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他不为所动,微笑道:“欢迎你来吃我。”
厄?
秋明月愕然看着他,听着从他口中说出那个字眼儿,脸颊突然烧得绯红,眼神妩媚而娇羞。
“你——”她气得跺脚,“你个登徒子,居然…”
凤倾璃也是一怔,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说的话又歧义,遂尴尬的红了脸,低头不敢看她。
“我…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介意…”他慌乱的想要解释,却越描越黑,结结巴巴说完这番话,脸颊也烧得通红起来。
秋明月气恼的冲过去,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凤倾璃没喊疼,只是抬头看着她,似松了口气,如果她开心,踩多少脚他都不在乎。转瞬又有些悲凉和自嘲。秋明月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他的腿。
“你的腿…没有知觉吗?”她问得颇有些小心翼翼,生怕伤害了眼前这个少年的自尊心。
凤倾璃抿唇不说话,目光偏离她,怔怔的看着房中某个点,眼神凄怨而哀绝。
秋明月莫名的就觉得一股罪恶感袭上心头,踌躇着道歉。
“对不起,我…”
凤倾璃有些讶然的看着她,盯得她更加不自在的撇开头。
“我不知道你的腿…”没知觉,这三个字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也许是作为一个医者的本能,她同情身患残疾或者重病的病人。也或许是这个少年自相识起无数次的帮助,让她心中感激。她并不伤害他。虽然她常常对他说话冷冷的,无数次赶他走。但是其实她心底深处,也不是那么讨厌他的。她只是,不喜欢被人左右自己的人生罢了。
“我给你看看吧。”她想了想,转过身来,认真的看着他。
“你的腿是先天残疾还是后天意外?如果是先天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是在母体中腿部神经受到压迫所致,也许用针灸可以刺激你的腿部穴位。哦,我想起来了。前朝开国皇后,知道吧,她好像也是先天残疾的,后来也用针灸治好的。要不我给你试试?”
凤倾璃很平静道:“我这个是后天所致。”
秋明月一愣,他又道:“被房梁压断了骨头。”他语气很平静,但是秋明月却能从他眼睛里看出浓烈的悲痛和恨意。
她知道,那绝对不是意外。
沉默了一会儿,凤倾璃低低道:“我六岁那年,皇宫起火。我的腿被烧焦的房梁砸到,断了…为了缓解痛楚,太医给我吃了很多药,到后来,腿部神经就麻痹了。”
秋明月看着他,听着他那般轻描淡写的说着那些深沉厚重的字眼,仿佛要用那种淡淡的语气来化去曾经突如其来的重创和永远失去双腿的绝望悲凉。突然就觉得心中一痛,那种感觉不浓,但是却清晰入骨。她深吸一口气,发现连呼吸都能扯着心肺疼痛。
她简直难以想象,六岁的男孩儿。从小金尊玉贵,高高在上,又生的那般美丽风华,本该是惊才绝艳名动天下的人儿。却因为有心人的暗害,突然一夜之间从最顶峰跌至最低谷,再面对那些永无止尽的黑暗和绝望。
他,究竟是怎样挨过这悲惨的十年的?
凤倾璃触及她疼惜的眸子,浑身一震,心中忽而有什么炸开来。很疼,却又很温暖。他动了动唇,忽然冲她伸出了手。
“青萱。”
秋明月浑身一震,触及他期盼的眸子,她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低头看他。
“怎么了?”
凤倾璃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久久不语。忽而揽过了她的腰,将自己的头埋在她的小腹上,紧紧的抱着她。
秋明月愕然,下意识的就要去推他。他却低语,“别动。”
她伸出的手莫名僵住。
凤倾璃闭上了眼睛,鼻尖闻着她的体香,只觉心中一阵满足。
“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别走…”他轻声呢喃,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抱着这个世界上他最后可以触及的温暖。
秋明月目光低垂,落在他紧闭的双眸上,伸出的手莫名的落到了他的头上,轻轻抚慰。
“没事了,都过去了。”
轻柔的语气,含着几分怜惜和疼惜,如藤蔓一般丝丝缠绕进凤倾璃的心。他震了震,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
对不起,青萱。原谅我用这种卑鄙的方式靠近你,你太过虚无缥缈了,我住不住你,只有用这种方法…
秋明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此刻,她心中只是同情这个脆弱而孤独的少年。
时间一点点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凤倾璃才放开了她。
秋明月低头看着他,四目相对,似有什么从心中划过,两人同一时间别开了眼,空气中方才环绕的温馨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仿若刚才二人那样亲密的相拥从未有过。
然而只有他们心知肚明,有些东西,已经在发生质的变化。
半晌,秋明月打破沉闷。
“对了,我之前忘记问你了。上次我给你的那幅画,并没有写我的小字。为什么裴思颀拿出的那幅画,会有我的小字?我认得那画,的确是我画的。可那小字,是怎么回事?”她皱眉,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
凤倾璃眯了眯眼,“你可曾把你的小字告诉过他人?”
