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日,何九儿便腹痛如绞小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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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送回傅府的时候,正是半夜。
傅文渊睡得正香,被外头送信的婆子给吵醒,不免烦躁,等宋氏听了消息回来,朝她问道:“什么事?半夜三更的不让人睡觉。”
宋氏回道:“何姨娘小产了。”
傅文渊闻言一怔,继而淡淡道:“小产便小产罢。”盖上被子,低声嘀咕了一句,“反正生下来也不是什么好种子,睡吧。”
宋氏心下一松,…………丈夫并没有提什么养病的事,自然是不管了。
何九儿唯一所能依仗的东西没了,又是谋害嫡长子的毒妇,还能有什么好下场?看来这件事,自己只用坐看其成便可以了。
傅母第二天才得知了消息,颇为吃惊,拿眼看向大儿媳宋氏,对方却是一派坦荡荡的,眼神没有丝毫闪烁。
这些天,宋氏一直在忙着万氏进门的事。并且自何九儿走了以后,根本就没有人去过庄子,如何能够疑心到她的身上?心下只是感叹侄女福薄,好好的胎都坐不住,鬼知道自个儿怎么折腾,这才弄掉了胎儿。
…………也罢,这个侄女实在太让自己丢脸了。
傅母心里惋惜了一阵,只道:“既如此,就让她在庄子上好好养着。”
宋氏心里明白,婆婆这是放弃自家侄女了。
那天何九儿险些把婆婆扯出来,只怕婆婆心里也是不安,加上何九儿没了胎儿,当然不希望她再出现在眼前。
…………侄女再亲,那也比不上自己的脸面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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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这天,是傅家长孙媳万氏进门的大喜日子。
初盈给哥哥的礼物,是早半个月就开始准备的同心同意络子,礼物虽不贵重,但是却费了好一番心思的,加上她的年纪小,委实算是一份难得的贺礼。
傅兆臣一身大红色的新郎官喜袍,头上簪花,脸上虽有几分臊意,总得来说还是落落大方的气派。一大早的去万家迎了亲,回来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时被一众同窗起哄,闹得众人大笑不已。
万氏很快被送进了新房等待,傅兆臣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出去给宾客们敬酒,临走时对妻子说了声,“我应该没那么快回来,要是等久了,你就让人找些点心先垫着,别把自己饿坏了。”
万氏没想到丈夫这般体贴,羞涩中又有几分欢喜,蚊子哼哼似的“嗯”了一声,到底害臊不敢多说,只是静静的垂手端坐不动。
傅兆臣刚出了小院子的门,就意外的碰见一个人,微微吃惊,“三舅公?你怎么没在前面喝酒?”心下不快,哪有客人在主人家到处乱窜的?问向身边的认,“领路的人呢?一个个净知道偷懒,等回头打断你们的腿!”
一个小厮哭丧着脸跑过来,“小的说了,大少爷马上就出来了,三舅老爷不信,非要亲自过来找人……”
何三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问道:“你家何姨娘呢?”
“三舅公这话问得好没道理。”傅兆臣不悦道:“姨娘在哪儿,我又怎么会知道?舅公若是想找人,我让丫头去内院问问便知道了。”
“哼!”何三舅神色不善,冷笑道:“怕是问不出来吧!”
当初何九儿的信并没有送给他,而是送给了何平贵,故而直到何平贵出了事,何三舅才知道这么一档子事。
他原是上京来寻富贵的,不料女儿继室没有做成,反倒做了妾,丢脸之余便不再认何九儿这个女儿!只是和傅家却没有断联系,想着傅家看在自己姐姐的份上,好歹总混提拔提拔自己,没想到四、五年过去都没个动静。
现今女儿又出了事,只怕今后傅家更不会理会自己了。
难道一辈子都要在九品官上等死?何三舅委实不甘心,又觉得傅家错在前头,毁了自己大好的女儿,让自己在同僚中抬不起头。
今日便是上门来要挟寻晦气的,傅家若是知趣便好,如若不然的话,大家的脸上都别想好看了!
此时初盈正在万氏的屋子里,她和初芸年纪小,还有二房的兆昌,几个人正等着回头人来够了,一起闹新房看新娘子玩儿。
瞧着哥哥走到院子门口,却突然不走了。
初盈心下奇怪,赶忙带了凝珠出去,…………只见哥哥和何三舅僵持不下,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仿佛才起了什么口角,彼此都是一副横眉冷对的样子。
“阿盈。”傅兆臣扭头看见了妹妹,皱眉道:“回去,别呆在这儿。”
初盈却没有挪步,而是道:“大哥你还不快出去敬酒?便是三舅公有什么话,敬完酒再说也使得。”
“休想走!”何三舅上前抓住了人,“今儿不把何姨娘交出来,跟你们没完!”
