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良善之辈,不是吗?”
“对不起,爸爸,当年的事让你担心了。”这是迟了八年的道歉,向一个操心子女的老父。
“往事已矣,我更关心的是现在。他来,只怕不仅仅是为了生意罢?”
我点头。拉斐尔的决心那么明显,我不能说不是。
“你可下定了决心么?”父亲指指我手上的银戒。“这个位置,是天主教徒的婚戒才对。”
我动了动嘴唇,恍然忆起曼托萨看见我戴着这枚戒指时目瞪口呆的震惊表情。
“你、你……他、他……我、我……”他指着我的手,复又指向躺在病榻上好整以暇看着他的拉斐尔,张口结舌了起来。最后,他做了几个深呼吸,问拉斐尔。“你决定了?你知道规矩的。”
“是,我决定了。我知道规矩。”拉斐尔这样答他。
然后,一贯豪迈的曼托萨在拉斐尔杀人的眼光注视下狠狠拥抱了我,象要把我挤成肉饼,迭声说“我亲爱的这真是太好了!”、“圣母玛利亚保佑你好运!”云云。
这时,经由父亲的提醒,我才蓦然省悟,这枚戒指,不只是权力的象征,戴在这个位置,亦代表了婚姻的许诺。我的脸“轰”一下烫热了起来。天哪!枉我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竟然连这么明显的暗示都没看出来。传将出去,要笑倒多少平日被我噎得哑口无言的人?为什么,对住拉斐尔,我总会犯些个平常绝不会犯的错呢?无解。
父亲见我一副深思表情,花白眉毛下的眼里闪过笑意,拍了拍我的手背。
“叫他伤好了来登门道歉罢。”
“哦,好。”我还能说什么?只是,要叫黑手党教父上门道歉,似乎不容易啊。
“公司的业务,我也不真的指望你。但将来待我退休了,总还是要交给你的,适当关心一下,装装样子还是要的,这样你的员工才会认真替你卖命。”
啧啧,听,这才是奸商的最高境界。不必有大智慧,然手腕一定要一流。
“是,女儿受教了。”我毕恭毕敬,老父亲口传授,今后定能受用无穷。
“还有,你的身份瞒了太久才揭穿,会给人你太有机心的错觉。找一天,你自己去承认了金大小姐的真实身份罢。”
我点头。只一个石朗哲已经很让我头疼了,我可不想因次而让公司损失一员大将。
☆ ☆ ☆从父亲的办公室出来,下楼,不意竟碰见了天海电工的谭一北。
“Time,原来你回家帮令尊打理生意了啊?难怪最近你绝迹谋杀时间,我差点以为你嫁人去了。呵呵,原来是回家当孝女了。不过,你也真有本事,请得到洪玫瑰来替你执掌门面,了得!”谭一北这大嗓门,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勾肩搭背,一副哥俩好的熟稔模样。
我几乎要掩面扮演路人甲,弃他于不顾,可惜,我不能。在周边金氏企业员工或疑惑或惊讶或恍然的表情里,我揽住了他的臂弯。
“谭大,怎么会来金氏?”此兄是“气管炎”,唯一被允许出入的娱乐场所就是我的谋杀时间。我听他吐苦水听到双耳流油,与他有兄妹之谊。
“当然是谈生意。你们的石朗哲很一点手段和头脑,真想把他给挖过去。”
“别想!他是金氏的。”我施展五爪指功,掐他的手臂内侧。
老谭吃痛,哀号一声,形象全无。这一次,我真的掩面不顾。待我放下手,一眼看见的是满脸愕然的石朗哲。
老谭何等精明,鹰眼一瞟,已经别出苗头。拍拍我的手背。“去同他谈谈罢,你就是太精灵,所以男人总抓不住你。但,他是老实人,莫给他吃太多苦头。”
我笑,谢过他。“晚上你去谋杀时间,我叫人开一瓶十二年的黑方尊尼给你。”
“那就谢啦。”老谭说完,扬长而去,留下我面对石君。
“谈一谈,好吗?”我轻声问。
他虽然不至于板起面孔不理不睬,可是眼底那抹受到欺骗的颜色,却很明显。
我引他至会议室,开门见山。
“对不起,我向你和大家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但,无论我是金钱也好,小钱也好,Time也好,我都只是我。我并不擅长金氏企业的经营管理,亦不打算插手,毕竟金氏在你们的管理之下,运营得十分出色。我无意因自己金小姐的身份而对你们这个优秀的团队指手画脚,假使你可以同身为‘小钱’的我共事且相处融洽,那么你应该也可以接纳名为‘金钱’或‘Time’的我。只是换了个名字,内容并没有改变。如果我的隐瞒身份带给你某种联想伤及你的自尊,我向你道歉。”
石君只是默默听完我的长篇大论,良久之后,才露出一个姑且称之为“释怀”的笑容。
“我早应该料到,不是吗?什么人才可以有你这样的权利,可以到任何一个部门担任支援工作?除了金钱,舍你其谁?”话题一转,“你请了好久的病假,身体好一点了吗?”
