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今晨陛下离去时并没有多说什么,却为何让何公公在外头候着?虽不明所以,还是让紫瑶去传了何公公进来。
当看见何公公手中的一串冰糖葫芦时,杜芷书一愣,任谁看见陛下近身的、年逾四十的太监总管手里拿着那串街边的小吃都会惊诧,何况还是在皇后的住所里。
“这是今晨奴才去建安街上买来的,老奴买的是刚做好的第一串。不过陛下嘱咐了,说糖葫芦太甜腻,娘娘莫要贪吃。”
昨日她只是玩笑地说了句想吃建安街上的糖葫芦,陛下竟然记在心中!接过紫瑶递上来的糖葫芦,杜芷书盯着发呆。
“外头的守卫也都撤离了,娘娘日后可自由出入宫廷。”何公公紧接着说道。
这句话便是意味着陛下解了杜芷书的禁足之刑,毫无征兆地,杜芷书也是莫名。
“有劳何公公了,糖葫芦本宫收着了,公公赶紧去紫宸殿伺候陛下吧。”
…
何公公走后,紫瑶才是说着:“难怪今早外头这么大动静,秋蝉说守卫们不见了,却不知道为何,原是陛下恩典。”
今早,陛下明明说想要禁她一辈子,撤销守卫怕不是陛下本意,遂问着:“昨日陛下都见了什么人?”
“听小周子说,昨日陛下来过锦荣殿后,便往慈安宫去了,但陛下与太后聊了什么,小周子在外头伺候,并听不见,只是看见陛下从太后那出来时面色不愉。”
杜芷书点点头,道:“难得两个月的清静,这日子以后再不会有了。”而后看了眼手中的糖葫芦,叹息一声,道:“算了,你还是给本宫描个眉形吧。”
紫瑶上前,也看了眼皇后手中的糖葫芦,道:“这糖葫芦可要奴婢先让人收着?娘娘现在吃还是等会吃?”
摇了摇头,杜芷书说道:“分给秋蝉和冬绫把,她们这么些年没出过大梁宫,让她们也尝尝外头街上的吃食,肯定想念的紧。”
紫瑶赶紧接话道:“这可是陛下送给娘娘的。”
“太甜腻了,会牙疼。”杜芷书随口接了一句,便将糖葫芦递给紫瑶。
紫瑶却迟迟不肯接过,跪地道:“奴婢记得娘娘爱吃糖葫芦,当年牙疼时,也曾囔着要吃。”
紫瑶确实好记性,那一年她正是换牙的时候,好几颗大牙都是松动,嬷嬷不肯让她吃糖,她却非囔着要吃糖葫芦,否则饭都不肯吃了,最终还是二姐心疼她,偷偷地塞了一根糖葫芦给她,让她满足的很,不过后来被发现,两人一起挨了大姐的训斥。
一些过往渐渐清晰,当年三姐妹一起的日子着实让人怀念,单纯快乐的很,若不需要长大,她便永远是杜家捧在手心里的季妹,可偏偏时光荏苒,终是要回报的时候了,若没有杜家,她连那样无忧的童年都不可能有,她已任性太久。。。。。。
见杜芷书不说话,紫瑶继续道:“陛下对娘娘如何,奴婢们都看在眼里,娘娘也应记在心里,这糖葫芦总归是陛下的一片心意,娘娘即便牙疼,吃一颗也是好的。”
看着手中的糖葫芦,犹豫再三,杜芷书终是含了一颗入嘴,甜味立刻在舌尖蔓延,咬上一口,酸涩溢满口中,她以前最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感觉,如今酸甜交织,她却觉得这滋味复杂得不似当年。
…
一个人低头对着铜镜发呆,却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直到手中的糖葫芦被人咬去一颗,杜芷书才反应过来:“陛下。”
