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有誓言的。”他轻声说。
勤子笑起来,说:“还是那句话,少男少女们那些信誓旦旦的话,有几个当真的?”
他看她一眼说:“勤子,咱们难舍难分的几十年,不就是在六、七岁时的患难相助嘛!我妈在我刚懂得男女相爱的时候就教育我,爱情是付出的,是无私的,当认为爱情是自私的时候,就是对爱情的背叛和走向毁灭。”
勤子点点头,轻声说:“原来是这样。大雨,也许你妈说的真有道理,是个高远的境界,还是回到现实中来,谢琳娜人家在那边已经有了家,如果你真有个女儿,念及你们的情,她只多是把女儿交给你,不知道你女儿认你不认,你就要和我离婚?她认你了,我会很好待她的。即是他们来,谢琳娜也只是看看你,这就对得起你了。为了看你一眼,你就付出和我离婚的代价,在别人看我,我成了什么?在你心目中就那么没有地位?”
“不,不,你误解了,谢琳娜不是那样的人,她不会只是看看我,那闺女不会不认我,是怕我不接受她。我提出和你离婚,其实我很痛苦,比起她们母女们所受的痛苦,那就轻得多。也算是我对她的爱情付出,让我妈心里也坦然,她没有白教育我。”
姚勤子扑在他怀里,满是泪水的脸贴在他脸上说:“大雨,我不能接受,你把生活当儿戏,把爱情当儿戏,把真心实意爱你的姐当猴儿耍,像一件衣服一样,穿破了就丢了。”
他轻抚着她的黑发,惆怅地泪水滴在她耳朵上,他去轻抹,说:“不是的,勤子,这不是你心里话,我实在太牵挂她们了。”
“大雨,别折磨自己了,别在幻想中生活了,为了把院子要回来,你编织那个故事,我不再说什么了,离婚的事,你别再提了。”
姚勤子说不去上班了,陪着大雨在橡树大院领略晚秋的风情。他们正沉浸在甜蜜当中,电话铃响了。勤子去接听电话,是公安局打来的,电话里人要金大雨接听。他听完电话,十分纳闷地问姚勤子,让他去公安局干什么?不会是苏汉文和别西卡的事出了什么麻烦吧?
卜岚、乌拉孜汗知道金大雨为收回橡树大院的事,得罪了主要领导人,姚勤子已不再是*时期的姚勤子了,没有再讨好她的价值了,借几件涉外案子上的争议,开始找金大雨的罪错。勤子现在清醒了,知道面对人世的炎凉了,知道保护丈夫是最重要的了,起身把电话打到外事科,问是谁找金大雨?外事科的人说与她无关,让大雨谢金亲自去。她立即感到这句对谢金大雨名字的倒装语说得不对劲儿。
金大雨驱车去公安局外事科。
走出外事科办公室他心情沉重起来。这个铁打的汉子,两条腿好像缀着千斤重的铁疙瘩。他不知自己怎样上了车,不知怎样把车开回橡树大院。当他上楼梯的时候,告诫自己:要若无其事,不让勤子看出破绽,这事情要处理好,不能伤害她。怎么会这样呢?他把车开进车房,在上楼梯的门口停了大约五分钟,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勤子心明眼亮,他的表情,不管怎样雨霁云开,脸上阴影一时散不去。她问是什么事?他吱唔一声说没有什么,讨论些俄语的翻译问题。
她微微一笑。
金大雨确实遇到了大麻烦,比他坎坷的人生旅途上遇到所有的麻烦都麻烦。公安局外事科找他去不是商讨俄文的翻译,而是询问他是否有个女儿在苏联,是否有个妻子在法国?伊犁州公安局来电话,有母女二人,一人称是金大雨的女儿,叫金紫玉,护照名伊利亚·费柯列娃·金紫玉;一人称是金大雨妻子,叫乌斯金诺夫娜·铁列琴柯·谢琳娜。当他听到自己有个女儿叫金紫玉时感到震惊,并不认为就是真的,仿佛在梦境里,认错人了;当他听谢琳娜的名字时,激动得心头打颤,似乎置身在旷野,满脑子里是“谢琳娜”。
科长连问数声,他才清醒过来,问科长说什么?科长问他有没有这样的妻子和女儿?她们住在伊犁宾馆,如果没有,回话让她们回去,如果有,就去接人。“有,有。”他不知这两个“有”怎么说出口的,更没有想将产生什么法律后果。
外事科长调皮的笑笑,心想:地委的女婿有好戏看了。
这个妻子和女儿,是他二十多年来牵挂最多的心事,是他近来每夜辗转反侧的事。现在,是幸福?还是辛酸?难以言表。对于谢琳娜,他无时无刻不企待着她。现在和姚勤子的关系还没有处理好,如何面对勤子?勤子如何面对谢琳娜?琳和紫玉来了住哪儿?住橡树院?那么勤子住哪儿?他和谁住在一起?和勤子,是法律肯定的夫妻,他们真心相爱,自由结婚。和谢琳娜,是约定夫妻,中国法律不承认,可他金大雨要承认。谢琳娜是承认的,他们的拜堂成亲,表现了日月山川作证的博大情怀,法律不承认算什么!中国正在走向世界,在世界上,先进的婚姻制度正在兴起,就以约定式婚姻来说,自古有之,现在通过历史的否定之否定,螺旋式上升到更高境界。
他乱七八糟地想些伦理、哲学问题之后,回到现实中来:怎么办?接还是不接?当然要接。要不要告诉勤子?他长叹一口气,想:丑媳妇怕见公婆面不行。要告诉勤子。她是他的妻子,是现实给他的爱妻;谢琳娜也是他爱妻,是历史给他的。他与勤子适用中国法律,与谢琳娜适用国际私法。
金大雨走后,姚勤子立即给公安局长江中旋去电话,问他,金大雨出了什么事?主管局长的顶头上司询问,他不敢不以实相告,也想看看顶头上司的洋相。勤子听了那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后,表现得非常冷静,恳请江局长把金大雨去伊犁的一应手续办好,麻烦给送过来。
姚勤子听了他说叫他去公安局是讨论俄语的翻译问题就生气了,就想起了那个她打屁股的小泥鳅,说:“你骗吧,看把我能骗到啥时候?讨论翻译问题?你就那么不信任我!”
