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天喜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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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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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落之时,齐越已驭马朝前冲去,马行飞快,松缰直身,顺箭上弓。三指扣弦而搭,脸微侧,眼向射棚中的木雕之兔瞄去。

动作一气呵成,如流水一般令人悦目,黑马似疾风横扫而过,眼看便要松指放箭而出!

曾参商驭马亦是疾行,单手拉缰,挎弓却不搭箭。眼睛不望射棚之靶却望着齐越,直到见他将要放箭的那一刹,才蓦地从背侧箭服内抽箭而出,松缰张弦……

弦铮箭啸,刹那间齐越之箭已出,镞锋白亮之光直向射棚中窜去!

曾参商唇角微微一扬,忽地扬臂转弓,箭尖直对棚边柳树垂枝,而后利落松弦放箭,随后收弓猛抽马臀。朝那柳树疾驰而去。

无羽横镞之箭,似利剑之刃,逆风而行,劈柳断枝。而速度毫不相减,直直窜入远处石墙之内,箭止,尾狂抖。

柳枝断口之处齐整亮白,于空中翻了几下,便要落于树下泥土之上。

棕红马鬃如火似焰,随风一路燎过,马上之人眼疾手快。过柳之时侧身弯腰,在那柳树断枝几要触地之前,猛地一把将其接过攥起。

动作之快令人目不暇接,眨眼之间又见她驰马回身,朝齐越望去。

射棚之间闷响一声,箭尾花羽乱颤。箭尖正中兔雕木靶之首。

齐越脸色僵白。握缰之手犹在抖,眼望远处手握柳枝地曾参商。嘴唇微开,却是无言,良久之后蓦地低下头,咬了咬牙。

曾参商咧嘴一笑,胸脯上下起伏,喘了几口气后才低眼看向掌中断柳,手指轻翻,将那柳枝转了几圈,而后才抬头眯眼,逆光往轩前看过去。

临轩众人怔愣一时,随后一下沸燃起来,纷纷议论起先前所见,人人都是惊讶不已,没料到一个九崇殿说书能有这般身手。

沈无尘眼中满是惊诧之情,面上却仍作淡稳之色,手握成拳紧了又紧,才低头轻轻一笑,又抬眼,看向远处马背上神色张扬无比的曾参商,低叹道:“于圣驾前炫技……陛下,此人当罚。”

英欢亦是惊诧未定,先前问曾参商之时只听她说略懂骑射,却没想到今日能见这般情境,此时听见沈无尘所言,才略略回过神,淡望了他一眼,笑道:“朕不罚她,不但不罚,还要大赏。

沈无尘低声道了声“是”,目光一直凝滞在远处曾参商的身上,久久未移。

齐越人马先回,至英欢御前下马,而后直直跪下,面色臊红,小声道:“陛下,臣令殿前司诸班蒙耻,求陛下罚臣……”

“起来说话。”英欢看着他,面带微笑,“这有何可罚的?你射术极佳,不过是不如她灵巧罢了。”

齐越慢慢站起来,头仍是低着,背手立在一侧,半天才抬眼朝远处望去。

曾参商慢悠悠驱马而回,离轩前还有数十步时便翻身下马,一路小跑而来,对着英欢单膝跪下,“陛下!”

眼里亮亮,唇角弯弯,颊侧红红,心中之喜溢于言表。

英欢笑笑,对沈无尘道:“把那柳枝拿来让朕瞧瞧。”

沈无尘应了声,缓缓走至曾参商身前,弯腰去握她掌中断柳,眼睛直直盯着她的脸,面上不留痕迹地一笑,而后以微不可闻地声音对她道:“甚摄我

曾参商手指发颤,不敢看他的眼,脸颊更红,蓦地松了手,扭过头,将手藏至身后,牢牢握住弓。

沈无尘见她身上傲气瞬时俱消,心中不禁发笑,强忍着笑意绷住脸,走回去将那断柳呈至英欢面前,恭敬道:“陛下。”

英欢接过,随意看了两眼,望了望沈无尘,再看看曾参商,脸色微有变化,对曾参商道:“沈大人先前说,应当罚你。”

曾参商闻言蓦地抬眼,脸色由红转白,盯着沈无尘,狠狠一眨眼。沈无尘挑眉,低咳一声,“陛下驳我之议,说要大赏你,还不谢恩?”

