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冷笑一声,“来人—”他正欲吩咐府中小厮,大夫人却突然凑近他,对他说了一句话。
大老爷悠然闭嘴,眼神寒凉。
大夫人笑了一下,退后一步。
“狗急了还跳墙,你可以试试。”她目光坚决而果断,带着一股子决然和不顾一切。
大老爷心中郁卒,咬牙瞪着大夫人,竟似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一样。
秋明月蹙眉,就见大夫人若无其事的将李嬷嬷扶起来,脸上似乎还带着笑意。可那笑意还未绽放在眼角,就被大老爷无情的话给打破。
“来人,把这恶毒的刁奴拖下去杖毙,连带着她的男人以及在府中当值的子女都逐出府外。”他指的是跪在地上的那婆子。
大夫人嘴角的笑僵硬住,正欲再威胁,就听得大老爷更冷的声音响起。
“我秋家容不得这般恶毒的贱婢。”
大夫人知道,这是大老爷的底线,便也咬牙忍了。
那婆子连声呼叫救命,大夫人无动于衷,直到她被拖到外面,然后板子落在身上的声音响起。
—啪—啪—啪—啪—
那声音清脆而有规律,一下一下的,又恍若雷鸣,声声敲击在众人心上。
满屋子寂静无声,唯有浅浅低低的呼吸声。
大夫人只觉得浑身透体冰凉,如坠冰窖之中。她嫁到秋家十九年,虽然大老爷一开始就不喜欢她,但是却也从来未曾这样当着众多下人的面打她的脸子。甚至最初的那几年,他对自己还有着几分愧疚。什么时候开始,连这份愧疚,都消散在经年岁月里?什么时候,那个初见温润儒雅的少年,竟变得如此冷漠不近人情?到底当初是她错看了眼,还是那样的温柔从未落在她身上,因而她深深不甘并愤怒着,才导致了今日这般结果?
秋明月第一次正视大老爷,自己这个世界的父亲。或许,她从前对他的认识,太少了。雷厉风行与温柔和煦兼并,风度翩然又容貌上乘。这等男子,年轻之时也必然倾倒了一干少女芳心。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她的母亲。原以为,这样的男子最是风流多情而优柔寡断。却不想,今天大老爷自踏进芙蓉院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颠覆了她以往对大老爷的认知和了解。
她眯了眯眼,看大老爷和大夫人的样子,当年大老爷背弃沈氏而娶大夫人,这其中除了老祖宗的功劳,只怕还另有所情吧。只是她不明白的时候,大老爷既然不喜欢大夫人,听说也鲜少在芙蓉院夜宿。更甚至在沈氏回府后,大老爷几乎专宠沈氏。既然大幅热这般不得宠,那她又缘何会有三个女儿?当然,秋明月绝对不会怀疑大夫人的贞操。那样的女人,一生骄傲,怎会自甘下贱的与人苟合?
那么未曾得到大老爷怜爱的大夫人,怎会一连生下三个女儿?甚至还有两个在自己之前出生?
秋明月想不通,也不喜欢去纠结这些陈年旧事。只是怜惜母亲一番深情和多年困苦心酸,让她对生父终究是有些幽怨而痛恨的。
如今看来,或许,当年之事,大有文章。
比如,外公无故获罪,是为何?
沉寂之中,忽闻门口响起丫鬟的唱喏声。
“二夫人到,二小姐到。”
“这是怎么了?大嫂,又是谁惹你生气了,搞得满院子血腥味儿那么重,怪刺鼻的。”
第二十七章 强词夺理
二夫人一身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艳丽的面容依然清高自若。清淡的声音,透着一抹淡淡的讥嘲。她身边跟着一个妙龄少女,身着一袭淡纹双蝶云形千水裙,鬓发如云,眉目柔和,绛点朱唇,腮桃红晕。微笑间露出三颗洁白的牙齿,温柔中又透露几分可爱的味道来。
秋明月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似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嘴角勾起淡淡冷讽。
秋家这个大染缸里,有内心纯净之人吗?她不相信。尤其是庶女,天生低贱的命运让她们自卑而不甘。这种不甘的情绪会自动演化成嫉妒的利剑,她们最是懂得怎样隐藏自己。就如秋明珠,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二夫人带着秋明珍给老太君请安。
“儿媳请母亲大安。”
“明珍请祖母大安。”
老太君淡淡一挥手,“坐吧。”
秋明珍扶着二夫人站起来,有些惊讶的看着站在中间的大老爷,而后连忙福身。
“明珍见过大伯父。”
二夫人也似有些讶异,而后笑着对大夫人道:“大嫂这里今日可是热闹得紧,小妹我倒来得真是时候。”
大夫人最是讨厌二夫人那一脸清高的摸样,平日里两人更是没少为了掌家之权口角争夺。眼下见二夫人一来就嘲讽她,她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眼中酝酿着怒火。
“二弟妹真是贵客啊,平日里我三请四请也请不来二弟妹,没想到弟妹今日倒是赶得巧了。”
二夫人像是没有听到大夫人话里机锋,道:“嗯,确实巧的很。刚好目睹大嫂威仪,我回去也可以借鉴一下。”
“你—”大夫人气怒,二夫人暗讽她心思狠毒,她又岂会不知?
