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天喜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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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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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欢弃车驾而骑马在阵。身上络璃软甲微尘扑扑,束发被风扫散,青丝乱扬于后,座下青马披甲挂盔,鼻息阵阵不歇。

曾参商行于圣驾之侧,眼亮眉飞。背挎长弓。座下挂剑,骑姿不逊禁军将兵丝毫。

“陛下。”她轻声开口唤英欢,“外面尘大沙扬,陛下还是弃马入车……”

英欢斜眉一瞥,未作言语,双脚夹马一瞬,又促马儿行得快了些。

曾参商讪讪,低了头策马跟上去,“陛下,照眼下看,至越州尚需两日功夫,臣怕有个万

“若有万一,朕在车中亦无用。”英欢冷冷打断她,人在前行,头也未回,只将手中马鞭朝后一扬,指她又道:“朕张弓许是不如你,可骑马还是在行的。”

曾参商不敢再劝,诺诺低应,跟在一旁,抬头望远处沙滚之处望去,口中小声喃喃道:“怎的那沙竟比先前扬得更高了……”

英欢闻言,亦微微仰了下巴,抬眼远远望去,就见地平线处,沙尘成团滚滚而起,隐约竟裹黑影于间。

不禁蹙眉。

那沙扬之象,竟似……

一念将起,远处阵前便有小校反身策马疾行来报,“陛下,探马回道前方有骑兵近千,未见帅旗,不知何部……”

果然!

英欢握缰稍紧三分,挑眉看那小校,道:“只有千余骑?”

小校点头,“还不到一千骑,许是越州方恺将军部下来迎陛下地……”

言之有理。

英欢手一松缰,晗首道:“便向前行,待看清了再遣人去问。”

小校领命而退,整军未慌,仍像先前一样朝前缓行。

沙尘滚没渐被风吹,远处之象渐渐清明,黑点愈来愈近,不消多时便可看清骑兵疾行之阵。

千骑快马,直直朝这边奔来,阵翼侧展,迎风逆行却是巍而不乱,可又不见帅旗军旆。

阳光透云而落,一沙之尘缓缓渐消。

苍青之甲连作一山,隐隐泛起寒光一片,随着马行渐近,那光渐明,恍恍之间竟觉熟悉万分。

英欢手掌忽而一合,紧攥马缰于手中,驱马急急上前几步,眺目望去。

心猛地朝下一跌。

远处马阵青甲之间,隐约可见一人一骑于阵间疾行。

玄甲白缨,飞奔之态,摄目摄心。她眼底一烫,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千骑马阵,凛凛寒光之甲,那阵中一人,傲天蔑地之势,邰京西禁军将兵们不认识,她却认识!

她转头开口,正要高声唤人之时,远方马阵之间忽然竖起一面大旗,旗面逆风翻飞,旗上锦旆碎展于天幕之下。

帅旗无字。

只一条金龙怒爪独行于黑底广旗之上。

英欢人僵然一刹,眼底骤然变得通红不已,心间恨意横然而生,愤海奔涌,冲撞心际,猛地抬手挥鞭落马,直冲阵前。

曾参商在旁怔愣一瞬,未反应过来时便见英欢人已越过前方禁军马阵之前,这才遽然回神,想也未想便急急策马,飞奔而追。

“陛下!”她在身后急唤,不解英欢何故突然如此。

英欢于阵前勒缰,眼望前方疾行渐近的骑兵之阵,而后蓦地扬鞭,回身高声止军不前,侧目望向曾参商,大喝道:“参商张弓!”

