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眼睛与那人对上,鹰隼见到猎物一般的眼神让曲宁和身躯一僵,大脑之中似乎瞬间空白,不过刹那之间,曲宁和已经转身冲出了门外,留下了一室莫名其妙的几人。
“安和!”中年男子朝着曲宁和的背影呵斥了一声,似乎想要追赶,眼角稍稍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公子,立刻便止住了自己的身躯,抬手又是一番告罪。
宁笑涵一双美目从从自家弟弟的背影上收回,在父亲与那位公子面前告罪一般福了福身,随后干笑一声,转身便向着门口快走了几步,出了门才撩起裙角迈开步子小跑而去,好一会儿才追上了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兀自奔跑的小弟。
“小弟,你这是怎么了,刚刚那般,可是让爹爹在客人面前失了好大脸面。”宁笑涵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手掌扶在曲宁和的身上,就着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曲宁和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姐姐,忽的开口便问道:“阿姐,今天是什么日子?”
曲宁和话音刚落,只觉得额上一片柔软的触感,却见宁笑涵眉头微蹙,皓腕轻抬放在他的额上,好半天才疑惑地出了声,“咦?没发烧啊,小弟,你今日怎么那么反常。”
宁笑涵双眼睁的老大,一双美目几乎黏到了曲宁和身上,来来回回在他身上打量了好半天,这才说道:“再过两日可就是八月十五了,你不会连这个都不记得了吧。”
说话之间,宁笑涵忽然拍了拍曲宁和的肩膀,担忧地看着他,“小弟,你从刚刚开始就魂不守舍的,你先回房好生歇着,我去吩咐下人泡壶安神茶送过去。”
曲宁和呆呆地点了点头,看着宁笑涵的身影渐渐淹没在黄昏的余晖之中,忽然之间便打了个冷颤。
他紧紧地攥着拳头,踉踉跄跄地又向前走了几步,不知怎的双腿一软,身躯左侧靠在回廊的墙上慢慢地滑了下去。
冰冷的墙壁刺入他的身躯,融进他的骨髓,在他的骨髓之中游走了一次又一次,似乎想将他的整个身子都尽数啃尽一般。
是的,他回到了七年前,回到了家破人亡的前两天,再一次站到了那个人的面前。
那厅中的公子虽是少年,但那眉眼,那身姿,他跟了他三年,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那是赫连临渊,一个魔鬼,一个他已经亲手置之死地的人,一个自己已经错误地爱上了的人。
他该怎么办,他究竟该怎么办?
曲宁和抱着双膝,将头埋进了双腿之间,任由着回廊之中的穿堂风将自己的后背吹的钝痛以至于接近麻木。
身上忽然之间的一暖,让曲宁和不断颤抖的身躯忽然之间便镇定下来,就连颤抖的心脏也不由得停止了震颤。
那是一张披风,洁白的皮毛轻触着他的面颊,舒适而温暖。
然而之后的一道声音,熟悉万分却又带着陌生的少年人的音质,犹如同一桶冰水从他的头顶倾下,让曲宁和痉挛了一瞬,僵着身子转头看向来人。
“这秋日天寒,为何要呆在这冰冷的回廊之中却不回房?”只见赫连临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只手放在一旁的墙壁之上来回划扫,似乎在体察着那道墙壁究竟是否寒凉。
见曲宁和半响不言,赫连临渊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便问道:“怎么,你很怕我?”