“够了!”大老爷低喝一声,目光森冷如利剑。
“你还嫌丢脸丢得不够大么?”他对着大夫人低低说了一句,又对着老太君道:“娘,您好好休息,儿子先告安了。”
“去吧。”毕竟是一家人,老太君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可有人不想就这样了事啊。
“等等。”秋明玉忽而挣脱开大夫人,眼睛通红的看着大老爷。
“今天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大老爷步子一顿,回头冷眼瞧她。
“你再胡闹,就自己在屋子里禁闭三个月,不准出门。”
“爹—”秋明玉眼圈儿一红,不满的大叫一声。
大老爷背着手,淡淡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啊,我还以为你都忘记什么是长幼有序了呢?”这话便是暗指之前秋明玉辱骂沈氏,不尊长辈之言行了。
秋明玉脸色一白,随即双眼含怒,根本不管大夫人的制止,指着秋明月吼道:“她今日打了我的丫鬟,就该受罚。”秋明月心中气急,今日,她一定要让秋明月好看。
大老爷仍是轻轻淡淡的看着她,“你有证据?”
秋明月有些想笑,大老爷是刑部官员,一向冷面无私。面对什么状告啊,冤案啊,讲究的只有两个字,证据。如今对付官场那一套,他却用来对付自己的女儿。不得不说,大老爷有时候冷漠得…有些可爱。
当然,秋明月也只是在心里这般笑笑。真要说出来,大老爷铁定一脸铁青。到底是大男人,被人形容可爱,总是说不过去的。
秋明玉眼眸微闪,梗着脖子道:“我自然有,七妹刚才也是看见的。”她说完就一脸高傲的看着秋明容。大老爷、二夫人、大夫人、秋明珍几人全都看向秋明容。秋明容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颇有些压力,特别是秋明月似笑非笑的眼神,更是让她心中不安。
“明容,你看见了什么?”大老爷淡漠的声音响起。
秋明容脊背僵了僵,暗自咬了咬牙,正欲开口。
“我——”
这时候,却有一道清雅温凉的嗓音穿插而来。
“人在做,天在看。七妹,但望你说话前先摸摸自己的良心。”
秋明容脸色一白,下意识的抬眼看了看周围。似真的害怕有鬼魂一般。
秋明月勾唇,古人最是迷信,对这些鬼神之说更为尊崇信仰。秋明容做了亏心事,自然心虚。
大老爷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有猫腻,他沉了脸,喝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明容被这一喝,身子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
“我…”
“呵呵…”秋明月一声轻笑打断她,眼波流转如水,潋滟风姿。
“看来七妹是说不出来了,那就让我来替七妹说吧。”
她眼眸盈盈含笑,却让秋明容心中感到不安。
“五姐,我…”
秋明月却突然回身,猝不及防的抓住了花容的手臂。
“啊—”花容夸张的惊叫起来,“五小姐,你——”
“闭嘴。”从进来后,秋明月第一次用这么冷的语气说话,让屋内的人不由得都愣了愣。
花容月貌愣愣的看着一脸清冷的秋明月,突然感觉脊背发冷。本就因为害怕有些心虚的她们,在对上秋明月透彻清凉的眸子时,更是不自觉的低下了头,肩膀颤颤的。
不等大夫人和秋明玉发难,她就对着花容道:“你说你手上的伤是红萼抓的吧,对吧?”
花容脸色有些白,咬着唇点点头,声音有些低弱。
“是。”
“很好。”秋明月掉头唤了一声,“红萼。”
“小姐。”红萼立即走过来。
秋明月眸光清冷的看了眼大夫人、秋明玉,以及暗自握紧五指的秋明容,和一脸担心的沈氏。
“她手上的手深浅不一,但很明显都是出自锋利之物刮伤。而从破损的皮层粗糙程度看来,伤她的,是女人的指甲。而且是又尖又长的指甲。”
秋明玉不自觉的将手拢进袖子里,眼神有些闪躲。
“当然是指甲,就是你身边那个贱婢抓的。”她狠狠的瞪着红萼和秋明玉,话语恶毒。
大老爷皱眉,眼中失望更甚。二夫人挑眉,饶有兴味儿的看着秋明月。沈氏眉目烟云笼罩,仍是担忧万千。秋明容咬着唇,脸色更为苍白。她后悔了,后悔与秋明月作对了。
秋明月拉过红萼的手,“爹,母亲,请你们看一看。红萼的指甲早就修剪的圆润,哪里会抓伤那么深的伤痕?”
