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该说什么为好,却听得亭外又响起了凤倾璃的声音。
“娘子。”
上官陌尘一怔,心底有什么塌陷了。怎么忘记了呢,她已经嫁人了啊。嫁给了一个残废。每每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有些不平和愤怒。那样美好的女子,竟然嫁给了一个残废。凤倾璃,他何其荣幸?
秋明月却已经抬头走了过去,“相公,你怎么来了?”
她步伐微微急切,走过上官陌尘身边,发丝上的幽香飘入他鼻端,仿佛杏花微雨,竟然让他的心,微微荡了荡。
凤倾璃是看到上官陌尘找来才跟着过来的,他的小妻子不知道上官陌尘的心思,他可清楚得很,怎能容许这个人与他妻子独处?当然,这个时候他已经忽略了秋明霞以及她的丫鬟。
见秋明月走过来,他刚准备说什么,忽然皱了皱眉。
“你的披风呢?”
眼神一转,就看见秋明霞身上的披风。秋明霞愣了愣,连忙要解下披风来。
“哦,在这儿。这是方才五妹妹给我的…”
“大姐。”
秋明月摇了摇头,“你本就体弱,不能再吹冷风了。”又对上官陌尘没好脸色道:“还望姐夫照顾好姐姐,莫要让她身心皆伤。”
上官陌尘怔了怔,秋明月却已经低头对凤倾璃道:“相公,我们走吧。”
“嗯。”
凤倾璃也不想看见上官陌尘,点了点头,也不索要披风了。
上官陌尘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唤住秋明月。
秋明霞淡淡道:“这里是皇宫,人多口杂,夫君好歹顾及五妹妹的颜面吧。”
上官陌尘一愣,这是秋明霞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将他的心事摊开来。他一时只觉得又是惊讶又是羞愧,还隐隐有几分愤怒。
秋明霞转过脸,不让他看见自己眼里的悲戚之色。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上官陌尘嗯了一声,双手负立,径自离去,竟没有再顾及秋明霞。
秋明霞眼神一黯,嘴角勾起一丝嘲讽。身边初竹看着,只觉得心疼。走了几步,上官陌尘忽然又倒回来,看着秋明霞的眼神竟然多了几分柔和。
“娘子,你身子不好,我扶你吧。”
秋明霞惊异的看着他,他已经好久都没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了。
“夫君,你…”
上官陌尘笑得温柔,“走吧,待会儿娘该担心了。”
初竹已经自动退了开去,他扶着秋明霞的手,另一只手环上了她纤细的腰肢。这一近距离的接触,才发现她身子单薄得像春柳,柔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他不由得心神一震,眼里露出了几分愧疚之色。
秋明霞有些不习惯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原本苍白的脸色微微染上了几分红晕。
“夫君,初竹她们还在呢。”
他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对自己这般亲昵起来?
“没事。”
上官陌尘拥紧她,鼻尖处是她身上幽幽的清香,混着着几分草药的味道,被夜风一吹,竟然丝丝的痒,痒到了他的心底。一年未曾在她身上体验到的情动,在这一刻如春芽慢慢生长。他吸着那清香,只觉得心肝脾肺中积聚的那些苦闷和不得,齐齐都被这清香化为清泉给冲散。
这一刻,他才真切的意识到,这是他的妻子,嫁给他多年一直温柔如水端方宽容的妻子。而他,这一年里竟然生生冷落她至无人问津的地步。连她病得如此之重都不知道。
上官陌尘心里刻意压抑的愧疚和怜惜此刻如洪水爆发,“娘子,我不娶平妻了,以后都不娶了。”
秋明霞更是震惊,“夫君,你?”
上官陌尘抱着她,“五妹说的对,是我对不起你。我们回去吧,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再不让你伤心失望了。”
仿佛是一道彩虹劈开阴沉的天空,秋明霞只觉得此刻恍如梦中。她微微抬头,看着这个男子依旧俊逸非凡的容颜,想着初次见面,她躲在屏风后,看着他在外面坐在中山伯夫人身边,身姿笔直,声音温和,谈笑间谦谦君子风度。
之后他自来下聘,她这才看清了他的容颜。当真是丰神俊朗,器宇轩昂。
后来她嫁他为妻,新婚之夜,红烛燃烧,他挑起她的盖头,烛火摇曳,满室彩红,却不若那个一身喜袍的少年来得更加炫目。他站在她面前,对她温柔的笑,唤她娘子。
那个时候的她,多么幸福。
然而光阴如梭,人心如浮漂。不知不觉,他变了,变得她不敢靠近也不敢触摸。那样似水的柔情也逐渐淡出她的生命…
时隔四年,她竟然再次见到了久违多时的目光。怎能不惊讶而喜悦?
