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璃瞪了她一眼,又道:“以后她来你就直接让人把她带到祖母那儿去,反正是祖母让她去王府的,跟你无关。”
“今天过后,只怕她出不了门了。”秋明月摇摇头,“二舅母应该看出了她的心思,今日回去后大概就把她关起来了。她自己不要脸,沈家还要脸面呢。况且刚才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当外祖父能不知道?唔,我想的话,大概过了年二舅母就该给表姐准备出嫁了。”
她想了想,“其实…我比较担心的是她这段时间会做出什么事来。”
凤倾璃低头看她,“你说你那个六妹?”
秋明月点点头,“自从林府倒台后,她太过安静了,这不符合她的性格作风。虽然吧现在她看起来是没有人撑腰了,在秋府里也不得宠。但是以我对她的了解,她绝对不会乖乖认命。她不是头脑简单刁蛮任性想什么就做什么的秋明玉,她是从小就心思重自负自大又不甘局势的秋明兰。”
她眯了眯眼,“从前她什么都有,嫡出大小姐,又有那么强硬的后台,最看不起我这个庶出的姐姐。结果到现在我娘成了秋府的当家女主人,我成了嫡女,还是亲王世子妃,处处在她之上。这样大的落差,换了秋明玉会发疯的直接对我怒骂甚至恨不得杀了我。而秋明兰,她却什么都不做,安静得让人觉得不正常。我猜,她应该在等待时机。刚才她一出现,我就觉得她好像在计划着什么。”
秋明月揉了揉太阳穴,“别的我不担心,我就怕我那个没脑子的表姐被她利用卖了还给人数钱。这事儿牵扯到沈府和秋府,两府本是姻亲,要是闹出窝里斗,平白让人看了笑话。祖父和外祖父都是要面子的人,到时候面子上也难堪。”
凤倾璃想了想,“我派人盯着你六妹就是了,她翻不起大浪来。”
秋明月叹了口气,“她是个聪明人,经过这么些事,行事肯定更加小心谨慎。只怕她现在已经和表姐达成一线了,今天这么多人,你要怎么盯着她?她如今是待嫁之女,也不方便出门。好不容易这么个机会,让她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同盟人,她能放弃?不过我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她究竟想要做什么?不会又是捏造事实毁我清誉吧?”
这个时代无论男女皆注重名声,尤其是这些清流门庭,更是对此尤其注重。秋明兰如果想要报复她,大概也只有这个途径了。
凤倾璃皱了眉,眼神隐隐有冷光乍现。
“她要是再不识抬举,我也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秋明月斜睨了他一眼,知道他耐性已经耗光。
“先看看吧,反正开春她就嫁人了。毁了我的名誉,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如今她已经是强弩之末,能嫁入阳宁侯府已经是万幸了。我想再怎么样,她也不会自断后路。”
“嗯。”
秋明月停下来,发现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院,笑了笑。
“筵席快开始了,咱们到前厅去吧。”
凤倾璃点点头。正好此时有丫鬟匆匆而来,说前面已经开席了,让两人赶快过去。走到前厅的时候,醉文过来悄悄告诉秋明月。
“刚才六小姐拉着表小姐说了一会儿话。隔得太远,奴婢没听清她们说了什么,只是看到表小姐似乎有些惊讶,然后六小姐就走了。”
秋明月柳眉微蹙,道:“先不管她,待会儿多注意下表姐就行了。今日事明修周岁之庆,不要闹出事来。”
“是。”
席间秋明月暗自观察沈千樱,发现她似乎有些神不思蜀,偶尔瞥向她的目光有些诡异。见她看过来,又立刻低下头去,眼珠子乱转,不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
秋明月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直到晚上参加宫宴的时候,这种感觉一直挥之不去。
回到桐君阁,她有些疲惫的倒头就睡。凤倾璃讶异,“萱萱,你怎么了?”
秋明月闭着眼睛,咕哝道:“别吵我,我累了,先睡一会儿。”她说完,真的很快就睡着了。
凤倾璃看着她的睡颜,想着昨天晚上缠得她紧了,今日又如此操劳,也怪不得她如此疲倦。心里有些愧疚怜惜,唤来丫鬟准备好热水,抱着她转过屏风,仔细的给她沐浴一番。给她换了睡袍,才将她安放在床上。他刚躺上去,她就翻过身来,下意识的靠近他怀里。
灯光下他眉目温和,唇边笑意如流水温柔。手指一弹,火光熄灭。
又过了几天,终于大年三十了。接连两个月阴霾的京城风云,在出席夜晚第一道烟花冲入夜空炸开的时候,终于驱散,迎来了喜庆的欢声笑语。
大过年的,每个人心情都很好,不管平时怎样的口角争执或者利益相害。在这一天,全都暂歇停止。人嘛,都图个吉利。所以这个年过得还算和乐融融。于秋明月来说,来到这个世界三年,过了三个不同的年。不,应该说是不同的环境。第一次是在扬州,第二次是在秋府,第三次,是她已为人妇,在夫家。
在烟火璀璨的夜晚,门庭灯笼摇曳,连日来的大雪也渐渐停止,化雪的声音似乎是为这新年喝彩的乐章。
吃过团年饭以后,凤倾璃拉着秋明月回到桐君阁,抱着她飞到了房顶。房顶上已经备好了花果点心和真品酒酿。
“拉着我来这儿做什么?”
