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芷书自然不会回答她,她好似也不在意杜芷书的回答,只一个人浅浅说着:“我有,年少时,我曾爱上一个谪仙般的人物,他有着鲜卑男儿的勇猛,却比所有鲜卑男子更干净俊逸,那时候我便觉着,若能嫁给他,当是一生无憾。鲜卑那时有许多男子爱慕我,像父王求娶我,而我的眼中只有他,可我与他却有着身份之隔,最终他离开了鲜卑,离开了我,我以为今生与他无缘,最终,我还是如愿嫁给了他……”
这本是一个完满的爱情故事,如诸多话本子里所写,今后才子佳人一生一世,可惜,主角偏偏不是她。。。。。。
宸妃抬眼看了看杜芷书,继续道:“与他再次相逢,他却不记得我,我虽有些失落,却并不很介意,想着即便他不记得我,我也有一生可以陪伴他,多么美好的愿景?呵呵,可之后我才知道,他不是记性不好,而是记性太好,在我之前,他已经记住了一个人,这一生,他都忘不掉了……”
杜芷书抿着唇,看向宸妃的眼神多了几分悲悯,鲜卑王女儿众多,当初和亲,怎么都不该轮到这位鲜卑王最疼宠的女儿,然而临湳公主前来建安时,众人都道是鲜卑王重视与大梁的姻亲,可其中怕是少不得宸妃自己的斡旋,可盼来盼去,最终,却只是孤守着一座宫殿罢了,若知今日,她可会后悔?
不知是不是看透杜芷书的心思,宸妃坦然说着:“可我不悔,若不来建安一趟,我永远不会死心,这一生便也无法再爱上其他人,与如今又有何异。爱一个人很幸福,陛下也算给了我几年畅想的幸福时光,然而所爱之人爱着他人,却是一件悲伤的事情,我曾经恨过娘娘,觉着是娘娘让我如此悲凉,也曾设法想留住陛下的心,却发觉徒劳无功,最终,是九哥用自身经历告诉了我一个道理,自己所以为的爱,或许并不是爱,不过是一场执念,九哥对你是求而不得,我对陛下亦是求而不得,我求与不求,他都会离开,因为他从来不曾属于过我。”
说着,唇角展露出一个豁然的笑容,道:“想通后,才发觉退一步海阔天空,而娘娘也该珍视,你是那样的幸运,拥有了你想要的幸福。”
是啊,她是那样幸运,兜兜转转,他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手!
宸妃刚离开,锦荣殿却突然出现个不速之客。
曾是一场姐妹,如今再见,杜芷书对她却是无话,并不想理会李昭仪,然而李昭仪今日前来便是特地为了展现自己的得意,先说着:“皇后娘娘可知,从小我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杜芷书眼都不抬,只问着秋蝉:“东西收拾好了么?”
“已经收拾妥帖了,娘娘可是现在就走。”
杜芷书点头,正要与李昭仪擦身而过时,却被李昭仪拉住手臂,“你还高傲什么!如今连陛下都对你不屑一顾,你没有一点骄傲的资本了,你输给了我!”
“是,我输了,你可以放手了。”
想不到杜芷书如此轻易将“输”这个字说出,好似她一点都不在意这一场博弈的输赢,倒是让李昭仪有些呆愣,心中的那股喜悦好似没有想象中那么浓烈,倒是愈发气闷,怒意堵死在胸中没有出口。
愤怒之下,李昭仪几步上前,将窗台前的弦琴高举过头顶,狠狠砸在地上,琴身翻滚了几圈,破碎在了杜芷书脚边,这柄弦琴是李昭仪送给她的,虽是好琴,可如今摔碎,杜芷书也不觉得可惜。
“你可知我有多讨厌你!小时候,你学什么都快,琴棋、诗书样样冒尖,连连被先生们夸赞,可你不知道,这些都是我让着你的!”
杜芷书这才回望李昭仪,眯着眼:“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呵呵,因为你姓杜,所以我不能比你强比你好,一旦我忍不住在学业上压过你,回家便得挨父亲的鞭打,李家向来依附杜家生存,李家的女儿,怎么可以胜过杜家!其他也就罢了,可你知道我有多喜欢弹琴么?为了输给你,我得逼着自己偷懒疏于练习,还得在你面前一副羡慕的模样,现在想想,都觉得恶心。”
“是么,我也觉得恶心!”杜芷书缓缓说着,她原以为是后宫太可怕,另昔日的姐妹变化太快,却原来,从头至尾她们之前便只有她一人真心!
如今她很是庆幸自己身在杜家,有疼爱她的父母。她总希望父亲能是一个完美的父亲,却不想想,她亦不是个称职的女儿,因为姓杜,她有着无忧无虑的童年,享受着父母最大的疼爱,她从来不介意琴艺、诗书是不是冒尖,只在乎家人待她是否真心,她拥有了这些,已经胜过李昭仪所有了。
“你恶心什么!你明明拥有了这么多,为什么上天还是眷顾你,让陛下钟情于你!你为什么不守着你的马车夫过一辈子,这样,我或许不会那样厌恶你!”
