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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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事长-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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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静雅在感叹万端中,似乎被一种强烈的责任感驱使着,果断地走向办公桌,抓起电话,拨通了政府办公室,听了许久,那头仍是一串长长的忙音,她板着脸瞧一眼墙上的挂钟,随即冲马良笑了:“你看,下班时间早过啦,只能等到下午了。” 
  马良咧咧嘴,无奈地站起来,对领导们这类客套的推辞,他再熟悉不过了。 
  赵静雅从马良失望的眼神中,似乎推测出了下属内心的失落感,她对将要跨出房门的马良说:“马良同志,虽说残联这一摊不归我管,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残联的问题下午一定给你满意的答复!”
  目送着马良壮实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尽头,赵静雅返回身,拿起桌上的提包打算回家。刚走两步,突然记起了什么要事似的,折身拿起了话筒…… 
  

理事长 十

  县委书记肖华一搁下饭碗,就关掉手机回到卧房,开始他雷打不动的午休。时令虽说已秋末冬初,但老天爷打秋里没落一场透雨,被秦岭和千山夹峙着的西川县城,依然闷热难耐,让人周身生出莫名的疲困。 
  五十六岁的肖华中等身材,体态臃肿,像大多数到这般年纪的领导干部一样,肖华也是在不知不觉中胖起来的。暴凸的将军肚撑起了前襟,浮肿的脸颊挤得双眼成了两条眯缝,下巴早与脖子连成一体,谢顶的前额,泛白的有空角,以及额颅上两块显眼的褐色老年斑,都在无言地预告着:这个生命已走向了衰老! 
  是啊,老了,月缺星移,人老树衰,这是芸芸众生皆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作为土生土长的西川人,肖华从最底层的乡镇干部,一步步熬到县委书记的职位上,三十多年的摸爬摔打中,经见了多少的风风雨雨,走过了多少的坎坎坷坷,承受了多少的屈屈辱辱,浮浮沉沉,升升降降,一路走到了今天,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每每想起不少一同参加工作的同事,只干到科级局级便隐退二线,而自己仍处于西川县权力峰巅,肖华就很知足。虽说官场如生活,同样地没有止境,可面对年龄,面对政策,这两个任何人皆无法逾越的钢铁般的横杆,任何努力只能是徒劳。 
  一个人如果满足于现状,就会淡漠一切。肖华虽说仍是西川县一把手,但县委的日常工作他大部分推给了几个副手,安排让他出席的大小会议能辞就辞,实在推托不了就去应付一下打上个照面,顶多说几句老生常谈的客套话,反正他已经做好了随时隐退的打算,就让年轻人趁早锻炼锻炼吧。 
  肖华正仰躺在床头眯缝着,客厅的座机电话尖叫起来,随即老伴呼叫:“老肖啊,找你的。” 
  西川党政干部都晓得肖书记有午休习惯,一般这时辰不会轻易打扰,除非出了人命,抑或市里有紧要事儿。 
  肖华极不情愿地挺起一身赘肉的躯体,趿拉着拖鞋,慢腾腾地挪到客厅,双手使劲儿抹两把眼睑,这才拿起话筒:“喂,我是肖华!” 
  “肖书记,实在对不起,打搅你午休了。我有个急事想请示一下。”
  听出是县长赵静雅温和圆润的女声,肖华客气地笑了两声,打着哈哈问:“原来是赵县长呀,什么事这么重要,等不到上班?” 
  “肖书记,县残联的事你知道不?” 
  “残联?!”肖华搔着脑袋,思谋了老长一阵也没丁点头绪,但他不愿在部下面前坦露一把手对某种工作的忽视,就用居高临下的口吻说:“残联能有啥事嘛?那里才两个人呀!” 
  话筒那端沉默了老长一阵才说:“肖书记,县残联这块工作,过去咱们是不是忽略了?”   “怎么回事?” 
  “残联的办公电话叫电信局停了。” 
  “有这事吗?” 
  “肖书记,这可是千真万确,我敢用党性担保。” 
  “就算当真,残联不是归政府管嘛,你们咋干的?这点小事也解决不了,非得我亲自出马?!” 
  “肖书记,政府工作没做好,我下去会检查的,县残联的工作,我想亲手抓一抓。” 
  “可以,年轻人,好好干,西川以后是你们的。”肖华言罢,率先挂了电话。待他重新躺到床上时,却没了丁点瞌睡。 
  似乎,好些年没这种感触了。 
  