秋明月下意识的摇头,忽而脑海中划过一个场景,零碎的片段迅速的凑成一个完整的画面。
“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知道如此冒昧问一个女子的闺名很轻浮么?”
“那你不知道一个闺阁少女贸然救一个陌生男子,很危险也很失礼么?”
“…好吧,那我再把你扔出去吧,你现在受了重伤,把你扔到山上,到时候狼来了就直接把你分食了。就当我没有救过你了,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这样一来,我的名节也保住了,你也不用记恩了。”
她说得煞有其事,对面男子目光愕然。
“你…真够特别的。”
最后一句,低低的,似缭绕在风中的云雾,带着莫名的情绪,缠绕进他内心深处。
“…算了,本姑娘我救过人,可是没杀过人。我怕晚上做噩梦,反正救你也是意外,纯属医者的本能。反正你也没看过我的容貌,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为何不愿意留名字?难道你怕我?”
“怕?”她失笑,“长这么大,我还没怕过谁呢。”
低低的笑声响彻耳边,“你救了我,就不想知道我长什么摸样么?说不定,有一天我可以帮助你。”
“不用了。我说了,救你只是医者的本能。其实你不必感激,因为我已经掏光了你身上所有银子,足够你的医药费了。你花钱,我治病,公平的交易,我不亏。”
他失声笑起来,牵动伤口,却不觉得疼痛。
“你…当真很特别。既有世家女子的高贵典雅,又有江湖儿女的洒脱肆意。我第一次见你这样的女子。”
她眨眨眼,“千万不要觉得我特别就对我动心哦。”
厄?他微微红了脸,只是她看不见。
“你一个女子,为何说话这般…”
“轻浮么?”她轻轻笑起来,“人活一世本就不易,为什么还要拘谨于那些所谓的礼教束缚?岂非给自己找不自在?我看你也是个洒脱随意的人,怎的也如世人那般迂腐粗浅?”
“呵呵…姑娘说得对,在下的确迂腐了。”
“好了,不跟你说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伤药我留在你床头了,我看你的样子吧,应该是习武之人吧。过了今夜,你自己伤药不是问题吧?”
“嗯,没问题。”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刚欲转身。就听得他在背后道:“你给我包扎伤口,也就是说你和我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她回过头来,扬眉。
“你想对我负责?”
他低头,看不见神色。
“对不起,我不能。”
她笑笑,“那我可的谢谢你的对不起了。”
他愕然抬头,“你—”
“不是你说的我很特别吗?那我就特别到底呗。什么肌肤之亲?你刚才伤得那么重,我如果不把你的衣服给脱下来伤药包扎,说不定你现在已经死了。连佛家都讲究事急从权,更何况涉及生命之危。再说了,我一个女子,都没在意,你在意个什么劲儿?你要真想对我负责,我还不乐意呢。”
这次他没笑,只是目光隐隐有着深意。
“你的名字,我只想知道你的名字。”
那一刻,他的眼神执拗,像夜空中的星辰,璀璨而耀眼,直直看尽她的心底。
“沈青萱。”
三个字,就这样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然而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来不及了。
“沈…青萱?”他低头喃喃自语,而后又抬头。
“我叫…”
“小姐。”远处传来绿鸢和红萼的声音,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失踪多时,慌忙道:“好了,我的丫鬟来了,我真的要走了。”
她匆匆离去,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青萱?”
耳边的呼唤声让她猛然回过神来,“干什么?你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吗?”她瞪了他一眼。
凤倾璃皱眉,“你刚刚在想什么?我问你有没有告诉别人你的小字?”
