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看见或听见陛下这般清脆的笑声。那笑声如山涧清泉,又似隔世吹来的温暖的风,将这一刻的繁华奢靡,通通扫净,只留下那天籁之音,化为唇边杨柳般的弧度。
“每次都是这些舞蹈,再美也没有了新颖,难怪殿下不喜。”
轩辕逸不答,脑海中还回荡起方才她清脆的笑声,想起那样的笑添在她柔软的唇边,该是如何靓丽的风景?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揭开她额头下垂下的冠冕,将那笑容尽收眼底。
隔着一张桌子,三步台阶,不过咫尺之距,他却觉得那是天涯之遥。那是红尘彼岸的距离,隔着千山万水,他穷极毕生,也难以达到的距离。
握着酒杯的手在颤抖,杯身已经碎裂,然而清冽的酒却没有溢出来。
端木弘垂眼一瞥,扬了扬眉。
看不出来,轩辕逸这样克制的人,居然也有这般迷茫失态的时候。
果然,情字伤人啊。
他想着,待会儿是不是要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阿璃?嗯,以那小子爱吃醋的性子,只怕又要闹得不可开交了。
似乎,有好戏看了呢。
他端着酒杯,笑眯眯的看着那些舞姬退下。突然开口,“陛下,我西戎多有才貌双全的女子,不如让她们展示才艺,作为款待轩辕太子之礼,也尽我西戎一片诚挚感谢之心,陛下以为如何?”
秋明月点头,“甚好。”
她话音一落,那些席间的官家闺秀一个个的都兴奋了,姣好的面容上都带着羞怯而喜悦的笑。无论是哪个国家,这种宫宴上,也就相当于变态的相亲宴。所以,那些大家千金自然早就准备了一身的才艺,就等着拔得头筹惊艳四座。
许多人的目标,自然是端木弘这个目前为止西戎唯一且还没有正妃的王爷,那是众多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所以秋明月一个眼神落下,立刻就有女子款款站了起来。身穿白色纱裙,腰间用水蓝丝软烟罗系成一个淡雅的蝴蝶结,墨色的秀发上轻轻挽起斜插着一支薇灵簪。肌肤晶莹如玉,未施粉黛,眼神清清冷冷似月色,唇色嫣红如血。
她一站起来,那些打扮得风姿各异的女子都相形见绌,暗淡了颜色。
这女子秋明月认识,赫然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王家三小姐,王清羽。
“陛下。”
她微微福身,声音清冷却不失尊敬。
“臣女愿意一曲为此宴锦上添花。”
秋明月端着酒杯,却是看向端木弘,眼神里趣味儿十足。端木弘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咳一声,笑道:“王姑娘乃我西戎有名的才女,本王也久闻王姑娘弹得一手好琴,今日拖轩辕太子的福,我等才有幸能够聆听王姑娘的琴音。”
王清羽一听这话脸颊迅速飞起两团红晕,眼波荡漾如春水,弥漫着欣喜而羞怯的笑。
“王爷夸赞,清羽不甚荣幸。”
秋明月忍不住笑了,再冷的美人,在自己倾慕的男子面前,也会柔化成一团云。
她瞥了眼笑得很温和的端木弘,突然灵机一闪,笑道:“是吗?朕久闻王姑娘大名,却一直无缘得见。听起来,三哥好像对王姑娘很是了解啊?”
她漫不经心的摇晃着酒杯,眼神如云般飘渺。端木弘一听她这语气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连忙道:“王姑娘才名远播,整个帝都家喻户晓,微臣也是无意听过几次才知晓的。”
声名远播你要听好多次才记住,明显的不把人家放在心上。
王清羽方才醉人妩媚的眼波已经暗淡下来,好好的一张美人脸顷刻间就成了一脸怨妇神情。
她心中叹息,命人摆了琴,道:“朕当年流落民间之时,姑母细心教养,也曾习过琴棋书画,对这古琴尤为喜爱,只是好久不碰了,都生疏了。今日难得能听王姑娘弹一曲,也让朕回味回味昔日之景。”
“是。”
王清羽不愧是大家闺秀,自是一番玲珑之心,知道秋明月在给她台阶下,立即从容坐下。看着身前古琴,她坐下的姿势优雅而端庄,鬓上的珠钗垂落而下,漾得肌肤如水如玉,红唇似朱似血。眼波似在琴弦上流连,又在不经意间看了眼端木弘。见他依旧如往日般面带笑容,眼神似迷恋这满殿的繁华,眼底却又隐隐的不屑。
这样的男子,她恋慕了多年,却从未入得他的眼,走进他的心。
今日,她就要让他正视她。让他知道,她不是和其他女人一样的庸脂俗粉。她有足够的资本,配得上他。
十指纤细如葱跟,拂过如丝的琴弦,乐声悦耳清脆,涤荡着一抔心事,四分闲愁五分诉说。再加上那流荡的眼波,不时露出幽怨控诉的神情,唇边凄怨的笑意。
这样一幅美人弹琴的画面,有几个男人不动心?