金大雨愕然了,问:“你知道她们到伊犁了?”
她问:“什么时候去接她们娘儿俩?”
他一时六神无主,问非所问:“去哪儿?”
她食指按住他脑门说:“真是个无情无义的薄幸郎,失散二十七、八年的妻、女来看你,竟然无动于衷?我看你平时念叨的都是假的。”
“勤子,你真好,我实在幸福。”他把她抱得很紧,用劲吻她。
她催他今天就走。他说今天来不及了,还得要公安局外事科手续。姚勤子把手指按住他鼻子说:“我像你那么小心眼,研究翻译问题!手续给你办好了。一会儿就送来。”
说话间,解真开着车子出现在大门外,两人出门相迎。
解真用嬉皮士的动作问:“要不要我开车送?太激动了开车分心。”
姚勤子说:“真妹没有眼色,你不觉得你碍事?”
解真本来是要来看洋相的,却没有想到姚勤子有这样的大度,说:“穿得漂亮些,千万别穿你那一尺宽的裤子了。”说得姚勤子扑哧笑了。
解真向他要过“奔驰”的钥匙,把车从车房开出大门,钥匙地给他,冲着姚勤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又不愿意了?在你的部下江局长面前那么落落大方,这会儿又来拖后腿,拖着不让走不是办法呀!”
姚勤子不满地说:“你这妹子,怎么这样说话?大雨你快走。”心里说:这丫头对我总是幸灾乐祸。
解真说:“衣服也不让人家换?哥,要不要我送你一段路?”金大雨说不要,解真把手一扬,说了声“拜拜,一路平安,祝你好运”,启动马达走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十二章、金紫玉中国认父(2)
第三十二章、金紫玉中国认父(2)
从旱獭市到伊宁市八百六十公里,到伊宁市刚好是上班时间。他没有吃饭,把车停在水边,用毛巾洗去一夜的疲劳,去州公安局外事处。在那里知道谢琳娜母女俩从伊犁宾馆移到“水上餐厅”住。办事的副处长说他的妻子为了住“水上餐厅”要去找州领导,解释她们不是苏联人,是中国人,向他讲了许多中国故事,提出中国人在 自己国家应当自由的走来走去。公安局破例地让幽默的母女俩自己选择宾馆下榻。
他不知水上餐厅的所在,在斯大林大街上跑两个来回才找到那坐小楼。餐厅横跨过一条小河,虽然不尽人意,却也有着苏州“人家尽枕河”的神韵。清晨的雾还没有散尽,林木隐约,垂柳的枝条在雾中缓缓地轻弄*,使小楼洋溢着神秘的美。那叫卖的小摊,烤羊肉中孜然的浓香沿小河飘过来,惹眼的少数民族妇女的服色,让微风推开薄雾,露出神秘的裙脚,使人感到这也是伊犁风光。从伊犁河上吹来的草原上的风,使人感到水乡似的醉人。小河里散发出淡淡的水腥味中含着草原上的清苦,在小河的下边就是一片草地。
金大雨想,这不是正宗的伊犁风光,何以会吸引她们?这个家伙,肯定为了寻找正宗的伊犁风光,认为餐厅一定在伊犁河上,住在楼上一定可以放眼领略伊犁河的光波潋滟。她现在恐怕正在失望,不知发了多少遍牢骚。
他把车停在楼前的场地上,静静地欣赏着、想着,好使心境平静下来,想着如何见面,第一句话怎么说。他在旅馆登记处查到了她俩的名字,住在210房间。他笑了,感到有人在量他的裤脚,突然叫起:一尺!正好一尺宽!他叫了一声:“你干什么!不是一尺!”
