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听得神色变幻,阴晴不定,她怔了会儿,叹了口气,方道:“这芸娘也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女子,敢靠一己之力,支撑起一个家,为了父亲和弟弟,都不顾及自己,倒真是让人从心里疼爱。”想了想,却神色一黯,“只是你们将来的子孙,仍要袭替军职……”
沉默了一会儿,李氏看着萧靖北,只见他目光坚定,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似乎自己一旦说出反对的话他便马上要据理力争,李氏终是松了口,“罢罢罢,那也是一二十年后的事了,将来的事情谁说的清楚。再说,我们家本来就是永远充军,再坏也不能坏到哪里去了。芸娘这么好的女子,咱们还是快些娶进来吧。事不宜迟,明日我再让王姨娘去请媒人提亲。”
作者有话要说:
☆、萧靖北的提亲(中)
第二天早上,宋家小院分外热闹。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刘媒婆正在用她那高亢嘹亮的嗓音大声喧哗着:“宋老爹,你家宋娘子貌美如花,又贤惠能干,可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啊。之前的张家那般好的条件……算了,过去的事情就不多说了。当时我还为你家宋娘子惋惜,错过了那么好的郎君,可没成想,还有更好的缘分在后头等着呢。宋老爹,刚才我已经给你介绍了这萧家的情况,他家虽然才刚刚搬来,又住在城外,可他家萧四郎却是顶顶有本事的人,才来了一两个月,就升成了小旗。啧啧啧,这以后还不知会有怎样的造化呢,你家宋娘子就等着过去当官太太吧。”
宋思年满脸堆笑,连连点头称是。虽然已和萧靖北商定了定亲事宜,但该走的程序却也不能少,只是没有想到这萧家居然也是请了刘媒婆,令宋思年不禁暗中苦笑。
刘媒婆虽然说得眉飞色舞,心中也有些惶惶。她见这萧家条件远不如之前说的张家,萧四郎也是军户,不但家中负担多,又还带着一个孩子,更加没有可能入赘,心想着宋家这会只怕更加会拒绝,因此本来不愿走这一趟。可耐不住萧家给的丰厚的谢媒钱,只好一大早便来到宋家,使出她舌灿莲花的功夫,将萧靖北夸的天花乱坠。
宋芸娘坐在厢房里,手里拿着荀哥儿的棉衣,一边细心缝补,一边竖起耳朵听着正屋里刘媒婆和宋思年的对话。听到刘媒婆不停地夸赞萧靖北,便觉得她呱噪的嗓音也变得悦耳。她羞红了脸,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连手里的针扎破了手指头也不自知。
宋思年见刘媒婆终于停下了滔滔不绝的大夸特夸,忙趁机插言:“刘大婶,我家芸娘的事情累您费心了。女大不中留啊,终是要找个好人家嫁出去。我听您说的这萧家,很是不错,我同意了,接下来还有一些什么程序,就有劳刘大婶多费心了。”
刘媒婆张口结舌地看着宋思年,她本已做好了宋思年拒绝的准备,正在心里酝酿如何说服他,想不到这一次宋思年居然如此爽快地答应了。她有些结巴地说:“同……同意了,好,好……”又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问问你家宋娘子的意见?”
宋思年颇有气势的摇摇手,理直气壮地说:“女子的亲事,本就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问她什么意见?”
刘媒婆忙笑道:“宋老爹说的极是,你家宋娘子就是太倔强,不然上次那么好的……”她见宋思年有些面色不虞,忙收住话语,伸手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张嘴,乱说话。若不是上次拒绝了张家的亲事,哪里又能和这萧家定亲呢?所以说,你家宋娘子是有福气的人,以后的福气只怕还要大呢!”
