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凌洛白了他一眼,去厨房端了一小碟糕点给他,也在桌边坐下来,用手托着下巴看他,觉得他身上穿的那件白衣看上去颇为怪异,周云潇扔了一块水晶糕进嘴,笑道,“夜行衣,好看吧?”
翻了翻白眼,花凌洛道,“你是嫌自己命太长啊还是有恋白癖,连夜行衣都是白的?”
“这不是个性嘛,你不是总说这个不新颖,那个没创意的。”
花凌洛连白眼都懒得翻了,见他吃完,倒了壶热茶递过去,切入正题。
“你最近遇到麻烦了?”
周云潇擦了擦嘴角,也不答话,起身丢了个青花瓷瓶给她,“这是烟花三月的解药,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周云潇。”
花凌洛叫住他,已经快步走到窗边的人停住脚步扭头看他,笑的一脸恣意风流,意气风发,只是难掩素白衣衫上的仆仆风尘和眉宇间浅藏的疲倦,周云潇的皮肤很白,但从不是这样毫无美感的白,这种白她再熟悉不过,是失血过多的苍白,他受过伤。
“要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
周云潇是个男人,是个自强自立一手遮天的男人,可是这个世界却是个女人为尊的世界,他一个男子在这样的世界,要有多坚强,才能活得这般潇洒?又得要多坚强,才能笑的这般风流?
他其实,才是最需要人去关心、去保护的。
周云潇怔了怔,眼眶微微有些泛红,继而抚着下巴妖媚的笑起来,“花凌洛,怎么连你也把我当成女人了吗?”
花凌洛也笑,“你不是女人,你根本就是一大叔。”
“哈哈哈,咳咳。”他用手掩住嘴角轻咳了两声,苦恼道,“你这一声大叔可是吓跑了我一大半的粉丝啊!”说罢甩了甩袖子,转身,侧脸,看着窗外的一轮弯月,脸上的表情被月光蒙了一层模糊的光晕。
“凌洛,别再推功换血了,没用的,烟花三月的毒,只有这一份解药。可是,给你的药……孕夫吃了,却是会流产的,你看着办吧。还有,谢谢你。”
一向口齿伶俐的人说出的话居然的断断续续,毫无逻辑,还不等花凌洛回神,他纵身一跃,身子轻灵的翻过窗子,脚尖点着墙头飞速离去,快如一道闪电,晃了人的眼。
花凌洛转身,秦江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身上只着了一件白色的里衣,双手扶在半开的门扇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花凌洛的呼吸一窒,握住瓷瓶的手指一寸一寸的变凉。
'正文 宝宝要争气'
两人对视着看了很久,久到身子都似乎有些僵硬了,花凌洛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嗓子在一瞬间有些哽咽,秦江宁微微抬头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决定或是答复。
最终,花凌洛走过去,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披在他身上,然后一把轻揽住他的身子,秦江宁没有拒绝,乖乖的让她揽着。
*5*“江宁。”花凌洛抱着他,手指轻轻抚着他瘦削的脊背,身子贴在一处,感受着他柔软的腹部。
*1*“江宁,没事的,不会有事的,别怕……”
*7*秦江宁没说话,头埋在她的颈间,一分分的沉默着,一寸寸的流眼泪,沾湿了她领口的薄衫,她仰头,无声的笑,笑到眼角溢出了水花。
*z*从来不知道,笑也是可以这么绝望的。
*小*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说*花凌洛打横抱起他,两个人并肩躺在床上,依旧保持着相互依偎的姿势,也不知道这样抱着有多久,秦江宁忽然轻哼一声,抬手按住腹部,花凌洛连忙低头看他,拂开散落在他耳边的几缕发丝。
*网*“江宁?你……”
秦江宁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按到自己的腹上,满脸欣喜地道,“洛,他会动了!”
花凌洛抚在他腹部的手一僵。
秦江宁继续笑,“我们的孩子,呵呵,他真的动了,你试试。”
这一次似乎是配合着秦江宁说的话,孩子果然又动了动,秦江宁有些承受不住的白了脸,可是还在笑着,笑得明艳慑人。
他又说,“洛,你看,咱们的孩子长大了呢,而且还会长得更大,是不是?”
“江宁……”
“你说他叫什么名字比较好呢?恩,叫长安好不好?”
“江宁……”
“等他出生,咱们一家人就能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啦,你不是说过,我们会一直一直都在一起的么,洛?”