“呵,这个——”我笑,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利用了特权。“我的朋友受伤,我去照顾他了,并不是我自己生病。”
“这样啊。”他点头。“既然你已经销假回来上班,有空关心一下田塍化工的企化罢,他们很欣赏你上次的创意。”
说完,他先行走出会议室,我愣在原地数秒,然后勾起了笑纹。老谭说此人是老实人,诚然不错,可,我看他是聪明人才真。
☆ ☆ ☆坐在近郊别墅的花园里,我伸出自己的左手,在太阳底下左右端详。我有一双典型的没吃过苦的手,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夸张,白白嫩嫩,细细瘦瘦的。惟有食指处的薄茧出卖了我,左右对称的薄薄老茧,显示这是一双握枪的手。我的双手都是惯用手,随时可以有左手换成右手。据说这样的人极聪明,我自己,倒不觉得。
远远,传来引擎声,没过多久,一辆宝马Z8驶进了别墅。只看这辆车,我已经知道是冷天炀来了。懒懒地,我向自车中走出来的男人招了招手。
“对不起,我来迟了。”冷二公子第一次在我眼前展示了他优雅的绅士风度。
如果忘记之前林林总总的摩擦,单纯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真的极之英俊出众风度翩翩,我不能昧着良心说他没半点魅力。恰恰相反,他优雅从容时,掩去了身上森冷暗沉的那些气质,很是吸引人。
“没关系。”第一次,我给他以相应的礼貌。
他听了,竟在原地顿了一秒,才继续走近我,本性难改地调侃。
“这可是Time?亦或,是一个披着Time外衣的天外来客?有礼得让我受宠若惊啊。”他坐在我的对面,挑眉笑语,表情十分趣致。
“披着Time人皮的外星人,也还是Time。”我现时总算可以同他开玩笑了。
“会不会,在我不注意的时候,伸出异形的触手,当场绞杀我?”
“你还怕没有要你的命么?”我有些没好气地白他。此人完全没有危机意识,竟然就这么大大方方毫无遮拦地一个人跑来赴约了。
“Time,你这可是在关心我?”冷天炀捂住胸口,一副消受不起的神情,令人绝倒。
“我有意冰释前嫌,你倒有意见了么?”你敢说个“有”字,我立刻代替杀手当即结果了你!我眼露凶光。
“不敢。只是——”他敛去玩笑的表情,恢复惯有的冷肃。“你会约我来,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的罢?”
我眯起眼,从来,他都没摸准过我的心思,怎么今日突然醍醐灌顶开了窍了?
“一直以来,你都太晓得该怎么应对我这样的人,因为你对似我这样的男人太有经验了。可是,我对你却束手无策,直到——那日在麦克格雷先生的病房里,看见你们的相处与互动,我才明白,我始终都没有用心去看你。眼睛看到的,往往也未必真。不能用心灵去看你的人,永远也接近不了你罢?是故,我已经开始试着用心来看你,所以,心告诉我,你有阴谋。”
我笑了开来,轻轻抚掌。很好,他终于找到了要领。一个人,总拿世故市侩势利世俗的眼去看旁人,难免会看不见真相。
“没错。”我承认。“你或者为了不知名的原因死也不肯找出狙杀你的幕后真凶,也准备把一条命送到对方的手里,这同我没一点关系。原本,告知你有人欲对你不利,已经算仁至义尽,没道理再搅和进来,管这样一件吃力不讨好的闲事。可是,拉斐尔不能白白捱这一枪。”
冷天炀脸色变了一变。“他不答应了——”
“拉斐尔是答应了。”我悠然一笑,左右支腮,淡定地看着他,“我——却没有答应。不妨告诉你,除非你不死,只要你死,你苦苦保全的那人,我一定揪他出来。”
“Time!”冷天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
就在他低吼的同时,一声沉闷却清晰的枪响,仿佛夏末最后一声惊雷一样,在我的耳边炸了开来,然后,这样闷闷的枪又响了一声。与此同时。冷天炀胸前慢慢渗出血来,将他浅蓝色的西服染成了绛红色,直似用泼墨蕴染成的一幅血色玫瑰,惊心动魄的妖异。
他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血,又抬起头看看我,眼里闪过诧异、惊疑兼具的光芒,然后他举起右手,摸向自己的前心,在手指才刚沾到衣襟的时候,他缓缓向后倒了下去。
我足足呆了数秒,才跑过去探他的脉搏,我知道自己永远没有办法适应这样血腥而突然的事,即使经历过了两次,仍然令我心魂俱裂。我攫住他的肩,摇撼他。
“冷二!坚持住!不要死!”接着我艰难地拖着体重一百七八十磅近两百磅的冷天炀在石子路上前行,辛苦地把他搬上车。“冷二,我从没有希望你死!我从没希望任何人死!你如果想保全你最在意的人,就给我撑下去!别叫我看不起你!”
