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彩莲刚转身,车帘已经从里面挑开,露出容景一张如诗似画的容颜,他看到站在车前的云浅月目光微微一凝,也只是一瞬,便对着她温润道:“此去一路出了城都是山路,骑马无法前行,你还是和我一起坐车吧!”
云浅月在一别半个月后再看见这张脸有种想要去扒了他皮的冲动。但她还是做不到辣手摧花,只能生生忍住,蹙眉道:“不骑马也不和你坐一辆车。”话落,对云孟道:“孟叔,我的马车呢?”
“哎呦,我的好小姐,您从来就不坐车只骑马,您哪里有车?府中只有两辆车,一辆车是王爷专属的,用于王爷上朝去了;另一辆车就是世子的,如今世子去宫中接清婉公主乘坐了,您只能和景世子坐一辆。”云孟立即道。
云浅月心下懊恼,“难道就没别的车了?”
“哪里还有?府中小厮丫鬟婆子出门办事儿哪里配得坐车?自然是没有的。就算有也不适合小姐的身份乘坐啊!”云孟话落,立即催促道:“小姐快上车吧!别让世子久等。”
云浅月看向容景,一百八十个不情愿。
“呵……”容景低笑,温润的声音也带着笑意,对着她微微挑眉,“几日不见而已,你如今见了我怎么像是苦大仇深一般。我可不记得我这些日子有得罪了你。”
“自然是得罪了!”云浅月没好气的哼了一句,上前一步,伸手抓住车辕,就要跳上车。
“小姐,您小心些,别刮了衣服,也别刮乱了发髻。”彩莲顿时惊呼一声。暗暗想着小姐估计改不过来了,她不动还好,只要一动,就一点儿也不像大家闺秀了。哪里有自己跳上车去的大家闺秀?京城中的小姐哪个不是要人搀扶着慢慢上车?
云浅月恍若不闻,对挡着车门的容景道:“躲开点儿!”
容景坐着不动,目光从她头发上落到她脸上又落在她一身紫衣上,秀眉似乎微微蹙了一下道:“我在这里等你片刻,你还是将这身衣服与这头发都重新换了吧!”
“嗯?”云浅月止住动作看着他。如今二人距离很近,她能清晰地看到容景的眉眼五官,再次惊艳惊叹不已。鬼斧神工之作也不及这人天生自然容华。
“算了,你还是上来吧!”容景忽然往里面挪去,让出一块地方。
“你不是让我换了衣服和头发吗?又改主意了?”云浅月疑惑地看着他。她也想换。没想到这人和她一样想法。
“换了也一样是你。穿了金装也不淑女,还浪费时间做什么?”容景慢悠悠地道。
“你……”云浅月瞪眼,看着容景磨牙,但碍于今日是要借坐人家马车,她也不好发作,只能狠狠挖了他一眼,跳上了马车,将马车车厢踩得咯吱咯吱响。
“这马车通身上下都是沉香木打造,价值万两黄金。踩坏了的话,我不会跟你少要一分赔偿的。”容景看着她的脚,声音依然温和。
靠!比金子还贵!云浅月脚步立即轻寂无声。低头看车厢板,果然是沉香木。这种木头多贵啊,居然用来做马车,还是不是人?太奢侈了!她抬头鄙视地看着容景,“有钱烧的没处花了!”
“荣王府别的不多,就是钱多。你要不要数数?”容景笑看着她。
“留着你做棺材本吧!”云浅月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和容景保持一定距离,车厢宽敞,再坐几个人也能坐下,她回身对彩莲等人招手,“都上来!”
彩莲一吓,不上前反而后退了一步,猛地摇头,“奴婢和听雨、听雪坐后面装行李的车就行。小姐和世子坐吧!”话落,扯上听雪和听雨就赶紧跑后面去了。给她一百条命她也不敢和景世子坐一辆马车。景世子的马车哪里是她一个小丫头能坐的?