秋明月奇怪的看着他,“大过年的,小心被人看见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凤倾璃不以为意,“团年饭也吃了,他们疯够了,也该睡了。知道你不喜欢那种喧嚣的场合,我也不喜欢。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该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秋明月笑笑,“那为什么要在房顶?”
“站得高看的远啊。”
凤倾璃笑得眉目如画,伸手一指。
“你看。”
砰的一声!
烟花咋响,五彩缤纷的光色咋开夜色,炫目而耀眼。随之而来的,又是无数烟花爆竹,声声不息。
“好漂亮。”
秋明月延伸熠熠,烟花点燃了她眉目间笑意莹然,唇边一线樱红,美得无与伦比。
凤倾璃眼神柔和,神情沉静如水。
“今夜会放一夜的烟花。”
“为什么?虽说是喜庆吧,但到底扰民。那些贵族用不着在这个时候显摆吧?”
“不是他们,是皇宫。”
凤倾璃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在这满天的烟花爆竹声当中仍旧字字清冽。
秋明月回头看他,见他微微低着头,手执一白玉酒杯,唇色如桃花莹然,眼神冰山似雪,又如波光横流。魅惑天成而冰封冷凝。
“皇宫?”
“嗯。”
他一口酒入肚,回头对她一笑嫣然,胜过此刻满天繁华璀璨。
“边境战事稳定,前段时间不是又嘉奖了好些个战将么?还有宫变的时候倾覆的那些家族,那些空缺的官员正好被今年秋闱中举的那些年轻有才之士填补。今年这个多事之秋,总算是过去了,他这是在放烟花示意呢。当然,也是在庆祝自己终于铲除了那些隐患。”
他眉眼低垂,唇边的笑有些凉薄。
“死了那么多人他高兴,也就是说,那些他想要杀的还活得好好的人如果死了,他会更高兴。”
秋明月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想起那天回京的镇南王。据说,好像在回来的路上受了重伤,连宫宴都来不及参加。镇南王妃一直守在床前照顾,凤倾玥和凤倾瑶都没有进宫。
凤倾璃又喝了口酒,脸上晕出胭脂红粉来,眼波迷醉更添风情。然而他的神情却有些萎靡,声音也低了下去。
“五皇叔在回京的途中遭遇刺杀,险些丧了命。”
他忽然握紧了酒杯,蹭的一声,酒杯碎裂,划破了他的手心,鲜血汩汩流下。
秋明月一惊,“你疯了。”
她赶紧拉过他的手,非常仔细的把碎片挑开,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倒上去,再用手帕给他包裹住。
“你生气也用不着虐待自己吧?”
凤倾璃没有挣扎,神色有些凄凉,声音更加低哑。
“萱萱,我只是觉得好累。二十年前宫变,五皇叔为他出生入死,他才得以荣登大宝。如今他却忘恩负义,斩杀忠臣悍将。呵呵,狡兔死走狗亨,飞鸟尽良弓藏。果然如此!”
他突然伸手,一把抱住秋明月,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忍了好多天的悲愤郁闷在此刻倾泻而出。
“你不知道,当初太后收养五皇叔的时候,其实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她让五皇叔学习兵法,交给他兵权,不过就是看中五皇叔仁厚孝义,知恩图报,届时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到头来,他们却要恩将仇报。”
他说到最后,声音极其的压抑悲愤。秋明月都能感受到他抱着她的手臂一直在收紧,箍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心里想的,永远都是他的皇权天下,永远都是他的龙椅江山。”
秋明月叹息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那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
凤倾璃却低低道:“不,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提前回来,如果不是我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五皇叔不会伤得那么重,我…”
“你回来是因为我。这样说起来,我才是罪魁祸首了。”
秋明月打断他,不想他因为孝仁帝的自私残忍而自责内疚。
“不。”
凤倾璃紧紧抱住她,“他就是在逼我,从一开始他就逼我。要么救五皇叔,要么救你…”他神情异常悲愤而凄苦,“如果不是柏云…”
他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得秋明月都没听清他最后说了什么,忍不住道:“你说什么?”
凤倾璃似忽然惊醒,摇了摇头,仍旧抱着她不放。
“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又低低开口了。
“过了年无五皇叔就该交出兵权了。”
秋明月有些惊讶,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样也好。”
凤倾璃却紧抿着唇,目光黝黑而深沉。
“觉得对不起他?”
