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当然相信妈妈的话,谢琳娜正在向妈妈递眼色,问阿廖沙之死的消息女儿知道不知道之即,紫玉提出了那个敏感的问题:“妈,我在学校不能讲我的爸爸是谢金大雨吗?”
“你为什么提出这个问题呢?”谢琳娜问。
“同学们向我致敬,说阿廖沙叔叔是个英雄,我是英雄的女儿,向我学习。我本来想说,我爸爸是谢金大雨,可是,报名的时候报的爸爸是阿廖沙,阿廖沙叔叔牺牲是真的吗?”
妈妈说:“真的,紫玉,妈这次回来就是为阿廖沙叔叔送行。明天我们一起去向你们老师请假,你要承认阿廖沙是你爸爸,现在还不能讲谢金大雨是你爸爸。”紫玉点点头。
谢琳娜说:“明天下午,咱们和姥姥一起坐飞机去阿拉木图。紫玉,妈问你,你的汉语和俄语那个说得好?”
紫玉不明白妈妈用意,看姥姥,乌斯金娜让她如实告诉妈妈。她说:“汉族没有考过试,我在家说汉语,出门说俄语,不知道哪方面好。”
乌斯金娜说:“紫玉现在会写两千陆百个汉字了。”她对紫玉说:“你妈的意思是到斯捷潘爷爷家不说汉语,你能把意思表达明白吗?”
“当然可以呀?”她自负地望着姥姥。
姥姥问:“你怎样表示自己的悲伤呢?”
“阿廖沙爸爸从小就很爱我呀,他牺牲了我当然很悲痛,爸爸使苏联红军免受重大损失,我要继承爸爸的遗志,为保卫世界和平去献身,现在就是好好学习。”
“妈妈,”谢琳娜问乌斯金娜:“这些话是你教育她的吗?”
丽达说:“一部分是我教她的,一部分是学校老师的意思。”
“这就好,这就好,”谢琳娜说,“这就使我不至于太违心了。紫玉,你现在是烈士的子女,那将有很大的荣誉,把你真正的爸爸压在心底,将来我一定把你交给你爸爸。”
“你也得交给我爸爸呀。”
“是,是,”谢琳娜说:“你那个坏蛋爸爸真了不起。你还是把今天的作业做了去,别的事情咱们在飞机上说。”
伊利亚·阿廖沙的追悼会在尼基塔·索斯洛夫所辖H军军部举行,其他在五月二日中苏边境冲突中牺牲的军官、士兵的追悼会早已开过。阿廖沙在这次边界冲突中被追认授于特等功,由于他深入险境,获取重要军事情报,使苏联军队免受重大伤亡。伊利亚·斯捷潘要求让阿廖沙的妻子和女儿参加追悼会,并见上阿廖沙最后一面。
乌斯金娜、谢琳娜、紫玉三人到阿拉木图第二天一早,在伊利亚·斯捷潘的陪同下到达H军部,第三天上午举行的追悼会。在追悼会后,向谢琳娜颁发了阿廖沙的英雄勋章,列宁勋章,烈士证书,由于谢琳娜现在是法国公民,证书由伊利亚·费柯列娃的外祖母乌斯金娜·丽达保管。在讨论由谁保管的时候,尼基塔·索斯洛夫提出由伊利亚·斯捷潘代领及保存,斯捷潘提出由儿媳妇和孙女儿保存适合,后来达成协议由丽达保管,谢琳娜在苏联居住的时候,交给谢琳娜。
丽达十分感谢她的学生。斯捷潘知道紫玉不是阿廖沙的女儿,阿廖沙告诉爸爸,那是金大雨的女儿,金大雨是他在阿约累的时候交上的中国朋友。
回到阿拉木图的第二天,伊利亚·斯捷潘通过克格勃系统招来了苏汉文,在他被接受克格勃训练时,改名为苏拉里·多伦斯基。
苏拉里·多伦斯基现在有一对深潭似的鹰一般的眼睛,在他的耳根两侧和脖颈上有火烧伤和棍刺的疤痕,他的两只手背也有白色的烧伤疤痕。他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苏汉文了,连外表也不是了。
他被带进斯捷潘的办公室,这位将军和他握了手,把他带进里间会客室。客气地对他说:“待会儿你们坦城地相谈。”
他那鹰的眼睛直视斯捷潘说:“服从命令。”
“我没有命令你,或许是朋友式地谈话。”斯捷潘说。
说话间,丽达在前,谢琳娜扶着紫玉在后。见了她们三人,多伦斯基立即起身。丽达上前与他的握手,说:“多伦斯基,您好。”
谢琳娜则惊异地看他,然后上去握手说:“苏汉文,您好。”
苏汉文纠正说:“是多伦斯基,苏汉文已死。”
斯捷潘向他们交待:“多伦斯基不用忌讳,你们都用汉语讲。”他请乌斯金娜把话翻译给苏汉文,说完就走了。
苏汉文对谢琳娜说:“没想到在这里,是这样再见草原上的最好骑手。”
紫玉望着妈妈,又看看苏汉文,问姥姥:“妈妈是最好的骑手?”
