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紫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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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的紫丁香-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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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达确实喜欢这位新生,她问朱恩永主任是不是有意把他安排到她班?主任说他第一眼就看上这个学生,他的朋友关照他,帮一帮他,他家里很困难,妈妈死得早,没有人管的孩子。他向她递个眼色,问:“和你崔叔研究了?”

  她笑一笑说研究了,不知他和他家里愿不愿意。朱恩永说,听说他爸爸在黄埔呆过,看事也看得开。她乐滋滋的笑了。

  星期六吃过晚饭天就黑了,丽达让金大雨等她一会儿,她有些事情处理完请他送她回家,晚上不回学校,住在她家,她向班长给他请了假。他说请假是向纪律委员卜岚,老师说让班上知道他到哪儿了就可以,最终还是向她报告。

  她处理完事务天已黑定,他在教室看书等她。教室里还有一些同学在做作业,他见老师进教室就收拾课桌,然后与她一起出去。

  丽达的家在学校东南,有三公里多远。他们出了学校东门,沿着雪地小路下河滩向东南方向走。气温很低,脚踏雪道,发出吱咛吱咛的响声,从响声里就可以判断气温在零下二十度以下。雪路很窄,老师在前,他在后。

  半个清白的月亮升在洁净碧蓝的天空,显得格外清冷。丽达问他冷不冷,他说不冷。她转身看他,见他双臂背在后,臂弯里插着一根大拇指粗的棍子,一米多长,她笑着问他拿棍子干什么?他说听说下边有狼,找了根铁棍。

  她笑道:“你怕么?我的小英雄。”他说有铁棍不怕。丽达高兴地“噢”一声:“好小伙子,这我就放心了!这条路上冬天经常有狼,一般情况下我在天黑以前要到家,今天我是在朱主任办公室等一个电话。”他说老师不能那样,晚上走这条路很不安全,电话可以白天打。丽达兴奋地说:“你不知道,那是个很聪明的人,电话从法国周转到瑞典打来的。”

  他惊奇的问:“法国?”

  丽达说:“波伏瓦现在法国,中法没有建交,通过瑞典把电话转过来,这是我要等的原因。她前年九月份来到中国。你不知道波伏瓦是谁,她是进行女权运动的领袖人物,我们在一九四六年认识的,在北京见面,是她邀我去的。”

  金大雨不知波伏瓦是谁,他感到老师是了不起的人。他们穿过一段有着稀疏柳树和混杂大树的河滩,过了加吾尔塔木河,向东南方向的岸上望去,在皎洁的月光下,有一株高大的树立在一片房舍之中。在那房院的西面,有黑影憧憧的几株高大的树木静静地伫立在月光下,那便是她的家。她说再有十几分钟就到了。

  话音刚落,她突然发现,在左前边二十多米远的一片灌木丛边出现了她家黑狸,她叫黑狸,那狗没有动。金大雨问老师,是她家养的狗吗?丽达顺手拉他一把,把他往自己身边拉,说不是黑狸,黑狸是黑色,它是灰色。她用电筒照去,那对眼睛闪着绿莹莹的光,拖着长尾巴,她说“小心,是狼”。她把他往自己的身后拉,那是本能的母亲对孩子的保护。

  他把她往自己身后拽,闪在她左前方。

  当他听说那是只狼的时候,头发根立即竖了起来,还是勇敢地挡在老师的前边,那是一种男儿保护长辈,保护母亲的责任。他知道自己身上有着男儿的阳刚之气,野兽们害怕。

  在他十一、二岁的时候,他师傅王山而给他讲过一个故事:一只狼饿得很惨,求土地爷给它吃的。土地爷指着村口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让狼去吃。狼悄悄地溜过去,见小男孩手里拿着两根红筷子,夹着尾巴走了。回头找见土地爷,要土地爷可怜它,给它点吃的。土地爷问为什么不吃那小孩?狼说那是位少年英雄,手拿两根红漆大棒,它不敢。土地爷说河边有只羊,你去吃了。狼走到河边,见一个女子在洗衣服,就扑上去把她咬死吃了。

  他对老师说,让老师跟着他走,千万不能跑。老师十分惊奇地问他,从哪儿知道那些经验?他说他师傅是个猎人,又是个医生,还会武功。丽达问他拜过师?他说师傅是他家邻居,很了不起。

  丽达哪能忍心让小男孩保护自己,把他往身后拉,十分激动地说:“孩子,铁棍给我,你保护不了老师。”

  他倔强地推老师一把,说:“老师,我是男子汉,师傅教过我打狼!”

