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完,我恨不得喷他一脸唾沫,倔脾气一上来,我就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金豆子丢在他的脸上。
“阿!”一声,低着头的少年满脸怒容的抬头,刚准备呵斥我,等看清了身上的东西,立马变了脸色,拿起那颗金豆子放在口中咬了咬,等拿出来时清楚的看见上面的咬痕,这才喜笑颜开的丢开手中的书,一脸狗腿的铺开一旁的宣纸,殷勤的递过一只粗制的狼毫笔,笑着道:“会不会写字?不会写,你说个字我来帮你写!”
我白了他一眼,一手夺过笔,沾了沾墨汁,瞧着这分叉的细毛,一脸嫌弃的用左手弹了弹,在他怀疑的目光中,我握紧笔杆,端正身子,笔尖沉墨饱满,一个“安”字一气呵成。
接过纸墨,少年低着头看了好半天,“写得是章草吧,这一点下墨真重,会章草的人真是少见呢!你要问什么呢?”
“问国运!解吧!”我站在一旁催促他,暗示他不要废话了。
少年一听,惊讶的长大了嘴巴,随即将手中的宣纸放在阳光下正看了三遍,倒过来又看了三遍,随即眉头紧锁,满脸严肃之色。
我面无表情的瞧着他肃然的神色,心中想着他能说什么话来。
忽然,一阵风吹过,将他身旁的《春秋》吹开了封面,朱少卿这三个大字笔走龙蛇飘逸在右侧的边角。
我将视线收回,有些不耐烦的开口:“瞧出了什么没?”
这位朱姓少年垂了手,慎重的将宣纸平铺开,往四周扫了一圈,直到没有人在我们身边经过,这才看着我,压低了声音道,“‘安’字意欲安稳,平定,但如果是国运就不妙了,你看这‘安’字上面是天,而天下面是个‘女’字,上位者以天为盖,安字若道国运,便是‘女’字当权!我说的这些可是杀头之罪得啊!你小心听进去!”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神情,我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转过头问他,“如果测的是‘字’呢,也是问国运,是不是就是‘男’字当权?”
朱姓少年点了点头,一脸孺子可教也的摸样,“对啊对啊,你怎么知道!”
我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我终于知道那些小沙弥为什么要赶走你了!”
朱姓少年一听,立马扯着我的衣袖哀声哭道:“我也没有办法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挣钱不容易啊,你千万别把他们引来,我看你年龄尚小,天资聪颖,写的又是一手好字,出手又大方,定是大富大贵之人啊!不用同我们这些小人物计较啊!”
说着,又假惺惺的抹了抹眼睛。
我挣开衣袖,有些嫌弃的看着上面印上的墨迹痕,冷声道:“撕了!”
他抬起头,有些惊讶的望着我。
我烦躁的蹙起了眉头,“把我刚刚写的字撕了!以后不许跟人说见我这件事,也不要将刚刚那番大逆不道的话随处乱说,掉了脑袋挣了再多的钱也没法花!”
“哦!哦!说的对!”朱姓少年跪在地上,将写上“安”字的宣纸撕得稀巴烂,扬手往身后一挥,看着我道:“这样行了么!”
我刚准备点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骂,“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随处扔东西,都扔到我家少爷的身上去了!”
片刻,一个凶恶的大汉走上前,撸了一把头发上白纸费屑,凶神恶煞的盯着我们二人,“谁?刚刚是谁扔的?!”
朱姓少年一个劲的摆手摇头,伸出一个指头指了指我道:“不管小民的事,是她让我撕的!”
呸!我狠狠瞪了一眼这个家伙!快把我的金豆子还给我,你这个鬼话连篇的混蛋!
“是你?!”身材魁梧的大汉恶狠狠的对着我,粗壮的胳膊上青筋鼓起,一副莽汉的摸样。
我挑了挑眉,看着眼前这条乱吠的恶狗,哪家的主人这么没品,咬伤了人怎么办?
“齐鲁!休得无礼!你在山上的痞气莫要给我带到京里!”
忽然,身后一阵低沉的呵斥,迎面走来一身月牙白锦袍的贵公子,很快,壮汉便拜下了阵来,有些不服气的站在他的身后。
“家仆无礼,惊扰了二位,在下向二位赔礼!”贵公子温文尔雅地对着我们作了一揖。
朱姓少爷吓得摆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随即,又伸出手指指了指贵公子的肩膀,有些不好意思道:“这里,有东西!”
恶狗的主人低了头,伸出手,将一片沾染墨迹的纸片夹在手中轻轻在空中一扬,脸上一派从容,随即他将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
大概是见我神情有些呆滞,他有礼貌的询问道:“这个姑娘可是被吓着了?”
第17章 深井冰口口十七
大概是见我神情有些呆滞,他有礼貌的询问道:“这位姑娘可是被吓着了?”
我细细打量着他的穿着打扮,心中暗暗猜着他是哪位世家的公子。
“姑娘?!”他又唤了一声,“宋某实在无意冒犯,若是姑娘心中觉得冒犯,来日登门谢罪!”
