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消散了方才紧张压抑的氛围。
德妃道:“宇文郡君性子率真可爱,怎不讨人喜爱?”
宇文溪才不理会德妃的奉承,转过头来又眼巴巴的看着秋明月。
“明月姐姐,你还没回答我呢,你猜我和我爹下棋结果如何?”
秋明月眨眨眼,眼神清澈而纯真,眼底流淌着笑意。
“输了三子。”
宇文溪立即瞪大眼睛,有些怪异的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的?你会未卜先知?”
秋明月懒洋洋的喝了口茶,“我哪会什么未卜先知啊,要真那样,我还不飞升成仙了?”
旁边的人又笑起来。
宇文溪拽着她的手囔囔,“那你说,你是怎么知道的?璃哥哥告诉你的?不对啊,他这些日子忙着准备大婚,哪里管得了我的事?你快说,你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啊。”秋明月也不挣脱,就让她拽着,笑吟吟道:“大半年前,你回去和你爹下棋,然后第二天兴匆匆的来告诉我,说你输了十八个子,高兴得在我那儿吃了三盘点心一个猪蹄,半边鸡,外加两船葡萄一壶碧螺春。”
噗嗤——
凤倾柔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经过刚才的事,她倒是不好讥嘲出声,只是眼角斜睨,满是讽刺。
德妃惊讶道:“宇文郡君竟能吃下这么多食物?可别撑坏了肚子才好。”
太后笑骂道:“没出息,输了十八个子还洋洋自得,没得丢了你爹的脸。”又对平安侯夫人道:“怎么你这个做娘的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女儿却除了舞刀弄枪,这些个才艺却是一窍不通?哎,不过消失后她不是最讨厌下棋么?如今倒是难得静下心来和侯爷对弈了。”
宇文溪鼓着嘴不说话,平安侯夫人微笑解释。
“她哪会什么下棋啊?每次都是侯爷拖着她陪侯爷下棋,每次都被杀个片甲不留,然后罚她在院子里蹲马步,本来是想让她记住教训上进的。可谁知这棋艺没有上涨,倒是练出一身好筋骨来,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凤倾寰也笑道:“姑姑切莫忧心,溪溪会武功也没什么不好的。她性子活泼,又爱闯祸,有点防身的本事也好,省得被人给欺负了去。”
“还说呢。”
宇文溪瞪着凤倾寰,“就你会欺负我。”
凤倾寰很无辜,“溪溪,这话从何说起啊?”
宇文溪愤愤的叉腰,道:“前年我学了一套新剑法,要跟你比试。你…你非但不让着我,你还将我打伤了。回去后,爹说我不中用,琴棋书画不通,从小到大练的武功也技不如人,三两招就败了,丢了他的面子,让我在院子里蹲了一晚上的马步,还不许我吃饭。你说,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
凤倾寰摸了摸鼻子,“那也不能怪我啊。是你要跟我比试的,我…”
“你男子汉大丈夫,就不知道让着我一个弱女子?”
宇文溪朝他吼道,心情极度不爽,气呼呼道:“就为了这事儿,我成了整个皇宫的笑柄,害得我一年都不敢进宫。”
“哦,原来你是为了这事儿不进宫啊?”太后恍然大悟,又笑道:“难怪我几次让人传召你进宫,你万般推脱,哀家还以为你厌烦了我这个唠叨的老婆子了呢,敢情是觉得丢了面子啊。”
宇文溪脸有些红,这事儿确实够丢脸的。
凤倾寰咳嗽了一声,“溪溪,这可不能怪我。我觉得姑父说得对,你确实学艺不精。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输给我了。”
宇文溪双目喷火,“你还说。”
凤倾寰笑笑,“听说你为了这事儿闷在府里练武,武功精进不少啊?”
“那是当然。”
宇文溪立即就抬起下巴,斜眼鄙夷的看着凤倾寰,非常骄傲道:“你不就是比我大几岁吗,比我多练几年武,等我到了你这个年纪,可不见得会输给你。”
凤倾寰放下茶杯,整了整衣摆,道:“好啊,我等着。”
宇文溪哼了一声,又掉回头对秋明月道:“明月姐姐,我告诉你,下一次我一定会赢我爹。”
“那可不见得。”
秋明月看着她,想着,她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能憋着一年不出府?因为失了面子而不愿进宫,貌似有点不符合她的性格啊。
她笑着,眼神有些深邃。
“我总结了一下,从你那次输了十八个子开始,每个月和你爹下棋都会少输三个子,到上个月,岂不是刚好?下一次,估计你也只能跟你爹下个平手。要赢,只怕难。”
她挑眉,下棋能输得这么有规律的,要么就是对方故意为之,要么就是她自己故意藏拙,慢慢循序渐进。这几个月下来,秋明月倒是也看明白几分。宇文溪这丫头可聪明着呢,那能书画不通啊。上次还在她屋里,看着她墙壁上挂着的那副出水芙蓉满眼精光呢,显然是个中高手。若非她偶然看见,只怕也被这丫头给骗了过去。
这样说起来,这丫头可不简单啊。
那么她一年不进宫,是在掩人耳目?为什么?