  她奇怪地望他一眼,同时看到,雪地上的狼缓慢地侧身移动,在寻找进攻的机会。

  去年冬天,有天晚上她和谢琳娜回家,在离这里下边两、三百米的地方,刚过小河,遇到了狼,她把女儿搂在怀里,用手电照着狼,双方对峙着;她凭着自己的胆量,向前慢慢移动,狼向后慢慢地退,相持大约半个小时,黑狸奔来迎接她俩,把狼赶走。她想用同样的方法保护想要收为养子的男孩,把他猛然往怀里拉,右手硬夺他手里的铁棍。

  狼见他俩身子后退,以为是逃跑,倏地从雪地跃起,蹿了上来。丽达一惊,急忙松手,在她还来不及打开电筒之即,金大雨把她向后猛推,她退了两步。这位小伙子,借助推老师的力量,身子蹿出,迎向袭来的灰狼。在他蹿出的时候,正是狼第二次剪起。他想起王山而师傅的话,狼是铁头、铜背、豆腐腰。自己手里铁棍细,重量轻,打狼腰是上下击,狼蹿得快,即使打上,它也扑到自己身上了;它腰软,没有重力量不能重伤它,自己可要倒霉;狼有疯病,被它咬伤就完了。重要的是老师,咬伤老师怎么办!打腿,打腿,铁棍对麻杆,打断它的腿,它死不了也无法扑向老师。小伙子救师心切,用全力把手中铁棍扫出。那狼见它要扑的猎物不是逃走,棍子向自己袭来,急忙途中斜身躲避,无奈身子已经腾空,不能大角度转身,前腿被铁棍扫中。

  那一击确实沉重,小伙子感到自己的手心发麻。他眼前看到的是被他打中的狼没有转身逃跑,却从他身子的左侧向后扑去。老师危险,扑上去,救下老师!

  丽达见金大雨铁棍扫中了狼,却见狼没有回头。她见过很多次狼,在战争的年代,她目睹过狼吃人尸体的瘮人景象,见过大白天群狼在原野撕斗牛、羊的惨况,她认为狼要捕杀面前的小伙子,她是要把他带到家里,让崔叔看看小伙子,她要了解小伙子。谢琳娜向她吵着,要一个哥哥,她说一个人太寂寞,没有人陪她玩,陪她学习。她需要一个儿子,一个根,不想在她的今后人生中出现米什卡·夫罗伊勃诺夫和阿尔芙洛·玛利娅家里发生强行离开苏联的事,自己被强行要求离开中国。别人托朱主任关照这男孩,朱主任把他特地推荐给她,她要把他带到家,和全家人见面,要接受他呀!绝不能让他受到伤害。她是从战争的硝烟中走过来的人,她与德国法西斯进行过搏斗,她相信自己完全能战胜一只狼,保护好一个孩子。她双手用力,准备上去掐狼的咽喉,用她那运动员、舞蹈家的疾速,迎着狼扑了上去。

  她还是慢了一步,从金大雨身上掠过,扑倒在雪地上。

  我们这位不足十六岁的小伙子眼见得老师危险,他那一扑用上了全部力量,迸发出他身心的全部自我保护机制,灵活地扑在狼身上,在狼扭头咬他的时候,他双手卡住狼脖子。他过后怎么也没有弄明白怎样双手卡住的,是一只手先卡住,还是两手同时。

  师生二人当时都判断错了。狼两条前腿都受了伤,左前腿重,被铁棍扫断了,右前腿轻,没有被扫断,却错了臼。当狼身子跃起,见人袭击,欲在中途转弯,却身不由己,看去是直扑,狼的本身是要躲避,不是攻击。当狼即将倒地发现人向它扑去,要反抗咬人,在它着地的刹那间,断腿又因着地重创,狼心虽狠,却也有本能反应的在危难中的自我保护,迟了个电光石火的功夫,被小伙子卡住了喉咙。

  丽达急忙起身,见大雨骑在狼身上卡住脖子,疾扑上去,与他对面,卡住狼脖子,说:“我来,大雨换换手,你用铁棍捅它嘴。”

  他说:“老师,我来,你捅,换手不方便。”

  老师说:“不行,你没有我有劲。”

  大雨说:“老师,我行!”

  丽达无奈,说:“咱俩都卡,让它断气。”

  两人用劲卡了很久,丽达感到狼的身子软了,说:“大雨,你松手吧,它死了。”她松了手,他仍然不放心,起身拾起铁棍,往狼嘴里猛扎,丽达说它死了,别再捅了。他抽出铁棍,在狼身边转半圈,到底小伙子调皮,他把铁棍从狼屁股眼里捅进去,引起丽达笑了起来,说:“好了,大雨。”她突然感到,叫大雨的名子,就如叫“谢琳娜”那么亲切。

  正想着,“黑狸”来了。那狗在狼头边闻了闻,然后走到丽达面前,丽达上去摸着它头说“黑狸,你早点来我和小英雄就不会遇到危险了。”

  她要金大雨与黑狸亲热,他叫了几声黑狸,它没有表示亲热,也没有恶感。丽达抱住黑狸,指着金大雨说,他是朋友,不能咬。她让他摸摸它的头,让它闻一闻他身上的味道。他摸了一会儿,它向他手上猛咬一口,他急忙闪过,她把它放开,转身对他说:“黑狸吓你是认了你。”

  丽达拉一下大雨衣袖要走,他问老师死狼怎么办?听他师傅说狼皮保暖,尤其冬天的皮。丽达为了淡化刚才与狼搏斗的紧张,说让黑狸在那儿看守一会儿,回头用爬犁拉回家,爷爷会收拾的。她轻松的叫过黑狸,脚在狼身边点了点,说:“黑狸,守着。”拉上金大雨走了。他扭头看看地上的狼,跟着走了。