前方千骑马阵亦在减速,只有那阵中一人一马仍在飞驰,直直朝这边奔来。

曾参商怔着,手搭上弓,去望英欢,未解其意,更不知对面是何人,僵着道:“陛下……”

“张弓!”英欢高声怒喝,眼里火烧通红,有水在涌。

曾参商慌忙侧身,欲展弓时,却被对面利甲折日之光晃花了眼。

那一人一骑卷沙疾奔而行,只一瞬便能看清他盔缨碎飞之象。

英欢猛地扔了马缰,侧身伸手,扯过曾参商手中长弓,挽之搭箭,张开满满一弦之弓,叩弦向前。

三槽之矢,横镞利刃之光,正对那人盔之正中…

 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三

箭羽通白胜雪,一线望去,镞尖厉棱光凌烁烁,灼日之茫如针一般刺瞎了周遭人人之眼。

狂风扑地而过,前方黑色战马气势汹汹,铁蹄扬沙踩石,震地轰然,快似飞箭,直直冲将过来。

英欢胸中怒火滚滚而燃,烈焰滔天似海,翻没了所有理智,眼底黑红一片,光精闪,眼定定地望着那人那马,那碎白盔缨于眼中汇成一汪雪水,冰且懔人,乱飞如狂。

持弓之手稳而快移,叩弦之指遽然一松!

银长弓弦铮铮而鸣,横镞利箭呼啸而冲,劈风划沙,跃空凛日,直直射向前方百步,准对白缨盔下之中。

淬黑之眉,命之所悬。

箭未至,而战马昂脖狂嘶,声划厉天飞沙,蹄下骤停!

镞尖稳稳没入蹄前土中,渐起碎沙一片。

白羽在抖,箭身在颤,只差一步。

英欢喘息急剧,伸手又抽一箭,飞快搭弦开弓,持弓于前,直瞄前方已停那人。

且不敢信,那人竟敢只率千骑而犯她邰之土,又在此处拦她御驾之阵!

眼前血飞血没,又是梦中那张苍黑乱发之面。

心口抽痛得紧,人几要癫狂跌马——

定要那人,以命偿命!

右手叩弦三指将松之刹,风递寒意,前方战马急转几步,马上之人陡削之面及日而亮。褐眸冷光毕现。

百步之距,亦能辨之。

他侧身,左手松缰,自身侧抽出一物,对着她。猛地高高举起。

铁黑冰青之色,于当头烈日之下,湛湛生辉。

她遥望,眸光渐凝,看清后眼底冰火同生,心间刺裂之痛愈盛,整个人都将碎了去,挽弓之手蓦然一垂。弦松箭落,激起轻尘一方。

她急急勒缰回马,对阵高声道:“留此待命,莫得朕令,谁都不许动一戈一矢!”

没人作得反应,统统愣在原地,动也不动。

她回身,定望那人一眼,深吸一口气,而后扬鞭震马。朝他飞驰而去,风起过身,络璃软甲片片轻响,人在晃心在抖。眼底尽是血。

他端立于马上,高举左臂渐渐垂下,脸侧微陷,眉飞横扬,定睛看她朝他奔来。

砺石沿蹄而滚,沙尘蔽目遮耳,眼中只有那一把剑。

弹指几瞬之间,人马已近他身。

英欢猛然拉缰。面色沙扫作红,青丝乱散纷飞在鬓,任座下青马嘶鸣不休,抬眼望向他,又恨又怒,眸火扑将灼人。

贺喜左手翻剑而落。挂剑于腰间。重又卷缰,眸中寒光凌及她面。下一瞬便敛了神,轻轻抽缰,欲调马转向。

“给我!”英欢怒喝,手中马鞭直指向他,鞭尖划空,响颤一声厉。

他斜眉陡扬,侧目望向她,薄唇缓开,低声道:“跟我走。”

她怒极,持鞭之手狂抖,见他猛地转身抽鞭策马而行,心间剧颤,脑中作不得任何思量,下意识便挥鞭急甩,驭马飞奔而追。

二马八蹄答答之声交错纷响,踏飞一路砂石尘沙,疾驰之道于漫天黄土之下划出一抹凌厉之伤。

千人之众,马阵将兵,二国槊戈相向在后,但看二王离阵驰向远方,却无一人敢行一步。

虎视眈眈怒目相望,兵戈箭矢在手,生怕一离之瞬,阵破于对方之攻。

石走沙扬,烈日当风,热意及身。

前方平地一侧突起山坡一方,黑马疾行而转,攀坡而上,速度渐渐缓了下来,待至坡顶之时,急转而停。

贺喜回身,眼望正沿坡急上的青马,眉峰稍展,左手松了缰,身子一转,跃马而下,稳稳落于地上。

硬底马靴踢起一片土。

英欢驭马勒缰,未待坐骑停稳,便急匆匆地翻身下马,连马鞭都顾不及收,直走几步至他身侧,高声怒道:“给我!”