她一番思索只是转瞬之间,宇文溪不查,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啊。”接着又懊恼道:“难怪那天我跟我爹说,下次我一定赢他,他一脸的不以为意呢。”
她赌气的坐下来,“不行,我从小输给我爹,好不容易认真研究了大半年,可不能再输给他了,我一定要扬眉吐气。”
太后呵呵的笑起来,“好,有志气。”
平安侯夫人无奈的摇摇头,“母后,你可别夸她,那是侯爷让着她呢,她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下棋可非一朝一夕就能精炼到如此地步的,你说她稍微精进一些吧还说得过去,哪能每次都少输三个子?明白着是侯爷让着她呢。她骄傲自满,不知进步,还敢在这儿说大话。哎,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她了。”
殿内的人都笑了起来。宇文溪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瞪着众人。
秋明月低头抿唇而笑,想起那日在镇南王府…
凤倾璃跟着孝仁帝出了金凤宫,一路没有说话。孝仁帝也没有乘坐玉撵,徒步走着,似乎在沿途欣赏风景,身后的宫女远远的跟着,不敢上前打扰。周遭的空气很静,有徐徐微风吹过,似乎听得见远处河水散开圈圈涟漪。
“璃儿。”
孝仁帝低头看着他,目光叹息而复杂。
凤倾璃没有看他,淡淡道:“皇上有何吩咐?”
孝仁帝一噎,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凤倾璃垂眸,嘴角似乎露出一丝嘲讽。
不到一炷香,两人来到御书房,孝仁帝吩咐人研磨,他坐在书桌前,提笔拟旨。
“你那个娘子…”
一直默然的凤倾璃突然抬起头来,“不许你动她。”
强硬的口气,没有半分恭敬。
孝仁帝手一顿,眼里升起几分怒气。
“你—”
看了眼旁边伺候的太监宫女,他沉声道:“全都退下。”
“是。”
大内总管陈公公连忙带着一干宫女太监下去,心中叹息,每次荣亲王世子进宫,总要和皇上闹得不愉快方才罢休。
人都走了,孝仁帝干脆将狼毫笔一丢,端坐身姿,威严而略带几分压抑的看着凤倾璃。
“你要朕给她外公加官进爵,让朕下旨封她娘为一品诰命夫人,给你赐婚。秋家窝藏敌国外贼,窃取本国机密,本该抄家灭族。就因为一个秋明月,你不惜威胁朕…你还想如何?”
凤倾璃声音冷静而清晰,“沈大人治水有功,本就该赏。皇上误听奸人之言,将忠臣关押大牢,受尽凌辱,如今冤屈得以平凡,本就该论功行赏。皇上登基多年,向来大公无私,赏花分明,沈大人如此功勋,一个工部侍郎,并不算什么。况且,敌国入侵,守城边将没有察觉,本就失职。轩辕国端阳王府精通易容术,瞒过了秋府众人,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他们何罪之有?秋府一门忠义,臣为皇上留着肱骨忠良,原来竟是错的。”
他尤其将大公无私这几个字加重语气,眼神还若有似无看了孝仁帝一眼。
那眼神轻飘飘的,如一朵云,又如一缕轻风,却很奇迹的将孝仁帝的怒火给吹灭了。
“你还在恨朕。”
孝仁帝神色有些疲惫,一瞬间似乎老了很多。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在怨恨朕,对吗?那件事是朕做错了,可这些年朕一直在弥补你啊,朕不会忘记,你是…”
“不敢。”
凤倾璃不动如山,“皇上是九五之尊,天下最尊敬的人。无论您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正确的。错的,永远都是别人。”
他云淡风轻却又满含讽刺的语气又成功的将孝仁帝的怒气给挑起了,“凤倾璃,你别以为朕宠着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你…”
“宠?”
凤倾璃似乎笑了一下,眼神清凉而淡漠,带着若有似无的苍凉和寂寞。
孝仁帝忽然没了声。
凤倾璃望向窗外,幽幽道:“臣是否该感激皇上的厚爱?能纵容臣下的‘为所欲为’?”
孝仁帝呼吸滞了滞,声音含了几分无奈何叹息。
“璃儿…”
凤倾璃轻笑出生,目光似潋滟湖水,流动出万千风华来。
“可是皇上的‘宠’对于某些人来说,是福非祸啊。尤其是在后宫,会遭人嫉恨的。若是皇上的‘宠’能长久不衰也就罢了,怕就怕只是一时兴起,终抵不过岁月消磨。最终皇上的‘宠’,会成为无形的杀手,让人血骨琳琳,甚至是死无全尸。”
孝仁帝手指颤了颤,脸色有些白,眼瞳刹那间布满的痛楚。
“所以。”
凤倾璃抬头看着他,目光似闪过无数情绪,又似什么也没有。平静而清晰道:“皇上还是不要宠臣下了,臣下,承担不起。不想成为第二个‘死无全尸’。”
孝仁帝浑身剧烈的一颤,声音都在发抖。
“璃儿,你…”
凤倾璃截断他,“圣旨拟好了么?拟好了就给臣下吧,臣的娘子只怕等急了,我得去接她了。”他眉眼都是温润笑意,“她第一次入宫,不知深宫艰险,又无辜的得罪了某些人,只怕我不在,有些人更加猖狂了。望皇上体恤臣爱妻之心,日后臣还是少带拙荆进宫为好。”
“有母后护着她,谁能欺负得了她?”
