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振扬和赵卓青都沉默了,桑渝说得全部是事实,忽略这个家的一直以来都是他们。
桑渝看着父亲,终于忍不住将一年多前那件事说了出来:“是哦,很难,桑先生就连接个电话,还要劳烦身边的‘小秘’,让他的‘小秘’转告自己的女儿手机丢在公司了。桑先生,你说这回家吃顿是不是很难?”
太阳穴隐隐抽动着,桑振扬捏握着拳头,整个脸就快要挂不住了,一直强忍着,生怕和女儿没说两句就谈话崩裂,直到慢慢平复了心境,他才开口:“这件事,我已经和你解释过很多次了。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
将碗筷推至一边,桑渝直视着父亲:“爸,你要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就直说吧。”
终于把话题引到正题上了,她早就算准父亲找她回来肯定不简单,与其在这里扯东扯西,不如早点把话说明。
脸上隐隐泛着怒气,桑振扬对身边的吴妈吩咐了几句,吴妈便上了楼。吴妈进了书房,一会就拿来了一个档案袋,交给了桑振扬。桑振扬从中抽出一叠照片,扔在了桑渝的面前:“这小子是谁?”
桑渝从茶几上拿起那叠照片,一张张欣赏着,有她和笨鸟手牵手的,有笨鸟帮她吹眼睛里沙子的,还有她喂笨鸟吃东西的……这些天他们两人的亲密时光全在这一叠照片上反应了。
她笑了笑,将照片丢回桌上,看着父亲说:“父女连心啊,以前我找人拍你,现在你找人拍我。照得不错,比我上次找的那家侦探社照得好看多了。爸,你在哪里找的?介绍给我好了。”
“桑渝!”桑振扬听到桑渝提起以前找私家侦探偷拍他的事,便气得浑身发抖,“我告诉你,不管你和这男孩交往了有多久,两个人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从今晚开始,你就给我跟他断了关系。”
倏地,桑渝从餐桌前站起,冲着桑振扬大声道:“跟他断了关系?为什么要我和他断了关系?我们两人谈恋爱光明正大,又不是偷鸡摸狗见不得光,为什么要断?!”
“你知道那小子是什么样的家庭背景?”桑振扬将一叠资料全甩在桑渝的面前,“看看,这种样的家庭出生,能培养出什么样的小孩?明眼人都能看出那小子就是一只白眼狼,是看中了你的钱才和你在一起的,你还不自知。”
“阿非不是你说的那种人。这些资料能证明什么?唯一能证明的是,就算是生长在那样家庭的他,依然优秀,依然可考进H大,依然可以进皇廷。如果只是因为他的家庭原因,你没有理由要求我和他分手。”
“你现在翅膀硬了?”
“不是我翅膀硬了,我只是讲道理,不像某些人只会以身份压人。我要你和那些女人断了,你为什么不能?”
“你和他跟我和那些女人不一样,我和那些女人只是逢场作戏,而你,现在还只是个学生,整天就知道谈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爱情能当饭吃?爱情能让你活一辈子?没钱你哪来的爱情?如果不是有你老子我,那小子会和你谈什么狗屁爱情?你看看你这么久以来,都干了些什么事?拿钱倒贴,追人家还追出了一幢房子,你还真是了不起。”
桑渝实在无法忍受父亲这样侮辱她的爱,对,是她先追求沈先非,很长的一段间是那样的卑微,可是她做到了,沈先非不是对她没感觉,正因为家庭的原因,才造成了他一直以来自卑和冷漠。她能够感受到沈先非对她的爱意,而在父亲的眼里,他却成了一个贪慕钱财的无耻小人。
冲着父亲,她讥笑着:“对啊,我就是喜欢拿钱倒贴,怎样?与其让你把钱花在那些贱女人身上,我就是烧了又怎样?买房子,你没给那些女人买过房子?没给那些女人买过车子、珠宝、玉器?有句话没说错,上梁不正下梁歪。没有你这个做父亲给做榜样,或许我和他还不会有今天。爱情,就因为你不懂什么叫爱情,所以才空虚寂寞。你身边的那些女人才是为了钱跟你在一起,你明知道,可你就是高兴为她们撒。我桑渝为了他,就是把桑家全撒了我也高兴。”
听到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桑振扬气得举起手,想要教训女儿,却被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卓青给拦了下来:“桑振扬,有话好好说,你不可以打她。这孩子从小自尊心强,你怎么都不能碰她。你要是敢打她,我跟你拼命。”
“慈母多败儿。赵卓青,你给我让开!”桑振扬气得声音都在颤动,指着桑渝的鼻子怒道,“桑渝,我今天就把话说白了,就凭那小子那样的家庭,想做我桑振扬的女婿,门都没有!我绝不允许我桑振扬的女儿嫁给一个全家做过牢,有那么一个不干不净背景的臭小子。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人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但没法选择自己的出身。