重光帝皱了眉头,竟是这个味道!他从不曾吃过这样甜腻的东西,就连稍有些甜味的糕点都极少入口,何况一整颗糖葫芦,而今,他却真的全部吞下肚了。
“陛下不喜欢吃,又何必为难自己。”
重光帝却是展眉,“朕想尝尝它的滋味,也没那么难以入口,唔,还不错。”
刚刚明明皱着眉头一副难以下咽的模样,杜芷书也不戳穿,只是淡淡一笑。
“不是说朕下朝之后来替你描眉么,怎么不等朕。”
听罢,杜芷书才发觉铜镜中的自己已有一边眉毛描画好了,紫瑶描眉一半后才离开的,杜芷书竟全然不察。。。。。深吸口气,而后轻声说道:“臣妾以为陛下在与臣妾开玩笑。”
“只要你不骗朕,朕永远不会骗你。”重光帝说完,开始专注描眉。
杜芷书愣愣看着重光帝的脸庞,耳边一直回荡着重光帝刚刚的话,不敢说话。
直到描完眉,重光帝绕道杜芷书身后,圈着她的腰身,下巴倚在她的肩头,看着铜镜中的杜芷书,赞叹道:“朕的皇后花容月貌、倾国倾城,朕有福气得很。”
杜芷书也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陛下果真还是喜欢她这副容颜。。。。。。
从记事起,所有人都赞大姐美艳,却不知何时,渐渐有人开始夸赞她,姑母也曾说过,等她长大了,该是比大姐还要明艳动人,姣好的容颜将会带给她这一生最大的好运……
“容颜易老,等臣妾皮肤松弛,面色珠黄时,陛下边该搂着新人笑了。”
重光帝笑了笑,将她揽在怀里,“到时候朕也老了,头发泛白、牙齿掉光,脸上更满是皱纹,也就只能牵着你这个老太婆的手,缓步走在太阳底下,给身旁儿孙讲着故事。”
重光帝说得出神,好似眼前已经浮现几十年后她们二人相互搀扶的场景,唇角忍不住微微含笑,而后更是动情地将她紧紧搂着,对着她的耳畔,轻轻地说着:“小词,给朕生个孩子。”
杜芷书抿着唇,那样的画面,竟也浮现在她的脑海中,眼眶不禁湿润,微微点了点头:“嗯。”
☆、第47章
自那场大火后,陛下对皇后的态度俨然大转变,陛下夜夜留宿锦荣殿的消息早传遍了后宫各处,除了元妃这样有张太后撑腰的,其余妃嫔都是缄默,只敢背地里盯着锦荣殿,隔岸观着张太后的这一把怒火。而今,一待陛下赦免皇后,各宫争先往锦荣殿请安,杜芷书安逸了两个月的日子终于到头,再次面对众人,心境已截然不同。
宸妃一脸病容,倒是比杜芷书这个禁足两月,且经历了一场生死劫的人更加地苍白。
“宸妃妹妹紧着些自己的身子,本宫这有几株上好的灵芝,拿与妹妹调养。”杜芷书说罢,吩咐了紫瑶去屋里取灵芝。
宸妃咳了两声,道:“谢皇后关心,臣妾这身子两个月来一直这样,怕是好不得了。”
两个月?杜芷书抚着茶盏浅浅笑着,宸妃这时间掐的刚刚好,她刚解禁,此时刻意提及两月前的事情也是给了她难堪。何太医曾说过,那汤药虽会伤身,可只要服用不多,经一两个月好生调理便可恢复。
一边浅浅抿了口茶,一边打量了一眼宸妃,看宸妃如今的病弱模样,不是何太医说假,便是宸妃手段高明,之前温婉大方的姑娘,如今也是叫人看不透了,想想她那时落败,与宸妃给张太后告发也密不可分。
对于之前的事情,大家都是讳莫如深,只当没有听见宸妃的话,却偏偏有那么个没有眼力见的人。
“早听表姐说皇后娘娘待人极好,可都是上好的灵芝呢,宸妃娘娘定能很快好起来。”
声音清脆,杜芷书这才抬头,看着站在李昭仪身后年轻的姑娘,约莫十五六岁,论打扮,不像宫婢,听言论,更不可能是宫婢。
“新进的美人?”
