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只是研究哈萨克族之间的部落已经没有意义了。现在的情况是谁都可以去苏联,不分民族,不分信仰,那就让人想不通了,而且国家也不管。
金大雨想说“排浓”,又想那话社会上知道的人极少,嚥了下去。他接着郝志远的话说不能看谁是哪个部落的,哪个民族已经不分了,还管什么部落,不要只看现象,好像哈族活动得频繁一些。这个地方这个部落人多,那个地方那个部落人多,活动相应就多一些,要看本质,那样做是要干什么。
郝志远问咱们的解放军呢?民兵呢?乌拉孜汗直言不讳地说,听他父亲讲,民兵们的枪收回去了。
“为什么?”郝志远问。
艾山正正经经地说,民兵中情况复杂,不少民兵已经走了,走与不走的矛盾很尖锐,甚至一个家庭内部也争吵得利害。
郝志远说他明白了,大家把性质提高到对修正主义斗争的高度时,有可能发生武装冲突。
金大雨说现在苏联人的活动非常频繁,把他妈烦死了,他问郝志远,解放军为什么不管?郝志远认为是不能管。达列力汗问为什么?
金大雨说他明白了,咱们这里只有边防部队,没有野战军,军分区的边防部队不到一个营,一个边防站也没有。中苏友好嘛。听说正在筹备建立边防站,一旦武装冲突,咱们非吃亏不可。
郝志远说他分析得有道理。现在这么乱,解放军出面没有用,对内部打谁?要走的人成千上万,法不治众。在外部,老大哥到边境地区的人越来越多,没有边防,出进自由,管不如不管。艾山说可以多派兵。
金大雨说中印边界听说很紧,东南沿海更重要。当年姜子牙兴国时候,也是突出重点,各个击破,不是四面树敌。郝志远说金大雨到底有个会打仗的爷爷;他父亲说,中央要排浓,他不理解。
郝志远说了排脓,金大雨才联想爷爷的话,对艾山刚才与乌拉孜汗开的玩笑进行分析,说排脓是什么意思?就是割开个口子让脓流出去,拦它干什么?所以才收回民兵的武器,不让边防军巡逻,刚才艾山冤屈了乌拉孜汗的爸爸。
金大雨把脸朝向郝志远,说他父亲在兵团当团长,应当知道内幕。郝志远说团级干部不知道什么。金大雨叹了一口气说他们是空有为国为民之心,郝志远羡慕他有个好爷爷、好妈妈,不应该叹气。
乌拉孜汗把两个大拇指相对点点,这是谈对象的手语,说还有个好那个那个——妹妹。艾山鄙视地斜视他一眼,问金大雨,很多人在动员乌老师走是不是?他说他妈烦死了。
话音刚落,谢琳娜推门进来,五个人把目光投向她,她笑着走过来,说政治家们讨论国家大事呢?哥说妈烦什么?达列力汗说她的耳朵真尖。她对艾山说还不回去做准备?现在是和她哥告别的?艾山吃惊地问她明天就走?转向金大雨说,班长,今晚跳舞欢送,来得及。
谢琳娜向艾山瞪一眼。艾山见了她这个动作便向她投降。她把笑脸对着乌拉孜汗说,他们朋友一场,六年多了,从小学六年级开始,对吧?乌拉孜汗点头默认。她把眼神对着达列力汗问,他们同学七年了对吧?达列力汗说不错,有话请说。谢琳娜严肃地劝他们,不要动员她哥走。话一出口全场震惊,郝志远要说话,她把别人看不见的那只眼向他挤了挤,郝把话压了下去。
艾山不服气说,就是为了看她向他瞪眼睛,他也不愿意动员班长走。美人一笑值千金,她经常对他笑,班长走了,她肯定走,谁的笑也不能让他开心。
她冲着乌拉孜汗说:“那你给你爸爸讲,要再派人找我妈,劝我妈走,我要向上边反映纳森副书记的问题。”
金大雨、郝志远相互看一眼,心中会意。他俩的这个眼色被艾山看见,他为讨取谢琳娜开心,开诚布公地说乌拉孜汗,刚才还攻击自己爸爸,把自己爸爸从那尔曼部落开除。
谢琳娜严肃地说他们家和他们部落的事她不管,他讲也好,不讲也好,她是把话告诉他,让他把话告诉他爸爸,她妈不可能去苏联,他们全家人在中国很幸福,到哪儿去也没有在旱獭城幸福。她和她哥今年都报考北京大学,别的学校不考,北大毕业后准备去剑桥留学,她妈想为中、法、俄三国的文化交流做点事,她爷爷是中国唯一一位在列宁身边工作过的战士,谁也不会欺负他,他们要让她妈走,她以她爷爷的名义告状,一告就准。请他爸爸不要忘了,她爷爷的马鞭子结实着呢,那年为打渔那篇报道,她爷爷在梁书记办公室抽了他爸爸两鞭子,现在让她爷爷火了,就不是两鞭子的事儿了。
她拉起金大雨就走,说马在外边,别让人偷了。
达列力汗说谢琳娜误会了,她向他一笑说没有说他达列。
艾山说乌拉孜汗爸爸挨马鞭的事他现在才知道,自己的消息太闭塞了。
乌拉孜汗说谢琳娜胡扯,吹牛,他爸根本没有挨鞭子,被梁书记挡住了。
几个年轻人都感到乌拉孜汗的解释苍白无力,个人用自己的方式笑了,他立刻后悔,不该解释,那就是谢琳娜要搞的恶作剧。
郝志远说她有些误解,乌拉孜汗是反对去苏的。
