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沟沟,小村庄,炊烟袅袅。鸡儿叫,狗儿吠,泥泞的小路环山腰。
靠近小村庄外的一条泥泞小路上,渐行渐近一辆骡子车,板车上层层叠叠的铺了厚实的草垛子,几个娃娃儿或躺或坐,挤在一处叽叽喳喳好不快活。
突然,一个娃娃眼尖的指着远处,高声叫道:“快看!快看!解放军叔叔!”
说话间,那个军绿色的身影宛若脚下生风,才片刻功夫就到了近前。埋头赶车的王来福眯着眼瞅了瞅,惊喜的吆喝了声,“吆!这不是国雄大哥么!”
蔡国雄头戴威严的军帽,身穿笔挺的军装,肩上的两杠两星熠熠发光,透着股羡煞庄稼人的迫人气势。
蔡国雄正急着赶路,听到声儿,眸光精准的捕捉到那人,王来福被他那锐利的眸光唬了一跳,手中赶骡车的鞭子一抖,差点掉地上去了。
蔡国雄却是咧嘴一笑,“二狗子,是你呀!”
王来福缓了缓劲,却听得身后娃娃们也跟着二狗子二狗子的乱喊,王来福梗着脖子朝身后笑骂了声,才嬉皮笑脸的挤兑道:“哟,国雄哥,大过年的咋没把媳妇带回来呀?大娘可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呢”
蔡国雄是老实人,听王来福这么一说,也不恼,笑道:“我大老粗一个,谁家好好的姑娘愿意跟了我呀。还单着呢!”
蔡国雄与王二福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当年部队来招兵的时候,王二福也去了,只可惜身体素质不过硬,体检的时候就被刷了下来。就因为这,王二福狠狠挨了他爹一顿竹笋炒肉丝。这之后,王二福眼巴巴的看着蔡国雄建功立业,一路飞黄腾达,只恨得咬碎了一口大黄牙。
不过这人啦,怎么说呢?王二福听前几年来村里支教,之后又跑的比兔子还快的大学生村官说过,这世间万物讲究的就是一个平衡,这不,观音菩萨呀给你关了一扇门,肯定还会打开一扇窗的。
这话呢,用在他王二福身上,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当年他兵没当上,公家给他关了一扇门。但他之后通过孜孜不倦的努力,总算给自己开了一扇窗——四个娃娃的爹呀!更让他觉得高人一等的是三个都是男丁!瞧,他老王家香火多旺盛!反观被他羡慕嫉妒恨了整整十七年的蔡国雄,可怜见的,他王二福都快当爷爷的人了,他却连个媳妇都没有!
想想,王二福都能从梦里笑醒,解气!
“哪能啊!我国雄大哥大能人一个!哭着喊着要嫁给你的大姑娘可从咱蔡家庄一直排到了小溪庄还绕了个弯。你可是咱村里的大英雄,铁汉子!我晓得了,你一准是看不上咱村里的姑娘,想找城里的时髦妞儿当媳妇。”
蔡国雄尴尬的笑了笑,摆摆手道:“哪儿有的事,二福子,你就会说笑。”
王二福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将蔡国雄从上到下扫了个遍,最后目光落在某个不和谐处,意有所指道:“我老早前就听说国雄哥你刚到部队那会儿就立了功还负了伤,不会是那次伤的是那里吧,呦,这可要命了!”
王二福的尾音拖的长,眼睛还直直的钉在蔡国雄的下身,饶是蔡国雄脾气再好,也有些忍耐不住了,他面上僵了僵,对着王二福勉强挤了个笑,道:“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一步了。”
“别呀!再唠唠呗!难得碰上……”王二福尖着嗓门,笑的那叫一个得意。
蔡国雄是步兵出身,脚程快,方才是刻意等了王二福叙话,这会儿不再等他,没半会,就将他甩了老远。等到了村口,他回身看了下,远远的,那原本在骡车上的娃娃都下了地。蔡国雄候了会,总算是看明白了,敢情那骡车陷到了泥地里拔不出不来了。蔡国雄无声的笑了笑,折身又疾步走了回去。
王二福已经赤脚下了地,急的脸红脖子粗的,吆喝着,“一二三,一二三……”
可那骡车深深的陷在泥地里,纹丝不动。
几个娃娃也被黄泥浆糊的一身都是,王二福着急的大骂,“养你们这几个猴崽子顶个屁用啊,光吃饭不拉屎的东西!关键时刻一点忙都帮不上。”
王二福正骂的起劲,蔡国雄浑厚的声音突然自身后传了过来,“你拉好骡子,我来!”