初始的惊惧过后,曲宁和不知怎的便镇定了下来,缓缓地扶着墙壁从地上站起,转过身在赫连临渊面前站定,躬了躬身子说道:“公子说笑了,安和只是被公子的气度折服而已,公子风采,安和自愧不如。”
说着扫了一眼身上的披风,便要将它从自己身上取下,“多谢公子的披风,安和这便回房。”
赫连临渊眉头轻挑,却是按住了曲宁和的双手,顺着他的乌丝将披风上悬垂在两侧的带子扯过,在曲宁和身前系紧,“你看着不过只有十岁孩童之龄,这般镇定可是有些不太寻常。”
曲宁和手指一僵,从那双温热的掌下倏地缩回,眉目微垂道:“孔融四岁让梨,司马光七岁熟读左传,安和已经是十岁之龄,能够这般应该不足为奇,比之公子,不过是蚍蜉与鲲鹏之较。”
头上半响不听动静,曲宁和的掌中慢慢地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就连穿堂而过的秋风也难以将它吹干抹尽。
“这样啊。”一道声音终于响起,曲宁和身躯也忍不住微微松弛开来,然而下一刻,那人的声音却将他再一次拽进了地狱之中。
“曲宁和,我记得你十岁的时候可没有如今这般伶牙俐齿。”赫连临渊缓缓地开了口,声音平静的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曲宁和倏地抬起头,正对上赫连临渊那双漆黑凝实的双眼,几乎片刻之间便会将他吞噬进去一般。
“你也是……”曲宁和颤抖着双唇,双眼慢慢睁大,直到再也容纳不下其他的风景,只有眼前这个看着毫无威胁却是虎狼猛兽一般的少年。
曲宁和震惊之间,下意识地向着周围看去,平静的庭院草木之中,黑暗的屋顶墙角之下,这宁府之中,他生活了足足十年的地方,无一不是危机四伏之处。
只消眼前这个男人一声令下,一场血腥、一场屠杀将如同他重生前那般重复上演,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这一次,多了自己与赫连临渊这个变数。
没有任何犹豫的,曲宁和几近疯狂地吼出了声,声音之中的凄厉让人听了心神具颤,“求你放过我的家人,你想让我怎样都可,只要你能放了我的爹娘与阿姐,赫连……渊郎,求你。”
似乎觉察到自己的失态,他弯下双膝,就要在赫连临渊面前跪下。
抛却了所有的执拗、所有的高傲、所有的尊严,比之家人,这一切的一切还算什么。
上一世他孑然一身,而如今他还有爹爹、娘亲与阿姐,太多的牵挂,太多的弱点,已经让他再也不敢走错一步。
曲宁和只觉得身躯一紧,一双大手先一步将他揽进了自己的怀中,他第一时间便要挣扎,但目光触及到赫连临渊那双暗沉如墨的眼睛之时,整个身躯都瘫软了下来,近乎将整个身躯的重量压在了赫连临渊的身上。
赫连临渊手指轻轻挑起曲宁和的下颚,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慢慢开口道:“你应知道现如今我的踪迹万万不能让其他人知晓,我已经在你这里驻留了太久,就连你父亲也近乎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你说……我该如何放过你的家人呢。”
“赫连临渊,你杀了我吧。”听到他这般说法,曲宁和忽然之间惨笑了一声,却将眼睛从赫连临渊身上别开,空洞地望向天空那逐渐升起的明月,喃喃道:“天意弄人,哪怕重来一次,竟也是这般结局,倒不如就这样死了,不必悲伤过去,不必烦扰未来……就让这一切,在这一天彻底断了吧。”
清冷的寒风夹杂着清冷的声音在赫连临渊耳边响起,听到曲宁和这般说法,他手指稍稍一滞,古井无波的眼中忽然荡起一片巨浪,旋即又湮没了下去,牙齿咬的咯吱作响道:“我已经说过,你我之间已经两清,我赫连临渊可不是说话不算话之人。”
说到这里,赫连临渊忽然话音一转,接着说道:“但若是成了自己人,尤其是……家人……”
说着,赫连临渊忽然间便是声音一顿,似乎是在嘴里慢慢地啧了啧这两个字,面上闪过一瞬的柔软,而后继续说道:“那样,我倒也就不会再担忧了。”
曲宁和身子颤了颤,抬起空洞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赫连临渊。
赫连临渊的唇角慢慢勾起,指尖慢慢地从曲宁和的下颚向上滑去,滑过他的酒窝、他的面颊、他的眼角,每一寸、每一分都仔细万分,视若珍宝。
指尖又在曲宁和的眼角轻轻点了一点,赫连临渊唇齿轻启,“虽然这里没有了那朵红梅,但如今的阿宁,我可是喜欢的紧呢。”
曲宁和的神思渐渐回归,不待他反应过来究竟如何,只听到他的耳侧响起一道声音——“阿宁,趁着一切还没有发生,我们重新开始如何?”
