为佳话。从此秀菊与母亲的关系更亲密。母亲有时偷偷的笑,她怎么也没想到女儿成了她的老师,圆了自己半辈子想上学学字的梦!
第四章 失学
1958年夏天,在秀菊刚刚升入四年级不多日子里,在农村中、学校中传送着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毛主席和党中央号召在农村成立人民公社。经过一段时间的充分准备后,在这年秋天的一天日子里,全县人民:其中有工人、农民、解放军、学生、商人,一齐拥进县城里*,演节目、开大会,大张旗鼓的庆祝人民公社的成立。
人民公社在轰轰烈烈中成立了。紧跟而来的是:大跃进,大炼钢铁的潮流!学校也被卷入了这股洪流之中。学生每天上学;一边背着书包;一边不是挎一个筐子,就是拿一根棍子,有时学生正上着课、要是某单位来了任务,学生马上会合上课本,停课。拿上棍子与筐子立刻去抬砖,修建小高炉、支持大炼钢铁;明天又要到生产队帮农民深翻地,学生每天连半天学也上不了。整天闹的学生人心惶惶!不能安心学习,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两年。在这两年中学生没学多少课本知识,但也不算虚度时光,因为他们都学会了不少劳动技术。
从1960年开始,公社中、生产队中农民的公共食堂先后解散了。粮食分配方式又按评级分配。级别从一级一直到七级。级别越高分的粮食越少。
自从1959年至1961年,中国农民绝大多数都在忍受着生活困难的考验。
虽然从1960年开始,广大公社社员就已摆脱了大锅饭――公共食堂;粮食分配;也恢复了各家各户做饭吃的旧传统、旧习惯。但是,因为当时上级政策不对头;又加连年自然灾害地里没打多少粮食;虽然当时粮食很紧张,但是在通购通销时不时被自私自利的干部贪污一点去,别让自己的老婆孩子挨饿!所以分到社员手中的粮食就不多了,他们掺糠加菜也填不饱肚子。
自从粮食按劳分配后,秀菊家就吃大亏了。因为他父亲在外地干工;偏偏母亲这年身体又生病,三日两头不舒服。虽然能勉强做点饭,但却干不了生产队中的累活。四个孩子上学,家中没有一个劳力。所以在每月分粮时,她家只能分一部分人口基本粮,这些粮食供他们喝稀的还不够。所以他们家好几天吃不到一顿饱饭。就是这年(60年)夏天,秀菊的哥哥小学毕业了,因为家庭生活困难他没上中学。这事对这个家来说是件大好事!哥哥在生产队里干活挣点工分,就能分点粮食与青菜,家人就吃的饱一点,再说他也能帮母亲干点家务活;比方挑水、压碾等。因此母亲脸上添了笑容。
秀菊今年升六年级了,到明年她就小学毕业升中学了。她在同情哥哥的同时,又在担心自己的命运。我要上中学,这是我多年来的理想!她多次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这事,她也跟母亲商量过。母亲说:只要娘要不了饭,娘就让你上学!秀菊听了娘这句话,就好像吃了一粒定心丸,她满怀信心的投入了学习。
可是天意难违,三年的自然灾害给农民的生活带来了越来越严重的威胁!
全国人民实行低标准。在农村中只有少数会投机倒把的干部家中还能吃顿饱饭。其余的平民百性都在饥饿中受煎熬!
在农村,秋收以后到春节的这几个月内,日子总是还好过些。队里每月能分些粮食,自己再掺上些地瓜蔓叶,萝卜叶、糠类,树叶等,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利用起来了,总算糊糊涂涂的度过了春节。可是,长长的春天怎么办呢?生产队里的干部都说,队里的粮食都已分完了,再分粮只能等退库粮。可是,救济粮什么时候上级才能批下来呢?这事谁也说不准!家中盛粮的家具都光光的拿什么做饭呢?一时难为坏了办饭的人啊!
人以食为本,大人一天二天不吃饭还能靠,可是小孩子不懂事,秀菊母亲就一天抹好几遍泪!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她只得弄些豆角皮,地瓜蔓,麦秸等用刀剁一剁,再到碾上压一压,用粗罗罗一罗,加一点水用锅烙烙给孩子充饥。改日再到条件比较好的邻居家中、好说歹说的借上一瓢一碗的粮暂时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