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送去了天雪山,雪山老人本来打算不再收徒,但因为她的关系,破例收了他为关门弟子。就这样,夜天逸和容枫成了师兄弟。她没想到十年后容枫再回京入朝,而因为这个原因被老皇帝授予要职,且重整文伯侯府。
“我们来的似乎不是时候!”容景忽然道。
“嗯?”云浅月挑眉,一时间不明白容景什么意思。
“文伯侯府的世子有美相伴,我们来了打扰了人家好事儿。”容景带着云浅月来到后院的主院,飘身落在房梁上,目光看着院中道。
云浅月顺着容景的目光看去,只见院中一株桃树下站在二人,一男一女,男子微僵着身子站着,女子趴在男子怀里似乎在哭,哭声极细,但也能听出是在哭,男子正是这座院子的主人容枫,女子的脸埋在容枫怀里,看不清样貌,但从背影不难认出正是大病了数年的七公主。她收回视线,对容景压低声音道:“既然是打扰了好事儿,我们还是走吧!”
“看看也无妨!”容景声音极轻。
“你不是饿了?”云浅月挑眉。
“昨夜吃了两大块牛排,哪里会饿?”容景不但不走,揽着云浅月顺势坐在了房梁上。
云浅月想着感情这个男人昨夜的迷糊困意是假的,根本就清醒得很,偏偏刻意折磨她。她瞪了容景一眼,不再说话,重新看向院中。以前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七公主的住处一趟,后来从失忆再未曾去。两日前在寿宴上看到七公主,她虽然一句话也没说,安安静静,但眼神与正常人无异,她就觉得她大约是好了。当年文伯侯府被灭门,七公主同样见证了那一起惨案,神智失常这么多年,如今容枫回来,她恢复了正常,看起来果然解铃还须系铃人。
“好了!别哭了!”容枫推开七公主,声音不像对待文如燕一般冷淡。
“容枫,我还以为你死了……我这些年……我好怕……”七公主离开容枫身体稍许,一张娇美的小脸泪痕斑斑。
“是死了,又活了。”容枫似乎想伸手去抹七公主脸上的泪痕,又顿住,从怀里掏出一块娟帕递给她,声音低浅,“别哭了,眼睛都红了!”
七公主吸着鼻子,伸手接过帕子去擦眼睛,那模样说不出的柔弱。
容枫看着七公主,并未说话。
七公主用帕子擦过眼睛递给容枫,容枫伸手接过,对她道:“我送你回宫,明妃娘娘若是见不到你,又该找你了。”
“母妃知道我来这里。”七公主小声道。
容枫似乎一怔,“明妃娘娘知道你来?”
“嗯!”七公主点点头,“母妃昨日命人给我把了脉,知道我的病好了,特别开心。知道我想来这里,便准许我来了。”
“是吗?明妃娘娘对你真宽容。”容枫声音忽然淡了一分。
“容枫,我……”七公主看着容景,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饿了,早上没吃早膳。”
“我送你回宫吧!宫里定然准备了你的膳食。”容枫抬步向外走去。
七公主咬着唇瓣看着容枫,目光有些黯色,小声道:“我想在你这里用膳。”
容枫脚步一顿。
七公主上前一步,伸手拽住他的袖子,语气有三分轻软,三分可怜,“记得以前我时常来这里找你玩。每次都在你这里用过膳才回宫的……”
“以前是以前,如今和以前不同了!你是公主,不能随便在皇上的臣子家中用膳。”容枫伸手掰开七公主攥着她衣袖的手,声音有些淡,语气不容拒绝,“我送你回宫!来这里久了明妃娘娘该担心了。”
七公主垂下头不语。
容枫向前走去,不管七公主跟上还是不跟上,头也不回,直到他走出院子,七公主终于迈着步子追了出去。二人很快就出了主院。自始至终并没发现房顶暗角上的两个人。
“哎,又是一出妾有情,郎无意。”云浅月看着二人走远的身影一叹。
“回府了!”容景伸手揽住她的腰,足尖轻点,飘身离开了文伯侯府。
云浅月想着当年文伯侯府之事是否与明妃有关,容枫是否知道什么?否则为何七公主刚提到明妃,容枫便转变了态度?她偏头看向容景,“文伯侯府的灭门惨案你查出来了吗?”
“没有!”容景看着前方,脸色淡淡。
“我没得罪你吧?”云浅月蹙眉。想着是不是荣王府的人都是变脸和翻书一样快。
“你该准备喜礼了!”容景瞥了云浅月一眼。
“嗯?谁的?你和东海国公主的?”云浅月扬眉。
“回府!我们一起喝醋!你果然是最需要喝的那一个人。”容景不答话,带着云浅月身形加快。
云浅月眼皮翻了翻,不再说话。想着准备谁的喜礼?容枫和七公主吗?不见得吧!如今老皇帝卧病在床,太子锒铛入狱。天圣的空气都是昏暗和压抑的。能用得着喜礼?办得了喜事儿?
