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敬云的眼里出现了勇气,说:“老师,我错了,我没有丢钱,我买了一只‘派克’钢笔。”
丽达想,她父亲是兵团的一位副师长,经济不困难,必定另有原因,问她:“可是‘派克’刚笔是三十七元,你为什么说丢五十元?”
她说她看金大雨突然换了新衣服,卜岚让她说丢钱了。
丽达想,这个说法不能成立,再问她为什么暗示是金大雨偷呢?她脸色绯红,眼皮耷蒙下去,欲言又止。这个心理活动怎能躲开曾经被无数聪明男子们追求的绝世佳人的眼睛,她不愿使她难为情,说:“处理事情要有界线,要有规范,不可因为一些感情方面的问题使他人的名誉、人格受到伤害,这也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她终于鼓足勇气说:“我没有得罪过金大雨,不知他为什么对我冷漠,丝毫不重视我,我是要他重视。我也不知道卜岚为什么提醒我,问我丢钱了没有。”
丽达把一切看得明明白白,对她说,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让她向同学们解释钱找到了,并直接对金大雨讲钱找到了。她说怕他恨她,丽达说不会的,男子汉嘛,不会为一点误解怀恨。她问是否需要她给解释?
她说:“不,我自己讲。”
但是——丽达在琢磨,那三张十块、两张五块、两张五块的是谁的呢?那卜岚问她丢钱没有什么意思呢?他们有目的栽赃大雨?她问朱敬云,有谁问过她丢钱的面值没有?她说程子才问过。丽达心里明白了,那三个小宝贝做那些下三滥的事与自己要收养一个儿子有关。
星期一“朝会”时,全校进行学生会干部选举,初一甲班班主席郝志远被选进学生会任纪律部长,下午上课前通知了班主任。丽达非常高兴,正好第一节是她的俄语课,她提前到教室,要宣布那个好消息。不料朱敬云首先对老师说,她的钱找到了。丽达说那就好,那就好,然后把消息向班上宣布,全班沸腾。沸腾之后就是补选班主席。
提名举手表决,是班干部选举的惯例。第一个举的是朱敬云,提名金大雨任班主席。这个提名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下边又提名卜岚、程子才、卢国英、乌拉孜汗,共五位候选人。按照先提名后表决规则进行。
乌拉孜汗是空票,丽达把提名的艾山叫起来,问他为什么提名不投票。他解释说刚才提得不对,金大雨胸怀宽广,学习又好,为人正派,他要选金大雨。丽达批评他对人不尊重,要求后边的表决不再发生此类事件。艾山为自己辩解,他提了名以后才知道金大雨放假以后没有到过学校,和丁香花在河里喂鱼,不能投撒谎朋友的票。
一阵笑声之后,对卢国英表决,获得九票。团支部书记一般不担任班干部,担任班主席例外,任了班主席团支部书记就要改选。程子才获三票,卜岚获五票。最后表决的金大雨获三十八票,获半数以上通过,全班报以热烈的掌声。
金大雨站起来向同学们抱拳致歉,说自己初来乍到,还管不好自己,要求老师另选他人。乌斯金娜对此为难起来:一方面高兴,看到金大雨这么短时间在同学中享有那么高的威信;另一方面他这次受屈辱,是给他买的新衣新鞋引起的,真的能收养了这孩子,他担任班主席不会引起新的是非?在她犹豫之间,乌拉孜汗突然高声喊:“我全力支持新班长工作。”
卜岚也高举拳头,像呼口号一般:“全力支持新班主席工作!”
乌斯金娜看到拥护的背后掩盖着许多心理上的不平衡,一个穷孩子作富有人家孩子们的班长,他带着这个班往前走,那些孩子们会跟吗?他肩上的担子很重,要和苏联的少年们进行联谊,加强中苏友好;在教育上,那个教育革命口号已经喊出,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叫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
她又不便否定*选举,说:“这是*选举,同学们信任你,你应当把全班带好。”
金大雨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下午下班她没有直接回橡树大院,骑马去了羊圈子,把大雨身边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崔叔,说真没有想到,小孩子们的心机也那么深,那不是弄巧成拙吗?她能收养那样的孩子?
崔正冈笑了,问她还有什么顾虑?她说也就是那些,在俄罗斯族群中说话的人多一些,谢苗阔夫托玛列莉说要让他的程子才来当儿子,她在想,那个局是大人们设的还是程子才的顽劣游戏?司马义·纳森、卜铁军他们托人捎过口信愿意给他们的儿子,在苏联专家那边,安东诺维奇、苏沃多洛夫,都想让收养他们的儿子。崔正冈说,大雨那孩子确实不错。
丽达连声说:“知道,知道,从那天晚上他保护我我就知道,让我感动得流泪,这次给他带来了多大的麻烦,朱敬云万万没有想到,为自己感情上的一点问题,引出那么大的是非。”
崔正冈说:“谢琳娜和他,你看,都装在心里了,比咱们想得还要好,不要拖了,再拖说不定还要出什么事儿。”
她说好,两个孩子都懂事,大雨父亲是个好人。崔正冈说:“收养了,就是咱们的孩子,你的儿子,我的孙子,搞阶级斗争,还能斗上咱们?”