“宋家?哪个宋家?”我抓住了重点,糯声问他。
“宋圭大人正是家父!姑娘可识得?!”
我挑了挑被刘海覆盖的双眉,难怪这位公子看起来明明温文有礼,我却始终感觉极其不舒服,原来是宋老狐狸的儿子!
既然是送上来的肥羊,不宰上一刀委实浪费。
“姑姑!姑姑!”忽然,不远处传来了宁霜的声音,似乎瞧见了我,她顾不得仪表直奔过来,吓了一跳般搂着我。
“姑姑,我一慌神,你就不见了,吓着我了!”宁霜走的急,额前的发丝有些凌乱,停下来的时候发髻上的珍珠步摇还在轻微的晃动。
我乖乖的任她搂着。
倒是旁边的朱姓少年一脸吃了死耗子的表情,惊讶的在我和宁霜的身上看来看去,抖着声音结巴道:“姑姑?!你是天、天山童姥!!”
扑在宁霜怀里正在酝酿泪水的我,一听,心中大声骂了草泥马!话本看多了吧!
拧了几次胳膊,这才疼出了哭意,我靠着宁霜斜了宋家的小狐狸一眼,靠小声的在她的耳边道:“他的家仆凶我!”
宁霜的脸色瞬间变了,瞧着面前的宋小狐狸,酝酿了半天,这才有些语无伦次的道:“你们!!大胆!”
众人有些怔松,宁霜的气势实在太弱。
莽汉一听,冲了上前,“女人就是麻烦,不过是吼了两声,有什么冲我来,不要祸及我家公子!”
“齐鲁!”宋小狐狸脸色一沉,睨了他一眼,壮汉很快消了声,宋小狐狸转过脸,神色微微变幻,只是将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看着我出了声,“那姑娘想要如何解决?”
我佯装愤恨的对着宁霜道:“以前宁光的大狗老吼我,娘就找人拔了那条狗的舌头!”
听到我的话,众人的脸色具是一惊。
宁霜被吓到了,她安慰我道:“姑姑,这不一样!”
“居然要拔我的舌头,妇人就是歹毒!”叫齐鲁的壮汉有要欺身上前,我装作害怕的样子吓得躲到了宁霜的身后,宋小狐狸立即伸出了胳膊拦下,他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不过片刻,他就弯下了腰:“姑娘的意思宋某明白了。”转过了身子,他对着身后的人大声呵斥道:“齐鲁,跪下!”
“少爷?!”莽汉不明所以,一脸不快。
“我让你跪下!”说着,宋小狐狸一个使绊,莽汉扑通一声,跪地。
“磕头,向姑娘赔罪!”宋小狐狸的眼睛微眯,脸上的温柔之色早已消失殆尽。
莽汉受到宋小狐狸的禁锢,虽有不满,还是老老实实的磕了头。
宋小狐狸这才拱了手,声音比刚刚更加慎重,“齐鲁生性鲁莽,多有得罪,凡成今后自当亲自前去姑娘府上谢罪!”
宋家的人果然个个一颗七窍玲珑心,我不过提了宁光的名字,这宋凡成便知晓了我的身份,连着说话的姿态也放低了许多。
哼,这就是所谓的诚意么?我有些轻蔑的看着不情不愿给我磕头的莽汉,这世上敢骂劳资是狗东西的人还没出生呢!
我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地上的齐鲁。
宁霜不知道我什么意思,轻轻推了推我,“姑姑,这个人已经磕头跟您认罪了!”
不痛不痒的磕了头就算了?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劳资还没有解气,怎么能轻易善罢甘休?!
宋小狐狸似乎看懂了我的意图,他垂了袖子,低沉着声音对齐鲁道:“继续磕!直到姑娘原谅了你再给我停下!”
齐鲁有些不合作,宋凡成冷着脸色看了他一眼,齐鲁皱着眉头,撸起了袖子又弯腰磕了一个头,接着就着这个姿势,闷声磕起头来。
一声一声,“砰砰砰”听的我真心畅快!
“哎,哎,你们这是干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过是出言不逊了点,用不着这么狠吧!”朱少卿看不下去了,凑上来有些不忍的开口。
我所幸站起身来,靠着赵宁霜,抹干净了眼睛里憋出的泪渍,稚着声音对着她道:“宁霜,我们快走吧!他的样子太凶了,我有些怕!”
“恩,姑姑,我们这就走!”赵宁霜也不想在此处久待,她扫了一眼地上的人,牵着我的手匆匆离开。
我回过头,齐鲁已经从地上站起了身子,而身后的宋小狐狸对着我拱手的姿态不变,我勾着嘴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养了恶狗就该老老实实的栓着。
这边,赵宁珊的签已经解了,她拿着那张写了签意的小纸片有些不满的看着我们,“姑姑和四姐去了哪里,我等了好久!”
赵宁霜撩了撩碎发,对刚刚的事情显然有些后怕,避重就轻的掩饰道:“姑姑跑了出去,遇上了一个不知礼数的莽汉,对了签上说了什么?”