姥姥说:“你妈的故事多得很,得过最好骑手的荣誉,还有一支美丽的羊羔,可是,那不是个人的荣誉,却都让你妈拿上了。”
苏汉文说:“我是在那次刁羊的时候认识你妈妈,你妈不认识我。”
“认识。”谢琳娜说:“那天晚上你给我们送去了大衣。你能不能告诉我汉文同志,是怎么认识金大雨的?”
苏汉文说:“第一次见面还是你赛马时,见到一个小伙子冒险保护一个美丽女孩,他们关系肯定不一般,后来知道你是他妹妹。第二次见面时他就是我的连长了,他让我们叫他谢金连长,当时认为他是复姓。谢金连长这个人非常好,是我们十三户人家的救命恩人,他向兵团要求,接收我们为国家职工。在七月三日的外逃中,柳平荣爸爸牺牲,我们民兵也打死两名外逃分子,结下怨恨,那时,边境二十五公里内地方居民内迁,我们跟着内迁的话,几个民兵的家人恐怕是没命了。”
“他为什么不上学去呢?”谢琳娜发出了疑问:“那时,鲁那尼娅、别西卡告诉我,大雨可能是那里的领导,我不相信,以为是临时的。”她望望妈妈。
乌斯金娜说:“你想,爷爷受了重伤,在中国内部的阶级斗争那么激烈,政治审查那么严格,那年去航空学校的事你不记得了?我想是你爷爷的主张。”
苏汉文说:“崔爷爷一直在保护我们连长,在我们连长遇难的时候,他到兵团找到张仲瀚政委,才不批判他,*中两派斗争最激烈的时候,他带着病找到周总理,才保护了连长。”
谢琳娜听说金大雨遇难,心里顿时不平静起来,急忙问:“大雨遇到什么难事了,汉文同志,能告诉我吗?”
苏汉文说:“还是在社教运动中的事。谢金连长在一九六二年的边境工作中是立了大功的人,兵团司令部给他发了奖状、立功证书。在社教中,中国叫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扯出他的家庭历史问题,和你、你妈的关系。他在边境斗争中成绩突出,他父亲的历史问题已经交待明白,可以给他的预备党员转正,但是必须宣布和你们母女断绝关系。”
紫玉瞪着一双大眼望着苏汉文,看看妈妈,又望望姥姥。姥姥则是心态平和,似乎知道了答案。谢琳娜则痛苦的说:“他就不能灵活些,就宣布断了嘛,我们是苏修嘛!”
苏汉文笑笑,眼神是那么严历,说:“谢金连长是啥人,你们比我更清楚。他宁愿不要党员转正,绝不宣布与你们断绝关系。”
“爸爸,好爸爸!”紫玉忍不住哭了。
苏汉文则迷网了,这个女孩,竟然是金连长的女儿!他细细地看紫玉,那脸部的轮廓,那卷发的波浪,那细条的身材,除了她妈的美,尽是连长影子,他明白了一切,为什么象姚勤子那样漂亮的女子跟在他身后,他不屑于一顾,顿时感到不仅谢金连长,就是眼前的三个女子,都是人中的楷模。乌斯金娜凑在他耳边,俏声对他说,大雨的死讯不要在紫玉面前透露。他一边微微点头,那鹰一般的眼睛看着紫玉。紫玉则是童心无邪,袒然相望。
丽达说:“这个大雨呀!那点财产算什么呢?还有爷爷的嘛,爱情和信仰之间,母子和信仰之间,他竟然把我们看得那么重要。”
“爸爸看得最重要的是我。”紫玉说,“他不能不要女儿,我把爸的照片每天都带在身上,我叫阿廖沙爸爸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在中国的爸爸,他不会丢掉我。”
苏汉文说:“事情还不是那么简单,那个谁你们还记得吧,安娜·巴甫洛芙娜和花遇露两口子?”
“记得,记得,”乌斯金娜急忙问:“他们还好吧?那几次我给你当翻译,教你俄语时不方便问,巴甫洛芙娜的故事你知道吗?”
“知道。”苏汉文说:“谢金连长给我讲过。真正的问题还是出在他们那里。”
丽达企望着他说明真相。
苏汉文说:“社教工作队要求花遇露与安娜·巴甫洛芙娜解除婚姻关系,否则不给他党员登记。连长在旱獭城是人所共知的。在你们离开中国之后,《旱獭报》连续发了三篇文章,赞扬你们俩,赞扬谢金连长和乐山,对崔爷爷就不用说了,谢金连长离开学校的时候,全校向他学习,也有整版的文章介绍他和你们的先进事迹,爱国事迹,都知道谢金连长是你的好儿子,在俄罗斯人圈子中,有些人有事了就去找他。巴甫洛芙娜通过我,要谢金连长到学校与她见面。”
丽达问:“你是怎样认识巴甫洛芙娜的?”