蔡国雄人高马大,长的也是虎背熊腰,一身的蛮力,顶天立地。
他往那儿一站,几个猴孩子自动的靠到了一边,蔡国雄将军帽及随身携带的小包裹递给边上的孩子,深吸一口气,再猛的一提,深陷泥浆的车轱辘就悬在了空中。
娃娃们一阵欢呼,王二福面上讪讪,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
俩人一起到了村里,临分别的时候,王二福别扭的偏过头,“那啥,有空来我家咱俩喝一盅吧。”
“好!”蔡国雄豪爽的应了声,随后快步朝家里跑去了。
年前家里就给捎了信,说老娘得了重病,眼巴巴的盼望着能再瞧上儿子一眼。可信上又提了,若是光儿子回来,没媳妇一同陪着,那儿子也不用回来了。反正一个人回来也就那么回事,既然老蔡家注定要绝了后断了根,那还不如让她蔡大娘死的麻溜点,眼不见为净。
蔡国雄是知道他娘那一套的,同样的招数每年都使那么一两回,总有失灵的那一天。这不,蔡国雄这回还特意申请春节期间在大队值班。他是这么想的,年年老娘都因他的婚事过不好年,连累的姐姐家也过不好,这次,他干脆等过了年再回去,省的因为他一个*害的一家人都不安生。
正月十四这天,蔡国雄“顶着锅盖”不紧不慢的回到了蔡家庄。
蔡国雄家住在村东头,一路上穿过村子,碰到不少老乡,新正月里没啥事,太阳又好,大家俱都聚在家门口晒太阳唠嗑,待看到那矫健的身影经过,大姑娘小媳妇少不得一阵嘻嘻哈哈。
经过陈老汉家,蔡国雄听得有人突然重重咳嗽了声,他本能的看过去,只见门口依了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新裁的袄子,腮帮子涂了胭脂,正朝着蔡国雄搔首弄姿。
蔡国雄一本正经的对着她点了点头,不冷不热,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女人蔡国雄有些印象,早好些年前,有媒人跟他家说过亲,当时蔡大娘没同意,原因是嫌弃人家结过一次婚,又死了丈夫,是个寡妇,命硬。
那媒人与那女人有些亲戚关系,当时就炸毛了,气呼呼的叽歪道:就你儿子这条件还挑人家?也不看看你儿子都多大岁数了,还挑三拣四的!我可是听说了,你儿子现在干的可是杀人的买卖,那命可不是一般的硬,人好人家的女孩儿能嫁你儿子,等着被克死?
这话可把蔡大娘给说怒了,当时这俩老太婆就吵了起来,直吵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也亏得蔡大娘是蔡国雄的娘,那身架子不是一般的庞大壮硕,吵不过媒人,直接将人给撂倒了,一顿狠揍。
这不,梁子结大了,那孙媒人可给十里八乡的都保过媒,从她奶奶起,家里就干这一行的,嘴皮子溜不说,认识的人也多。她那两片薄嘴唇儿一翻,都能将死人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和她对骂。
蔡国雄本来一个好好的小伙儿,愣给说成了天煞孤星。
儿子被说成这样,做娘的哪能同意,卖了老脸求爷爷告奶奶总算给儿子说了门亲。一个挺漂亮的杨老郢的董姑娘,人都在媒人跟前点头答应了,蔡家人也都欢欢喜喜的准备办喜宴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唉!也合该蔡国雄走了大霉运,那董姑娘在一次洗衣裳的时候居然一头栽河里,没了。
邪门的是,那姑娘其实是会水的,怎么就没了呢?
于是谣言从杨老郢开始流传,说是蔡国雄身上的杀孽太重,已经在未来媳妇身上应验那!董姑娘那是给蔡国雄挡了灾。虽然也有正派的村里人站出来说话,认定那只是一场悲剧的意外。但是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事儿越传越邪乎,宛若浩浩荡荡的黄河水汹涌而来,一发不可收拾。邻近的几个村子,甚至十里八乡都流传起了这样的谣言。
更有孙媒婆煽风点火,推波助澜,直将这事给描述的玄乎其乎、扑朔迷离,都能拍“聊斋”了!