丽达说:“不知那孩子愿不愿意?”
崔正冈说:“我看没多大困难,你不是说朱主任的朋友也说没有什么问题嘛,你没有看出来,大雨对谢琳娜爱护得很?”
丽达激动的连说:“看出来了,看出来了。”
丽达说晚上把他叫到家里来,老汉说他把羊赶到圈里就回去。
桌上的糖果点心像往常一样摆着,金大雨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爷爷一进门就笑呵呵地问大雨,当上班长了?他说是赶着鸭子上架。爷爷说他,为了几件衣服受那么大委屈,还向谢琳娜打了借条。说得丽达揉起了眼泪,谢琳娜哈哈大笑。
“人世炎凉在小娃娃们中间也是那么明白。”崔正冈叹了口气,问金大雨:“丽达没有儿子,想收养你做她儿子,愿意不愿意?”
他不知说什么好了,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没有想到是这事。丽达关爱地看着他,谢琳娜抱住他脖子,叫他一声哥,说她从懂事起就向妈要个哥哥,妈说她儍,再要也只是小弟,不可能再有哥哥,可是妈也不给她弟弟。她撒娇叫哥,说她好可怜啊,到哪里都没有人保护她,男孩子们经常欺负她。
丽达让他叫妈,她攀住他双肩,见他流了泪,掏出手帕给他拭泪。
他止住泪说:“乌老师,不行。”
他的回答令谢琳娜吃惊,她牵着他手,一眼不眨地看他。
丽达说:“儿子,从见你第一面就想你是我儿子我会非常幸福的,你有什么想不开的?”
崔正冈看出了他的难言之隐说:“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说说看,大家共同想办法。”
他看看崔正冈,他向他投去信任的目光;他看看乌老师,她向他投去慈爱的目光;他看看谢琳娜,她递给他恳求的目光。
他鼓足了勇气说:“那次我给爷爷、老师讲过,我家是地主,我爹上过黄埔军校,在*反革命时陪着别人被枪毙过,爹是不是国民党员他自己也不清楚,他说他没有写过申请,他是听人说进黄埔军校就成为国民党员。”
崔正冈把目光递向丽达,谢琳娜把目光投向妈妈,乌斯金娜说:“大雨,你爹是个好人,是个让我尊敬的人,只要你愿意,我求他把你给我做儿子。”
崔正冈说:“你是丽达的儿子就不是地主出身了。”
金大雨说:“我怕连累你们。”
崔正冈轻轻的笑了笑,说:“你不要担心,我们是个特殊的家庭,你爹是个正派的好人,连累不了这个家。”
丽达松了口气,说:“我会把法律手续办得完整齐备,凡是都要实事求是,我们是个光荣的家庭。”
谢琳娜心里甜丝丝的,感到自己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去年的一天,乌斯金娜和她开玩笑,说再给她要个弟弟或哥哥,问她高兴不高兴?她当时就说妈妈太了解她了,说在那个院子里,到处都有妈和爸爸的脚印,有爸爸的身影,她靠在爸爸身上,欣赏橡树的风姿和紫丁香的纯雅,享受小河弯里大自然的情怀。爸爸走了,他带走了那一切,那情景再也不会有了,她感到失落,感到惆怅和寂寞,需要有个弟弟或哥哥,最好是个哥哥,她好有依靠,她自然性的纯美就可以发挥得更好。
她哪有什么惆怅和寂寞,她是要妈高兴,说给妈听的。她体会到妈需要一个男孩子,在冬天的夜晚,她多次遇到狼,她俩遇到过一次,妈为了保护她,把她抱在怀里,她感到了妈妈身上的颤栗。她看到,自从爸爸去世后妈要么钻到书堆中,作艰难的文字翻译;或者独自在院内,在河滩的草地上、花丛中、树荫里徘徊。为了让妈妈开心,每当看到妈妈独自沉思或者叹气的时候,她就提醒妈,向她要哥哥。她得到的回答是:“知道,知道。”
她没有欺骗女儿,她向朱恩永、安娜透漏过心迹,朱恩永明白她的心迹,有意把金大雨安排在她的班里。这次大雨被人误解,就是为给她找个哥哥引起的。
谢琳娜看一眼金大雨,说:“哥,还不叫妈?!”