她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眼前朦胧,看不清他的容颜。一阵风过,只觉得脸上冰凉一片。她用手一摸,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秋明霞低着头,不让他看见自己喜极而泣的泪水,也不想去思索,他突如其来的改变究竟是因为五妹那番话还是想起了曾经的恩爱。她只知道,她贪念他这一刻的温柔和呵护。
就这样吧,让她在临死前有这一刻,便已经足够。
夫君,你不懂,秋明霞想要的,其实很少很少。少到,都羞于对你开口祈求。
两人相拥着离去,暗处,秋明月推着凤倾璃出来,道:“但愿上官陌尘对大姐还有几分夫妻之情,不然…”
凤倾璃突然道:“那披风有问题?”
秋明月一顿,眼神冷了几分,却是问身后的红萼。
“红萼,那披风一直在你手上吗?中途可有人靠近过?”
红萼心里一惊,自然听出来世子妃这样问就代表这披风真的被人动过手脚。她面上有些白,“没…不,刚才…”她皱了皱眉,不知道该怎样说。
秋明月看她这个样子,便道:“但说无妨。”
“是。”
红萼回想着,“之前出府的时候,从嫙撞了奴婢一下,当时奴婢手里就抱着这披风。除此以外,这披风一直就没人动过。马车也有人看守,没人进去过。”
这就是她犹豫的原因,从嫙是王妃的人,难道王妃要害世子妃?
凤倾璃眼神一下子冷得堪比寒冰,手指紧紧抓着把手,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果然是她。”
“嘘。”
秋明月突然顿住脚步,“相公,你看,那是不是大哥?”她看着前方小路里走过一个身影,似乎有些小心翼翼,还左顾右盼的。
凤倾璃眯了眯眼,有些讶异。
“是他,他怎么出来了?”
秋明月却看着他前行的方向,眼神寸寸冰冷下来。那条路是和风波亭一条路的,然而前方岔路口拐过去却是一座宫殿,之前她就注意到了,看起来不像是后妃住的,倒像是很久没有住过的,废弃的宫殿。
想到刚才那披风,她心头阵阵冰凉。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那披风里被人下了催情散,而且还带着几分迷药。药量很少,但是足以让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丧失力气。刚才她披上披风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异香,之前没有在意,不过到了风波亭,待那披风落在石凳上。风一吹,那味道散开,她立即就发现了。只是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
她想着,如果不是那催情散放得不多,如果不是因为上两次的教训,她身上时刻都佩戴着防这类药的荷包。那么只怕到达风波亭不久后就会中药昏迷。风波亭离昭阳殿较远,秋明霞当然不可能让人把她送回来。只能就近把她送到最近的宫殿,正好是凤倾翔去的宫殿。
到时候,她身上的催情散发作…
想到那个结果,她不由得浑身发冷,眼神也越发的冰冷愤恨。
荣亲王妃,她果然毒辣,竟然想到用这种方法来对付自己。不仅要让自己失贞于人前,还外加要拖凤倾翔下水。大伯和弟妹有了奸情,无论趋于何种理由,以后都没有资格在竞争世子之位了。
一箭双雕!真是好计谋啊。
凤倾璃虽然不知道那披风里面下了催情散,但是眼看凤倾翔步伐急切而谨慎,再加上想到他对秋明月有非分之想,联系其他种种,立即就明白了过来,脸色更是阴沉得堪比夜色。
他冷笑,“好,好得很。”
秋明月知道,这是他愤怒的表现。
“我一再隐忍,她却变本加厉,很好。”
他对着空气做了个手势,然后风声一响,秋明月知道,冷严离开了。她挥了挥手,让红萼后退几步,才低头对凤倾璃道:“你让冷严去做什么?”
凤倾璃嘴角勾起一抹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秋明月疑惑,却也没问。过了一会儿,就见前方走过来一个人,白衣如雪,衣袂翩翩,竟然是凤倾玥。
他走过来,看着凤倾璃。
“有事?”
凤倾璃瞥他一眼,“你出来没被大皇子发现吧?”
凤倾玥笑了笑,眼神竟然有几分无奈。
“都这个时候了,我刻意回避,才会让他更加怀疑,倒不如堂堂正正出来。”他状似无意看了秋明月一眼,又问:“你让我约郑馨怡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秋明月恍然大悟,原来凤倾璃是想要将计就计,再来个狸猫换太子。
“通知了她去风波亭旁边的宫殿?”
“嗯。”
凤倾玥点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对了,你的贴身书童呢,有没有去那宫殿门口守着?”
凤倾璃琢磨着,这个时候只怕凤倾翔差不多已经快到那宫殿了。
“已经去了。”
凤倾玥蹙眉,“到底什么事,怎么这么神秘?”
这时候,郑馨怡已经出来了。凤倾璃赶紧将凤倾玥拉到一边,“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秋明月也对身后的红萼吩咐,“你去昭阳殿,不,你找一个宫女告诉王妃,就说我失踪了,世子正在率宫女寻找。记得,神情要急切担忧。明白?”