服务员下了一跳。他觉着自己的失态,向服务员抱歉地一笑,风一般奔上楼梯,被下楼梯的服务员挡住,说水上餐厅不是外宾馆,如果住外国旅客,不允许与旅客在宿舍交谈。他解释要住在这里,回头开票。服务员不允许,说是公安局的要求。金大雨说她们住水上餐厅经州公安局批准,这样刁难,就立刻搬到州宾馆去。服务员愣了一下,考虑外国人住宾馆价钱比国内人高一倍,不能让走。他在她发愣的时候,一口气跑到210房间门口。停在门口,平静狂跳的心。他用左手食指和中指在门上急促地弹三下,略停一忽儿,又缓弹三下,然后静静地听,门里是一急一缓的脚步声。
当脚步声静下来,一个声音问:“妈,真是爸爸来了,你判断得那么准确?”
另一个声音说:“准是的,这是暗号,与你外婆的敲门声区别开。”
女儿的声音说:“妈,你和爸的浪漫爱情充满诗意。”
妈妈说:“快开门,别逗你爸。”
服务员站在金大雨身边,正要拉他衣袖,门开了。一个年轻女子,宛如夏日雨后的出水芙蓉,玉立在他面前,他眼前一道亮光闪过,这女子展开双臂,叫一声“爸”,把他抱住,脸贴在他脖颈上,不断地叫着:“爸爸,紫玉好想爸爸。”
金大雨推开她,说着:“等等,你等等,你真是我女儿?”
他把目光投向谢琳娜:她身材消瘦,着淡淡妆,眼角有两道鱼尾纹,那摄人魂魄的湛蓝的眼里不是充满热情,也不带忧伤,是静恬、平淡。她面部风骨峻峭,充满人生旅程上的风刀霜剑,却没有完全掩盖她那调皮、温柔、幽默、多情。她平静地看着父女俩的表演,心里好笑:这个该死的东西,女儿认你爸爸,你把她推开,让她等等。看我干什么,我才不管你们认,还是不认父女之情。
紫玉向后退一步,金大雨向后退半步说:“紫玉,让我好好看看,我得好好看看。”
紫玉比她妈高一点,头发没有谢琳娜的卷曲波浪大,一眼能看出是自然地卷曲披向后肩,那一对充满生机的乳,把她那粉色的拉毛毛衣顶得毛线张开,面若粉玉,丹唇含露,黑眸闪光。光被泪水淹没,她转身扑在谢琳娜怀里,放声哭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妈,我爸,他在哪儿?你,骗我,来中国找,爸爸,爸,爸他在哪儿?”
她慢慢地,轻轻地推开紫玉说:“要我,也不敢认你,你认得他,是我告诉你他的形象,你把他的照片放在身边。他怎么知道是你爸爸?他究竟是不是你爸爸,二十七、八年了,我不记得了。”
话,幽默带着辛酸。
金大雨责备自己,在公安局和勤子面前承认了妻子和女儿;现在,他方寸全乱。是幸福?是辛酸?是悲哀?还是复杂的法律问题?他把自己在仕途上的蹭蹬,政治上的坎坷早已抛在九霄云外。但是,但是,女儿在他面前,她经受了难以想像的摧残和悲哀,不管什么样的难,今后应当有他当父亲的承担。
紫玉兴奋地蹦到他前边,拉着他,把他按坐在床上,说:“爸,怪我,全是我的错。”她跪在他腿上,解开他领口,扒开他右肩,惊叫起来:“你就是我爸,没错!”她用劲拥抱他,吻他,在他怀里左抱右抱,叫着:“爸爸,我的爸爸,我找到了爸爸!”
她解开毛衣,扯开衣领,脱去一只衣袖,先露出坚实洁白如雪的大半个胸,然后脱出右肩说:“爸,看咱俩的痣谁的大?谁的蓝?”她脱去他右边的衣袖,别扭地把两人的肩靠得很近。她扭过头去看,惊叫起来:“一样大!爸,一样大。啊,不对,糟糕,爸爸,我比你的蓝!”
谢琳娜温和地笑着问:“怎么办?是你爸?”
她转身双拳打着谢琳娜,叫着:“好坏的妈妈,青出于蓝胜于蓝嘛。”金大雨仔细地察看女儿每一个细节,欣赏女儿的娇态,感到无限幸福,无限自由。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三人了。紫玉突然扑在他怀里哭起来,断断 续续地说:“爸,你,不认我?吻我,爸,我,从来,没有过——爸的爱。”
金大雨把女儿抱在怀里,在她脸上吻个遍。紫玉默默地流着泪,接受着爸爸的爱。他批评自己:这孩子,从懂事起就确认了自己的父亲,念着自己的父亲,把父亲当作神圣的偶像。可是我,没有给她一点一丝的爱。在他胸中,顿时形成爱的大海,爱的波涛,冲破他意识中的一切闸堤,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紫玉,你吃苦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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