见皇后注意到自己,许美人刚忙上前几步,跪地行礼道:“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是新进宫的许美人,妾身的表妹。”李昭仪在一旁说着。
因与李昭仪幼时感情甚笃,李昭仪的那些表亲她也大多认识,但她记得李昭仪是家族里最小的女孩,上头表姐倒是有,却不记得还有个表妹。
“臣妾之前见过娘娘一回,已惊为天人,当时只觉着这世间怎么有这么美的人,如今娘娘愈发好看,在娘娘面前,臣妾都不敢抬头,实羞愧难当。”
这么嘴甜的人,杜芷书倒是有些印象,之前确实见过一回,是个活泼逗趣的姑娘,当时她喜欢得紧。许美人的母亲好似和李昭仪母亲沾了些亲,说是表妹也合情理。
杜芷书招手让许美人上前:“原是许御史的女儿,几年不见,出落成大姑娘了。”
听见皇后还记得她,许颖愈发得意,走上前笑盈盈道:“有五年了,臣妾一进宫就想拜见娘娘,臣妾仰慕了娘娘足足五年,今儿终于又见到了,心里欢喜的很。”
“这小嘴甜的。”杜芷书掩面笑了笑,道:“有赏。”
“听闻新进了两位美人,还有一位今儿没来?”杜芷书又开口问着。
宸妃却是笑笑:“倒是什么都瞒不住姐姐,新进的苏美人是张太后的外甥女。”
如此一说,杜芷书便明白了,元妃本来最喜热闹,今日却没有过来,显然是因为前几日的事情,如今她算是和张太后那边交恶了,虽然她也没做什么……而那新进的美人显然是张太后安排的,没有张太后点头,怕是不会过来这边行礼。
“苏美人刚进宫,可能还不大懂规矩。”李昭仪插言说着。
宸妃点点头,看着眼前伶俐的许美人,说着:“那个苏美人不太爱说话,比起咱们这位许美人来,倒不那么讨巧,许美人可是陛下钦点留下的,又是李昭仪的表妹,今日还这么讨皇后欢心,日后肯定是个有福之人。”
听宸妃这么说话,许颖心里已是乐开花了,掩不住笑容,道:“哪有皇后娘娘和宸妃娘娘有福气,臣妾能随侍在侧已经很幸运了。”
这孩子心思单纯,欢喜都摆在脸上,这样的性子进了后宫,也少不得磨难了。杜芷书倒是对宸妃那句“许美人可是陛下钦点留下的”很是在意,心中一股难以言喻情绪滋生,这些日子陛下待她极好,她以为纳新美人是太后的意思,却不知还有陛下钦点这一说,果然,帝王情是雨露均沾,有些事情不能有奢望……
正聊着,宜寿宫的小周子却突然前来,看见满屋子的人,行礼道:“几位主子都在呢,倒是省了小周子的跑腿。”
杜芷书率先开口:“可是太后有事情吩咐?”
“宜寿宫的宫人们新进编排了一出皮影戏,奴才奉太后之命来传话,让各宫娘娘明日有空都去宜寿宫赏花看戏。”
…
待大家都散去,秋蝉才是走上前:“娘娘,奴婢刚去过太医局了,纪太医却不在。”
“不在?”杜芷书喃喃说着,而后自嘲笑笑:“是表哥不愿见本宫吧。”
“纪太医确实不在,听说是被安阳侯府的人叫到府上去给夫人把脉了。”
杜芷书一愣,提及这个,她才反应过来,道:“算算大姐也要生了,上回要你们做的虎头鞋呢?”
一旁紫瑶笑说着:“早做好了,一直存着呢,娘娘可要看看满不满意?”