红萼一愣,而后立即应声而去。
凤倾玥看着夫妻两人,忽然就明白了什么,眼神有几分沉。
“谁做的?”
凤倾璃抿唇不语,秋明月淡淡道:“荣亲王妃。”
凤倾玥一惊,惊的不是因为发现这幕后主使,而是惊的秋明月对荣亲王妃的称呼。
“我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他在想什么,秋明月淡淡解惑。
凤倾玥沉默了,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掩盖了眼底的复杂。
郑馨怡步伐有些急切,显然很激动,也很兴奋。当然了,收到心上人的邀约,她不兴奋才怪。秋明月其实有些同情郑馨怡,虽然她有些骄矜做作外加伪善。但是她这一去,这辈子可就毁了。
她有些犹豫,“相公,皇祖母可是很宠郑馨怡的。我们这样设计她,皇祖母定然会彻查到底的,到时候…”
“都什么时候了,你同情她做什么?”
凤倾璃有些不满,“刚才你让她在大庭广众下丢及颜面,她已经记恨在心。我去找你之前就得到了消息,就算没有那披风一事,她也已经安排了丫鬟推你下水,招来侍卫救你。然后就会引所有人过去,毁你清白。”
秋明月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也冷了下来。
“年纪不大,心机倒是不浅。”
她哼了一声,此刻再没有了半点的同情。
“还是公主呢,还不是…”她本来想说,堂堂一个公主,知道心上人邀约,也那么迫不及待。她从小学的那些礼义廉耻都去哪儿了?不过这话当着凤倾玥,她却是说不出来。感觉郑馨怡和凤倾玥挂上边,有些侮辱了他。
凤倾玥抬头看了她一眼,把她眼底的别扭看在眼里。他微微笑了笑,暗夜下,面容有些恍惚和怅惘。
“我们过去吧。大哥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会武功。不过我怀疑,荣亲王妃应该也在他身上做了手脚。”凤倾璃皱眉,而后想到了什么,眼神又冷了下来。
“醉文可信否?”
秋明月一愣,而后点头。
“可信,我曾经试探过她很多次,而且她也是个聪明的人,知道这样的事情如果出卖我,对她没好处。”她也皱眉,自然想到凤倾翔此刻这般急切出来,自然是得到准确的消息,或者有人告诉他自己邀他想见云云。可是她身边的两个丫鬟,红萼和醉文都是可信的。那么除此以外,这阶段接近自己的就只有秋明霞和初竹青文了。
初竹!
她目光睁大,终于知道刚才为什么觉得初竹奇怪了,原来如此…
可是她为什么要害自己?
难道是秋明霞?不,不对。秋明霞如今出境艰难,如果自己再担了那样的骂名,对秋明霞也没好处。那么…
“想到什么?”
凤倾璃见她神色不断变化,轻声问。
秋明月有些犹豫,“我不知道猜测得对不对。”
“谁?”
凤倾璃眼神深沉,几乎有些咬牙切齿的蹦出这个字。
秋明月抿唇,努力想着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初竹。凤倾玥突然道:“有时候,不是互相有仇才遭到敌视和陷害的。你要知道,女人的嫉妒心无处不在。有些仇恨,是无法追究的。”
秋明月一愣,抬头看着他,却见他双手负立,眼神幽幽如古泉深谭。
这一刻的他,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熟悉到,似乎似曾相识。又似乎被什么遮挡,就如同隔了千山万水,看不清,也摸不透。
她皱眉,心里刹那间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又抓不住。
“萱萱?你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
她回过神来,微微笑了笑,随即正色道:“刚才接近我的除了我大姐就只有初竹了。我身上没有贴身物品丢失,我想,如果真的是她陷害我,那么应该是我离开昭阳殿和你分开后。她让人通知了凤倾翔。只是…”她又皱了皱眉,“先不说她对我有什么仇恨,单论她是如何和凤倾翔扯上关系的?凤倾翔又为何会在这皇宫这般冒险?这不是说不通么?”
凤倾玥忽然笑了笑,眼神有些深邃。
“你就没有想过,万一她早就被人收买了呢?”
秋明月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她一个丫鬟,凤倾翔收买她做什么?”
“那可不一定。”
凤倾玥眼神有些古怪,“你不知道中山伯虽然没有多少实权,却是掌握着兵部么?”
秋明月眼神一缩,接着心里微沉。
“初竹是我大姐的陪嫁丫鬟。”
“正因为如此,才没有人怀疑她。因为,作为一个陪嫁的丫鬟,对伯府机密不甚了解。”凤倾玥依旧在笑,带着一种万事底定的从容。
“而且,如果她私下里做什么,别人也会认为是和她主子息息相关的事,断然不会想到上官府。”
秋明月倒抽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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