她看着郝志远说:“大人的事,咱们年轻人经常看不透;官场的事,尤其大官们的想法,更看不透。他爸爸派人找我妈谈过三次去苏的问题。”说完,拉上金大雨走了。他回头向四位点点头,表示请他们理解。
他俩同骑一马,他在前,谢琳娜在后,出了校门,回橡树大院,下河滩身子前倾,谢琳娜抱住他腰说妈总算下了决心。金大雨问是爷爷告诉她的?她说爷爷讲了,妈也讲了,妈听爷爷的。他问爷爷怎么说的?她说爷爷说不要和脓疮混和在一起,要走,通过外交途境。跟他们过去算什么?是难民!妈压根儿不愿去苏联,她说波伏瓦和萨特能帮忙的话,去法国。他没有讲话,谢琳娜用下巴在他背上碰两下,问:“怎么不讲话哥。”
他说爷爷胸怀宽阔,她说妈走她自己走,他俩和爷爷生活在一起,妈要在法国站住脚他们可以去看她,等他们上完“北大”,到“剑桥”上学时近一些,再说出国的事,也不是一年半截就能走得了的,要紧的是眼前,荒废了学业,考不上“北大”可就惨了,在妈和爷爷那里交待不过去。
他问她在教室里说的话是真的?她说,可不,她确实不明白,一个地委副书记,鼓动着人往苏联跑,他跑过去人家会给他一个副州长的位置?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吧。为这事妈和他翻脸了。金大雨说妈不是说是吐尔逊别克副专员派人找妈谈的吗?谢琳娜说,那是春节之前,实际是吐尔逊别克自己找妈谈的,妈不便说是副专员找她谈的。
金大雨想不明白,他们家的事与吐尔逊别克和纳森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个演员叫什么呢?叫——阿依古丽,也掺和进来。谢琳娜说好像听妈说过,那批苏联专家一直不放过她妈,还有她。
金大雨感叹道:“人长得漂亮了确实不好。”她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马停下来,已经到了家门口。
他俩磨磨蹭蹭地把马收拾好,进北院时电灯已经亮了,还没有进门丽达就叫他们吃饭。全家人之间没有芥蒂了,崔正冈看一下他俩的神采问谁惹谢琳娜了?谢琳娜一边拿筷子一边说,所有的烦恼都是从妈身上产生的。她说刚才向乌拉孜汗发了一顿火,她问妈,是不是有个重要人物想当她爸才那么下苦功夫?
妈妈说还想要一个好儿媳妇。崔正冈说,那件事还要认真对待,虽然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不蹚边民外逃的混水,可是事情往往不由自己的想法决定。金大雨说他听乌拉孜汗、艾山讲,对于边民外逃的事政府不管。
爷爷说不是不管,是不到时候,处理国家之间的事,国家内部的事,有先发制人和后发制人。“排脓”就要后发制人。国家现在三面受敌,东南沿海,中印边界,咱们这里。苏联和咱们打仗的可能性没有,不过是老大哥要教训小弟弟,小弟弟又不听话,事情的发展比大家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丽达问他要复杂到什么程度?他说县上、地区、自治区党政机关的要员或者他们的影子也参加动员外逃,从地域上看,与三区革命时候大体一致。
丽达吃惊地问有那么严重?老汉说不会发生第二次三区革命。金大雨问为什么?他说在苏联方面,没有斯大林那样的铁腕人物。在中国方面,有毛泽东这样的军事家,新疆方面,有王胡子的生产建设兵团。他的兵团可以顶住百万大军,搞分裂的、搞独立的、搞非法宗教的人,听到他的名字头就大。可能发生的事就是内外结合,裹胁一部分人走。但是,这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满怀忧虑地说: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丽达,你那天给我说得很深刻,如果只是兄弟俩闹事,穆斯林掺和进去干什么?苏联对穆斯林的政策比中国要狠得多,苏联的*远比中国复杂,他们要那些人过去干什么?抓个虱子往自己头上放?赫鲁晓夫没有毛泽东聪明,他把脓排了,虱子放在赫光头的头上。另一面呢?究竟是兄弟之间的闹事?还是东土耳其斯坦运动的一部分?”老汉叹了口气说:“好在可能不会流血。”
他用筷子夹了一片风干牛肉说,“丽达——”丽达让他说。他希望丽达离开旱獭城一段时间,等那个脓疖破了再回来。两个孩子不敢相信那是爷爷说的话,丽达则沉默不语。崔正冈笑一笑,对谢琳娜说:“花花该放归山林,咱们保护不了它们了。”
丽达说:“问题是他俩的学习,再说躲开,没有理由啊?谁知道*会延续到什么时候?”