理事长 十一
因为办公室的事务耽搁了一阵,加上顺路去东关集市买了些菜,杨雪匆匆回家时女儿已等得不耐烦了。马莹揉着肚子直嚷嚷,杨雪没好气地数落了女儿两句,顾不上直直腰就手脚麻利地洗菜做饭,先在电饭锅里焖上了大米,接着择菜洗菜切菜,打开煤气灶,添油、爆炒、煎炸,待把做好的菜肴端上茶几时,早累得气喘吁吁了。 
  正在看电视的马莹,伸手就捏了块油炸薯片扔进口中,边嚼边叫:“真香,好脆,妈,你可真棒啊,三两下就弄这多菜。” 
  杨雪打掉女儿又一次伸出的手,娇嗔道:“小馋猫,懂不懂规矩?洗手去!” 
  马莹吐吐舌头,有点不乐意地扭身去卫生间洗手,杨雪乘机给女儿盛了碗米饭,从三个菜碟中拨出少许,招呼着女儿吃起来后,自己返回灶间,拿来三只碗倒扣在冒着热气的菜肴上,而后坐下来,默默地看着女儿吃喝。 
  “妈,你咋不吃?”塞了满嘴米饭的马莹,大惑不解中鼓着腮帮子问。 
  “你先吃吧,妈等你爸回来一块儿吃。” 
  “妈,爸爸去哪儿了?” 
  杨雪望着女儿,刚张开嘴却一下噎住了。 
  打前天带着一位坐轮椅的残疾人回家吃了顿午饭后,马良已两天没露面了。打县残联电话,回回都是忙音。还在头天夜里,马良倒是往家里挂了个电话,说这两天麻缠事多,忙得很,叫她把女儿管好,吃饭时甭等他。问人在哪儿?马良说满县城跑事儿哩。 
  是什么重要的事儿,让男人把家都忘啦?! 
  工作吗?这世上成年人谁没得工作!就说自己吧,也是刚上任,县医院十来个科室百十号人,大小事务都得办公室出头协调、解决,工作也是巨细一大堆,可杨雪照样是按时下班,在医院当主任,在家当主妇,一头不落两方不误。马良去的县残联,听说只有四五个人,这能有多少事务,还麻缠哩,莫非马良厌烦了十几年风平浪静的家庭生活? 
  杨雪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女儿吃罢饭,照旧蹦蹦跳跳乐颠颠地去了学校。久等无果,身边少了常年同桌共餐的男人,杨雪没了一丝儿食欲。她干脆起身去了卫生间,打算洗漱梳理一下。时间差不多了,该去上班啦。 
  初冬的自来水凉冰冰的,杨雪还是撩着水,在脸颊上抹了几把,当她用干毛巾擦净手脸抬起头时,墙壁上的镜子中,闪出一张中年女人娇美的面容:红润的双颊,细细的柳叶儿眉,黑亮的丹凤眼,小巧的嘴巴,白皙的脖颈,一头乌黑油亮的披肩长发,映衬出成*人摄人心魄的妩媚魅力。只是那双眼角几丝儿不易觉察的鱼尾纹和脸颊明显松弛的皮肤,以及微垂的下颌,似乎在述说:属于一个女人的人生花季正无情地流逝着。 
  楼道里嘈杂的脚步声扰乱了杨雪的思绪,她有点失落地冲镜子中的女人叹口气,折身返回客厅。 
  窗外不时传来一两声刺耳的汽车喇叭声,杨雪看看手表,离上班还有十五分钟,反正医院只隔条马路,几分钟就到。她很镇静地坐下来,面对着一桌已经冰凉的饭菜,杨雪决定再等上十分钟。只能等十分钟! 
  