“没有。”秋明月转身,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闪躲。那件事,她不想告诉任何人。
秋府里没人知道,十二岁以前的秋明月,是没有小字的。而青萱,是她在现代的名字。很古典的一个名字,根本不符合开放的二十一世风气。
穿越以后,为了不让自己彻底被这个世界的迂腐和保守销蚀掉,她将自己的原本的名字作为小字。沈,是她母亲的姓。那个时候,其实她是排斥秋这个姓氏的。
而那个她无意救起的少年,其实一直蒙着面巾,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他的容貌。已经一年过去了,她根本再未见过那人。她曾以为,那只是她单调而贫乏的生活中一剂微不足道的调料,是可以随着时间慢慢淡化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说实话,其实她生性比较凉薄,只要是她觉得无关痛痒的人,她都不会去刻意记住。而那个人,也一样。
直到那一日,裴思颀突然出现,说自己救了他,还唤出青萱两个字。她才恍惚想起,她曾经救过一个人。
那个时候,沈氏突然病重,久治不愈。而她的女儿,秋明月,也因整日忧思,心神恍惚溺水。沈氏知道后受了刺激,加重了病情,奄奄一息。
却不想,秋明月的身亡,意外的迎来了坠机失事的沈青萱。或许是她们的灵魂磁场契合,她们有相同的容颜。所以,她非常契合的附身在了秋明月身上。
沈氏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一种很强烈的毒药。寻常药铺里缺少一件少见的药材,她便上山去寻,却机缘巧合的救了一个陌生男子。
仔细想来,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除了沈氏以及几个贴身丫鬟以外,就只有那个少年知道青萱这个名字了。红萼她们几个自己自然是信得过的,不会背叛自己。
那么也就是说,那幅画上的名字,是当初那个人题上去的?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没理由啊。当时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被追杀所致。这样的人,其实是很危险的。但是她还是救下了,只因她是一个医者,只因她遵循家族‘逢病必医’的传统。更何况,她也感觉到,那少年虽然看起来神秘了些,但是却也并非坏人,至少她没感觉出他对自己有敌意。
短短一年,自己和他又没什么交集,他为何陷害自己,恩将仇报?
凤倾璃隐约察觉到她似乎刻意在隐瞒什么,他皱了皱眉。
“当真?”
秋明月恼了,“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怎么?你还当我是犯人,要审问我不成?”
凤倾璃低头,不说话。秋明月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太恶劣,于是软了声音道:“抱歉。”
凤倾璃抬起头来,看着她。
“我不是要干涉你的生活,我只是关心你。你知道,其实那天的事根本没有完。单单就你那个名字,就可以让人传出很多谣言来。”
秋明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凤倾璃低头想了想,突然道:“把裴思颀交给我来审问吧。”
秋明月笑了一下,“他自己都没见过那画中的人是谁,你能审问出什么来?”话一出口,她便察觉不对,抬头对上他的眼。
凤倾璃目光幽深,道:“问题就出在这儿,他既然连你的容貌都没见过,为何知道你的小字?我想,在我将那幅画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两个字。或许,在那之后,他又见过了其他人。”
秋明月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嗯,你分析得有道理。”
“所以,将裴思颀交给我,我来处理。”
“不用了,你已经帮我够多了。裴思颀已经被我爹看押起来了,这事儿不能公然闹大,只能私底下审问。放心吧,我爹身为刑部尚书,他的拿手好戏便是审问逼问犯人。只要裴思颀知道的事儿,定然会说出来。”
凤倾璃忽而目光怪异的看着她,“你还没告诉我,之前你对林氏做了什么?怎么会让她神智错乱的?”
秋明月对他调皮的眨眨眼,“我都告诉你了啊,我是妖精嘛,我会妖术的…”她忽然一愣,“妖术?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她突然就站了起来,眼神发亮,熠熠闪闪,几乎灼得凤倾璃睁不开眼睛。
“你想做什么?”
秋明月扬眉,“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乖乖说实话。”
催眠术,她居然忘记了自己会催眠术。哈,现在她无比庆幸自己会这门在这个世界算的上是绝学的技艺。
凤倾璃歪头看她,“用你之前对林氏的手段?”
秋明月也不避讳他,“对,那叫催眠术。可以催眠一个人的神经,只要意志力不坚定的人,就可以为**纵。对我唯命是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凤倾璃脸色有些沉重,“操纵一个人的心智?”这不是迷心大法么?况且那种功法也要修炼到最高层才能达到控制一个人心智的地步。她那什么催眠术,又是一种什么功法?
秋明月知道他是误会了,笑笑说道:“别误会,这不是什么邪门功法。就是…怎么说呢,反正对身体不会造成什么伤害,而且这个控制时间很短的,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而且吧,我还没练到那么精确的地步。”
“嗯。”凤倾璃松了一口气,她有一项绝活可以保护自己是好事。但是如果因此引来大麻烦的话,就糟糕了。他必须确定她时刻安全无虞。
“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否者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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