“江……”
“洛。”秦江宁忽然哭了起来,“求你救救他好不好,你看他都会动了,再过几个月他就出生了,他能听到我们说话了,要是不要他,他会伤心的,他会怪我们的,洛,求你,救救他,好不好……”
花凌洛捧着他的脸,擦去了他脸上的泪痕,可是却怎么都擦不干,她说,“江宁,我只能答应,到你能够撑到的那一天为止。”
花凌洛抱住他微微颤抖的身子,知道自己的话有多残忍,知道这样江宁的负担有多重,可是她不能够发下自欺欺人的誓言,骗人的誓言终究只是一场易冷的烟花。
………………。。
往后的日子,秦江宁都一直很乖,很乖的吃药,再也不会嫌药有多苦,再苦,也只会笑着喝下去,然后笑眯眯的摸两下隆起的肚子,拉着花凌洛一起跟宝宝说话。
有时候花凌洛也在想,也许等到孩子出世,再给他吃解药,那不就没事了么,可是终究抵不过的是,秦江宁手臂上大片大片盛开的墨莲,像是从地狱里伸出的魔掌,紧紧地攥住每一个人的心脏。
这天花凌洛在院子里练完了剑,回访的时候就见秦江宁靠在床边缝制着小孩子的衣裳,她倚在门框上看着,秦江宁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功力减少了很多,并没有意识到花凌洛站在背后看他。他捏着绣花针,一点一点绣制的极其仔细,每一针究竟绣进了自己多少的期许和爱恋,只有他自己知道。
秦江宁从来没有拿过绣花针,哪怕是缝制一颗扣子,手指头都要戳好几个窟窿,他却林林总总的绣了很多的小衣裳,男孩子的,女孩子的,婴儿的,满月的,周年的,花式各不相同,他的手指头早就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了,红肿的吓人,可是他却笑得很甜蜜,似乎这样一直不停地绣下去,孩子就会一直不停的长大。
低低地咳了两声,他用帕子掩住嘴角,绣帕上留下殷红一片,他怔了怔,将绣帕掖进怀里,摸了摸越发隆起的腹部,继续低头笑眯眯的缝制起孩子的衣裳。
花凌洛翻身靠在门外,头微微后仰,轻轻的闭了闭眼,悄然的退回到院子,笑了笑,然后又重新加重了脚步往里面走去。
“江宁,江宁!”
花凌洛兴冲冲地跑回房间,秦江宁抬头看她,“恩?”
“今天的天气比较凉爽,我们带着宝宝一起去游湖玩赏怎么样?”
“啊?”秦江宁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可以么,那些人……”
“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
秦江宁重重地点头,“好啊,整天呆在家里,好闷!你等等我,我先换身衣裳。”
“我帮你。”
“嗯。”
秦江宁低低地应了一声,耳后一片绯红,花凌洛心里苦涩,其实秦江宁的要求从来就不多,每次只要带他出去逛个街他都会兴奋很多天,可是她竟是,连带他上街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不得不说周云潇选房子的眼光还是极好的,小院内寂静清幽雅致,出了小院,处处繁华满目,不远处有一个清澈的大江,上有一座弧形的拱桥,江雾弥漫,桥上的人出对成双,巧笑嫣然,岸边杨柳纷飞,游人如织。
花凌洛一袭红衣浓烈如火,姿容秀丽,秦江宁一身水蓝色衣衫,虽然身形略显臃肿但风华却丝毫不减,一路上引得行人频频侧目,花凌洛怕他气力损耗,沿着江边走了一会儿看见江上停了一艘装饰华丽的小游艇,游艇的四周都挂着白帆绛纱,玲珑桂楫,遂拦腰一抱,提起真气,凌波点水,几个起落间就落在了游艇上,周围欢呼声一片。秦江宁眸子里露出一抹惊羡之色,微微抿着唇笑。
“呵呵,我功夫练得还不错吧?刚刚害怕了没?”
秦江宁摇头,“你在,就不怕。”
花凌洛一噎,笑笑揽着他的肩膀到里面坐下,内部摆了一张四方小桌,画着一副棋盘,旁边是一张案几,有几个果盘和精致的小糕点,茶水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下两盘棋?”
“你会?”秦江宁话问出来脸上又有些红,他的确是没见她下过棋。
“你先下,我跟着你学。”
“哪有你这样的。”
“不信我能学会?小心一会儿输了会哭鼻子哦。”
“才不会!”秦江宁说着率先下了一颗白子,笑道,“宝宝,看你爹爹我如何打得你娘亲落花流水,这棋若是我胜了,你可得给你爹爹争气,好好的长大成人。”
花凌洛垂着头,掌心里紧紧攥着一颗黑子,迟迟不肯落下。
两个人一直玩到华灯初上,杜娘见天色渐晚,心里放心不下前来寻人,听见喊声,花凌洛方才惊觉时候已经不早了,而她盯着怀里已经睡过去的人,也已经看了大半天了。
抱着他起身,走至门口的时候又扭头看了看棋盘,棋子星罗棋布,黑白分明。下棋的时候,每一次花凌洛总是下的极慢,直到后来秦江宁撑不住睡过去了,看了看那棋盘上的局,啪的一声,花凌洛甩手扔过去一颗棋子,方才转身,脚尖点着水面掠过,稳稳立于岸边。
那棋盘之上,仅仅是因为一子之差,乾坤颠倒,黑子——胜!