“我认识她的时候巴甫鲁什卡还没有出事,我会一点俄语,想深造,在巴甫鲁什卡巡回医疗的时候,请他给我介绍个老师,认识了巴甫洛芙娜。”
乌斯金娜“哦”了一声,苏汉文继续说:“谢金连长说巴甫洛芙娜老师和你是好朋友,是个十分珍重爱情和中苏友谊的人,她的事情连长一定给办。谁知道她给连长出了个大难题,就是让他劝解花遇露与她离婚。她要花遇露保住党籍,让她去面对压力,让她把爱情带走,有他的爱情,就有力量,就能面对一切压力。花遇露坚决不离婚,反问谢金连长为什么不宣布与你们母女断绝关系。”
丽达怅惘地望着天花花棚,轻声说:“怎么会这样啊,巴甫洛芙娜也是中国共产党党员哪!怎么会呢,历史竟然这样重复。花遇露的父母,花金柱和阿尔芙洛·玛利娅在一九三八年的时候也面临这样的决择……”
她向他们介绍起那段辛酸的往事——
花遇露的父亲米什卡·夫罗伊勃诺夫,汉语名花金柱,在一九三九年花遇露随父亲迁陟到旱獭城。在苏联,从一九三八年开始,政府要迁返所有的华侨回国。当时的华侨对那项政策变化非常不满,在苏联国内战争的时候,有相当一部分华侨参加了反对高尔察克、邓尼金、尤登尼奇的战争,甚至组成了中国团队。卫国战争爆发,那些还没有来得及归国的华侨组成团队参加反法西斯战争。在莫斯科保卫战中,曾经有一个华人的独立团参战。驱赶华侨返回中国,是斯大林的主张,那个行为,不仅伤害了那部分华人的心,也伤害了许多俄罗斯人的心,他们已经组成了汉族人和俄罗斯族人的家庭。那个错误主张,来源于苏联最高军事法庭编造的所谓“布哈林右派和托派联盟阴谋集团”,斯大林自己没有识破纳粹德国准备进攻苏联的阴谋,在对内的大清洗中,把汉族人当成威协苏联安全的一个因素,采取坚决的政策迁返华侨回中国,凡华侨与苏联女子结婚的,妻子和儿女们可以留在苏联,如果要跟着丈夫、父母回中国,就要取消苏联国藉。
这一对夫妻面临的是国家、民族与爱情的抉择!花金柱必须迁返中国,那是当时苏联的政策,他的患难与共的妻子阿尔芙洛·玛利娅,在基铺无依无靠,也必须跟着丈夫到中国。
苏汉文说:“当时,花遇露面临的是爱情和党籍的抉择,他选择的是爱情。对花遇露的处理就是开除出党。从爱情上来说,他们确实更恩爱了,我们谢金连长却受到了牵联,传出的话是花遇露与谢金大雨串通与共产党作对,破坏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谢金连长从此再不被重用,到*开始,安娜·巴甫洛芙娜和花遇露的问题又被‘八一野战军’的群众提出来——”
丽达说:“唉,巴甫洛芙娜的党籍中国共产党是承认的,是经过两党组织部门认可的。她是以苏联专家的名义来到中国,嫁给了中国公民,她爱的是花遇露那种对爱情的忠诚和热烈,对事业孜孜不倦的探求,对人的善良和包容,他们的一切都是堂堂正正的。”
苏汉文说:“那时把安娜定为苏修特务了。”
丽达说:“那样太歪曲事实了,他们的爱情太凄苦了。” 。。
第二十四章、天涯孤旅(2)
第二十四章、天涯孤旅(2)
丽达继续讲那已逝的凄美爱情故事:
花金柱与阿尔芙洛·玛利娅在一九二九年相识于乌克兰的哈尔科夫。哈尔科夫是个小镇,花金柱在一家洗衣店里打零工,那是一家专门为军人洗衣服的店。玛利娅的家在顿湼茨克附近居住,哈尔科夫和顿湼茨克相距不远。因为战争,玛利娅在五岁时母亲去世,八岁时父亲去世,她和兄弟姐妹们沦为孤儿,四处飘零。为了生存,在父亲去世之后,她哥哥把她安排在一家给人看孩子,做家务,就再也不管她了。第二年她就与兄弟姐妹们失去了联系。她在那里饥一顿,饱一顿地度过了童年。
进入少年之后,她四处寻找零工做,给比较富裕的人家放鹅、放鸭、放牛。在一九二九年,玛利娅经他人介绍去顿巴斯煤矿干活儿。玛利娅长得非常漂亮,但是煤黑子出没的地方,不是讲漂亮的地方,照煤黑子们的说法,漂亮的脸蛋不能当饭吃。矿工们的繁重劳动和带着野性的劳动场面不是姑娘们问津的地方。她找不到正式工作,只能干些又脏又累的临时工,以小时或者以天计工。辛辛苦苦地劳动一天,不够饭钱。
她在饥饿线上挣扎。为了生存,她要在顿巴斯那个浩大的矿区坚持下去,忍受着饥寒交迫,想有所积攒。她已经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不能不往后考虑,还有她那些失散的兄弟姐妹,她想见他们。有一天,一个中年俄罗斯妇女,自称是她的大婶,告诉她,在哈尔科夫的一家旅店里需要一个女招待员。玛利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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