初盈冷笑道:“三舅公这话真是没道理,姨娘是爹的姨娘,又不是大哥的姨娘,问大哥要人做什么?莫不是三舅公老糊涂了,连辈分都记不清楚了。”
何三舅不防她嘴角这般伶俐,说得又毒辣,气得不行,“小姑娘家家的,胡说八道些什么?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初盈上前假意拉开人,却是照他手上狠狠掐了一把,何三舅吃痛,顿时用力一甩挥道:“你要做什么?!真是没有一点规矩……”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初盈便踉踉跄跄后退了好几步,捂着脸哭道:“了不得了,三舅公喝多了打人了。”又朝旁边的小厮丫头们骂道:“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三舅公带下去醒酒!”
下人们这才醒悟过来,七手八脚的把何三舅强行拖了下去。
傅兆臣拉起妹妹瞧了又瞧,“没打着你吧?”
“没有。”初盈止住了哭声,对哥哥急道:“你快出去吧!外面来了那么多客人,大伙儿都还等着你呢,再不出去,今儿可就要闹大笑话了。”
傅兆臣再三确定了妹妹没事,这才皱眉急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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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盈没有再回万氏的屋子,而是赶着去告诉了母亲。
宋氏听了恼火的不行,…………今天是自己儿子大喜的日子,是自己迎娶儿媳的日子,何三舅居然趁机闹事?何家的人真是太过分了!
可惜外面宾客盈门,有天大的火现在都得忍下去了。
等到中午的客人们吃完了喜宴,又闹过了洞房,总算慢慢都散了,只剩下本家的一些亲戚们,也不过多留一会儿便要回去。
宋氏憋了一天的气,这才找到了机会。
趁着老太爷傅希直也在上房,命人带了何三舅,当着公公婆婆丈夫的面,把上午发生的事哭诉了一遍。
“把客人关在柴房里,就是你们傅家的待客之道?”何三舅早把老脸豁出去了,丝毫没有退让,反倒高声道:“我女儿好好的一个官家小姐,不过在傅家做了几日客,就给人做了姨娘,真是好本事好手段!现如今更好……,连人影儿都找不到了!”
傅母烦躁道:“何姨娘自己做错了事,暂时送到庄子上去了。”
“暂时?”何三舅反问了一句,又道:“只怕是回不来了吧?我怎么听说,本来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去了庄子上就没了呢?哼……”仰了仰脸,“今儿你们要是不给一个说法,我就告你们强抢民女、逼人为妾!”
傅母一脸不可置信,气得发抖,“你……、你疯魔了?”
何三舅却道:“当初九儿给大外甥做妾,连个文书聘礼都没有,不是抢是什么?再说我可曾点头了?若不是你们逼迫她,好好的姑娘又岂会自甘下贱?!”顿了顿,又朝傅母问:“大姐……,这不是你本来的意思吧?”
当着丈夫傅希直的面儿,傅母被“本来”二字吓得魂飞魄散,…………弟弟这是在威胁自己,如果不能让他满意了,就把当年自己的心思抖露出来!
若是那样……,丈夫该怎么看待自己?儿子和儿媳又岂会再尊自己这个长辈?更不用说底下的孙子辈,甚至就是下人们,也会对自己议论纷纷。
傅希直早几年就猜到了老妻的心思,眼下打断何三舅道:“不必说了,傅家必定给你一个妥当的交待。”站起身来,“我们到书房去说。”临出门前,回头冷冷扫了妻子一眼,“你看你办下的好事!”
傅母本就如同惊弓之鸟,心里最后的那一根弦,也被丈夫的这一眼、这一句,给生生压断了。看着丈夫和弟弟出了门,自己在椅子里瑟瑟发抖半晌,突然眼一翻,猛地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宋氏赶忙上前搀扶,跟丫头们一起把人抬上了床。
等到大夫过来诊了脉,却是一直皱着眉头,半晌才道:“老夫人的情况不大好,要等人醒过来才知道。”叹了口气,摇头道:“不过你们心里得有个准备,多半……,怕是中风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何九儿解决了~~后面可能会提一句后事,没有出场的戏份了~~傅母也不能再作威作福了~~~
PS:看在这章是加长夜用版的份上,大家都出来吧,吧吧吧吧吧吧~~~~~~
21、流光(上)
万氏刚刚进门,头一天太婆婆就中风病倒了。
虽说这事儿跟她完全不相干,但却显得晦气,…………心下更是惴惴不安,要是让外头的人知道了,不会编派什么,说是自己这个孙媳妇有问题吧。
因此去给婆婆请安的时候,便带了几分小心。
宋氏今儿换了一身新衣,姜黄色的半袖,内里淡青色的广袖衫,头上倒是多戴了两支金钗,妆容打扮都很正式大气。儿媳妇做了十几年,婆婆却是头一遭,自己心里反倒提着气儿,生怕哪儿显得不庄重。
抬眼看向万氏,瓜子脸、柳叶眉,模样甚是清秀,脸上还有些少女的稚嫩青涩,神色略略显得不安。一身正红色的牡丹花通袖宫样裙,裁剪合身得宜,恭顺贞静的站在儿子身边,怎么瞧都是一对佳偶璧人。
织锦和绣屏拿来了布垫子,万氏先给公公傅文渊敬了茶,得了赏,然后又给婆婆宋氏敬茶,再得了一分赏儿。
接着傅兆臣给父母行了礼,然后道:“爹、娘,我和万氏去给祖父祖母请安。”
“去吧。”宋氏点点头,又道:“回来的时候,记得到你二叔二婶那边走一趟。”等儿子儿媳走了,方才扭脸问丈夫,“你瞧着媳妇怎么样?还配得上兆臣吧。”
傅文渊起身道:“你瞧着好便是好,我又不管。”
宋氏有些意犹未尽,回了房,朝两个女儿问道:“昨儿闹新房的时候,你们俩不是见着你们大嫂了,瞧着如何?”