赵宁珊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来,我凑过去也瞄了一眼,上头只有四个简简单单的字“好事多磨”!
呵呵,这些老秃驴果然都是万精油,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但是赵宁珊却很开心,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无为大师说这是个好签呢!”
我看着她满脸的兴奋之色,沉默着,赵宁霜以为我还在想刚刚的事情,她低声安抚我道:“姑姑不要怕,这种鲁莽之人今天我们不会再遇见了!”
听到她的话,我暗地里勾起了嘴角,怎么会呢?这位宋公子既然是宋狐狸的儿子,怎么可能以后都不再见面?
我们不仅还要见面,更要斗得你死我活!
哼!宋家的人,每一个,我们都要狠狠的记在心里,我大赵家的江山,谁也不能偷窥!
寺庙虽然看着大,但好玩的东西着实不多,逛了一圈,所有的东西都看遍了,大殿里不是菩萨塑像,就是西方世界几位尊神的刻雕,再瞧瞧生生有一股子视觉疲劳。
宁霜去戒云殿求了一个平安符,小三角图案,明黄色的戒纸上画了几道朱红色的符咒,宁霜理开绕成一团的红线,抖了抖,在里院的一颗合欢树下亲手为我戴上了。
“宁霜不是给自己求得么?”我仰着头看着她的动作问她。
赵宁霜笑了笑,“这是给长辈求得,宁霜只有姑姑一个长辈了!”忽然,她想起了刚刚的事情,又添了一句道:“既保平安,也给姑姑压压惊!”
我顺着她的动作看着那小三角的图案安安静静的垂在我的衣襟上,我的眉头微蹙,这东西实在丑得要命,戴上这玩意,感觉我整个人逼格都降低了,忍着一把将它拽掉的冲动,想着也是四侄女的一番好心好意,我伸出手将它藏到了衣领里面。
呼,看不见就不觉得它闹心了!
此时,山顶上的暮钟响起,在大佛殿听经的青贵妃和宋夫人一同踏出了正殿,远远的瞧见我们,几位婢女赶紧上前。
主持在一旁同她们打哈哈,“几位夫人心善,一心向佛,这大般波若经讲的就是平常心对待世间万物,几位夫人听完感触如何!”
宋夫人谦逊道:“大师修为甚高,这佛语一言,便如清泉能洗涤人心,这佛经所言,皆是静心参悟之道,受益颇多!”
青贵妃也在一旁感慨颇多的点了点头。
身披袈裟,留着白须的主持却是笑笑,“夫人们谬赞了,我师弟无道对佛家之道才是精通绝伦,等师弟出关,贫道便像夫人们递出拜帖!”话锋一转,主持望向身后在案台上的功德箱,嗟叹道:“夫人们虽处在凡世,然心意之诚,便能感动佛主。”
几位女眷心领神会,各自掏出了银票递给了身后的婢女们,我随意瞄了瞄,好家伙,宋夫人手中一叠,全是百两银票,足足有上几十张!
一见功德箱满满,老秃驴主持的眼睛笑得都眯成了一条线。
彼时已到申时,我站在她们的身旁,西落的太阳从我们的身后照射过来,大佛殿广场前的空地落下了几道黑影。
身后朱红色的大礼柱的落影落在阶梯上,被扭曲成一段一段。
远处苍翠的山陵皆被染上一层细碎的金光,随着后殿齐声低唱的梵音,让我昏昏欲睡,走下大殿的石梯时,身边的女眷们还在热切的探讨着刚刚所听的文经。
佛家所言:有求皆苦,无求乃乐;万般诸法,道的是平常心。
可统治百年的前朝为何被灭,胡人为何能嚣张的肆无忌惮的进攻中原?佛渡众人,可六十年前的那场如修罗炼狱的汉人浩劫,佛又渡了几人?中原还是一样的血流成河,腐尸遍野,前朝的君主也同样饱受屈辱的被砍掉了头颅,挂尸楼兰。
这些,谁又来渡他们?
没有人,众人受苦难的时候,不是佛救了他们,而是我赵家放弃了世家的尊贵的地位,放弃了迁都海市蜃楼般的安逸富贵乡,染上了最滚烫的鲜血,救了众生。
我勾着嘴角听着她们继续讨论。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所谓的平常心乐观派,不过是一些安于现状的傻子罢了!
然而这些饱读诗书的世家女子,却不懂这个道理。
“下个月,是我生辰,宋夫人若是无事,便带着宋姑娘来宫里,等宁佑的事情忙完了,宫里也就闲了,办个宴会,让大家热闹热闹!”青贵妃拉上了宋夫人的手如是说。
雅致的院外,站着我们的婢女,没有外人,宋夫人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福了身,“娘娘好主意!”
忽然,前院的门外传来一声呼唤,“公子!”
众人皆有些诧异的抬头,这厢房处是女眷的地方,怎么会有男子出入?然而,当她们心中诧异的对象迈入院子的时候,女眷们的脸上都是一亮。
我在宁赵宁霜的身边微微抬眼,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小狐狸。
第18章 深井冰口口十八
来的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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