“我的丫头见到你跟见到鬼似的。”云浅月转回头对容景道。
“嗯,你的小丫头见到我跟见到鬼似的。可这整个京城甚至天圣上下的人见到你全部都跟见到鬼似的。我一人比你数万人,证明你比我鬼。”容景缓缓道。
云浅月闻言一口血险些喷出来。
靠!什么叫做嘴毒?那日她觉得夜轻染敢认天下第二无人敢认第一,感情那是她错了。更毒的人在这呢!他才是那个天下第一毒嘴毒舌。她瞪着容景,“你是叫做容景吗?那个天圣第一奇才?我看不应该叫做第一奇才,应该叫做第一毒嘴。”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个第一奇才是皇上封的,我也十分苦恼,觉得十分与我不对称,这些年一直为此烦恼,要不你哪日进宫去找皇上帮我改了?”容景也不恼,状似十分苦恼地对云浅月道。
云浅月嘴角一抽,这是境界啊!什么人才能炼出如此极品的境界?怪不得能被封为天下第一奇才呢!舍他其谁?她无语半响道:“不用了,我如今觉得这个号真的很适合你,最好留着,留个千秋万代,让你的子孙后代多多瞻仰。”
容景忽然意味幽深地看了她一眼,“你说如何就如何吧!我都听你的。”
这话怎么这么有歧义?云浅月一时间接不上来话,只能哑口无言地看着他。
容景再不看她,对外目瞪口呆的云孟道:“孟叔转告云爷爷放心,容景定然安然无恙将浅月带回来。”
“那就有劳世子了!”云孟这才回过神来。想着刚刚他莫不是眼睛花了,耳朵鸣了,刚刚和小姐斗嘴的人是景世子吗?他伸手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那二人一东一西对坐,车内再无别人,没差的。他这才相信了刚刚不是错觉。
“弦歌!启程!”容景落下帘幕,对车前同样有些愣神的黑衣侍卫吩咐。
“是!”那名侍卫立即坐在车前,一挥马鞭,马车驶离了云王府。心中却是震惊不已。他自小跟在主子身边,从未见过主子对谁话语如此多过。就连老王爷也是寥寥几句。如今他居然和浅月小姐斗嘴,实在令他不得不震惊。
云浅月想着原来那黑衣侍卫叫弦歌啊!名字真好听!
“他是我的贴身侍卫,自小跟在我身边。”容景解释。
“怪不得一脸冷冰冰的,眼睛鼻孔朝天,原来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侍卫。”云浅月评价。
车外弦歌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冷峻的脸一僵。
容景瞥了云浅月一眼,淡淡一笑,并未言语。
云浅月也觉得自己在人家的马车里坐着被人家领着去香泉山还如此在人家的地盘上嚣张实在不明智。扁了扁嘴角,也闭上了嘴,但她闲不住,开始打量这间马车。只见马车上衣柜,橱柜,玉桌,茶水,古琴,棋盘,书架……等等一应所用俱是齐备,这哪里是马车,就完全是一个小型的起居室。尤其那东西还都样样看起来均是上品,价值不菲。果然是没有最奢华,只有更奢华。她撇撇嘴,真会享受!
容景似乎知道云浅月心中所想,也不点破。扫了一眼马车内装设,问道:“你想看些什么书?或者玩些什么?毕竟路途有些远。”
看书?才不要!玩?能有什么好玩的?她瞥了一眼琴棋书画。古人无非就是这些,她早对这些厌倦了,没意思。云浅月神色怏怏地摆了一下手,“什么也不要,我想睡觉。你躲远些,给我腾出个地方。困死了。”
“你要睡觉?就不怕你的发髻到时候乱了?这样繁琐的孔雀同心髻可不是谁都会梳的。”容景挑眉。
“乱就乱了,正好拆了。”云浅月不以为然,这头顶着真重,连她脖子都快要压断了。这些天没干别的,除了识字外总扭脖子了,如今还是不能适应,她这还没插几支珠钗呢,真不明白那些女人满脑袋朱钗,顶着重重一头东西怎么走路的。
“也好!那你就睡吧!”容景当真又往外挪了挪,给她让出一处地方,并随手将一个靠枕和一床薄薄的丝被扔给她。
这人虽然嘴毒心毒,但有时候懂得给人方便还是有优点的。云浅月接过靠枕枕在头下,尽量不压坏发髻,毕竟再梳头也是麻烦的。伸手扯过丝被盖在身上,淡淡清雅的药香顿时充斥她的口鼻,如莲似雪,与容景身上偶尔散出的气息一致,她眉头皱了皱,将被子又扔了回去,“不用了。又不冷。”
容景眸光微动,又重新将被子盖在了她身上,温声道:“如今才刚入初夏,天气早晚还是很寒的。你若睡觉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我体质好着呢!你少咒我。”云浅月往外扯被子。
“别动!你若是染了伤寒还得我照拂你。毕竟云爷爷可是将你托付给我了,若是你不想给我找麻烦,就听话。”容景声音微微低了一分,不容拒绝。
云浅月顿时住了手,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忍吧!反正这味道也不难闻。
容景见她不再动,松了手,不再理会她,伸手从书架取了一本书翻看起来。
云浅月瞟了他一眼,想着古人没什么娱乐,不看书的确没事儿干。她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闭上眼睛睡了过去,不出片刻,均匀的呼吸声传出,轻轻浅浅。
容景低着的头抬起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翻书的动作骤然轻若无声。
马车出了云王府进入街市,今日的街市吵闹叫卖声少了很多,来往马车却是川流不息。显然大多是出城奔着香泉山而去。不少马车见到容景马车驶来,虽然车前没有标志,但车夫还是知道这是谁的马车,连忙恭敬地让路。弦歌目不斜视,依然一副冷峻神色,一路畅行无阻地出了城。
出城三里地外道路两旁有两座凉亭。一座亭上匾额写着送君亭,一辆匾额写着候君亭。送君亭如今空无一人,候君亭如今却是停了数量马车和数百随从。
“世子,前面有太子殿下的马车、四皇子的马车、清婉公主和云王府世子的马车,另外还有丞相府玉凝小姐的马车,以及咱们府二小姐的马车和孝亲王府郡主的马车。看样子似乎是在等世子一同前往。”弦歌扫了一眼候君亭,一目了然,回头轻声对容景禀告。
“嗯!”容景淡淡应了一声。
弦歌再不开口,马车来到候君亭。此时那几辆车几乎同时挑起车帘,露出几张熟悉的面孔向容景马车看来。弦歌一勒马缰,在车上对着夜天倾微微一抱拳,却不发一言。
夜天倾也不介意,似乎习以为常。他对着弦歌微一点头,对着车内紧闭的帘幕缓缓道:“本殿下闻景世子也去灵台寺,于是在此等待与世子同路,也好此一路和世子对弈一局,以解世子沿途寂寞,不知世子意下如何?”