初慧觉着自己是做妹妹的,又是小姑子,不好评论万氏,只是笑道:“挺好的,母亲的眼光自然不错。”
“我看大嫂是个难得的,人好看,脾气也好。”初盈抿嘴一笑,故意皱着眉头拖长了声调,“只是……”
宋氏忙问:“怎么了?”
初盈便叹了一口气,“只是我大哥那样出众的人物,哪有姑娘能配得上?大嫂虽然不错,但是配大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不过也没关系,有娘在身边教导着,便是根木头,也肯定能学得灵光了。”扭脸对姐姐笑道:“姐,我说的对吧?”
初慧“哧”的一笑,嗔道:“你呀……”
宋氏竖起耳朵听了半晌,到后面才悟过来,笑骂了一句,“你这丫头,连你娘都敢瞎编派?看你将来怎么嫁的出去!”
“我担心什么?”初盈越发说的没个边儿,故作得意,“我可是傅家大太太嫡亲的女儿,人家一听说‘傅家大太太’几个字,别说是女儿,就是猫儿狗儿都抢光了。”
宋氏一面笑,一面忍不住拍了她一下,“我看你就是个泼皮猴儿。”
母女几个在屋里有说有笑,没多会儿,万氏从二房那边回来了。
昨儿万氏是新娘子,还没来得及给小姑子们发礼物,今日自然是要补上的,…………丈夫的妹妹两个嫡出、三个庶出,一共绣了五个荷包,里面都装了一样份量的金锞子,只在荷包的绣功上做了区别。
宋氏叫了三个庶女过来,一起见过大嫂。
初容、初芸都懂事了,按着规矩喊了“大嫂”,给万氏道了谢,初珍还小,则是由奶娘教导着,方才走完了见面的过场。
初盈看着手里的荷包,自己的这个上面绣了葫芦图案,是平日喜欢的,看来万氏在家之前做足了功夫。
与前世不一样的是,初珍的那个荷包明显次了不少。
那时候何九儿才是大太太,她的女儿亦是嫡出,万氏得在何九儿手下讨生活,断然不敢怠慢初珍,…………比起给姐姐和自己的荷包,都还要费了一番心思功夫。
满屋子的人都在凑趣说笑,热热闹闹的,只有初盈一人心里唏嘘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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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氏陪着婆婆小姑子们说了会儿话,差不多了才回房。
此时丈夫傅兆臣去外头了,自己从昨天早上忙到现在,总算有了歇一歇的机会,奶娘万妈妈端了热茶过来,“大奶奶,等会儿去歇一歇吧。”
万氏尽管身上累,但也知道做媳妇不比做姑娘,摇了摇头,“快吃晌午饭了,等服侍母亲用了饭再说,也不差这一会儿。”
万妈妈撵了丫头们出去,关了门,“我瞧着太太是个讲道理的人,只要大奶奶守着规矩行事,应该不难相处的。”
“我知道。”万氏点了点头,“在家里娘就说过,傅家大太太是个重规矩、讲道理的人,这样的婆婆虽然伺候起来不轻松,但却比那些不讲规矩的好多了。”
“正是这个理儿。”万妈妈深以为然,她是万氏的乳母,情分不一般,在旁边的小杌子上坐了,“至于几位小姐……”回想了一下,“三个庶出的不用放在心上,【。52dzs。】大小姐看起来人挺和气的,况且过一、两年就要嫁了。”
万氏伸出手,比了四个指头,“那这一位呢?”
“四小姐有些不一样。”万妈妈分析道:“一来她是嫡出的小女儿,是家里头最娇宠的;二来她年纪小,大奶奶更得多担一份小心,便是吃了亏,在年岁上也没法说理去;三来以她的年纪,至少还得相处个七、八年呢。”
“倒不为这个。”万氏心里一直有个疙瘩,…………那道清冽沉静的目光,透着与年纪不符合的成熟,“我看四妹妹年纪虽然小,又爱说笑,可是眼神却是清清楚楚的,不像是能糊弄的小姑娘。”
“不是早听说了,这位四小姐有些早慧吗?”万妈妈不以为意,说道:“这也没什么,即便四小姐显得老成一些,到底还是脱不了孩子气。”
“嗯。”万氏微微颔首,…………在心里把初盈划为不易相处的一类,打定主意以后要多加留神,断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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