曾参商咬咬唇。便要叩首谢恩,却听英欢道:“先莫要急着谢,朕还未说赏什么。”

周遭俱静,诸臣都在听,英欢是要如何大赏。

英欢唇角扬起。眼睛笑得微弯,望着她道:“就赏你……教朕习骑射。”

沈无尘心底一沉,先前只闻今日行赐射之宴,竟不知英欢是真动了习骑射之念。

他眉头微皱欲劝,“陛下……”

谁知曾参商却比他快,叩首而拜,口中大声道:“谢陛下!”

沈无尘无奈一瞥,转而对英欢道:“陛下倘是有个万一。那……”

英欢眼也不眨,越过他朝外走去,“先帝既可,朕为何不行?”

此言一出,诸臣无人敢再劝。

有司见英欢出来,忙命人呈御弓上前,谁知英欢瞥一眼那鎏金御弓,却是不取,只是望着曾参商身侧所挎长弓,笑道:“就用你这弓。”

曾参商抿唇点头。起身站起,“陛下若想习骑射,当先习立射。”

英欢欲习骑射她早就知道,只是不知今日竟会托了这样一个借口而开始。当着文武诸臣之面,她心中略感怔惶,也不敢似往日那般莽撞行事。

英欢晗首,向她走过两步,伸手握过那长弓,仔细瞧了瞧,忽而笑道:“有司随便给你一张弓,你便能使得那般精巧。”

曾参商咧咧嘴。“其实都一样,陛下若是熟了也就明白了。”她扶着弓渊助英欢张开弓,动作小心翼翼,“陛下手在这里握紧了。”

虽是女子之身,可身旁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也不敢怎么碰英欢。只得于一侧细细详讲。指扣弓弦,让英欢不必太费力。

英欢抿紧了唇。虽觉胳膊僵酸却不放手,试了几回之后额上已有汗粒冒出,曾参商见了忙道:“陛下要不要休息一下……”

英欢轻轻摇头,看了看她手指所扣之处,微笑道:“你且松手,让朕自己试试。”

曾参商踟躇了一下,看了看沈无尘,见他无甚表情,也不作反对之言,便依英欢之愿,慢慢将手指放开。

英欢照她的动作扣指上弦,虽未搭箭,可心中仍觉有些紧张,正用力将弓弦张开之时,突觉指尖一滑,耳边只听见闷闷一声铮裂之音,还未反应过来时弓弦便蓦地弹断。

断弦如刃,直朝她面前划来,微光簇闪,众人皆是倒抽一口冷气,却是来不及反应。

眼见那弦便要及面,却被人一掌握下,耳边响起曾参商焦急的声音:“陛下当心下面地断弦!”

英欢陡然回过神,可下一瞬手背便觉刺痛万分,那弦弹起划落,带出几粒血珠。

长弓落地,断弦颓然而绕。

已有侍从疾步上前,将曾参商一把拉到后面,急急道:“陛下!”

英欢眉尖紧蹙,翻掌看一眼手背上的划痕,不长却深,血已流至指间,狠狠定了定心神,才转过身,冷声道:“这弓是谁备的?”

招箭班的侍卫上前跪倒,未答却道:“曾参商意欲陷刺陛下,还望陛下将其问罪!”

