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台长可宝贝着她哩!”
明争暗斗(2)
钟一鸣也笑起来:“哪怕就凭这一点也证明了她正是个白痴,好歹也是一个北广毕业生,怎么就和‘孙脚猪’搅到一起去了?”
没过两天,孙帆副台长就偷偷摸摸地将钟一鸣叫过去,悄声问:“都说你们栏目组要换女主持?”
钟一鸣说:“是有这个想法,还请孙台长帮着说说话才行。既然是独立制片,还得让我们有些自己的主意才是。”
“那是那是,党组会议上我肯定是坚决支持你们的,雨荷那副鼻孔朝天的神气,谁受得了啊,呵呵!”孙帆打着哈哈,用一种很随意的口吻说;“我看小庄很适合你们《欢乐集中营》,她性格活泼外向,北方人,普通话好,人又听话,不会像雨荷那样动不动耍性子。”
钟一鸣立马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电视台的同事私下开玩笑都说,领导要是评价某个女员工“听话”,那就是已经给“潜规则”了的;如果说谁“有个性”,多半就是没给领导留门缝的。亏这老小子身为电视台的老油子,居然还不知道这个说法,自己主动对上了暗语。钟一鸣在心里嘿嘿笑着,脸上却是一副悉听教导的模样,连连说回去和大伙商量商量。
钟一鸣正琢磨着如何进一步说服卿心怡,没想到赵原代表党组正式通知他,不但不放雨荷走,反而要将男主持人王锐换到马如龙那里去,理由是他配合不到位,让雨荷看上去感觉总是在抢话头。钟一鸣嘴巴张得老大,好半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赵原严肃的眼神分明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铁一般冰凉坚硬的事实,不容质疑,更不容更改。
“为什么啊?为什么?”愣了好一会儿,钟一鸣这才咆哮起来。
赵原没有马上回答,只顾用鼠标浏览网页,好半天才说:“成大事者要沉得住气,要学会与自己不喜欢的人相处,做不到这点,就说明你还不够成熟。”
“我要那么成熟干什么!”钟一鸣来了脾气,用力将手里的笔记本摔在沙发上,“我他妈的不干了,省得一天到晚受他娘的窝囊气!”
“那你钟一鸣告诉我,你到哪儿可以不受人家的窝囊气?这个社会上又有谁没受过人家的窝囊气?人家美国总统联合国秘书长还到处打躬作揖哩,你一个钟一鸣算什么!”赵原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你不干拉倒,你以为少了你这个张屠夫,人家就要吃浑毛猪!”
钟一鸣瞠目结舌,他万没想到赵台长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反而还对自己疾言厉色起来。
见钟一鸣呆在那里,赵原口气缓和了一点,说:“要做好一件事,就得学会忍,忍常人难以忍受的人与事,才能达到常人难以成就的高度。”
钟一鸣蓦然想起妙音寺求得那签上的偈语,“需忍常人难忍事,乃成常人难成功”,心中愣了一下,但怒气还是一下子平息不下:“好,我忍,我忍他娘的!但就算我能忍,别人也能忍得下来吗?”
“先不管别人,我看看你自己忍得忍不得。”赵台长站起来,指着被钟一鸣摔得滚落到地板上的笔记本说:“给我捡起来,擦干净,在上面写一个大大的‘忍’字,再记下今天的日期。”
钟一鸣迟疑了好久,还是照办了。
“这就对了,你带头的都忍下来了,谁还忍不下来?”赵原说。
“龚大胡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晓得……”钟一鸣嗫嚅着,心想我要是如此这般去劝慰他,他不掐断自己的脖子才怪。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明争暗斗(3)
赵原说:“你叫他过来。”
几分钟后龚大胡子进来了。果然不出所料,他一听这个荒诞的决定当即扯开大嗓门嚷起来:“忍忍忍,我忍她娘啊!凭什么我们这一班做事的就要忍她一个臭娘们儿,她除了那张装乖卖笑的脸蛋和说几句‘谢谢谢谢,非常感谢’之类的废话外还做得了什么?”
