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夕阳- 第21部分

　　　　“我不知道。”

　　　　我茫然的看着四周，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心里舒服一些。

　　　　若是我没有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那么我大抵已经可以直面生死了。可是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我无法假装没有拆开过那封信。

　　　　陈弥生忽然十分紧张地问道：“苏苏，你是不是看过那封信了？”

　　　　我沉默了很久，最终问他：“我看了如何，没看又如何呢？”

　　　　“你看到了。”

　　　　陈弥生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他分明确定我已将看过那封信了，必定是注意到我的异常了吧。

　　　　呵呵，真可笑，原来最了解我的人竟然是陈弥生。

　　　　“是。”

　　　　既然被点破了，我又何必否认。

　　　　“不要对我说‘对不起’。”我冷冷的说道。“因为我失去的不是你一句‘对不起’就能配得起。”

　　　　“我知道。”陈弥生声音有些闷，他继续推着我往前走，“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偿还你。”

　　　　“那就罚你一辈子记得我吧。”我笑了笑，深呼一口气，空气中有种清新的青草味，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世界真的很小，陈弥生，有些东西是你必须要承担的。”

　　　　“我不会忘记你的。”

　　　　陈弥生笑了笑，“你怎么能认为我会忘记你呢？你不知道，自从方晓把那幅画送给我之后，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你从血泊里爬起来。这是我咎由自取，那一天若不是因为我，你一定会有一个很美好的人生。”

　　　　“不要早说了。”我打断了他的话，“陈弥生，这些话毫无意义。”

　　　　我不再说话，陈弥生也没有说什么了。他推着我的轮椅，带着我在青檀香里慢悠悠的转了一圈

　　　　直到傍晚时分，他才送我回了家。

　　　　在陈弥生离开的时候，妈妈忽然拉住他的手臂，问道：“过几天就是我们苏苏的生日了，豆丁，你能来参加她的生日派对吗？”

　　　　“我一定会来的。”

　　　　陈弥生说完，忘了我一眼，转身走入暮色之中。

　　　　我的生日就在七天之后，我有些害怕，我害怕到了那一天无法在家里过。

　　　　这个担忧果然成真了，就在第三天的时候，我开始吃什么吐什么，爸爸坚持让我回医院。我不想和他闹，只好乖乖地回到了医院。

　　　　“苏南回来啦。”

　　　　护士都已经认识我了，看到我的时候，都和善的和我打招呼。

　　　　还是原先的病房，将我安顿在床上后，妈妈便去办理住院手续了。

　　　　从这里离开，终究又回到了这里。

　　　　护士走过去替我打开了窗户。墙壁上的日历已经撕了好多张，在提醒着我，就要到最后的日子了。

　　　　我渐渐变得不能再吃什么东西，整个人迅速的消瘦下去。

　　　　等到生日那天，夏栀子他们拎着蛋糕来替我庆生，看到这样的我都吓了一大跳，

　　　　“天哪，苏南！”方晓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震惊，“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我无奈的冲她笑道：“你以为我愿意啊，我也想吃好吃的东西。”

　　　　陈弥生走过来，轻轻地握住我的手，然后微笑着看着其他三个人：“苏南是我的女朋友。”

　　　　我看到顾浩宇愣了一下，夏栀子和方晓都在笑。

　　　　她们笑得很美，很窝心，涟漪过去，剩下的是平静的水面。真好，至少我的身边还有那么多人，至少他们对我不离不弃。

　　　　我看着陈弥生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在心里纠结的东西忽然变得不重要了。其实我当初是因为谁才被撞，现在在追究又有什么意义？

　　　　就算我再恨他，时间也不会倒转，我们谁都不能左右时间的脚步。那些过去了的事情，在哪来浪费我仅剩下的几天时间，真的太不值得了，不是吗？

　　　　“不祝福我们吗？”

　　　　我看着顾浩宇，他的眼神黯淡下去，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当然祝福啊！”方晓说道，“来来来，拆蛋糕，点蜡烛！”

　　　　夏栀子已经将蛋糕捧过来了，陈弥生将我扶着坐在床上。不用镜子我都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一定惨不忍睹吧。

　　　　方晓将折纸的头冠戴在我的头上，将蜡烛插在蛋糕上。所有人围在蛋糕旁边为我唱生日歌，我眼眶一热，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竟然还来得及过一个生日呢！

　　　　发生那次车祸后，我竟然活了那么多年。

　　　　我跟着他们一起唱着生日歌，一口气将蜡烛全都吹灭。我不能吃蛋糕，但这不妨碍我替他们切蛋糕。

　　　　“都要吃掉，吃掉。”