秋明月扬了扬眉,没想到这王清羽还真不是浪得虚名。这般琴技,世上鲜少有人能及。她又看向端木弘,果然见端木弘也看向弹琴的王清羽,眼底难得的有着几分欣赏。
她无声的笑了笑。这个王清羽,很聪明,也有几分心机,不过和她那个狐狸三哥比起来,只怕还嫩了点。
要让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动心很容易,美貌、才艺、迥异的性格,都可能让男人的眼光驻足。然而那也如花开花谢,迟早有凋零的一天。然而如果让一个男人欣赏,而不断的挖掘自己的优点吸引之,则可以让一个男人情牵。
时间嘛,就看那个女人的本事了。
王清羽,想要得到端木弘的心,难。
琴音忽然转为清越,似激荡的泉水击打在大石上,奏乐出悦耳的曲音。从这琴声中,可听出弹琴的主人心悦神往,早不负方才的凄美而动人。
有不少懂琴的人都不由得在心中叹息,弹琴也是一门艺术,懂得古琴的人都知道。古琴被来就适合演奏略带伤感的歌曲,而且切记中途转换音调风格,除非琴技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否者很容易破坏先入为主的感官意识。而王清羽,虽然弹得一手好琴,却很明显没有达到那样的境界。
她因得到了端木弘的正视而心生喜悦,是以忘记了自己最初的风格,却生生破坏了自己最初的成绩。
端木弘已经移开目光,眼底有些空茫和微微的讥嘲。
秋明月却有些怔忡,王清羽的手法…似曾相识。
记忆忽然飘远,耳边似乎又回想起昔日的欢声笑语,和这大殿的觥筹交错格格不入,却又那般清晰而刺心。
她已经放下了酒杯,眼神淡漠而怀念。
一曲终了,王清羽站了起来。
“臣女献丑了。”
秋明月恍然回神,看着王清羽,眼神几分迷茫。
“王姑娘的琴声,让朕想起一个人。”
王清羽有些讶异,随即道:“能令陛下怀念之人,定然对陛下很重要。”
秋明月笑笑,“她是朕的朋友。”她看着王清羽,眼波流动之间又有笑意款款。
“算起来,比你还小几个月。”
王清羽抬头。秋明月目光似乎落在她身上,又似乎飘向了远处。
“她叫凤倾瑶…”
端木弘原本正在和旁边的轩辕逸说话,此刻听见这三个字,忽然一顿,抬头看向秋明月。其他人也看向她,所想却不同。凤,是大昭皇室姓氏。
秋明月话说到一半就顿住,又淡淡道:“她也弹得一手好琴,手法…和你很像。”
王清羽低下头,“能让陛下感怀友人,是臣女的荣幸。”
秋明月笑笑,正准备说什么,端木弘突然道:“陛下既然喜欢王姑娘的琴音,不如让王姑娘日后日日进宫为陛下弹奏一曲,也可消陛下日日操劳之苦。”
王清羽一怔,随即一喜。端木弘经常入宫和陛下商议朝政,如果自己能日日进宫,也就是说…卫王,终于正视自己了吗?
秋明月也是一怔,她不认为端木弘看上了王清羽。而王清羽已经跪了下来,“如此,臣女万分欣喜。”
厄?
秋明月无奈,只得点头。
“既然如此——”
这时却有侍卫急匆匆而来。
“报——”
他跪在地上,满脸焦急惊慌。
“陛下,叛贼已经攻入帝都——”
群臣哗然变色。
第二十五章 瓮中捉鳖,夫妻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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觥筹交错已停,所有人大惊失色,唯有秋明月面色自若。
“慌什么?”
那声音三分淡然三分漠然三分漫不经心,甚至还带有一分意味不明的笑和沉寂的释然。
朝臣百官抬头看着她,一瞬间刚才的震惊和慌张被她那云淡风轻的语气给轻轻扫去,觉得仿佛天大的事也不过如是。
“陛下。”
有武将站出来,“微臣请求迎战。”
“不忙。”
秋明月手指敲击着桌面,抬头看着这大殿,眼神流光万千似掩映了这满殿的辉煌夺目。额头上垂下的冠冕似碧水流光,又似星火缭绕,倒映着她的眉眼,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沉静而幽深的美。
“好歹她是朕的师父,多日不见,尊师莅临,朕这个做徒儿的,怎能不去亲自迎接呢?”
她慢悠悠的站起来,无视众人惊讶莫名不敢置信的眼神,仍旧淡淡一笑。
“既然师尊都进城了,咱们师徒也应该好好聚一聚。”
“章王。”
司徒睿站起来,“微臣在。”
“调动章王府所有兵马,包围帝都城外,任何人不得擅自初入,违者杀无赦。”
“是。”
司徒睿领命而去。
“卫王。”
秋明月眉眼不抬,淡淡道。
端木弘站出来。
“擢兵部调动十万大军…”她微微一笑,却是对着轩辕逸。“送轩辕太子去行宫,保护殿下安全。”
轩辕逸顿了顿,抬头看着她。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叛军入城,眼下陛下不调动所有兵马对抗叛军,却为何调动十万大军保护轩辕太子?立即有人想要上前谏言,秋明月却一挥手。
“立即执行,不得有误。”
“是。”
端木弘也有些纳闷,不过想到小七做事向来有分寸,而且听她那日口气,似乎还有什么王牌。比起燕居来,她似乎更忌惮轩辕逸,不惜用十万大军来将轩辕逸软禁。
他无奈的对着轩辕逸道:“殿下,请吧。”
轩辕逸自然看出秋明月的目的,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忽然又对秋明月道:“陛下,可需要本殿相助?”