杜芷书摇摇头:“你们的手艺本宫放心得很,只是之前静丫头和蓉丫头出生时,本宫都亲自为他们求了平安符,如今这老三若没有了,倒显得本宫厚此薄彼。”
“不碍事,娘娘出不得宫,可叫奴婢们代求,心意在就好。”
听罢,杜芷书倒是觉得可以,交代着:“秋蝉明儿带着小齐子出宫去一趟,城南有座清源寺,灵验的很。”
秋蝉进宫四五年了,再不曾踏出过这座高墙,一听这话,早是欢欣鼓舞,却仍旧压抑着内心的喜悦,说着:“可娘娘明日去宜寿宫,只紫瑶姐姐一个人伺候着怎行。”
看出秋蝉的心思,杜芷书笑了笑:“不是还有冬绫么,求平安符也是紧要事情,交代其他人本宫也不放心,眼看大姐就要生了,拖太晚不好。”说完,又加了一句:“记得宫门关闭前回来就好。”
这算是恩准了秋蝉求完平安符后还能自由走动,秋蝉赶紧地点头:“奴婢定把事情办得妥帖。”
…
入夜,锦荣殿几名宫婢闲着无事,躲在角落里悄声唠嗑:
“今天你们都看见了么,那个许美人长得标致的很,说话可讨喜了,一副伶俐的样子,以后肯定得受宠。”宫婢甲笃定说着。
“这可不一定,陛下这阵子总往咱们殿里头来,显然是宠着咱们娘娘的。”宫婢乙说着。
宫婢甲却是摇了摇头:“这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情。”而后又想了想,道:“不过那许美人看着心思单纯,肯定不是皇后娘娘的对手,你们看宸妃娘娘一脸的苍白,听说是皇后娘娘害的,才落下了病根。”宫婢甲小声说着。
宫婢丙疑惑道:“咱娘娘和气得很,哪里会干这样的事情,别是道听途说的吧。”
宫婢甲却很是得意,“怎么会!咱娘娘之前为何禁足你们可知道?”
宫婢乙、丙瑟缩了下,急忙道:“紫瑶姑姑不是交代了不能私下议论这些么,被听见要绞了舌头的。”
“那你们要不要听,不听我可走了。”宫婢甲作势要走,却被两人拉住了袖子。
好奇心终是战胜了胆怯,四下环顾,确定没有人后,才是凑了上去,堆着笑,道:“好姐姐,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
“咱们娘娘心狠手辣得紧,你们可还记得之前宸妃怀孕的事情?……”
那头话题才展开,不远处的重光帝却是拧紧了眉头,对着身后的何公公说着:“把那三个宫婢的舌头都绞了。”说完,大步走开。
阴郁着脸庞走进内殿时,却是把紫瑶吓着了,连忙低下头说话,生怕陛下发怒。
“娘娘不在寝殿,娘娘看天色已晚,以为今夜陛下不过来了,就想去偏殿浴池里泡个澡。”
重光帝点了个头,抬腿便往偏殿走去,看着陛下走远的声音,紫瑶双手合十:“但愿娘娘莫惹怒了陛下。”
…
越过轻纱缭绕的屏障。边看着杜芷书仰头枕在池边,双手展开,白皙的锁骨负载水面若隐若现,霎时让他阴郁的心情全消。他缓步走近,杜芷书却没有半点反应,好似想着事情出神。
杜芷书思绪飘远,那年,她和太子抢着一块糕点,两人互相追逐,围着宜寿宫打转,姑母和先帝就坐在一旁开着玩笑,说她和太子青梅竹马,很是合拍,等太子再长几岁,有了自己的太子宫,就能金屋藏娇了。当天下午,先太子便一脸凝重地拉着她到桃花树下,郑重对着她说:“我不能娶你的,我有心上人了。”
她记得她当时有些迷惑,道:“可我不嫁给你该嫁给谁啊?”
那时候,她还不懂得什么是喜爱,如今,她终究还是做了皇后,只不过换了个皇帝罢了。
水声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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