“凭什么?凭已经到账的几百万赞助款,凭现有的收视率,凭上上下下的知名度,换你龚大胡子累死了能行吗?”赵原有意打压他的火爆子脾气。
“好好好,我不行,我龚喜喜不干了行吗?我下岗待业吃低保行吗?我叫花讨米拉粪车去行吗?”龚大胡子气得胡子都翘起老高了。
赵原淡淡地说:“你要怎样都行,但不要忘了你们三个是《欢乐集中营》的*,当初一穷二白地起家,做到现在家喻户晓这个地步也不容易。要是你们觉得换别的什么人来糟蹋不心疼,我赵原也不阻拦你们。”
这一下击中了龚大胡子的软肋,他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干瞪着眼出粗气。节目好不容易弄出影响来,就这样丢给别人确实心有不甘。像龚大胡子这样的工作狂人,不怕吃苦也不怕吃亏,就怕没有自己发挥的空间。这几个月来,正是在创业激情的烧灼下,一班人马才进入忘我的癫狂状态。虽说电视台一向都有“女生当男生用,男生当畜生用”的传统,但整个栏目组的人还不仅是“当畜生用”,畜生还分个日夜,他们可是夜以继日地干。一次看完样片后,有个小伙子抱怨说自己忙得连结婚的时间都没有了,另外一个女编导马上搭腔说自己可是忙得连离婚的时间都没有了,旁边又有人接着说我老人家忙得连闪婚的时间都没有了。黄段子和痞玩笑永远是最好的兴奋剂,怪不得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摄像老骆也来了兴致,说:“你们还想着什么结婚离婚的,那多费事费时啊,我倒好,忙得连*的时间都没有了。”晓雪也来了耍贫嘴的劲,打趣道:“你那是嫌弃家里的黄脸婆吧,要忙得连偷情的时间都没有那才是真的忙。”最后龚大胡子出来说了句语惊四座的话:“老子忙得连捉奸的时间都没有了!”
见大胡子那表情,赵原心里暗笑,便换了副脸色走近来坐下,一只手放在钟一鸣的肩膀上,一只手拍着龚大胡子的膝盖,语气平缓地说:“你们也知道我赵原是什么样的人,我当年在机关和一把手斗气走人,但现在来到电视台又怎么样,难道我就不要忍气吞声了吗?我他妈的打掉了牙还不一样地往肚里吞!再说就算是金台长又怎么样呢?他就不忍吗?尉迟局长上个月还要他在局党组会上做了公开检讨哩,难道他就要撒手走人?”
赵原的事情他们多少听说过,他先前做着滨湖市文化局的副局长,恃才放旷的他竟然当着全局职工的面和一把手拍桌子打板凳。一把手是本地人,事后指使几个社会混混拿着刀子来威胁他,说是要杀了他的宝贝儿子。赵原将四岁的儿子叫过来说:“谁有种就杀给我看看!”混混们面面相觑,没想到他如此心狠。但赵原的儿子从此落下了惊恐症,一见人拿着刀子就全身发抖、手足冰凉,也不管那是泥刀、砌刀、水果刀还是玩具刀,哪怕是妈妈在厨房拿刀切菜,他也吓得远远躲开。来电视台后,赵原一度本性难移、我行我素,幸运的是正赶上市场化的大好时机,电视台的衙门气息淡了许多,开始重视业务素质和市场拓展能力,一肚子策划点子的赵原因此好好露了几手。省广电局的尉迟局长慧眼识珠,破格提拔他负责电视上星的大事。星河电视台更名为星河卫视之后,赵原的地位越加重要,但与此同时,他和其他台领导的关系也日益微妙起来。大伙都注意到,一向言行无忌的他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内敛了,有时候甚至整场大会都不发一言。
明争暗斗(4)
钟一鸣和龚大胡子见赵原如此推心置腹地说话,也不好意思再在雨荷的问题上纠缠,因为从口气就可以听出,这事实上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属强人所难了。以他们对于电视台复杂情形的一知半解,自然也明白此中原委绝不像他们先前想象的那么简单。
出了门,龚大胡子长叹一声,说:“其实我们都是自作多情哩,什么他妈的敬业卖命,说穿了不过是领导手里的廉价工具,想什么时候扔就什么时候扔。人家撒娇卖笑的才是金不换的真命天子!可笑,可笑啊可笑!”
钟一鸣一脸尴尬,哭笑不得。更尴尬的是几天后在电视台门口碰上马如龙,人家特意将车窗摇下来,嘿嘿笑着和钟一鸣打招呼:“你小子做了几天头儿就老奸巨猾起来,居然来和哥哥我玩花招。老实说,我原本没看上王锐那小子,只铁了心挖雨荷小姐,但现在还真不好意思去钻你的圈套哩,嘿嘿。”
钟一鸣一时找不出话来回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他心想不幸中的万幸是那天卿心怡并没有答应自己,要不然这张脸就更没地方搁了!