　　　　“真好吃。”夏栀子吃着吃着，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我有力的咬着自己的嘴唇，这样才能让自己保持微笑，“不要哭。”

　　　　“可是。。。。。。”方晓低着头，但是我看到她面前的棉被上又斑驳的眼泪，“苏南，我还是无法面对你要离开的事实。这么多天来，我一直对自己说，苏南只是提前去一个地方，我们随后也会到的。可我还是无法让自己不难过。”

　　　　“明明一直在身边，忽然有一天转身看不到，找遍全世界也找不到。”夏栀子呢喃道，“苏南，青檀巷的人们都已经习惯了，有苏南的地方一定有夏栀子；有夏栀子的地方，苏南一定就在附近，可是以后，我要到哪里去找你？别人问我‘苏南呢’，我要怎么回答。

　　　　“我们来之前商量好了，谁都不许哭。”方晓哽咽着说道，“可是对不起，看着这样的你，我真的忍不住，为什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是啊，为什么偏偏是我呢？”我轻声笑了笑，“这个问题，我问过自己，也问过别人。可是不管问谁，这都是无法更改的。”

　　　　“你说过，将来我们五个人都要在青檀巷的游乐园守岁，你说过我们五个人永远不会分开。”方晓睁大大的眼睛望着我，“可是苏南，你这个大骗子，你自己许下的承诺都无法坚守！”

　　　　“对不起。。。。。。”我终于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不要哭，你看。你们都把我弄哭了

　　　　方晓放下手中的蛋糕，紧紧地抱着我。

　　　　“笨蛋，明明是你把大家弄哭的。”

　　　　“你们答应我，有空就去看看我爸妈，他们只有我一个小孩，他们只有我。”我说着，心里涌起一股疼痛感，“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他们。”

　　　　“我会的。”陈弥生一直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像是在给我力量，“苏苏，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

　　　　我冲他微微一笑，发自内心的对他说了声“谢谢”。

　　　　那天他们玩到很晚才离开，像是意识到了这是最后一次狂欢。
第九章　恋之心永不停靠（五）
　　　　【五】

　　　　那天之后，我的情况一天不如一天，爸爸妈妈开始寸步不离的守着我，陈弥生一下课就赶过来喷我说话。

　　　　其实我到底有没有恨过陈弥生，我自己也不确定。

　　　　也许当初我只是想要一个理由，让自己任性一次，不至于这辈子都没有谈过恋爱。

　　　　我没有勇气再去想所谓的爱与恨了，我想将大部分时间用来回忆过去。

　　　　这间房间的视野很好，窗外是一片碧绿的草坪，时常能看到小孩子在上面玩耍，老人在上面晒太阳。我的心脏衰竭的很厉害，渐渐连觉得呼吸都苦难了。

　　　　夏栀子每次来看我都勉强露出笑容，可是我知道，她每一次一出病房就蹲在门口哭得很厉害。

　　　　顾浩宇仍旧固执的给我送花，不过从两天一次换成了一天一次，有时候是热情似火的红玫瑰，有时候是一束薰衣草，有时候是紫色的风铃花。

　　　　他总能带来各总各样的花，一开氏他分给我一支，到了最后，却像是要给我整个花店。

　　　　方叔叔和陈弥生的妈妈都来看过我，青檀巷的邻居们像是来和我进行最后的道别，都赶在这几天来看我。

　　　　我听到他们的叹息声

　　　　“这么年轻的孩子，怪可惜的！”

　　　　“是啊多活泼的一个孩子啊！”

　　　　我只是笑了笑。

　　　　我是哭着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么我决不允许自己哭着离开这个世界。

　　　　一大早，护士就进来给我量体温，我随口问了一句：“今天几号？”

　　　　护士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五月三十号了。”

　　　　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从过年到现在，浑浑噩噩之中，竟然已经过去了那么多日子。

　　　　陈弥生来的时候，我难得的清醒着。

　　　　我说：“豆丁，我们聊聊吧。”

　　　　于是他安静的坐在我床边，凑到我身边。说道：“你说，我在听。”

　　　　“其实那天我是故意那样说的。”我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就好像看到了那天站在我面前固执的望着我的陈弥生，“但是，我从未恨过你。我走之后，我允许你难过一阵子，但不许难过一辈子。你要记得我，但不许天天挂在嘴边。”