回到云王府,容景带着云浅月直接回到浅月阁。
珠帘掀起,二人飘身进了屋。房间中坐了一人,素衣打扮,正是皇后。云浅月一怔,讶异地喊了一声,“姑姑?”
“你们回来了!”皇后看着二人,目光在容景身上转了一圈,见他无伤,有一丝了然。
“姑姑!”容景也喊了一声,拉着云浅月走了过去。
“姑姑,您怎么在这里?”云浅月怎么也想不到皇后这时候出宫,看素衣打扮,显然是偷偷出宫。她猜测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否则派人来知会一声就成,不至于亲自出宫。
“我来是有一件事情告诉你。”皇后本来在喝茶,此时放下茶盏,对云浅月道:“我怀孕了!”
云浅月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后,“姑姑?您说您……我娘不是给您看过,说您这一生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吗?怎么回事儿?”
“我也想知道!所以才来找你。”皇后看了容景一眼,继续道:“而且我知道景世子应该和你在一起。你们医术好,给我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儿。”
云浅月闻言伸手去把皇后的脉,她的脉象有滑动的迹象,她眸子睁大,的确像是怀孕的脉,她把了半响,也没找出丝毫异常,罢了手,看向容景,“你来给姑姑把脉!”
容景点点头,伸手按在皇后的脉搏上。
云浅月和皇后一起看着容景的脸色,他面色清清淡淡,看不出丝毫异色。片刻,他撤回手,对二人道:“姑姑的确是怀孕了!”
云浅月面色一变,“怎么回事儿?”
“这就要问姑姑了!姑姑在最近一年内吃了什么?或者是最近半年内吃了什么。”容景看向皇后,见皇后疑惑,他声音微沉,“若我诊断的不错的话,姑姑应该吃了生子果。”
云浅月脸色一沉。
“生子果?那是什么东西?”皇后看着容景。
“生子果产在东海国。据说是东海仙岛的一棵树,每二十年那颗树才开花结果。所产的果实就是生子果。生子果难求,一棵树二十年开花结果也不过是两颗而已,两颗果是双生果。一颗是阴果,一颗是阳果。阴果是毒果,服用则会不能生育,而阳果才是真正的生子果。姑姑早先不能生育,便是因为服用了一颗阴果,染了毒性,封闭了子宫。如今能怀孕,也是因为又食了一颗阳果,解开了毒性。”容景缓缓解释。
皇后伸手去抚上小腹,看着容景,声音微颤,“这么说是真的?我真的怀孕了?”
“嗯!姑姑的确是怀孕了。”容景点头,肯定地道。
“我两个月未曾来葵水,身体总是疲惫,以为生了病,便私下找了一名太医院的太医诊断,太医说是怀孕我还不信,便过来找你们。原来真的是怀孕了。”皇后有些惊喜,伸手一把抓住云浅月的手,“月儿,我怀孕了,我一直就想要个孩子,当年你娘给我诊断说我一生都不可能再怀孕了,我还不信,如今没成想居然是真的……真的我有孩子了……”
云浅月被皇后抓住手,却是半丝喜色也无,看着皇后几乎喜极而泣,她轻声道:“姑姑,是皇上给您吃了生子果吗?”
“应该是吧!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吃的。”皇后摇摇头,眉眼间掩不住喜色。
“如今都谁知道这件事情?”云浅月又问。
皇后摇摇头,“除了那个太医,谁也不知。”
云浅月点头,看了容景一眼,抿了抿唇,对上皇后喜色的脸犹豫了一下,郑重地道:“姑姑,这个孩子不能要!”
皇后喜色顿收,“月儿?”
“刚刚容景也说了,生子果分为阴果和阳果。阴果有毒,但也有一样好处,就是养颜。您知道您为何皮肤如此之好,面容如此年轻吗?就是因为阴果的养颜之效。但它会致使您不孕。你中了阴果这么些年,毒性已经沁入心脾,如今虽然解了毒性,您怀了孕,但是正因为阴阳结合,需要你身体的全部精血才能养育孩子,怀孕期间,您身体的血液流失很快,也会加速您的衰老。您生他之时,便是血尽而亡,老死之日。”云浅月一字一句地道。
皇后面色一变,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云浅月。
“我说的是真的!不信您问容景。”云浅月看着皇后,实在不忍心将这个事情告诉她。她知道姑姑有多么的喜欢孩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她焉能不喜?可是这个孩子是真不能要。
皇后看向容景。
容景点点头,“她说得不错!”