世纪之交是很多媒体人都格外怀念的一个阶段,对星河卫视的人来说更是如此。在《欢乐集中营》和《心动此时》两档黄金栏目的带动下,整个电视台的人都处于一种大跃进式的集体狂热之中,每天都有人找台领导谈自己的最新创意和栏目构想。赵原到底是赵原,永远有着出人意料的电视智慧,在他手里,自办栏目很快成为星河卫视取胜的法宝,除了娱乐类的两大栏目之外,谈话类栏目《有话你就说》、经济类栏目《经济视点》、本土搞笑轻喜剧《歪二传奇》、新闻类栏目《今夜播报》等都以耳目一新的方式赢得全国电视观众和同行们的关注。
尤其是赵原一手策划运作的《今夜播报》,在内地新闻栏目中第一个采用“说新闻”的形式,嬉笑怒骂、评说逗唱,甚至还大胆引入快板、莲花落等民间艺术形式来对最新发生的新闻进行诠释和评点,完全打破传统新闻栏目那种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播报模式。正所谓“一招鲜吃遍天”,《今夜播报》很快在全国范围内产生了轰动性的影响。但就在一片叫好声中,两个担任新闻阅评员的老同志联名给省委宣传部领导和省委副书记高尚志写信,指斥《今夜播报》是“低级趣味的资产阶级新闻观在电视领域的新表现”,是“丧失社会主义电视工作者基本立场和起码严肃性的行为”。
在省委宣传部召开的内部会议上,赵原据理力争,说市场就是最好的证明,这档新闻类栏目的收视率已经跃居全国新闻类栏目的第二名,仅次于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而且电视界同仁们也给予了高度评价。
“市场市场,你们就只晓得市场,还要不要发挥新闻媒体的喉舌功能?”高尚志不耐烦了,粗暴打断赵原的发言,“我多次讲过,做电视首要的是政治素质。电视台不是菜市场,也不是马戏团,你这样*随意的节目有了市场,那社会主义新闻观和价值观就没了市场!”
会议的结果是以与会人员的一致声讨和责令赵原做出深刻检讨告终。
赵原灰头土脸地回到办公室,不得不着手来推倒自己精心设计的这档栏目,那心情简直和谋杀自己的亲生儿女一样无奈而沉痛。更烦恼的是,全国各地前来取经的人络绎不绝,一个个要他重点介绍《今夜播报》改版的成功经验。赵原啼笑皆非,而碍于纪律要求又不能说破。他这时开始羡慕钟一鸣和龚大胡子可以放声大气地骂娘,身为电视台高层的自己满肚子的委屈却早就失去了骂娘的机会,甚至也失去了骂娘的勇气,他不敢去细究,这到底算是一种成熟,还是一种悲哀?
明争暗斗(5)
《今夜播报》不得不恢复先前的老样子,谁知道又引来媒体沸沸扬扬的猜测,一天到晚有电话打进来探问。稍微敏感一点的自然都能想到背后一定有难言的苦衷,直笨的却只晓得一个劲地抱怨他们一天一个主意简直是拿观众当儿戏。特区的几家电视台乘机开价,撺掇赵原这匹“电视圈的黑马”加盟他们那里,并且危言耸听地提示他“肯定是人家变着法子赶人,要不然谁会对这样一档创新节目说三道四啊”。哪里的水土都养人,但哪里的毒蛇都咬人,这个道理赵原自然是懂的,所以他尽管也对人家开出的价码动心过,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继续留守。
他没想到的是,栏目改回来没几期,宣传部长孙鸿定亲自跑到台里来,指示说《今夜播报》可以像改版的那样搞,“我们当然要强调政治,但什么是政治?人民群众满意就是最大的政治!”孙部长斩钉截铁地说。
赵原想笑,但笑不出来,同样是这个孙部长,同样是讲“政治”,一周前的他就有着完全不一样的表述方式。那时的他义正词严地质问赵原:“你说群众爱看,那黄色录像、*书籍群众爱看不爱看?我们做新闻宣传的,要始终绷紧头脑里的那根弦,政治标准在任何时候都不能降低,政治敏感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
事后赵原才听说,新来的省委书记陆益民过问了这事,问孙鸿定:“星河卫视那个《今夜播报》蛮好的嘛,怎么又改回来了?”孙部长赶紧汇报说有老同志意见很大认为不够严肃。陆益民笑起来了:“没谁规定新闻就一定要板着脸孔播嘛。讲政治也不就是一天到晚播领导讲话干部开会,关心一下老百姓的柴米油盐、喜怒哀乐同样也是讲政治嘛。”
和新闻类栏目比起来,娱乐类栏目就要顺水顺风得多。即使是马如龙负责的“爱情速配”栏目《心动此时》,也至多是让人家嘲笑为“种猪配对”,并没有受到主管部门的干预。一时间,不仅星河的男女老幼一个个争相说着这档栏目,就连北京、上海、深圳这样的大都市都有白领前来报名上节目。每期节目中获得最佳表现的“玫瑰先生”、“玫瑰小姐”更是一夜成名,成为大家嘴里争相评说的才子佳人。主持人王锐和林盈盈的大幅照片频频占据报纸娱乐版的重要位置,被誉为“金童*”,一时间将雨荷的风头抢去了不少。
钟一鸣倒不是怕被马如龙盖过,但眼看着自己的赞助和广告一个个流向对方,他心里急啊,一时却又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打破这种局面。尤其让人上火的是两个主持人:雨荷的自我感觉越来越好,连编导的半句意见都听不进去,还动不动训斥这个那个;顶替王锐的男主持人霍林,先前是在星河经视做少儿节目的,整天一副孙猴子大闹天宫的淘气模样,大家都说适合《欢乐集中营》“闹”的风格;但人家霍林机灵得很,知道要吃好这碗饭就得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