上了车,我发动引擎,一路狂飙飞车将冷天炀送进医院去,我的驾驶技术只比醉鬼略好一点,能安全到达医院,是我和冷天炀的运气。冷天炀不是小人物,其父更是举足轻重的工商巨擘,我也知道他中弹的事不宜张扬。且,以冷老爷子的身体状况,未必受得了这样的刺激打击,我必须亲自去通知他老人家了。
开车始进冷宅,我狂奔进冷宅,佣人门皆被我双手和前襟上沾染的血迹给惊呆了。
“冷伯伯呢?冷伯伯在不在?”我抓住一个女佣劈头问,在医院通知他以前,我必须见到他。
“老爷、老爷在、在、在……”女佣见我披头散发睚眦欲裂的鬼样子,吓得连讲话都结巴了。
“我在这里。”这时,冷天烨扶着冷老爷出来了。“金钱,怎么了?”
“冷伯伯,我——他——”我举起了染血的手,怎样也说不出让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话。
“是不是天炀出事了?他还好罢?有没有受伤?伤得重不重?”冷天烨紧张地问。“他在哪里,快带我们去见他!”
“金钱,有什么事慢慢说。你这身血是怎么回事?”冷老爷子也问。
“金钱你快说呀,真急死人!”冷大先生急出一头汗来。
“老爷,医院来的电话。”管家选在这时候来凑热闹。
冷老爷示意冷大先生先别急,接过电话接听。他只是在听,一语未发地听,脸色凝肃。此时,他与冷天炀平日的脸,看上去是那么相似。
“天炀他——”他只说了这三个字,手里的电话就掉在了地上。
“父亲——您别难过,天炀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他吉人自有天相……”冷大先生的声音哽咽了。
“冷大哥,我几时说过冷天炀他出事了?我又几时说过他受伤了?”举着两只血红的似开膛破肚过的手,我冷静地望向一脸焦急的冷天烨。
“这——你一身的血,医院又来电话说天炀……这,想也知道。”他伸手擦拭额头的汗水。
“是么?连冷伯伯这做父亲的都晓得问一问我这一身的血是哪里来的。你这个做大哥的怎么这么笃定我这一身的血是因为冷天炀呢?”我继续淡然地问,语气不急不徐,反正我不赶时间,慢慢来好了。
“这——你和天炀约好的,不是吗?你们在一起,却只有你一个人满身是血地回来报信,不是吗?”冷大先生的汗是越擦越多。
“冷大哥,你的消息真灵通,连冷二哥的私人约会也晓得。”我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始终,都不想将事情想得太过丑恶,毕竟,我曾经看见过太美好的假象。然而,事不过三。缘何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袭击冷二哥,我一直都不明白。直到——冷大哥,你知道么?冷天炀不笨,他不可能连连被人狙杀却还是置自己的安全于不顾,连我这样一个不相干的外人都会要替他过滤可疑人物,他自己,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第一次狙击,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之后他立刻了然于胸。所以他不揭穿,只是苦苦隐忍,就是想给凶手一个回头是岸的机会。所以,那个人罢手了,故此冷二哥过了好一阵太平日子,直到社交圈里盛传冷伯伯说,希望我可以嫁给冷二哥。一场还未成型的婚姻,为什么会带来致命杀机呢?所以,我第一次约会了冷二哥。”
“你想说明什么?”冷大先生一贯和善的眼里闪过慌乱。
“我一直都很好奇,按理说冷氏的长孙,应该是极其受宠才对,可是,因为一玛的缘故,冷天炀把他远远送到了澳大利亚,等于是放逐他一样。这很不合理,不是么?冷枫琉甘心么?他同冷二一样年纪,可是,冷二手里掌握着JT的实权,而他却只是一个领着干薪的经理,换成我,即便不会心有不甘,偶尔也会不平衡。况且,他连交女友这样私人的事,都被和他同龄的叔叔干涉,想必,滋味并不好罢?我想他是真的很爱一玛,甚至有安定下来的决心,想给她一个温暖的家,可是,这一切被冷二哥破坏了,所以,他策划了第一次狙击,就在他被送出国的那一天。这事,冷大哥你应该是事后才知道的。”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还不明白么?”我摇头叹息,终于将两只血淋淋的手放在一起拍了拍。
门外,金银推了一辆轮椅进来,曼托萨则推着另一两轮椅。金银推的,是浑身浴血的冷天炀,曼托萨推的,是基本痊愈的拉斐尔。
冷大先生见到一身是血的冷天炀,脸色倏然一白。
“冷大哥你看到冷二哥活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