不过去年吧,据说那董姑娘拉着、背着俩孩子哭哭啼啼的回了娘家,说是被男人给骗了,现在那男人发了财,找了城里女人做老婆,不要她们娘儿几个了。
众人咂舌不已,好嘛,原来是私奔了呀,可蔡国雄天煞孤星的帽子却跟孙悟空的紧箍咒似的,早就戴的紧实,摘也摘不掉了。
蔡国雄这老大难,一拖再拖,生生拖到了三十五。去年夏天的时候蔡大娘去镇里卖棉花,顺道给蔡国雄打了个电话,她是这么说的:“啊,你还记得那陈老汉家的那个二闺女,就那个江夏村的陈寡妇不?以前那孙媒婆说给你过,当时我没同意,嫌孙媒婆说话难听,还跟她干了一架。我当年只看出她是个克夫的命,可没想到她倒是个能生养的,都嫁过三回人了,生了四个孩子,都是男娃娃。唉……前段时间,那孙媒婆倒是来咱家里又提了她的事。我看啊,你要是今年过年还不能给我带一个儿媳妇回来,不如,你俩就凑合着过了吧,等她给咱老蔡家添了香火再说。我都计划好了,若是那陈寡妇真是个克夫的命,等她和你结婚后,也不让她跟你去部队,还在乡下待着,我天天吃斋念佛,除除她身上的煞气……”
蔡国雄左耳进右耳出,可他不晓得的是,她老娘说出这番话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就连那脸上的表情也宛若赴死一般。
“唉……街坊领居不是也说了嘛,你干的军种不好,杀了人,煞气重,我估摸着,你也是个命硬的,那陈寡妇命再硬也硬不过你。说不定,前生里缘分早就定好了,你俩本该就是一对。唉……早知道这样,我早几年就该做主让你娶了她,这都又嫁了两回人了,唉……娘对不住你啊!”蔡大娘当真是一个唉声叹气,愁肠百结啊。
第2章 买来的媳妇儿
蔡国雄远远的就瞧见了自家前年才翻新重建的二层小楼,蔡国雄有点儿小得意,放眼整个村子也就他家的小楼最新,最漂亮。
得意过后,蔡国雄也有点儿惆怅,如今他能为老娘做的也只有这么点了,不是他不孝,娶妻生子,他是男人怎会不想?但没姑娘愿意跟她,难不成还让他去偷去抢?
蔡国雄十八岁高中毕业就应招入了伍,他是穷苦人家出身,在部队内没有半分关系,他能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兵蛋子,爬到如今的特种兵分队队长的位置,他吃下的苦又岂是一般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按理说吧,以蔡国雄现在的条件不应该找不到媳妇啊,可前头不是说了嘛。蔡国雄的好全都坏在了那孙媒人的一张嘴上。早好些年,蔡国雄还是蔡家庄十里八乡人人眼中的香饽饽,他那会儿却从早到晚的忙工作对婚姻大事也不上心,等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老大不小了,也被老娘念叨的烦了,终于肯听话随便老娘处置之时,又出了孙媒婆那桩事。
再说蔡国雄当兵的地方,那真真叫做前不着村后不挨店,当之无愧的深山老林。这大山里,除了母蚊子也就是随军的嫂子弟妹们了。你说一个大姑娘都没,你让他找谁谈恋爱啊?
上头吧,也挺关心官兵们的私生活的,毕竟么,稳固了大后方才能稳定军心。可现在的姑娘也实际啊,蔡国雄人长的高大威猛吓人就算了,还不够温柔体贴更没情调,这家里的条件吧,更是让很多城里姑娘看不上。爹死了娘还在,还有一个残疾姐夫并一家子需要他养活。于是乎,他就这么被剩下了。
这一剩就剩了好多年,剩着剩着,蔡国雄也习惯了。反正战友们都挺卖他面子,无论儿子闺女都让他们喊他一声干爸。
知足了。
不过吧,蔡国雄也曾有过一段情,却是鲜少人知道,那时他还很年轻,也就二十五六那岁数吧,那会儿他正属于小伙挺容易动感情的年纪,那时军分区医院骨科新来了一个小护士,长的一般,人倒是能说会道,会来事儿。当年蔡国雄出任务负伤,是那小护士照顾的,这一来二去俩人就熟悉了。后来蔡国雄回了部队,俩人断断续续还通了一年的信。
那会儿蔡国雄单纯啊,心想着小护士这么跟自己热络,那肯定是想和自己处了,那他自然是掏心掏肺的对她,可哪料他这边做着美梦,那边小护士已经和另一个*搭上,闪婚了!
蔡国雄当时就傻了,这一傻就傻了好些年。
他一直认为自己当年是自作多情了,殊不知那小护士是个人精,广撒网,钓大鱼。小护士也是真的用了心想和蔡国雄处,只不过蔡国雄这条鱼不够大而已。
话说蔡国雄到了自家门口却没敢直接从大门口进去,而是绕了个弯儿,身子猛的一窜,就趴上了两米多高的院墙。
蔡国雄是兵王,侦查敌情,俨然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院子内姐夫田大壮正在捶打木楔子将松动的板凳椅子捶结实啰,厨房内飘出阵阵香气,锅内正熬着美味的浓汤。不一会蔡大妈笑嘻嘻的从二层小楼快步走了下来,手中拿着一个空碗,蔡大姐应是听到了老娘的笑声,连忙从厨房走了出来,双手还用力在围裙上擦了两下。
“吃啦?”蔡大姐脸上也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吃啦!那小嘴呀可会吃啦!”蔡大娘脸上洋溢着足够闪瞎蔡国雄钛合金狗眼的灿烂笑容。
“她没哭没闹?”蔡大姐紧接着又问了句。
“没有!那人没骗咱,”蔡大娘指了指楼上,又敲了敲自个儿的脑门,声音压的更低了,“果真是脑子摔着了,幸好只是不记事了,脑袋瓜子没摔坏。我一看啊,她就是个机灵的丫头,你弟见了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