“殿下念着容景,容景之幸。奈何如今车中有人浅眠,多有不便。容景多谢太子好意,改日吧!”容景不挑开帘幕,温润的声音轻轻浅浅,既不吵云浅月熟睡,也让外面夜天倾等人听得清清楚楚。
“哦?世子的车中居然有人?不知是何方贵客有幸得和世子共乘一车?”夜天倾一愣,盯着容景马车,车厢包裹严严实实,除了通体黑色,看不到里面丝毫情形。
“是云王府的浅月小姐。”容景声音依旧清浅,如实相告也无丝毫情绪和犹豫。
夜天倾闻言凤目骤然睁大,里面的黑色波纹刹那凝聚,他抿了抿唇,忽然笑道:“原来是月妹妹,不知月妹妹为何在世子车中浅眠?”最后两个字声音微低。
“容景受云爷爷之托此去香泉山之行要多多照拂她,所以,她自然要与我同行的。如今天色太早,她困倦自然继续睡,也无不可。”容景声音微淡,似乎不愿多谈,对夜天倾道:“太子先行吧!容景随后!”
夜天倾袖中的手忽然紧紧攥起,他没听到云浅月声音有些不甘,忽然散出真气向车中探去,他到要看看云浅月是睡着还是醒着故意不见他。但真系还未接近马车便被一股强大的真气打了回来,他抵抗不住,身子一颤,不由后退了一步,俊颜微白。
“太子恕罪,容景怕太子惊扰了浅月,故而有此一举。”容景话语不卑不吭,淡淡然然,却是温和中透着不容置疑和不可打扰。
夜天倾脸色突然变了变,袖中的手忽然松开,对着容景的马车一笑,“世子这些年卧病之躯,却是丝毫不影响武功精进。本殿下佩服。既然月妹妹在熟睡,那么就着实不便打扰了。本殿下先行一步,请世子随后。”
“好说,太子殿下请!”容景温声道。
夜天倾重重地放下车帘,帘幕落下遮住他的脸,忽青忽白片刻,随即阴沉如雨。好你个云浅月,你这是报复我当初不理会于你,如今就想要投入容景的怀里吗?休想!
太子府的马车行走在前,弦歌也不理会挑着帘幕怔愣的其他人,一挥马鞭,跟在了太子府马车之后。紧接着云暮寒对着车夫吩咐一句,云王府的马车也紧随其后。
清婉公主慢悠悠放下帘幕,一张貌美的脸有几分愁容。她这些年一直欺负云浅月,如今才知道惹了暮寒不喜,如今云浅月又得容景另眼相待,那么她以后若想嫁入云王府,怕是必须要和云浅月亲近了。毕竟她是云暮寒唯一的亲妹妹,她不明白自己以前为何会那么蠢去帮着容铃兰和冷疏离欺负云浅月,如今还得去补救,希望不会太晚。
容铃兰冷哼一声,也放下帘幕。她就不明白云浅月何德何能居然得了她哥哥另眼相待了?在她看来这天下女子无一人能配得他哥哥看一眼,若是勉强还合格的话也就丞相府那位琴棋书画皆是上乘,针织女红无所不会,容貌也是万里挑一的玉凝小姐还能让她无话可说。
冷疏离也冷着脸放下帘幕,太子殿下从那日皇宫云浅月没被入狱后他就有些变了似的,和她们都疏远了,往日见面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如今他整个人都愈发阴沉,她很难不以为这一切都是和云浅月有关系。她心里实在不愿意去想难道太子殿下表面不在乎云浅月,实则心里对她还是在乎的?这样一想,心里便憋得透不过气来。不行,她定不能让云浅月再接近太子殿下一步。
荣王府二小姐的马车和孝亲王府小郡主的马车随在清婉公主之后缓缓而行。
最后丞相府玉凝小姐的马车则是安静地停在原处,玉凝挑着帘幕不动,美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走在前面那辆通体黑色的马车,粉唇紧抿,攥着帘幕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攥死,指甲透过帘布将手心都攥出了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