一想到沈先非的家庭,桑渝就会为他感到心痛,那种无论走到哪里都背负着全家都是劳改犯的铬印,这种精神的折磨不是人人都能承受住的。
父亲的话,越说越难听,她也到了接受的底线,不顾一切地吼了起来:“做过牢又怎样?做牢的又不他,犯错的又不是他,杀人的又不是他!他现在在皇廷勤勤恳恳,不偷不抢,学习品德从小学到大学哪里不是出类拔萃。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又不是他能选择的,凭什么他就要受到别人白眼和侮辱?凭什么他就该承担这一切?难道你当年家底就好?你还不是从一个江边沙厂挑沙工人做起的,你现在事业有成了,人家都捧你,说你是白手起家,是个成功的企业家。你要是不成呢?人家还不是照样给你白眼,说你就是一个挑沙的农民工。你当初追妈的时候,外公不是一样嫌弃你,你那就不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话没说完,“叭”地一声,她就迎了结结实实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将她打得眼泪直涌而出。
从小到大,桑振扬都把她当宝贝一样捧在手掌心,连她掉一根头发都会心疼很久,今天是第一次出手这么重。打完了这一巴掌,看到她脸上的五条指印,他也后悔不已,但身为一个父亲,他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女儿竟然为了一个家庭背景一塌糊涂的穷小子敢这样和他顶嘴,真是气死他了。
“小渝——”赵卓青被吓到了,看到女儿脸上的五条指印,连忙跑过去,刚想触碰着女儿的脸,却被躲开,她急道,“小渝,你没事吧。”回过头,她就对桑振扬吼道,“桑振扬,你发什么神经?!你下这么重的手,是被说到痛处了吧。你真有脸,拿女儿来出气!”
“赵卓青,你给我闭嘴!这丫头从小就是被你宠得无法无天,以前做的事,我都不计较了。”桑振扬把袖子卷起来,叉着腰,指着桑渝怒道,“桑渝,今天我就把话放出来。我桑振扬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什么人我看一眼就知道。我告诉你,男人最瞧不起就女人死皮赖脸的倒贴,背后里还不知道被人家骂成什么样。你是缺胳膊断腿还是他妈的脸上长麻子嫁不掉?拿钱去贴就算了,还连人也贴了。桑渝我告诉你,别意图跟我扭什么劲,那小子能进皇廷实习,我就能让他从此滚出这行业,永世不得翻身。你有今天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自以为翅膀硬了是不是?从今天开始我就断了你的后路,我看你拿什么养那小子。你要是不跟那小子断了关系,咱们就试试,我倒要看看是你硬,还是我硬。”
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坠落,桑渝捂着脸,抬眼盯着父亲,一字一句地说:“桑先生,请你听好了,我从来就没有养过他,请你不要自以为是的乱侮辱人。尊重别人,同样是尊重你自己。”
她站起身,从客厅柜子里取过自己的背包,从包里掏出钱包,抽出所有信用卡,将信用卡全部折断,连同里面的一叠纸钞,全扔在了桑振扬的面前,“还有,你那些钱,你高兴养谁就养谁去吧,我不稀罕!”
她一脚踢倒了身后的餐厅椅,背起包冲出了家门
3、成就她的是钱
“小渝,小渝——”赵卓青高喊着追了出去。
天早已漆黑一片,桑渝跑得又快,赵卓青追出门就没看到女儿的影踪,立即回头,看到桑振扬立在餐桌前,冲着就骂道,“桑振扬,我告诉你,要是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跟你没完。”
赵卓青带着吴妈,叫上家里其他佣人一起追了出去。
桑振扬气得将整个餐桌全掀了,点了根烟,在客厅里来回走动,看到什么不顺眼的东西直接就砸了。那个臭小子气他也就算了,女儿也敢这样顶嘴,真是气死他了。想来想去,不放心桑渝,他一边骂着,一边追了出去。
整个桑家的人将别墅附近人家都翻遍了,甚至车子一直开出别墅区,都没找到桑渝。
回到家之后,赵卓青就和桑振扬大吵了一架,比之前的都更为激烈。赵卓青哭着寻死觅活,扯着嗓子骂桑振扬。桑振扬一气之下,让老吴开着车子去了公司。
蹲在隔壁邻居家的花圃里,忍受着蚊子的啃咬,直到看不见人影,桑渝才站起身,对邻居家正在浇花的工人说了一声“谢谢”,然后离开了。
桑家的别墅在市郊,那里进出没有车,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眼泪早就干了,桑渝背着包走在空荡荡的马路上,左半边脸火辣辣的,让她觉得另半边没被打的脸都跟着在痛。