诸臣闻言皆纷纷附议,一时群情激愤,目光全都朝曾参商望去。

曾参商小脸煞白,握紧了拳,“陛下,臣没有……”

沈无尘脸色渐渐转黑,上前一步,低眼去看曾参商,就见她攥紧地拳间隐隐有血渗出,想到先前是她一掌握住断弦上侧地,不由低声道:“陛下三思。”

随驾宫人持白布而来,急急忙忙地替英欢包扎手背上的裂口,颤声道:“陛下还是先回宫着太医来瞧瞧……”

英欢冷眼扫过诸人,对拉着曾参商的侍卫道:“先将她带回禁中着人看着,莫要伤她,待查清后再决。”而后转身对沈无尘道:“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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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 欢若平生,喜之不尽 帝业二十一

圣意既明,随驾诸臣便不好再言,只得诺诺遵旨,行辇起驾一路自西苑回宫,着殿前司侍卫暂押曾参商至禁中,又命人将断弓送至军器监着有司勘察弦断之因。

宽宽的御街两侧桃树已发新枝,辇身轻摇,青绣之帘透风而动,其上蟠龙之案左右微晃,赤金之中隐隐带了血色。

英欢坐于辇中,双眸微阖,左手覆于右手之上,借着帘外时而透进来的光,将先前由宫人替她包扎的白布层层揭开来。

划伤处的血已凝结,裂口看着触目惊心,可此时却已不觉痛。

她轻轻握拳,手背绷起时伤口又裂,渗出些血珠。

这才感到真切的痛。

她彻底阖上眼,疲容满面,左手松开,由着那布落至座下,任右手伤裂不顾。

心性单纯似曾参商者,再傻也不会于众臣之前行此逆举;若真要害她,又怎会替她去挡那扑面而弹的断弦。

她嘴角轻歪,微叹一声。

天底下竟没有一处能令她安心之地,这么多年过去,不变的还是人心。

手滑下来,掐住座上黄褥之边——

这位置,她根本不愿坐。

肩上之担身上之责,如若能抛,她一定会抛。

可却是不能!

行进间有些许颠簸,乏意上身,春暖人困。

真的是太累了。

北面平德一路因先前流寇为乱而大伤元气,朝庭行抚慰之令。税赋三年减半;东面战事不停,狄风连报上来的军功请赏折子于枢府积了一堆,嘉赏之令至今迟迟未得以践;康宪公主出降之资亦是国库所出,再加南岵境内地军需开支……纵是先帝留下来的底子不薄,可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事情亦将消耗得差不多了。

朝中宰执多为老臣居位。当年于她有拥立之功,因是政见虽时有相左,亦不能随便动之。

多年来一手提拔至高位可信之人,便只有沈无尘一个。

可沈无尘亦非圣人,能做之事总有际,能道之言总有度,且他纵是肱股忠材,也不能全然体恤她内心之情。

难的见到一个曾参商。心底纯泯且不惧世事,本想将其锻造一番以委大事,却偏偏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英欢睁眼,青帘被风扑开,外面地上宫砖光影蓬蓬,初春之阳光亮耀人,可却透着森冷之意。

她唤辇官停下,命人将沈无尘从后诏至身前来,而后自己起身下辇,解开头上皮弁垂绳。拨了拨鬓角汗湿之发,让风吹散面上潮闷之气。

沈无尘受诏而来,脸色黑沉嘴角微垂,公服宽袖挡住了攥紧的拳。“陛下。”

英欢回头看他,阳光刺目而来,不由眯了眯眼,朝他走近两步,看了看周围随驾众人,微侧过脸遮去旁人目光,低声道:“去让军器监地人随意出个说法,将此事就这么埋下去。”

沈无尘一愣。似是不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半晌才反应过来,面上黑沉之色消了七八分,眼中也有亮光在闪,“陛下的意思是……”

英欢抬眼看他,挑眉道:“朕的意思你还需再问?”