老汉说:“那就走着看着。”
这顿饭吃得四个人心情不愉快。饭后丽达去洗碗,谢琳娜争着洗,金大雨去喂花花,他俩先去了客厅,丽达问崔正冈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她说她先过去,再去第三国行不行?有几个人还在苏共中央和部长会议里面,还可以说上话。老汉说问题是躲不过“克格勃”,还有一些财产,躲不过去。她说她什么也不要,让叔把两个孩子看好,适当时候让他们结婚,她个人怎么也有办法。
老汉说不行,想办法让波伏瓦和瑞士银行联系,她不方便的话,他带着他们的照片找她。丽达说波伏瓦和萨特的房子被炸以后不好联系,又说这些年来波伏瓦和苏联的高层一直保持着联系,他和赫鲁晓夫个人关系很好。老汉说“克格勃”的眼睛难以躲过。
话音刚落,金大雨和谢琳娜推门进来,崔正冈对他俩说准备两只笼子,雪化完的时候把花花娘仨送到山里边。谢琳娜担心它们不能独立生活,爷爷要她相信它们。她问爷爷送哪儿?建议送到苇湖,那里有鱼,有野猪,有狼,动物很多。爷爷说不行,豹子适合在山林里。苇湖就是阿合别留有胡杨和梭梭,是当年淘金工人们冬天生活的地方,那里人比豹子的胆还大,很不安全。金大雨说把它放到边界线上。谢琳娜补充说就是爷爷救阳阳、花花的地方,那里山洞多。崔正冈摇摇头说不行,那里虽然是边界,经常有人打猎,山洞是当年金工们挖的矿洞,并不险峻,森林不密,和苏方的山脉相联,到冬天食物发生困难时,要么饿死,要么去苏方。谢琳娜说还可以回家,爷爷说有可能,可是应作不让它们回家、不让它们出国的打算,把它们放出去,希望它们活下来,那些地方时常有人去偷挖金矿,会伤害他们。
谢琳娜吃惊地问还有人去挖金?爷爷说他经常见到挖金的人,他怀疑那些人中有大金、二马、三迪的后人。谢琳娜问就是爷爷讲的那只金蟾故事中的三个拜把子兄弟?她转身问她哥,好像柳平荣也知道金蟾的故事?金大雨说柳平荣妈叫金雁。他向爷爷说,是有些巧,她说她妈叫金雁,她外公就是让民族义军打死的。爷爷说没有那回事儿,她的外公叫金永年。他忽然想起来了,据马坎奇的那个逃兵讲,他们把金永年从水里救出来以后救活过来,后来因为伤势太重,十天以后死了。金永年讲是马生彪把他打下水的。
大雨问:“马坎奇的逃兵是什么人?”
爷爷说:“他原是三区革命军里察汗托海游击队的支队长,他俩认识时叫什么加克,我看就是现在的司马义。纳森。他听了金永年讲的金蟾故事后,开小差不当革命军了,到那里淘金。我是回到中国之前在马坎奇时候认识了他。他不认识我,我是化了妆的。”(那是一件惊天大案中的故事了。——作者)
丽达说:“叔几时再化一下,看大雨能不能认出来?”
谢琳娜说:“我没有一次认出来过。”
大雨说:“爷爷几时教一教我。”
爷爷说:“好的。”又问:“那个谁——柳平荣哪儿去了?”
大雨说:“前年春天农学院招生,她考入了农学院。”
爷爷说:“那是个好姑娘。”
谢琳娜说:“当然了,不然怎么有人想当上门女婿。”
丽达笑道:“是吗,大雨?”她然后说女儿说话不着边际。
大雨让他妈别听谢琳娜瞎说,就是那年给她妹妹起名儿的事,她父母问候了几次,有人掉入了醋海。谢琳娜怕他们联合起来攻讦她,转移话题,让他们想办法,把花花娘儿仨怎么办?大雨提示她“且放白鹿——”
她急忙说对了,那里好。可是,现在那里雪还没有化完,还要等一个月。她转向崔正冈说,放春假放它们怎么样?她妈说今年放不放春假很难说。爷爷说不要等放春假,越早越好。他说他没有猜错的话就是他们那年去的什么野毛桃林附近,那下边就是冬拉台沟,向南,东南是冬拉台,那里险峻,没有人去,不错。
谢琳娜奇怪爷爷什么地方都了解,丽达说:“你爷放牛放羊,又有良马快驼,哪个地方不知道?啥样神奇人物不了解,别忘了,爷爷当年和捷尔任斯基很要好。”
大雨问:“爷爷干过克格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