两人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凤倾玥。秋明月自然是知道凤倾璃在想什么的,凤倾玥一直暗中助他,而他的父亲却一步步的逼迫镇南王,他心里如何能不愧疚?
凤倾璃垂眸不语。
秋明月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别想那么多了,那不是你的错,他会理解的。”
夫妻俩静静相拥,在这一片烟花璀璨的夜晚,喧嚣着此刻的宁静。
半夜,凤倾璃看着秋明月入睡以后,才开门走了出去。
黑暗中,有人长身玉立,静静看着眼前不知名的角落,闻得身后脚步声,他隐在黑暗下的容颜微微显露。玉一般的纯澈,水一般的温润,尤其那双眼睛,艳艳似女子。静止方好,若一波动,便有流光溢彩,胜却人家无数。
凤倾璃微微有些恍惚,而后低叹一声。
“柏云。”
凤倾玥单手负立,看着他有些落寞样子,微微笑了笑。
“怎么了?快马加鞭赶回来救她,如今她不是在你身边么,你还这么惆怅作甚?”
他语气一如往常的清润优雅,甚至没有丝毫的涟漪或者不悦。那双眼睛清透如泉水,仿佛永远藏不尽这世间红尘万丈。
凤倾璃盯着他的眼睛,想着每次她出现的时候,那双眼睛便不再空茫孤独,满眼都是她的影子,直直刻入心底。每当那个时候,他眼中的笑才直达眼底。痛,并快乐着。
凤倾璃忽然撇开了眼,心头有些闷闷的,不是吃醋,而是莫名的歉疚和悲凉。
“对不起。”
凤倾玥笑意如常,懒散的站着,衣袖宽大如云卷稠,似乎有雪花淡淡飘飞,落于他衣衫鬓角间,却并没有融化。很奇怪,如此寒冬腊月,他穿得单薄,除却脸色有些苍白以外,却并没有任何不适。甚至连唇边的笑意都一如往常,漆黑湛凉的眼睛清透无暇,优美精致如玉雕的鼻梁下,一线红唇樱红如花。再配上如玉晶般清透白皙的肌肤,那种刺激视觉的极致美丽,简直让人无法呼吸。
“你已经尽力了。”他含笑看着凤倾璃,目光似乎无处不在却又似偏偏没有看眼前那个人。
“一路上耗费了三十几个精英,可惜了。”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默了一会儿,又道:“我不是告诉了你不必如此么?父王伤得重些才好?至少能保得住一条命,那些都是你精心培养了十数年的人,用在这里,当真没必要。”
凤倾璃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却又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下次不要再动手了,他会怀疑你的。”
凤倾玥微微闭了闭眼,唇边似乎有笑意流淌。
“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无妨。”
他一抚袖,身上沾染的积雪簌簌而落,还未沾到地面,便在空气中融化成水,零落一地的水渍,浸入了地面之中。堂前梅花娇颜如火,立在雪地里独立芳华。他眼神落在那株梅花上,却不见眼中任何倒影。
“阿璃,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只但望你莫要忘记初衷。”
凤倾璃身形一颤,放在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似乎在挣扎,又似乎矛盾痛苦。
凤倾玥没有看他,声音轻得如这夜突然降落的雪花轻柔绵密。
“如今只有你才有资格继承大统…”
“你知道我不想要那些。”
凤倾璃忽然烦闷的侧身,衣摆带动的风扫落了枝干上覆盖的雪,簌簌而落。
“可那是你必须承担的责任。”
凤倾玥转过身来,眼神漆黑如这夜森凉,声音仍旧清寂,却多了几分如雪的冷意。
“事到如今,已经不容你再逃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难道你不觉得只有你掌握了一切,才能更好的保护她吗?”
“可你明明知道她是…”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凤倾玥淡漠的打断他,眼神又低落而下,看着自己冰雕般的手指,声音轻柔如风。
“我曾告诉过你的…或许,最开始,我就不该心软的。也不至于到了今天,你我如此为难的地步。”
“你舍得?”
凤倾璃的声音突然有些咄咄逼人起来。
凤倾玥浑身一颤,刹那间似乎被雪凝结成冰雕。那些飘飞的雪花落在他身上,慢慢融化,将他的白衣浸透,冷却肌肤。他却似感受不到那刺骨的冷意一般,仍旧垂头而立。
他什么都没做,然而却让人觉得他此刻沉入冰雪般的寂寞哀凉。
“柏云…”
凤倾玥微微仰头,隐在黑幕下的侧脸泛着冰雪的透明,眼神漆黑如夜艳艳如日却也深邃如九幽寒潭地狱。
“罢了。”
他负手而立,睫毛垂下,覆在冰雪般的肌肤上。似寂寥似落寞,却又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留住她,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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