他侧身,朝她逼近一步,褐眸灼灼而亮,近望着她,半天不发一辞,左手探至腰间,慢慢取下青黑之剑,臂肘一扬,掉柄向外,递与她。

她伸手去接,手却疯狂在抖,好容易才握住那剑,捧至眼前,而后一把压于胸前,牢牢不放。

狄风佩剑。

剑身湛黑无纹,沉甸甸地压在她手心里。

她开口,声音抑不住地颤,“你是如何得来的?”

“江西岸。”他开口,灼亮之眸忽而一黯,“楚越率军赴巍州,临撤前于江边发现地。”

江西岸,狄风尸首被投之处。

她心头似被薄刃凌削而过,血肉模糊,痛至不能言。

伸手抽剑,金属轻擦之声如沙场戈戟相交,断刃映光,血染剑锋。

苍青之色于这烈日之下更加令人心惊。

血,和痛,几要让人发狂。

贺喜看她两眼,目光僵漠,辨不出其间何情,而后撇开眼,转身,侧背着她,低声开口道:“狄风战逝,我心亦痛。”

尾音犹在耳侧未落,背后甲片便被尖物抵住,器甲相触带起铮然一响。

他未动,身子僵住,眼底如被墨染,半天嘴角才是一动,却也未言。

英欢手握剑柄,断刃之锋直抵他身,日落剑上血迹,寒戾之光没入玄甲间缝之中,透心渗骨的凉。

他在她身前一步,背影萧清,盔上白缨软软而垂,带尘扑灰。甲胄之光渐渐黯没,徒留苍狰之黑。

她咬牙,眼中恨火几要将他烧穿,手腕猛地一动,刃锋抵进他片片锁甲之间。金属裂划之音,刺耳万分。

他仍是未动。

脚下沙尘忽被血溅,一滴,再一滴。

她眼中血雾升绕,不禁顿腕,收剑一寸,抬眼去看。

刃锋只进甲间不及一厘,并未触到他甲下之躯。

血珠顺甲而滚。凝于甲衣之缘,又砸落在地。

肩背右边,剑刃抵触之处,伤血缓溢玄黑锁甲之间。

血色不似鲜红,赤中带黑,竟像腐淬之毒。

她握剑之手开始发抖,脑中记忆滚滚而翻,他肩背此处,血……

竟还是那一次的旧伤!

手中断剑铿然垂落。

睹此黑血之色,到底是下不了手。

她低头微喘。抬手,将剑一把收回鞘内,唇弯扬,冷冷笑出一声。“也算苍天有眼。当日西进夺宾州,不知你此时后悔与否!”

他仍然在僵,半晌才缓缓动了一下右臂,甲片错动,血涌愈多。

她唇角冷笑瞬时淡去,握剑之手攥得生紧,心中一波波在恨,却又一波波在痛。

这才发现。他先前竟是一直未动右臂。

挽缰是用左手,举剑是用左手,便连扬鞭策马时,也是扔了缰绳用左手……

人瞬时惶然惊痛,此痛同心中怒情愤意揉杂相错,叫她眼中熊燃之火统统成了水。

当恨他。却为他痛。

她。恨她自己!

他侧挪一步,终是转过身来。脸上不带喜忧,只是定定望着她,眸中忽明忽暗,开口道:“邰军中有细作。”

她万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得这一句,怔愣片刻才乍然回神,纤眉蓦然高扬,面又作怒,“此话怎讲?”