皇后得到容景的肯定,身子剧烈地颤了起来,脸色发白,“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容景摇摇头,“除非打掉孩子,才能保住您。”
皇后身子后退一步,伸手捂住小腹,身子撞到椅子上险些栽倒。容景轻轻一挥衣袖,拖住了她的身子,她面色有些灰败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姑姑,您不喜皇上不是吗?对于不喜欢的男人,您也不屑生他的孩子。打掉吧!”云浅月狠下心,她必须要姑姑无事。孩子是老皇帝的种,不如不要。
皇后一动不动,仿若未闻。
云浅月看向容景,容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眉眼间隐了一抹忧虑。
屋中静静,一时间三人都不再说话。
许久,皇后抬头看着云浅月,“月儿,姑姑知道你为了我好,但我想要这个孩子!”
“姑姑!”云浅月心里一紧,“你不能要……”
皇后摆摆手,截住云浅月的话,苦涩地道:“这些年我生活在宫里,形如朽木,每一日都是度日如年。从你娘亲给我把脉那日开始,我知道自己再不能有身孕,我就想着这一生都没了希望,就这样老死在宫中了。当年你娘亲没说我是中了生子果的阴果,我以为是中了终身再不能怀孕的毒,所以从来就没盼头。但你可知道,这些年我看着宫里那些女人一个个都有孩子,环绕在身侧,我是多么羡慕?”
云浅月忽然沉默下来。每一个母亲大约都是想要一个孩子的吧!
“虽然有太子臀下和四皇子寄养在我名下。但总归不是自己的。我也提不起多少感情投在他们身上。”皇后慢慢地抚着小腹,“虽然这个孩子来得突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服用了那颗阳果解了毒性,但如今既然我有了孩子,虽然是那个男人的,但他在我肚子里长着,我怎么能忍心打掉他?”
“可是他会要了您的命!”云浅月提醒皇后。
“和孤老终生相比,我宁愿留下一个孩子。一个我的孩子。”皇后叹了一声。
“姑姑,这也许是皇上的一个阴谋!你想想,为何您这么多年都没有怀孕?为何突然解了生子果?您就不怀疑吗?”云浅月看着皇后。这个时候她姑姑怀孕,她不得不怀疑又是老皇帝的阴谋。
“即便是阴谋我也认了!我想要的是一个孩子。”皇后道。
“可是您生下孩子却会让你自己死,他到时候没了母亲,如何长大?”云浅月声音不觉地扬起。
皇后沉默。
“姑姑,听我的,别要了好不好?从娘亲去了之后,我和您最亲,没拿您当姑姑,而是拿您当母亲。您还有我,您不是自己。也许有一日我就能将您接出皇宫那个大牢笼,过上您想过的日子。”云浅月上前一步,半跪在皇后面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皇后的手冰凉,让她手也跟着一颤,凉意顺着手心席卷上心头。
“月儿,我也拿你当女儿。”皇后握住云浅月的手,眼泪从眼眶溢出,滴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她低声道:“女人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才算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姑姑不想带着遗憾离开。”
云浅月唇瓣紧抿,看着皇后。
“姑姑死了,你就替我将他养大,将来去我坟前烧一炷香,我便满足了!”皇后又道。
云浅月忽然撇开脸,不忍心看皇后。她娘亲离去的早,这些年她是真的将姑姑当成娘亲,但是毕竟姑姑还是姑姑,侄女还是侄女,永远变不成母女,她再爱姑姑,也没有权利在她如此决然想要一个孩子的心情下给她打掉她的孩子,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利。
皇后不再说话,清凉的手指去拂云浅月的眉眼,指尖传来丝丝颤栗。
云浅月终于忍不住,一滴清泪顺着皇后手指缝滑落。
“别哭,姑姑其实很高兴!能有个孩子,是我从来就不敢想的事儿。”皇后轻声道。
云浅月不说话。她还不是女人,顶多算是女孩,还不能体会这种母爱。
“小姐!”凌莲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什么事儿?”云浅月压住难受,对外面询问。
“宫中的文公公来了,说皇上醒来要见皇后,知道皇后不在宫中,派他来云王府宣皇后回宫。”凌莲轻声道。
云浅月抿唇,看向皇后。
皇后站起身,松开握着云浅月的手,慈爱地道:“姑姑回宫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也别伤心,应该替姑姑高兴。”
云浅月不说话,她如何能高兴得起来?
皇后看向容景,“景世子,月儿一时接受不了,你代我劝劝她。你在她身边,对她好,我即便有一日死了,也能放心将月儿交给你。你们两个替我将这个孩子看顾大,也算是全了我这些年的一桩心愿。”
容景看了云浅月一眼,声音温润,“姑姑放心!”
皇后点点头,不再多说,抬步出了房门,凌莲将她送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