红唇覆上少年的唇角,映着渐渐清朗的月色,曲宁和的面上渐渐漫上一层薄红。
眼角的余光望向苍穹,轻云疏星之间,十五未至,月已圆满。
第110章 雪峰寂寥藏珠玉
哒哒哒哒的马蹄之声响起,打破了凤凰山清冷寂寞的黑夜。
不远处的小路上,一人背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整个身子近乎全部躺倒在了马上,摇摇晃晃的看似就要掉落了下来。
若有旁人在此,只怕看着都会有些心惊胆颤,而马上这人却不甚在意,时不时就着手中的酒坛喝上一口美酒,端的是惬意无比。
远远的听着这人似是在自言自语,近了跟前便听到他口中的抱怨,“哎,这天下间竟然没有经打的高手了,真是无趣,无趣的很呢。”
浑厚有力的声音山林之中悠悠荡漾而去,银色的月辉从他的面上滑过,随后逃也似得散开,只在他的周围浅浅地晕着光,似乎是被他那张俊逸的面容所倾折。
“咦?”北冥天醉眼朦胧之间,目光犀利地看向一旁的树林,不多时打了个酒嗝,旋即呵呵一笑道:“这倒是有趣了,来这凤凰山这么久,今日竟然碰到了这么有趣的事。”
只见他将左手的缰绳一抛,右手的酒壶一扔,转眼之间便跃进了那黑漆漆的密林之中。
清辉照耀之下,隐隐约约可见一条月华铺成的小路曲曲折折地向着密林更深处蔓延而去,不多时变渐隐渐消,失去了它原有的踪迹。
——分割线——
“你是何人,竟然敢闯我梦隐族!”宁静的晨曦辉晕之中,一道清脆冷厉的声音响起。
一名少年手执一把宝剑,剑刃直指眼前这个突然闯入却俊逸非凡的男子。
不知是因为惊颤有人闯入还是因为被眼前这人的非凡气度所折服,那宝剑被他握的颤颤巍巍,只怕不需要片刻就会在地面上砸出窟窿来。
“梦隐族?”北冥天不由得啧了啧这个名字,随即眼睛倏地一亮,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们便是隐世了近百年的梦隐族啊。”
北冥天向前走了几步,惹得少年也惊得后退了几步。
越过少年的身躯,北冥天的视线扫过不远处那一排排布局十分讲究的青砖瓦房,冲着少年说道:“传闻你们梦隐族百年便会有一名梦隐,把他喊出来让我见见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我族梦隐岂是你说见便见的。”少年咬紧牙关,右手死死地攥着宝剑,左手紧紧地托着右臂,克制着那一分颤抖。
北冥天被这少年逗得一乐,双手抱臂说道:“人生出来不就是为了让人见的,你们好好的一个梦隐不让人见难道还要像美酒一样封存起来,小心封存了百年之后,不仅没有酒香到只剩下一股子酸臭味了。”
随即眉头一挑,对着那少年略微压低了声音,“莫不是你们现如今的梦隐已经七老八十卧床不起,或者他如今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嗷嗷待哺呢?”
那少年因为他的这般说法憋的面上一阵通红,心中的怒火压制住了那一丝胆颤,就要冲过去和北冥天拼命。
“莫要冲动,你不是他的对手。”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从远处匆匆赶来,堪堪将那少年拉住,随后眼神警惕地朝着北冥天拱了拱手说道:“这位侠士,我梦隐族已经在此隐居了几百年的时间,一向不与外界之人交往,却不知你今日前来究竟所谓何事?”
北冥天见到来人,目光便是一沉,不过一瞬间却又恢复了初始的睥睨,睨了一眼老者,开口道:“我只是无意间闯入,不过既然来了,可不想就这样走了,我只想见见那传说之中梦隐族的梦隐到底是不是三头六臂。”
说着又是话音一转,“你可以放心,只要见了你族梦隐,我自然会离开这里,这里穷山恶水的,我才不会有待上许久的意愿。”
老者听到北冥天最后那一句话,不由得拧紧了眉头,却只是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打量了片刻,最终开口叹道:“想见我族梦隐,必须闯过三关,三关不过,纵使我全族命丧于此,也绝对不会告诉你我族梦隐的下落,但愿你到时能信守承诺。”
始料未及的顺利让北冥天疑惑地挑了挑眉,不过疑惑只是霎那之间,随后他便大笑一声,道:“三关?哈哈,听着有趣,我陪你们玩玩又如何?!”
半个时辰后……
“是人总有弱点,这弱点便会是这幻境之中的幻心,你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将他斩杀了!”老者目瞪口呆地看着逐渐转醒的男人,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北冥天拍了拍衣服之上的尘埃,面上纠结着露出嫌弃的模样,“我自然会轻易将他斩杀,因为那幻心便是我自己,顶着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我看着实在是眼烦。”
第一关,北冥天在众目睽睽之下顺利通过。
第二关,北冥天依旧如愿以偿通过,顺利的让梦隐族众人心神俱颤,几近崩溃。
“你怎么会回来的这般迅速!”老者指着北冥天,手指微微颤抖,比之之前的那名少年,更显得惊惧万分。
北冥天挑挑眉,“不就是走个路,有挡道的我就拍了砍了,没有挡道的我就直着往这里走,那些弯弯绕绕的路看着实在无趣,白白耽误我行程。”
说着又摇了摇头,叹道:“果然是饮酒误事,枉费我昨夜顺着那条小路过来,早知就直接一路横穿而过了。”
说到这里,北冥天又摊了摊手,睨了一眼白发老者,“我说萧族长,你是不是该让我闯闯这第三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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