他挑眉,眸中更黯,“中宛燕朗之部,若非得了邺齐邰二军共伐巍州之报,怎会折南援岵。”

她看着他,不语,心中却在飞快转思。

“撤军北上是幌子,南下助巍州南岵大军剿杀你我二军才是其意。”他语气平缓,却又笃定异常,“我西进攻宾州,他定会南下,我南下伐巍州,(奇*书*网。整*理*提*供)他照样也会南下!”

她还是不语,眼中光波搅荡,神色有变。

他仍是不动声色,一字一句道:“因是邺齐大军未至,只损狄风一部,若邺齐大军当日及时赶赴,怕是二军莫论如何都战不过南岵十万大军加燕朗麾下数万之众,其损兵折将之数,何止狄风一人同风圣军五千将士。”

她攥剑在掌,恨不能再抽剑而出,心中怒火又涌,“休要为你自己找此荒谬藉口!你说此密为邰所泄,我倒要说,共伐巍州之计是你邺齐会通南岵中宛,背盟弃约,为图占疆之利而泄!”

他眸色归然而亮,亮光却转瞬即逝,嘴角轻轻一扯,似是在笑,可脸上却又绝无笑意,左手抬起,轻搭于右肩之上,道:“宾州一役,谷蒙山外伏兵近万,我未以身战死,确是苍天庇佑。”

她僵然,再驳不出一字,微启红唇又隐隐作颤。

他看着她,左手缓垂,又道:“便是苦肉计,我也不至于会忘国忘民,忘己之责到此地步!”

她顺目而下,见他右臂甲下腕湿血色,再一抬眼,便见他双眸冷邃幽深,薄唇紧抿,看着她。

她掌间全是汗,剑鞘粘湿欲滑,半晌才扳过心神,依旧冷冷道:“不可能。”停了一瞬,又道:“此计邰军中未有几人得知,只狄风麾下几个高阶武将事先知道,断无可能有人漏密给中宛!”

他眸间火跳迸溅,黑渊之涧星萃万方,声音亦是极冷,“我统军之下,所知此计之人,均是多年伴驾的心腹亲将,此次同我于宾州一役血战至死地!”

风乍然又作,卷沙蔽目而过。

灰作僵色,瞬时在他二人之间隔起一层沙帘,怒恨眸光,浓浓讽意,统统再也看不清。

她心神惶惶,人被这燥风刮得透干,十几日来心沉于狄风战死之恸当中,只道是邺齐贪利背盟,却无想过燕朗之部为何精于那日南下至巍州以西!

然,邺齐邰二军共伐南岵巍州残部,到底由何能被中宛先知!

她再望他,目光颇是复杂,信不敢信,可他肩后甲胄上地黑血,震目颤心,由不得她对他存疑。

他敛了眼中寒意,低声又道:“之所以来此拦你御驾,是因越州邰东路军中恨我入骨,若待你至越州再见,怕是会被越州大军撕个粉碎。”

她手中剑震,盯着他,狠狠道:“我亦恨你入骨,便是此时,也想能将你撕个粉碎!”

他面色陡峻冷漠,忽而上前一步,“燕朗占仓、顺二州,屯兵在西,人人都道邰邺齐二国盟裂不穆,你我二军当待此时,再伐巍州!”

犹是不甘。

如何能甘!

她抑住心火,冷眼望他,讽道:“以邰东路军中此时之怨,如何能同邺齐合力再战!”

“国事私怨,孰轻孰重,你自有思量。”他低低开口道,眼里一点点黯下去,“便是恨我入骨,也不当错失此时良机,否则往后想要再俘灭邵定易,定是难上加难。”

她胸口急剧起伏,恨亦难,痛亦难,江山天下,私情将置何处!

他见她不语,又道:“给你五日。五日后,我调邺齐云州之部疾速南下,你若定念,便领军往东,阑仓山下,两军背山扎营,莫论何动,全都不瞒彼此!”

她咬咬牙,眸光抵进他眼底,僵望一眼,而后蓦然挥剑,转身便走。

青马于坡边抖鬃,蹄下轻沙在扬。

走一步,人便空一分,待行至马边,浑身气力都无。

伸手去拉马缰,腰间却蓦然横过一臂,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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