杜芷书看着李昭仪愈发狰狞的面容,心中冷笑,宸妃对陛下心中有爱,最终都能放开自己,李昭仪却是把陛下当做一件物品,和当年的学业一样,她不过想要赢而已。
“你为了在权利上胜我,不惜背弃心上人入宫?当年我只以为你入宫是无奈之举,却原来……你是用自己的一生来赌了一口气,你才是输家,因为你至始至终不能放开自己。”
李昭仪却是大笑着说道:“我输了?哈哈,如今被逼得出宫的人是谁?你以为你还能回来,呵呵,有件事情你怕是还不知道,上次你滑胎,是我的梅花糕配着西域奇香所致,这两件东西本都不算剧毒,合在一起用,对身体极度损害,尤其是对孕妇!听说,皇后娘娘怀胎的几率极小的,一个不能诞下龙子的皇后,你说陛下还会对你如从前那般上心么!”
杜芷书深吸了口气,心口隐隐作痛,其实那日看到许美人纸条,她有特地召纪太医前来帮她检查屋子里的物件和她的饮食,经过之前的滑胎事情,她小心了很多。但所有检查下来都没有问题,她便随口问了纪太医许美人这话何意,却注意到纪太医神情不对,再三追问,纪太医却守口如瓶,只道是她多心,可杜芷书与纪存智毕竟是表兄妹,也曾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对他很是了解,他言辞闪烁,定有隐情,又联想与陛下提及孩子时,陛下不大自然的神色,隐隐便有了这番猜测。
可猜测终归是猜测,如今被李昭仪直接地说出来,心中还是难以言喻的哀伤,她是多么希望有个孩子,她和陛下的孩子!
“怎么不说话了?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等将来我生下七八个孩子时,便过继一个给你,让她陪着你在重华寺度过孤独的一生,你可要记得感激我这个姐姐哦。”
说完,李昭仪甩袖,大步走出,行至门口时,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杜芷书道:“还有件事情,你大姐的事情是江子期一手策划的,却与陛下无关,江子期便是我当初所言的心上人,即便我已入宫,他却依然爱我至深,这一点,我又赢了你一分。”
“如今你杜家已是强弩之末,即便朝中还有你三叔在,可他总归只为自己的儿女谋划,啧啧啧,你们杜家三姐妹真是一个比一个可怜,大姐即便不被休,怕是这一生也别指望夫妻和睦了,二姐入宫三年,还没得到圣上垂怜,最后却被自己的亲生姑母堵死,至于你,一生常伴青灯古佛,孤独终老吧。”
李昭仪的声音越来越远,倒是让门外的秋蝉气得不行,差点拿鞋子抡了过去,却被杜芷书拦下,她只平静说着:“时间不早了,可别夜里才到重华寺。”
☆、第86章
重华寺远在京郊,皇后一行马车午后出宫,至重华寺时,已近黄昏。
毕竟是一朝之后,又是为故去太后诵经礼佛而来,重华寺自然要隆重迎接,上至住持慈安大师,下至洒扫的小尼,全部聚齐寺门。
与主持师傅说了些话,便随着她一同走到了为杜芷书准备的院落。是个四开四合的院落,院子不大,却干净豁亮,院子里种着一片翠竹,这个季节正是翠竹繁茂之际,穿过竹林,小庭深幽处一排平屋,看着简单,设计却别有一番风味。
“寺院简陋,委屈娘娘了。”主持拘礼说着。
杜芷书浅浅一笑,如此清幽的环境,与其说是来受罪,不如说是静养,这里比起那偌大的大梁宫,更跟给人一份宁静祥和,只除了,少了陛下。
“这里本宫甚是满意,不过还得麻烦主持送来些超度亡灵的经书。”
“经书已经放置在屋里的书架上,娘娘屋旁便设佛堂,娘娘诵经祈愿,我等都不会打搅。”
如此甚好,杜芷书点头:“主持安排得周到,既然都已经准备妥帖,本宫也乏了,就不留主持了。”
明白皇后的意思,主持行了礼准备告辞,才转身,却又被杜芷书叫住。
“今日可是全寺的人都去了寺门?”
主持一时不明白皇后意思,只道:“都在了。”想了想,才觉得不对,补充着:“年前入寺剃度的尹贵嫔因为染了病,又是罪妃,便没有让她前去,娘娘可是要见了尘?”