丽达把他搂住,亲着他的额头、脸蛋,说:“大雨,叫妈,孩子,我爱你,儿子——”
“妈——”金大雨叫得声音小,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声“妈”叫出了丽达的两眶泪水。
崔正冈说给大雨爹去封信,看看他的意见,同意的话,让他写封信来。丽达说那件事由她办,今晚就把信写好。她转身张开双臂说:“儿子,让妈好好抱抱。”
金大雨扑入她的怀里,丽达热烈地吻着他,谢琳娜也扑了上去,拥抱在一起,她欢喜地蹦着,他们叫着妈,叫着儿子,叫着闺女,叫着哥,呼唤着老妹……
崔正冈看着他们,咧嘴吟吟地笑着。
作者题外话:第四节提要:丽达、谢琳娜、金大雨在窗前的紫丁香下共享天伦之乐;谢琳娜和金大雨在那个风雪交加的窗前种下了那颗表示爱情的紫丁香。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窗前的紫丁香
第四章、窗前的紫丁香
当晚丽达和金大雨都给他父亲金中明和他哥金大春写了信。第二天丽达去区教育局、民政局分别开出证明她身份、简历、接受金大雨为养子愿望的函件,到邮局把信、函用航空挂号信同时寄出。不到两个月,金大春带着父亲的亲笔信和老家政府的回函到旱獭城,把信、函件一并交给乌斯金娜·丽达。证明信是:
新疆旱獭县人民政府:
河南省邓县构林金村人金中明向县人民政府申请,愿意将他的第二子金大雨给贵县莫洛托夫中学教师乌斯金娜&;#8226;丽达收养为养子。金大雨生于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农历十月十九日)。
我县人民政府同意金中明的申请。
河南省邓县人民政府
一九五七年六月六日
回函的落脚处附着这样一句话:愿中苏人民世代友好。
这句话的后边也盖着县人民政府公章。
丽达向旱獭人民县法院跑了三趟,办了一份公证书,全文如下:
公证书
兹证明中国公民乌斯金娜·丽达愿意收养金大雨为养子;金中明愿意将他的第二子金大雨给公民乌斯金娜·丽达收养为养子;金大雨愿意做乌斯金娜·丽达的养子,更名:谢·金大雨。
金大雨生于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
乌斯金娜·丽达对谢·金大雨的收养关系成立。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旱獭县人民法院
一九五七年七月十日
她去公安局办理了户口变更手续,手续办完之后,在学校,一切照旧,只是在休息日他们才回到家里,共度天伦之乐。
这件事丽达没有向社会宣布,在给亲友的书信中写谢·金大雨,有时就写“谢金大雨”,平时仍叫金大雨,昵称“大雨”。
那些手续办好谢琳娜和金大雨就成了真正的兄妹了,成为一家人了,本来谢琳娜要他搬回家住,妈妈批评她,就她想得周全!学生都在住校,只有星期六可以回家,马上就放暑假了,放了假,把铺盖留下,别的物件用马驮回家,不是两全其美?
谢琳娜说妈妈说得是,说这下可好了,放假可以好好地玩了。丽达瞪了她一眼,说她就知道玩,再好的人也让她给带坏了。她顽皮的朝妈妈做个怪象,说教育儿子是妈妈的责任。
放暑假了。整个河滩和院子是他们的行宫,河滩上民风古朴,像神农氏、伏羲氏时代。河滩在这一段大约两公里,向西走逐渐宽阔,三公里、四公里不等。河床两岸,在有树的地段,既有“绿树荫里白沙提”,又有乔木灌木混杂的神秘,那没趣的芦苇钻进去凑趣;无树的地段,展开的是草原的胸襟,仿佛是一张花的地毯。在落日的傍晚,晚霞透过紫丁香的枝叶,落在阔绰的俄罗斯式建筑的小楼上,芳草连天,落英缤纷,阵阵温磬。两人在窗前欣赏一天来各自的杰作:谢琳娜裙子上的草汁、泥、树上的绿苔;金大雨头发里的乱草,指甲里的土,腿上的泥,然后是开怀的笑。
谢琳娜很知足地说:“真开心。”
他们骑马顺着草间小路往下游走,爷爷在天热的时候把羊群的大部分赶在有树林的草滩里,那地方与捉到小豹子的那片山遥遥相对,是个大河湾,树林间有片草坪,中间一泓清泉,天工造化的福地洞天。蓝天上的太阳好像垂直照在天井里,草一人多深,勾着头;花儿含着羞,争着把脸往怀里揣;它们忍不住太阳神的诱惑,借着风儿的摆动,向上传递秋波,挤眉弄眼。是一片眼睛的光环,波的光环;放眼望去,是绿中的花团锦簇,天仿佛更蓝,偶尔有几朵白云从树梢上悠闲地游过,也游过那泓泉水中草的梢头。
这是真正的泉水,没有雨水的潴积,水坑园得像口锅,直经有两丈,池内没有枯枝败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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