理事长 十二
西川县东大街尽头,县民政局后门外,与一〇八省道平行着一条窄小的街道,门对门坐落着全县两家最具权威的医疗机构:县人民医院和县妇幼保健院,两家单位的生活区紧挤在一块,沿街向西簇拥着县卫生局、防疫站、交通局、运输公司、水泵厂数家单位,进进出出的大客车、接送病人的出租车、载货的三轮车,在人群中见缝插针冲冲撞撞,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卖菜的小贩、摆摊的果商、经营小吃的摊主皆高喉咙大嗓门吆喝着招揽生意,车声人声,果香菜香,车辆的尾气、摊点的油烟、把这条不足百米的小街搅和得乌烟瘴气,噪音喧天。 
  马良搀扶着残疾人何兵利,艰难地穿过车辆、人流,来到妇幼保健院大门东边的一长溜小吃摊前,捡了个比较干净的长条凳,他先接过何兵利腋下的木拐,然后一手扶他坐下,摊主没用张罗就手起刀落,“当当当”一阵响,随即递上来一小碗西川特产擀面皮,马良接过来放在何兵利跟前,轻声招呼:“吃吧,把你怕饿坏啦。”瞧着何兵利用筷子挑起一串油汪汪晶光光的面皮喂进口中,马良又冲摊主说:“师傅,再来两碗!” 
  目送着何兵利连吃三碗面皮,马良着实有点心疼:这娃娃,怕是空肚子进城的哟。他又起身,从邻近的摊点上要了碗油茶,见何兵利三两口一扫而光,就拿起碗,想再添上点,何兵利却伸手挡住了:“理事长,我真吃饱了,再买就浪费咧。” 
  “小何,你来趟县城不容易,一定要吃饱喝足,正长哩,可不敢亏了身子。” 
  “理事长,我真没客气,吃好了。”何兵利说着,不经意间打出个响亮的饱嗝,怯怯地笑了。 
  马良摸了两把何兵利头顶乱糟糟的毛发坐下来说:“小何,你要求工作的愿望是好的,残联支持你!我们会尽快为你联系一家福利厂,今天就先回家等消息,行吗?” 
  何兵利腼腆着连连点头说:“理事长,我就再相信残联一回吧。你不晓得,为这事,我都找县残联十来回咧。” 
  马良一下像被人当众搧了记响亮的耳刮子,羞愧得无地自容。他知道,所有的承诺在这时刻,都显得十分苍白而无力! 
  见过来几个食客,马良就结了账,搀起何兵利,两人慢腾腾挪到西边的运输公司门口班车点,先把两只木拐靠车门放好,然后他双手抱住何兵利软塌塌的腰身上了车,安顿坐在门旁的位置上,一边给售票员叮咛何兵利下车的地点,一边掏出十元钱塞到何兵利手中。 
  何兵利红着脸连连推挡,嗓音颤颤地说:“理事长,饭都吃咧,哪能再收你的钱,我有哩。” 
  马良又将钱递到何兵利跟前,为免伤小伙子的自尊,他想了想说:“小何,这钱可不是我个人的,是县残联给你的车费。” 
  何兵利扭捏了一下最终收了钱,小伙子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大张着嘴却吐不出一个字,随即,有亮晶晶的泪珠儿从眼窝中溢出来…… 
  送走何兵利,马良撩开长腿,抄近路从民政局后门回到家中,面对着一屋子的清冷,他苦笑着摇摇头,饿瘪了的肚子容不得再多想什么,就赶紧盛了碗米饭,就着凉菜胡乱填饱了肚子。 
  肢残人何兵利十几次上访无果的现实,让马良又一次感触到残联工作的重要性和紧迫性。不知全西川县还有多少何兵利这样的残疾人,正眼巴巴地盼望着“娘家人”为他们分忧解难哩! 
  一股灼热强大的生命活力,从马良冰凉的胸腔中升腾而起。这一刻,他又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架着双拐的何兵利跟梦中架着双拐的父亲是如此相似,不看眉目几近一人,九泉之下的父亲,真真切切地在托梦向儿子转达着什么,起码,干好残联的工作,为西川残疾人谋求幸福,已不单单是个人的愿望,也是父亲梦中的暗示,是父亲的企盼! 
  马良“腾”地站了起来,迈着有力的步子走出家门。 
  初冬的太阳,正高高地悬在西川县城的正顶上。 
  

理事长 十三
马良急匆匆赶到县残联办公室时,已迟到了整整二十分钟,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对正坐着闲聊的康正年和冯兵说:“对不起,我临时碰上点事儿。” 
  康正年瞥一眼马良,没有搭腔,到是机灵的冯兵乐呵呵地说:“理事长,县财政拨付的首期经费到位了,五万元。” 
  马良舒了口气,坐下来说:“这几天我熟悉了一下情况,今天咱们开个会,把近期的工作合计合计。正年,你看如何?” 
  康正年言不由衷地说:“这会早就该开啦,你到残联快一个礼拜了。” 
  “这就好。”马良说着,朝冯兵眨一下眼,冯兵立马起身,一溜小跑去隔壁叫人。 
  待五个人落座后,马良点上烟,凝重的目光扫视着众人说:“今天是咱们头一次开会,我先说一件事:营头乡肢残人何兵利找残联要求解决工作问题,都跑十来回啦,见不上人,今天又在楼下站了半天,这事大家知道吧?” 
  房间里静静的,没人吱声。 
  “咱们先抛开能否解决工作问题不说,何兵利找到残联,为什么见不上残联的人?因为他重残的双下肢爬不上楼梯。这是不是问题?正年,你先说说。” 
  康正年瞥一眼马良,慢腾腾点着支烟,抽了两口才梗梗脖子说:“这也是实在没办法的事嘛,谁不清楚?!” 
  马良的心头猛然窜出一股莫名的火:“康正年同志,过去残联数次搬迁,越迁越高,那是当时现实的逼迫,没有办法的办法。现在不同了,残联不但有了人手也有了钱,难道我们还像过去一样固步自封,拒残疾人于门外?” 
  康正年极不自然地干笑两声,用几近揶揄的口吻说:“那还咋办,残联又搬家呀?!” 
  马良不屑地瞥一眼副手,实在不想再多费口舌,就干脆直奔主题:“下面,我把咱们近期工作安排一下。首先,残联整体搬迁,这回定位在临街一楼,把残联的大门真正地向西川残疾人敞开。其次,康正年同志对残联工作人员的分工,我觉得不妥,需作调整,程灵敏留守办公室维持正常信访接待工作,其他人从明天开始全部下乡。再次,这也是残联近期工作的重点。县残联成立五年了,西川县有多少残疾人,我们到现在还不清楚,这是一届残联的失职,我们得尽快弥补上,不然,残联的整体工作无法铺开。” 
  接着,马良对下乡人员做了分片包干,将全县二十个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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