沈无尘嘴角泛起微弧。捏了捏拳。低头道:“臣明白了。”他向后而退,走了两步后又停下。复又看向英欢,“臣……替她谢陛下了。”

俊雅之容于阳光下亮影相错,面上神色竟让她有些看不明。

英欢看着他,眉毛挑高了些。

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无尘,陌生而又新奇。

她锁眉一刹,心中恍然明了,再看向他时目光复杂了不少,欲对他说些什么,却终是碍于旁人无法开口,只得道:“先去罢,待办妥了后再来见朕。”

见沈无尘领命而去,她才转身,轻轻挥了挥袖摆,遣退辇官,只留近侍宫人,慢慢朝前面景欢殿行去。

一路行一路思,心中时亮时暗,又在嗟叹。

世事难料。

当初怒气冲天时对他说的一句话,现如今竟是一语成箴。

不由垂睫低笑,笑里含冰。

从不为情惑似沈无尘者,此番怕也需得尝尝其间苦楚是何滋味。

身后有宫女*上前来,近身低语道:“陛下,前面……”

英欢立时回神,抬头望过去,一人自前方青砖宫道拐角处弯过来,步子飞快,直直向她走来。

素衫白袍被风吹展,墨眉之梢在阳光下微微泛亮。

她眼睫轻动,来不及错开目光时人已至她身前几步,停了下来望着她,“陛下。”

英欢对上他的眼,那眼深邃湛黑,一如其名。

她上前两步,略略打量他一番,轻声询问道:“今日太医院不是你当值,怎么叫你来了?”

还在西苑时便有人急着先回来传唤太医入禁中,可她却没料到人来得这么快,而且……竟然是他。

自送康宪公主赴东境以归,便没有诏他相见过。

大婚之前不见,于礼且符,因是他也并未主动入宫主动求见过。

只是今日冷不丁在这情形下见到他,她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毫无准备的忐忑之情。

宁墨大步上前,二话不说便一把拉过她的手,低头去看。

英欢小惊了一下,眼下还未入殿,又当着众人地面,他竟敢做出这举动来……

简直不像往日的他。

从前那个温文淡若的男子仿若一下子消失不见了,眼前这人此刻神色沉重,满面担忧之情。紧紧握着她地手腕,掌间竟在发抖。

他手指滑过她手上伤口旁边的皮肤,摩挲了两下,而后抬眼看向她,抿紧了的唇启开一条缝。“陛下怎能如此不慎!”

语气且急且心焦,令她心底沉颤一动。

英欢翻掌抽出手,擦过他掌心时痛了一下,咬咬牙,抬脚往前走去,边走边道:“放肆。”

地上人影前后交错,他跟了上来,一步一步迫近她。

宫人们见状心中皆明。俱留殿外候着,谁也不敢进殿相扰。

英欢步子飞快,心中乱乱的一片,只觉胸口窒闷,一进内殿便抬手解身上衣带,只是骑装衣饰难除,身侧无宫人相侍,右手又颇为不便,一急,额上便冒出汗来。

宁墨走至她身前。一句话也不说,伸手过来替她除衣。

动作温柔轻缓,眉头虽然拧着,可眼中之光甚暖人心。

英欢立着。半晌才慢慢垂下手,低叹一声,“你消息倒是得的快。”

宁墨不语,将脱下地衣物顺手抛至地上,待要解她贴身之物时,手却被她挡下,不由看她道:“怎么?”

英欢看他一眼,转身走开。自去取了紫袖朱领罗衫来披上,抬手顺了顺头发,才低声道:“你还未说,今日不当值,为何会去太医院。”

宁墨走过来,面上略显怒意。“臣还以为陛下近日来的心思都在旁人身上了。没想到陛下还能记得臣当值地日子。”

英欢讶然,纤眉一边稍挑。看向他,却不说话。

怎么都没想到他也会说出这种似是吃味儿的话来,原来他竟是以为这些时日来她对曾参商动了情了。

此言当斥,可她却不忍开

心底里,对他是不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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