宋思年明知这媒人一张巧嘴最会忽悠,但听了此话还是心里美滋滋的,忙笑着道谢。
刘媒婆便道:“宋老爹,既然你已经同意了,那咱们就事不宜迟,接下来的问名、纳吉、纳征等事宜都要抓紧办。你家宋娘子已经不小了,他们萧家也着急得很。劳你先将宋娘子的‘八字’给我,我马上送到萧家去,如三日后一切安好,两家就可以交换庚帖了。宋老爹,你放心,‘合八字’只是个过程,我看这两个孩子都是有福气的人,他们的八字必也是相合的。”
宋思年便作了一个揖,谢道:“如此就有劳刘大婶了。”
萧家和宋家均是同意这门亲事,中间又有刘媒婆不遗余力地来回奔走,两家都分别找算命先生算了算,宋芸娘和萧靖北的八字自然是天作之合,交换庚帖之后,便是提亲了。
这一日,萧靖北特意告了假,和刘媒婆、李氏一起去宋家提亲。刘媒婆喜气洋洋地走在前面,李氏容光焕发地跟在后面,最后是手里拿着大包小包聘礼的萧靖北和王姨娘。一行人高高兴兴、神采飞扬地进了永镇门,沿着长巷向宋家走去。巷子两侧的人们都从门里探出头来,伸长了脑袋好奇地打量,萧靖北他们见状越发笑容满面,一边走一边热情地回应着相熟人家的招呼声。
也有以前几家向宋家求亲被拒的,在他们经过时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议论,一个说:“宋家那个老姑娘又有人来提亲了,我看她这次再拒绝,还会有谁要。”另一个应和:“就是,我看就只有这新来的人不知道他家的底细,才会跑来提亲。本地的人家,就是瞎子、跛子、癞子,都不会上他们家门了。”
听闻此言,李氏微微皱了皱眉,仍是笑容不改,昂首挺胸走在前面。箫靖北心中大怒,他面上不动声色,在经过他们时手指微微动了动,飞快地弹出两粒小弹珠,说话的那二人却突然腿一软,身子控制不住地向下滑,吓得用手紧紧扶住门框,哇哇大叫。
宋思年、柳大夫等人早已在家中等候多时,此刻见刘媒婆等人已到,忙笑着迎进门来。
宋思年忙招呼李氏等人进正屋坐,并命荀哥儿接过聘礼。这是宋思年第一次见到李氏,他见李氏虽然一身普通农妇的打扮,却无法掩盖其骨子里的高贵气质,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豪门贵妇的端庄和威仪,不觉在心中暗暗期盼这李氏能是一位好相处的婆婆。
李氏也在暗暗打量宋家,只见院子里干净平整,正屋内窗明几净,收拾得整洁明亮,家里的农具、杂物都整整齐齐堆放在一旁的杂物间里,连喂养的鸡也是单独围了一个小篱笆墙圈养起来,不像这里的一般人家,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杂物和满屋乱窜的鸡鸭。再看看宋思年和荀哥儿,只见他们都穿着合身的崭新棉服,端庄有礼,举止文雅,便赞许地微微点了点头,心道这芸娘确是一名会持家的女子,宋家也确是出自诗书礼仪之家。
厨房里,宋芸娘正一听倾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微红着脸在准备饭菜,一旁给她打下手的许安慧正在埋怨着她,“芸娘,这么大的事情,要不是昨日听我娘说,我还不知道,你这臭丫头倒是瞒得我紧。”
芸娘不好意思的轻声说:“事出突然,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许安慧气道:“都到了提亲的地步了,还说只是这几日的事情。前几日在我家,我问起你的亲事,你还恼得什么都不说,转个身却要定亲了,亏我还将你看作好姐妹,白为你操了心。”。电子书下载
宋芸娘无奈,只好将那日进防守府送面脂遇到王远,之后又被迫速速定亲,再之后与萧靖北商定婚事等一一告诉了许安慧。
许安慧的面色随着宋芸娘的讲述不断变换,一会儿气愤,一会儿激动,一会儿又感慨,最后她问道:“你仓促之下与萧靖北订婚,是为了逃脱王远的权宜之计,还是真的打算嫁给他?”
宋芸娘一愣,随即羞涩道:“开始只是想有一纸婚书,后来……萧大哥那般诚心,我爹也同意了他的建议,我……我终是不能辜负他。”
许安慧迟疑了会儿,问道:“芸娘,你是真心心悦萧四郎?”
宋芸娘一愣,却还是红着脸,微微点了点头。
许安慧面色有些失落,她轻叹了一口气,道:“罢罢,这也是你们的缘分。这萧靖北的脑子倒挺活,居然被他捷足先登了。你说我家安平怎么就没有这福气呢,白白早认识了你几年,为了你家入赘一事,自己傻不拉几地跑出去参军,都不知道想个变通的法子。”
宋芸娘便想起了许安平对自己的一往情深,想到了躺在箱子底的那支玉镯,她心里很有些难安,便自责道:“安慧姐,我知道我对不住安平哥,对不住你,对不住张婶婶,我……”说罢,却忍不住落下泪来。
许安慧忙掏出手帕为芸娘拭泪,柔声劝道:“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快别这样。这就是缘分,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可不就是说的你们。我家安平和你做了五年的邻居,那萧四郎才和你认识几天,却偏偏把你的心给偷走了……”
她见芸娘满脸自责,忙宽慰道:“你放心,安平那里,以后我见到他会慢慢劝说,至于娘那里……”许安慧皱了皱眉,接着说:“她昨日对我说起你的亲事时,的确有些怨言,主要是有些怨你们家当时非要招赘,害得安平急得离家参军。现在安平在外刀枪箭雨,你居然订了亲,却又不提入赘一事了。我昨日已经劝了她大半天,你改日有空也对她解释解释。她一直将你当亲生女儿般看待,你只管将你今日告诉我的缘由讲给她听,不要让她继续误会,伤了我们两家这五六年的感情。”
宋芸娘沉默了一会儿,轻道:“我看张婶婶的意思,好像很喜欢靖娴,我还以为……”
许安慧嗤笑了一声,“也不知这萧靖娴怎么就得了我娘的青睐,可能我娘也是太孤寂了吧,萧靖娴又惯会讨她欢心。听说这萧靖娴本是庶出,从小在那高门大院里长大,我看她只怕最会看人眼色和讨好人,我娘本性单纯,哪里吃得住她那一套。”
宋芸娘忍不住笑了,“我看靖娴对你也亲热得很,怎么你好似不太喜欢?”