虽然父亲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可偏就是有一句狠狠地刺中她的心。她突然感到害怕,因为是她倒追阿非的,可以说是死缠烂打,如果不是这样,阿非根本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男人最瞧不起就女人死皮赖脸的倒贴,背后里还不知道被人家骂成什么样。”
这一句话像是句魔咒一样,从刚才一直到现在,始中都盘旋在她耳边挥之不去。
确定交往的那天,阿非曾问她是不是喜欢倒追男生,后来还说她像道馆那些逼她的人一样很烦。
不经意间,他已经流露了那样的情绪。
阿非在心中,也许,是有些瞧不起她的吧……
不知走了有多久,终于快要出那一片别墅区,桑渝终于看到一辆出租车从眼前快速开过。她直觉就招手拦了下来,在拉开车门的那一刹,突然想起,她根本没钱打车。信用卡折了,钱扔了,现在的她是身无分文。
“对不起,我忘了带钱。”她只得将车门关上。
“神经病,没钱拦什么车?”那司机骂了一句,迅速开走。
没钱就不可以拦车,这什么心理?她愤恨地捡起一块石头往那辆车的方向砸去。
寂静的夜幕下,只听到石子滚落的声音。
心中说不出的烦躁,她走累了,索性坐在路旁的石阶上,直觉就是找烟,才发现自从和阿非在一起后,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抽烟了,除了与曾梓敖在道馆,偶尔还会抽上一两支。
打车的钱都没,更别说买包烟了。
这就是无情的现实。没了那些永远刷不完的信用卡,她什么都不是。因为有钱,她能够过着富裕的生活,能够学习跆拳道,能够用钱去砸那些她讨厌的贱女人,能够对人说话粗声粗气,能够做很多她想做的事。如果不是因为有钱,她根本不可能和阿非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根本不可能成为阿非的女友。就像阿非曾经说的那样,她根本就是个废人。离了父母的她其实就是个废人,成就她的说来说去就是钱。
她从小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果没有遇见阿非,根本不知道柴米油盐是个什么概念。虽然她拒收阿非的房租,但是阿非坚持要承担每个月的水电费、物业费以及所有日常生活开支。如果说到包养,她反倒觉得自己是被包养了才对。当她看到那些单据的时候,才明白了原来这世界上为了房租、水电费、物业费及日常开支生活的人是这样的不易。
如果不是阿非,她根本不知道凭自己的能力而赚到钱的那种快乐。她之所以敢理直气壮地将那些卡和现金扔在父亲的面前,就是因为她还仗着有一份兼职。如果没有那份兼职,若是从今往后像现在这样,她连打车的钱都付不起,就会像社会上生活在底层的那些人一样,甚至比他们更糟。
在她最茫然的时候,是阿非给了她新的生活目标,新的生活动力。阿非与那些人不一样,父亲的话不会影响到她,还有一年她就毕业了,她会和阿非生活一辈子,就算是没了那些花不完的信用卡,她和阿非也可以用自己的手给挣回来。
现在的桑渝,不是以前的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她站起身对着通往自家别墅的车道,大喊着:“从今天开始,我桑渝只会花自己挣的钱!”
过于激动,她扯痛了被打肿的半边脸。
捂着脸,她才想到这么晚了,她得找个地方休息。不能回两人的小窝,她不能让阿非看到她的脸,回学校根本来不及,现在她唯一能去的地方,就只有在这附近上大学的朱仙仙的学校S大。
不想父母打她手机,她跑出家门就关了机。开了机,她正要给朱仙仙打电话,来了两条短信,打开,都是阿非发给她的,她激动地逐条打开:
19:45 你居然把香烟私藏在抱枕里!!!
糟糕,他怎么会好端端地跑到她房里检查抱枕的,那包香烟应该是很早之前放的,她都忘了那包烟的存在。
20:15 还以为香烟味道会不错,原来这么糟!他居然抽烟?!
她吃惊,看到手机上的时间刚好是20:30,也就是一刻钟前,她急忙拨了过去,可是听到的却是“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
也许他已经睡了,桑渝这样想。
桑渝给朱仙仙打了电话,问了S大的具体地址,让朱仙仙想办法到S大校门口接她。
她发挥了超长的运动精神,只走了半小时就走到S大。
当朱仙仙看到她肿得多高的半边脸,吓了一大跳,但也没好意思问她怎么了。两人到了朱仙仙的宿舍,朱仙仙特地到学校超市买了一瓶冻成冰块的矿泉水,让她就着毛巾一起敷着。
朱仙仙有个舍友家里有事回家了,所以床位空了出来,朱仙仙让她睡自己的床,自己睡舍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