“那可不一定。”
凤倾璃目不斜视,“我这个世子这么多年不也不被人看在眼里么?何况作为一个残疾世子的世子妃?如果只是私下里嘲笑,我只怕就得谢天谢地了。”
孝仁帝又滞了滞,目光却有些凝重。
“你昨日不是站起来了么,怎么会?”他顿了顿,“昨日朕原本是要去观礼的,可是洛王要进京了,朕…”
“多谢皇上一片体恤之情。”
不等他说完,凤倾璃又打断他。
“皇上国事繁忙,为民分忧,臣下私事,如何能劳动皇上大驾?若耽误了要事,只怕臣和拙荆担不起‘祸国’之罪。”
祸国两个字,终是狠狠的刺在了孝仁帝心尖上。他惨笑一声,悲哀的看着凤倾璃。
“璃儿,你就那么恨我?非要和朕这样说话吗?”
“臣下早就说过了。皇上是天子,臣不敢恨皇上。”
凤倾璃一脸的漠然,手一动,银丝线飞出,将书桌上拟好的圣旨缠住,然后一收,那明黄圣旨便落在了他手中。他也不打开来看,转动轮椅转身,漠然道:“多谢皇上,臣告辞。”
“璃儿。”
孝仁帝唤住了他。
凤倾璃顿住,“皇上还有何事?”
孝仁帝似被他云淡风轻的语气给激怒了,恨恨道:“你再恨朕又如何,别忘了,你是朕的…”
“皇上。”
凤倾璃漠然回头,眼神静,而冷。
“您可还记得臣的腿,是怎么断的?”
------题外话------
大家猜到什么了吧,猜到了吧,秘密快揭开了,呼呼呼…
第十章 真相之痛,她的眼泪
4
凤倾璃从御书房出来,本来想去金凤宫接秋明月,却被告知秋明月早就从太后那里出来了,如今在宫门口等他。他转动轮椅,来到宫门口。荣亲王府的马车停在那里,冬雪和夏桐站在两边,见到他来,立即躬身行礼。
“世子。”
凤倾璃伸手掀开车帘,帘幕内,秋明月正靠着车窗,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
他笑了笑,方才一路进宫的时候才睡过,如今怎的又睡了?八成是听那群女人做作,觉着累吧。
一丝风线自掀开的缝隙吹进去,车内的温度似乎滞了滞,秋明月醒了过来,睁眼就见他正看着自己。她眨眨眼,道:“你坐在那儿干什么?还要我扶你上来?”
凤倾璃低头而笑,忽然一跃而上,将她抱在了怀里,帘幕落下,传来他愉悦带笑的声音。
“走。”
“是。”
车夫应了一声,操起马鞭,开始驾车而行。
宫门口又走出来两个人,是凤倾寰和洛竹音。
“荣亲王世子和世子妃的感情真好。”
洛竹音看着远去的马车,似叹似羡的说了一句。
凤倾寰背着双手,笑了一声。
“阿璃总算是找到一个知心人了。”
洛竹音看他一眼,似叹息般的说了一句。
“是啊,知心人可遇不可求,但愿荣亲王世子和世子妃能够珍惜吧。”
凤倾寰回眸看她,眼神似闪过什么,又似什么也没有。
“上次在镇南王府,我瞧着你好像挺喜欢荣亲王世子妃的。”他笑了笑,“没事的时候,你可以到荣亲王府多多走动走动。”
他似无意的说着,然后朝旁边华丽的马车而去,“走吧,回府了。”
洛竹音默默的跟了上去。
前方荣亲王府马车内,秋明月靠在凤倾璃怀里,再也没有了睡意。
“怎么去了那么久?”
凤倾璃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道:“皇上问了几句关于你的事,又说了洛王即将进京一事。”
“哦。”
秋明月闭上眼睛,眉心微蹙。
“宫里的女人真烦人,我坐在那儿,脸都要笑僵硬了。难怪溪溪不喜欢进宫,整天应付这些七嘴八舌的女人,不成疯子也成木头。这还只是皇后和德妃,再加上其他的宫妃,一个时辰下来,估计我在那儿坐着就能睡着了。”
凤倾璃帝笑道:“她们两个是后宫支柱,其他人没这么难对付。”
秋明月也不睁开眼睛,懒懒的说道:“我以后是不是还得经常进宫?”
“不用。”
凤倾璃用手指爱怜的拂过她脸上的发丝,柔声道:“我方才已经跟皇上说过了,日后没有必要的事,你就不用进宫了。”
秋明月睁开眼睛,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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