大老爷点头,“的确。”
秋明玉脸露不甘,还未来得及发难,就听大夫人冷笑一声。
“这能证明什么?说不定她回去以后就将指甲修剪了。”她一扬眉,带着几分张扬和自得。
“已经小半个时辰了,修剪指甲还是来的及的。”
大老爷皱眉,方才他一下车就看到红萼在门口等着。在来的路上,他也听门房禀报过,红萼确实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但从时间上计算,绝不是从秋明月与秋明玉发生矛盾的时候就等在那儿了。照这样说起来,大夫人说的也有道理。
第二十八章 胭脂醉
大老爷一生办案无数,最讲究证据。这个时候,他更是不会偏私。所以他只淡淡点头,并没有提出异议。大夫人顿时眼眸一亮,更加猖獗。
“更何况你一开始就让红萼到门口等着老爷下朝,难道不是别有用心?”大夫人到底不笨,很快就想到其中关窍,步步紧逼。
这样一来,连老太君眉宇间都含了几分沉暗,看着秋明月的眼神也多了些幽暗。沈氏心急的想要为秋明月辩驳,却见大老爷皱眉,盯着秋明月,似在等她解释。她几次张口语言,最终无声的望向秋明月,默默担忧。
秋明月并不慌张,反而淡淡笑着。
“母亲说得有理。”
大夫人立刻得意了起来。
“不过—”秋明月忽而话音一转,让大夫人再次皱眉。
“你还有何辩驳?”
秋明月微微一笑,“我还有证据,证明花容月貌身上的抓痕,并非出自红萼之手。”
大夫人不屑嗤笑道:“证据?”
秋明月不慌不恼,淡淡道:“既是抓伤,那人指甲内必定有血肉…”
“同一个道理,红萼在伤人后立即洗了手。及时的毁尸灭迹,这所谓的证据,自然当然无存。”在秋明月话还未说完的时候,秋明玉便鸡婆的打断她。语气锋利,带着几分迫不及待。好像迫切的想要证明什么一样。而她的迫切,更是让人起疑。
大老爷再次皱紧眉头,有些深沉的看了她一眼。
“明月,你继续说。”
秋明月丝毫不紧张,而且还认同的点了点头。
“三姐说得也有理。”
秋明玉立即又得意起来,只有秋明容,开始颤颤发抖,唇色全无,眼露惊恐。她不是愚笨的秋明玉,她知道秋明月此举定然不简单。秋明月既然说了出来,就一定会拿出证据。方才发生矛盾的时候也就只有那么寥寥几个人看见,花容月貌红萼都不算证人,只有她一个。而这个时候,她说的话已经不足以取信。大夫人背后有太师府,还有大皇子府以及中山伯府和薛国侯府。所以,秋明月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得罪大夫人,那无疑于以卵击石。那么,她最有可能报复的对象,就是自己。她…会拆穿自己?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秋明月给她的打击,远远不止于此。
她抬眸淡淡看了眼秋明容,那一眼,让秋明容突然全身冰凉。
“母亲应该知道胭脂醉吧。”
“自然。”大夫人挑眉,胭脂醉是一种护甲油,产自京都最大脂肪店水镜坊的顶级护甲油。水镜坊是三个月前京城突然崛起的,几乎刚一出现在京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稳了脚跟,而且迅速让京都各大胭脂店在其辉煌光芒下黯然失色。水镜坊所产的无论是胭脂水粉还是化妆品以及护甲油等女性用品,都是极品中的极品,得到了广大贵族小姐夫人的喜爱和追捧。甚至于,连皇宫里的娘娘们都慕名让丫鬟光临。然而,水镜坊的消费极高,如果不是四品官员以上的贵族家庭,抑或者是巨贾富商,根本无人敢消费。而且,水镜坊每天只上午开门,每天销售的商品数量有限。好多人一大早起来排队,都不一定能买得到。所以,那些豪门太太,就以官阶压人了。到后来,几乎是皇室侯爵才能用得到水镜坊的东西。
而胭脂醉,更是上流社会追寻的一种时尚潮流,一个月才产三瓶,几乎有价无市。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便是大夫人所拥有的一瓶,也是从自家姐姐薛国侯夫人那里得到的。所以大夫人说到这胭脂醉,脸上不无得意。
“你问这个干嘛?”大夫人挑眉,眼露不屑和嘲讽,自动的认为秋明月是羡慕想得到胭脂醉。
秋明月自然猜出了她的想法,只淡淡一笑。
“母亲既然知道这胭脂醉,便知道它的昂贵和珍贵。”她瞥了眼花容手上的抓痕,眼睛里流露出的光芒奇异而诡谲。
“那母亲可有发现,花容手上的伤口,有胭脂醉的味道?”她最后一句话,压抑得低低的,却清晰的传入所有人耳中。
大夫人猛然一惊,回头看秋明玉,却见她一脸诧异,似乎根本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而秋明容,则是猛然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秋明月,眼中带着疑惑和不解。
二夫人看看大夫人,又看看秋明玉,嘴角带着一抹笑意,不凉不热的开口。
“胭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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