许安慧白了芸娘一眼,淡淡道:“我这人最怕谁无事献殷勤,越是莫名其妙对我好的我越防备。”她顿了顿,又瞪着芸娘,“你别转移话题,我娘平时最疼爱你,一心想娶你进我家的门,只是……只是后来又是安武……出事,又是你们家坚持招赘,这才寒了我娘的心。她之所以有接纳靖娴的意思,还不是因为觉得安平与你没有希望了。”
芸娘听闻此言,便知道不论是张氏,还是许安慧,心中多少都是有些怨言的,将来许安平回来,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情形。想到这里,芸娘只觉得又愧疚又难过,心中的喜悦也减弱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边城纪事》今日开始更名为《军户小娘子》,更名后,主要人物不变,剧情走向不变,文风不变。敬请亲们继续关注和支持!
☆、萧靖北的提亲(下)
正屋里,宋思年和李氏已经商定了订婚事宜,双方写下了结亲的婚书,正式定下了亲事。
宋思年一颗心落了定,只觉得宋芸娘的亲事有了着落,既不用继续留在家里当老姑娘,也不用担心王远的逼迫。而且,有了萧靖北的承诺,就算自己百年之后,也不用担心军职无人继承,荀哥儿也可以继续做学问,寻求仕途之路,觉得再无困扰为难之事,便有些喜形于色。李氏等人也是满面笑意,一起有商有量地谈起了嫁娶的具体细节。屋外虽然是深秋的寒风,屋内却喜气融融,好似阳春三月。
谈及正式迎娶时间之时,却有了小小的争议。李氏坚持要在年前迎娶芸娘,宋思年却非要留芸娘在家里再多过一个年才嫁出门。双方争执了半天,最后还是刘媒婆出来打了圆场,她高声笑道:“好好好,你们一个急着要娶,一个舍不得嫁。只是这嫁娶都是迟早的事情。我就为你们定个中间的日子,在年前嫁过去,正月里回门时再在娘家多住几日。至于具体日子,我们再请算命先生定,可好?反正你们两家住得这么近,走不了多大一会儿就到了。虽说是嫁,其实也仍是在身边呢!”
宋思年和李氏想了想,也都笑着接纳了刘媒婆的建议。商定了具体事宜,已到了午饭时间,厨房里已经飘来了饭菜的香味,宋思年等人这才发觉经过了一番细细商讨,居然已经是饥肠辘辘。
吃饭的时候,宋思年、柳大夫、萧靖北和荀哥儿坐在正屋里,宋芸娘、李氏等人则在厢房里摆了一桌。宋芸娘本欲请隔壁的张氏一起过来吃饭,可走到门口又有些心虚,只好转了回来。她想着待会儿一定要好好向张氏解释一番,求得她的原谅。
正屋里,宋思年太过兴奋和高兴,一时喝得有些多。他满脸通红,大着舌头,一会儿和柳大夫高谈阔论,一会儿沉着脸教训荀哥儿,一会儿又一脸凝重地告诫萧靖北,最后还又哭又笑、意气风发地吟起了诗。
宋芸娘在厢房里听得哭笑不得,想起父亲以前在江南时,常常在有些醉意的时候坐在院子里悲春伤秋、吟诗作赋,自从家里落难以来,倒是第一次如此,便不觉又有些心酸。她虽然很想过去劝导父亲,碍于还要待客,只好端坐不动。
李氏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菜,见桌上几个菜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心中暗暗赞叹芸娘的手艺。同时,她又在暗暗观察芸娘,见她举止从容,端庄有礼,听到宋思年表现失常,虽然面露忧色,但仍不动声色地端坐在桌旁,热情招呼客人,便对芸娘越发满意。
饭后,宋思年状态激昂,硬拖着萧靖北说个不停,将芸娘从小到大的趣事、平时的习惯、好恶细细说了一遍,又不停地告诫萧靖北一定要好好对待芸娘。萧靖北耐心地陪坐在一旁,一边笑着应承宋思年的嘱托,一边用心记下关于芸娘的一切细节。
李氏等人俱是哭笑不得,只好傻傻坐在厢房里。宋芸娘收拾了碗筷去了厨房,托付许安慧代为招呼李氏等人。许安慧见李氏枯坐,便随意聊了起来,“李婶,您家靖娴真是乖巧懂事,我娘很是喜欢她呢!”
李氏笑道:“我家靖娴叨扰了令堂这么久,说起来我真是心里难安,本是要亲自上门道谢的,可是前段时间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今日本为提亲一事过来,却不好顺便去拜访令堂,改日一定要专程上门道谢。”
许安慧闻言一惊,心想最好不要拜访。她方才本是为了打破沉默和尴尬,无话找话,谁承想找出了麻烦。张氏此刻心中正有一根刺,若李氏贸贸然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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