想来了尘便是贵嫔的法号,了尘,了尘,了却了尘缘倒是一桩好事,她又何苦再将人拉入尘世,遂摇了摇头:“只是关切问问,没什么特别。”
…
屋子打扫得很干净,秋蝉在已经铺整好得床榻上又重新折腾了一番,换上了宫里带来的被褥,杜芷书则推开窗,屋外翠竹的淡淡清香传来,令人心旷神怡。
因为滑胎事情,杜芷书很不喜欢熏香,而难得这里连一丝寺院独有的檀香味都闻不着,想来是刻意打探过她的喜好,桌上放着已经泡好的茶水,斟一杯茶,只消轻轻一嗅,便知是她最喜欢的碧螺。
杜芷书缓缓走向书架,那头秋蝉正好忙碌完,赞叹道:“这主持可好本事,屋子里所有摆设都是娘娘欢喜的,奴婢差些以为是不是自个儿夜半时分梦游来了这里布置。”
大梁宫戒备深严,与重华寺又相距甚远,自然不可能梦游,但这么了解她,必然是从锦荣殿的贴身宫人处才能打探得全面。随手翻了翻书架上的经书,却突然被一旁的闲书吸引了目光。
取了一本拿在手中翻阅,竟是她从没有看过的话本子,想来是坊间新出的。若说房间每样东西都按照她的喜好来布置可能是寺院中人有心,但皇后前来为已故太后诵经却是人尽皆知的,借给主持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这时候给皇后娘娘屋子里添这么几本闲书,一个不好,全寺院都得跟着遭殃!
所以,只可能是陛下交代的……
突地房门被敲响,脆生生的女音响起:“娘娘,已是用膳的时候,可要将斋菜送进来?”
以前每到初一十五,母亲总会带着她们姐妹仨食斋,如今倒也不至于吃不惯,反而换了清淡口味,更觉得可口。
“寺院里做菜的师傅倒是比宫里头御厨们的手艺还好。”杜芷书难得胃口大开,倒是吃了不少。
小尼姑俏生生笑着,道:“了尘师姐的手艺确实很好,咱们寺院里没人不夸的。”
杜芷书微楞:“了尘?你们平日的斋菜都是了尘师傅做?”
小尼姑摇了摇头:“不是,了尘师傅只下过一次厨,许是那日她心情特别好吧,之后再也吃不着了。”
看着小尼姑眼睛直溜溜盯着杜芷书眼前额斋菜,口水的要流出来了,确实馋的不行。
“那,今日为何是了尘师傅下厨?”
“前几日就传来了娘娘要来的消息,寺里头都忙翻了,只了尘师傅每日打坐念经,我们还以为。。。。。。”正说着,却突地住了嘴,小心地看了眼杜芷书,见她神色如常,才继续道:“今儿了尘师傅一大早就亲自去后院摘菜,这些斋菜是特地为娘娘准备的。”
杜芷书低下头,放了筷子,只浅浅叹息一声:“倒是有些日子没见她了。”
“小师傅怎么称呼?”杜芷书问着。
小尼姑受宠若惊,来给娘娘送饭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还被娘娘问及名号,遂激动不已,道:“娘娘唤我静心便可。”
杜芷书笑笑:“你平日与了尘师傅亲近么?”
静心歪着头想了想,摇头:“了尘师姐和谁都不大亲近,不过,偶尔还是会和静心说上几句话。”
“那,你若有机会碰上了尘师姐,告诉你师姐,本宫有些挂念她。”
静心点了点头,关于了尘师姐的故事,她多少也听寺里的其他师姐妹们说起过,当时还觉得了尘师姐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暗害皇后,定是皇后诬陷了师姐,可如今看着眼前的皇后,也很是和气,并不像是坏人,怎么感觉,皇后与师姐之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互相讨厌?
…
天色刚刚暗下,便听见屋外头传来轻细的脚步声,那一瞬,杜芷书便觉着是她想见的人。
果不其然,秋蝉将房门打开,外头站着的正是尹贵嫔,剃了发,模样多少有些改变,秋蝉也是愣了愣,才道:“贵嫔娘娘。”
尹贵嫔双手合十,只道:“贫尼法号了尘,世间再没有贵嫔娘娘。”
秋蝉抿唇,转头看了眼杜芷书,见杜芷书挥了挥手,遂让开位置请了尹贵嫔入内,而后出去,替二人将房门关上。
“原以为了尘师傅已经了却尘缘,但,为何特地替本宫准备斋菜?”
尹贵嫔看了眼杜芷书,浅笑:“人生尘世间,如何轻易能抹去昔日记忆,我并没有得道,自然还有尘世间的情感羁绊,只不过半年清修,看事情愈发豁达了,才知当初竟是错了。”
“哦?”杜芷书挑眉,走近几步,“了尘师傅哪里错了?”
“了尘师傅并无过错,但昔日的尹贵嫔却错了,她以为保住了李昭仪,便是护住了心爱公主,却不知,她才是那个纵容李昭仪愈走愈险,愈走愈错的人。”
确实,昔日李昭仪若事迹败露,只祸及一人,最多李氏一族再受了牵连被陛下冷落,而如今李家愈发张狂,俨然有要取代杜氏一族的野心,要知道陛下本就忌惮杜家,父亲才不得已告老,李家这时候太过冒头,怕是只有死路一条,若她没有猜错陛下心思的话,陛下这一回是铁了心要对付李家!那心爱,日后怕是愈加凄凉了。
尹贵嫔缓步行至窗前,借着月色,看着窗外一片翠竹,夜风中,竹枝微微晃动,飒飒作响。
“陛下很像窗外的翠竹。”
随着尹贵嫔的视线,杜芷书亦缓缓往窗外看去,古人多喜欢竹,认为其高品,“竹中通外直,是谦谦君子,竹宁折不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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