江宁,我们跟这孩子的一场相遇,就已是缘尽,一如烟光落下的薄凉,一场绚丽的开放,已是开至尽头的荼靡。
如果没了孩子,我会很伤心,可是如果没了你,我还要这心做什么?
'正文 孩子没了'
回到江边,杜娘立刻将手里的披风给秦江宁盖上,花凌洛低头看着秦江宁,淡淡地道,“杜娘,下次再毒发,就准备用药吧。”
杜娘心中一凛,也看向她怀里的人,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半张脸,下巴尖尖瘦瘦的,看着就叫人心疼,她没说话,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当天夜里,花凌洛抱着秦江宁睡得正熟,忽然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动了一下,睁开眼,对上秦江宁大汗淋漓的一张脸。
见她醒来,秦江宁似乎是吓了一跳,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歉意地道,“吵醒你了?”
花凌洛不语,飞快地翻身下床点燃了油灯,然后反手就要去拉他的手腕子,秦江宁缩了缩身子,手指紧紧拽着被角,“我没事。”
花凌洛强行掰开他纤细却倔强的手指,眸光一沉,握住他手腕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那些墨莲像是春风拂过大地般的复苏了,一朵朵开得妖娆而美丽,疯狂的绽放开来,那是一种生命的极致,催人泪下。
昏黄的灯光弥漫着不大的空间,可是并不显得温馨。秦江宁只觉得像是浑身从内到外的被人啃噬着,又像是被人拿了一把很钝的锉刀一点点的打磨着他的骨头,他的嘴唇被牙齿咬的已经血肉模糊了,但是并不疼。
秦江宁抬头看花凌洛,眼神像是被蒙了一层雾,看不真切,他那原本精致好看的五官都痛苦的拧了起来,嘴角却极力的漾出一个惑人的微笑,他说,“洛,不疼,真的。”
花凌洛垂下眸子,视线落在他隆起的腹部。
秦江宁顿时一阵惊慌,摇着头一连串地说着不疼。
手指轻轻一点,秦江宁顿时失了声,更加手足无措起来,眼睛里泛出了白茫茫的水花。
“杜娘,准备好了么?”
说这话的时候,花凌洛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她的视线游离着,始终不敢去看秦江宁的眼。
门应声而开,杜娘端了一个药碗进来,还是熟悉的青花瓷小碗,装的却不是熟悉的药,她的步子迈地很慢,却很沉稳。
秦江宁蓦地掀了被子想要下床,花凌洛按住他的身子,那身子单薄的如纸张一般,她生怕一用力就会折断,又伸手点了他的穴位,这次,他不能动了,盯着那碗药的眼睛充满了恐惧和惊悸。
花凌洛从背后抱住他,用指尖小心地擦去他的眼泪,秦江宁闭上眼,不去看她。
杜娘走至床前,一手端着药碗,一手去捏他的下巴,秦江宁拧着眉,想要摆脱别人的强制,却终无法动弹分毫。他紧扣着的牙关,与杜娘紧磕着的碗沿敲得叮当作响。
有那么一瞬间,花凌洛想说,算了吧,由着他吧,一切都会好的。可是终究,她什么也没说,眼睁睁的看着杜娘强行掰开他的下巴将一碗浓浓的药汁灌进了他的口中,他想要吐出了,可是一张口就会有更多的药汁灌进去,多余的药汁沿着他的嘴角流出来,就像是黑色的血液,触目惊心。
直到一碗药全部喝完,杜娘才起身给他擦拭干净,然后端了碗转身出去,临走的时候给他解了穴道。
可是秦江宁没有动,没有说话,甚至比之前都安静多了,安静的像是不存在,花凌洛一直握着他的手,一直紧紧抱着他,却一直没敢认真看他,他脸上的哪怕一丝丝的表情都会让她疼到死,像是被人用钢丝去缠绕自己的心脏,但是拿钢丝的人,却是她自己。
“江宁,对不起。”
秦江宁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一直到花凌洛以为他不会开口说话了,他忽然睁开眼,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也没有一丝温度,看着她,连陌生人都尚且不如,可也仅仅是一瞬,他就厌恶的撇开了眼,细长的眉眼转而淡淡地望向窗外,又是许久,他说,“你出去。”
花凌洛一怔。
“出去,别再让我看着你。”
“……”
“花凌洛,别再让我更恨你。”
花凌洛的手指颤了颤,缓缓将他放到床上躺好,然后给他盖好被子,见他的身体微微一颤,她抬头,他已经闭上了眼。
花凌洛小心地退到门外,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眼睛隔着一扇门静静地观望着,长长的指甲收进了掌心。
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更长的时间,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了秦江宁细微的呻吟声,几不可微,这样的声音持续了多久?花凌洛有些记不清了,总觉得有几个世纪那么长,她知道,孩子要没了。
杜娘皱了皱眉,快步推门进去,她不自觉地跟着走了两步,却在触到那人憎恨的眼神时戛然止步,她怕自己的脚步会玷污了那个房间。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看见了他身下的血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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