　　　　“好。”他轻轻地应道，很耐心的听我往下说。

　　　　“一定要找个比我好的女朋友，但是不许和我相像的。带她来见我，要是我不满意，一定会找你算账的。”我这么说着，似乎有些词不达意了，“一定要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不可以因为我而颓废，否则别来见我。”

　　　　“好。”他应声道，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你说，我在听。”

　　　　“还有。。。。。。还有，我想想。。。。。。”我的眼皮忽然变得很沉，”弥生，外面是不是开了栀子花

　　　　“这不是栀子花开的季节，应该没有吧。”他有些惊讶，“苏苏。”

　　　　“为什么我好像闻到了栀子花的味道呢？”我伸出手推了推他，“你到外面去看一看，我真的闻到了。”

　　　　“啪……”

　　　　一滴温热的泪水落在我的手背上，陈弥生站起来，说道：“好，你等着我。苏苏，你不要睡着了，我马上回来，你不要睡着了。”

　　　　“好。”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可是眼皮越来越沉了。

　　　　陈弥生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努力睁开眼睛不让自己睡着，窗外似乎有孩童的嬉笑声。

　　　　我费力的望着窗外的飞鸟，微风吹在我的脸上。

　　　　我忽然想起来，那年遗落在事故现场的漫画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玻璃夕阳”。好像那并不是很遥远的事情，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我想要一所大房子，房子是用玻璃做的，这样的话，夕阳照在上面，我的王子便会来接我。

　　　　我的王子有最忧郁的眉眼，有着最温柔的笑容，还有柔白的掌心。

　　　　我的手搭上去，春天就会飞回来。
尾声（一）
　　　　有没有好好长大？有没有不辜负流年？有没有成为幼年时期望成为的那种人呢？

　　　　【一】

　　　　“飞机将于五分钟之后降落，请乘客们注意安全。”

　　　　飞机上的广播里传来甜美的提示音。

　　　　靠窗而坐的年轻女子看上去不过才二十出头的样子。坐在她身边的人认出了她是时下当红的模特，经常被邀请拍摄各类杂志的封面。身为一个公众人物，她从不戴墨镜，从不带鸭舌帽。一头长发烫成卷曲的大波浪，姣好的面容将她的气质完美的呈现出来。

　　　　周围认出他的人开始窃窃私语了：“那不是时尚界的后起之秀方晓嘛？”

　　　　方晓很大方地冲偷偷看他的人微笑，飞机经过一阵细微的颠簸之后，终于缓缓落地了。

　　　　方晓拎起包，下了飞机，朝着出口走去。手机开机之后，顿时受到很多条短信，显示有很多个未接来电。

　　　　“喂，sally？什么？我不是说了吗？今天没空，没几天就过年了。国际杂志？不拍！”方晓有些不耐烦地挂掉了电话。

　　　　刚刚那挂掉一个电话，手机又响了起来。

　　　　“什么事？盛世家的广告？我不是说了这几天没时间吗？我每年这个时候都不接广告，你又不是不知道！”

　　　　方晓索性关机，走到出口处，拦了一辆出租车，说了个地址，这才掏出另一支手机。

　　　　“栀子嘛？你回来了吗？啊，可能要晚一点？没关系，赶在年三十前回来就成。我再问问顾浩宇和弥生。好，再见！”

　　　　“姑娘，是回家探亲吗？”出租车司机笑着问道。

　　　　“是啊，快过年了，都要回来了。”方晓笑着回答道。

　　　　同时她已经拨通了顾浩宇的电话：“喂，浩宇，你回来了嘛？啊，已经快到啦，那好。我已经在出租车上了，那晚点见。”

　　　　方晓深深滴呼出一口气，继续拨打最后一个人的电话。

　　　　“豆丁，你在哪里？啊，要明天到吗？好的，我知道了。”

　　　　打完电话后，方晓才舒服滴躺在出租车靠椅上喘了一口气。

　　　　没几天就过年了，工作的事情也开始忙起来了。去年她把一大群人留在拍摄现场，直接订了一张机票就走了。今年那群人采取轮流盯着她的方式，就是怕他开溜，不过她方晓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被那群人缠住？

　　　　说起来，方晓工作一直很卖力，这也是为什么他才毕业两年已经在模特界闯出不小名气的缘故。只是年底这几天，方晓是绝不工作的。无论开出多少场费、拍摄费，她统统不要。

　　　　记得有一年，那时候在念大学，因为学业上的事情耽误了，买不到票，她硬是挤在别人拉货的卡车上，吹了一夜冷风才回来的。

　　　　出租车拐了弯，他终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