秋明月和蔼可亲道:“殿下只要保证在我西戎平安就算帮了朕最大的忙了。”
轩辕逸不再说什么,跟着端木弘走了出去。
秋明月脸色变得冷肃而威严,“御林军听令,护送众卿出宫。”
御林军总指挥使走进来,抱拳应道:“是。”
“陛下——”
王丞相想说什么,被秋明月抬手打断。
“王爱卿什么都不必说了,朕自有分寸。”她望着外面漆黑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众爱卿今日且先回去,明日朕保证叛军一个不留,还西戎一个太平。”
王丞相有些担心,但见她虽然看起来似乎对这一切漠不关心,然而语气神情里又有着不可逼视的威严和自信,不由得心中想着,难道陛下还有什么绝好的妙计不成?
御林军护送百官出宫,三公大臣和左右丞相以及几位将领却死活不出宫,誓要和陛下共存亡。
秋明月也知道这些老臣虽然愚忠,但是也是一片赤胆忠心,也不阻止,他们想留下就留下吧。令秋明月颇为意外的是,王清羽居然也留了下来。那女子远远看去似娇花照水,然而眉宇间却自有一股冷傲之气。此刻留下来,是想在自己面前博得好印象,日后让端木弘也对她高看几分?
她心中莞尔,倒是个聪明的女子。
等所有人都出了宫,此时叛军已经入城,京城所有的守卫已经和燕居的人马厮杀起来,大街上一片哀嚎声和杀戮声。
秋明月没有回自己的寝殿,而是站在皇宫九重楼阁上,看着那些被她下令放进来的叛军。夜深幕重,天上没有星子点缀,整个皇宫灯火通明,底下黑压压一片,然而她仍旧能够看清那些人脸上的杀戮和血腥。
燕居高踞马上,浑身仍旧被黑夜包裹着,连脸上的面具都没有卸下,隔着城墙向上望。
这般混乱的情景,皇宫的宫女太监奇异的没有惊慌得四处乱跑,一切仍旧井然有序的持续着。秋明月双手负立,身边站着五六个老臣,人人脸色担忧,唯有秋明月脸色不变,甚至神情几分玩味儿。
“师尊,好久不见,您一来就给徒儿这么个大礼,让徒儿好生惊喜呢。”
燕居眯了眯眼,遥遥看着站在城楼之上的秋明月。她依旧穿着金红色朝服,头上戴着女王头冠,冠冕垂下来,遮挡了她的眉眼神情。然而从嘴角淡淡的笑意可看出来,她一点都不慌张也一点都不焦急,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如今整个皇宫已经被自己的兵马包围,她为何还能这般云淡风轻?这个徒儿,也是她的外孙女,从前一直被自己捏在手心的棋子。事到如今,她才恍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她。或者,是自己逼得太紧,以至于她萌生了叛逆之心?可自己做这些又是为什么?都是为了她,为了她的国,为了这江山霸业。她为何就是不理解自己的苦心?
“你倒是笑得出来。”
她端坐在马上不动,看着四下的皇宫守卫已经趋于弱势,嘴角勾起冷毅的弧度。
“你以为让司徒睿将我困在皇城,我就没办法突围了吗?陛下,别忘了,您还在这儿。”
秋明月似乎笑了笑,垂下眼帘,很认真的看着燕居,用一种很是叹息很是怜悯的语气说道:“当然,只要您还活着,就没有闯不出的重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不过——”
她声音一顿,笑容几分温柔。
“只怕今日您是出不去了。”
燕居冷哼一声,“冥顽不灵。”
“冥顽不灵的人是你不是朕。”秋明月弹了弹衣袖上的灰,眼风淡淡扫过下方的厮杀血腥,眼神毫无波澜:“本来朕敬您是长辈,又是朕的师父,四朝元老,于我西戎有不世之功,是以对你多加容忍。然而不成想你竟然野心至此,想要谋朝篡位。”
她眼神又落在燕居身上,“当初是您将朕送到民间,辛苦培养直至今日荣登九五之尊。朕不负您所望,您却贪心不足想要挟持朕做个傀儡帝王。抱歉,师尊,这西戎的江山,姓端木,不姓凌。”
最后三个字,她声音悠然冰冷如雪,浑身上下也爆发出极致的冰寒之气,冻得身边几位大臣都不免抖了抖。
燕居眼神一凛,却见秋明月忽然一挥袖。
“退下。”
然后就看到那些为数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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