  两人并肩走着,上了坡,在他面前呈现出一座月光、白雪、树木相映下的院落,透过门前树木的影子,可见高大的俄式房屋建筑,大门向西开。前面是有十几株高大树木的广场,木栅栏把院子围起来。在木栅栏里边有一条渠,渠里边是路。戈壁石铺的路面一直到墙,雪清扫在渠里,那棵大橡树在院子里。院子分两部分,北边是高大漂亮的住房,南边好像牲畜的棚圈和一般房屋。院子很大,北边的部分少说也有二、三十亩地,除一株巨形大树外,还有许多高大的树木。南院更大。他感到这里有着他家乡的田园风格,引起他童子的稚气。在他对狼的紧张情绪消去,正想看个究竟的时候,一个女孩喊“妈妈”的声音传来。 

  大门*,她奔了出来。他已经知道是谢琳娜,心里疑团终于释然。他对乌老师的敬重又增加了几分:在学校连妈妈也不让她叫。他正想着,她上去抱住他,把他吓得向后边靠,使他心乱如麻:这怎么可以!她又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说:“欢迎你来我们家。”丽达用俄语叫声谢琳娜,让她告诉崔爷爷,河坝里有狼。她问妈是不是碰上了?

  丽达说:“咱们这位少年英雄把狼卡死了,救了妈。”

  她激动的紧紧地抱住他,蹦跳着,吻着他的脸,叫着:“啊,你救了妈妈,大雨哥,我爱你,做我亲哥哥吧。”

  要在白天,准能看到他的脸红透了。中原人的封建,一个开始退胎毛的小伙子,用中原人的意识,知道一个豆蔻年华姑娘拥抱自己的意义,知道“我爱你”的内涵,何况被人称誉的第一支花。

  谢琳娜招呼一声“找爷爷去”,风一般跑了。

  上了台阶就是房前的走廊。走廊高出地面两米多一点,走廊是松木板铺成,漆着棕红色油漆。前边客厅里的电灯光从宽大的窗里透到院里,映着高大的橡树。看到橡树他想到他家的那棵桑树——方圆几十里都能望见的金家风水,那棵树像他一样七八个小孩才能拦腰抱住,他妈就是伐树时在树根上撞死的。他心里一阵难受,急忙把目光从树移开看院子和房屋。房屋是砖木结构,墙上涂着棕红色涂料,木质和铁质部分涂的棕红色油漆。这是一栋拐角建筑,房屋高大,坐西向东五、六间,坐北向南方向他看不清,少说有七、八间。院子东边远处是一排平房。院内周围种着一丛一丛的丁香树。他想,难怪她叫谢琳娜。真是一所大宅院!乌老师家是大大地主?还是资本家?他带着疑团进了灯光明亮的客厅。

  丽达看出他疑惑的表情,向他解释,房院是苏联政府送给她的,在三区革命时候,这里是苏联一个办事处,谢琳娜爸爸把这里变成良种牛和高加索羊的改良场。他想:老师好了不起,苏联多么伟大,把这样豪华的大院送给老师!

  老师把他戴的部队上发的老羊皮翻毛军帽取下挂在衣架上,然后把他带到卫生间,倒了一盆热水,盆里放一条白毛巾,盆架上放有“四合一”香皂,一只搪瓷缸子里放着牙膏和牙刷,说那套洗脸用具归他用,他说他有。丽达说:“那是在学校用的,回家里来用这一套,先洗脸,睡觉前再洗澡。”说了就出去了。

  他快十六岁了,走了万里路,没有见过这样气派的人家,边洗脸边想:乌老师是个了不起的人,在法国有朋友,她的朋友和周总理是朋友。这么大,这么好的院子是苏联政府给送的,她又是莫洛托夫中学的教师,对人这么好,胆子那么大,那么勇敢,见到狼不慌不忙,还与他说着笑着,当他危险时,为保护他赤手空拳向狼身上扑。

  正想着,谢琳娜进来,见他洗过脸,拿一把梳子给他梳头。他说不要,不由自主地把手向头上拢了拢。她非要给他梳,他便认为梳头是她们家的规矩,拿过梳子自己梳,她一定要给他梳。梳完,她夸奖他的头发漂亮,自来卷。

  这时,他对谢琳娜有点适应了,知道她的有些行为,如拥抱、吻他额头、面颊是礼貌。虽然她爸爸是中国人,她学会的是苏联人生活习惯。她拉着他手说她和爷爷把死狼拉到南院了,好大一条狼啊!称赞他真了不起。他说是他帮老师打的。然后问:“爷爷来了?”

  她说:“来看你的。”她凑近一步,对着他耳朵说:“爷爷是个了不起的人,姓崔,给列宁当过两年卫兵。”金大雨吃惊地看她,她说:“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中只有瞿秋白见过列宁,在人民群众中见过列宁的只有爷爷,这个话你对谁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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