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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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缘树下-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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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浪漫的镜头耶!好一对神仙眷侣!”

  “扎……西!胡说什么?”

  “高僧不免言过其实,万法归宗,自古佛道一家……”

  “谁跟你轮回中的俗道一家。”扎西一步跨到道士跟前揪住道士的衣襟,“道不离俗!下辈子也脱不了俗!”

  “扎西平措!”

  “女人的心就是飞来飞去东跑西跑不可信!”扎西松开手,黑黑的眼睛瞪了木真子一眼,气冲冲下山。

  木真子甚是尴尬,向黑衣道人仓促道了声“不好意思”匆匆下山。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啊……啊……”一曲《枉凝眉》从山顶飘入耳际,声声如泣如诉,只听得飞鸿哀鸣,叶叶悲秋,寒鹊乱语。

  箫声落在木真子的心头,脚步缓下来,无力驻足。任箫声声声入耳,在心头萦来绕去,丝竹之声如蛛丝把心缠绕。

  “想什么想什么?不走干什么?那么喜欢,去听好了。脸是白的,心跟扎西的脸一样。狐狸眼,什么男人!”话音落,扎西已来到木真子身旁。

  “无聊!”木真子扔下冷冰冰两个字加快脚步匆匆忙忙下山。

  “跑什么跑什么,扎西不是鬼!”扎西云一样飘到木真子前面,伸展两只长长的手臂,像一面红艳艳的屏障,拦阻住木真子的去路。

  “你好无聊!简直无聊透顶!”木真子直视扎西。

  “你那么厉害?真的是那么厉害嘛?哞……”

  木真子忍不住一笑,“牦牛。”

  “扎西牦牛。过年的时候杀了,你把它切成一块一块一块的,撒上盐巴、五香粉、味精,挂起来风干,我们家乡康巴区的牛肉干很好吃的!要不要把扎西牦牛杀来风干给你吃?”扎西眨眨黑眼睛,“笑了?”

  木真子轻瞟一眼扎西,徉装不屑一顾。

  “一起吃饭,扎西好几天没吃什么,陪我一起吃饭。”

  木真子不语。

  “对不起,扎西不要丢,我害怕你。扎西不该动手,扎西容不得你和别人一起。佛道一家,密宗和道家讲究肉体成仙,万法归宗。”

  木真子一路不语,听扎西口若悬河。

  在一家干净的小餐馆坐定,扎西依然点的西红柿鸡蛋打卤面,清炒土豆丝。扎西说对这两样千真万确的情有独衷,一天两顿饭,餐餐如此。木真子不禁惊疑,自己吃什么都味同嚼蜡。看扎西津津有味地一口面一口土豆丝,吃得额头冒汗,木真子从挎包里拿出手帕纸递给扎西。扎西双手接过闻了闻,“好香!不过没你身上的味道清香。”

  “你……?算了,扎西牦牛,跟你讲不明白。”

  “你原本不是俗人!扎西去过很多很多地方,什么人都见过,你是非常非常厉害的人,有很大很大的福报。”

  “神话!吃饭。你可以尝试着吃一点绿色蔬菜、豆制品,营养均衡些,你们修密宗的好像可以吃肉。”

  “扎西小时候吃过,吃得厉害,妈妈叫吃饭不吃,吃牛肉干喝水,吃牛肉干喝水,后来就吃不下了。我们藏地人每年过年都要杀一头牦牛,藏历新年比你们汉地人的春节晚。很早很早的时候没有藏历,我们藏地人认为桃花一开就是新的一年。藏历新年是最大的节日,家家户户团聚,穿上盛装,大碗大碗喝地清香清香得透人怀醉人心的青稞酒祝福吉祥如意,唱歌跳舞。我们藏地人过年过节唱歌跳舞,许多许多的人一起跳,一起唱。念经!好多师父围坐在一起念经。藏地人结婚念经,生小孩念经,死人念经,杀牛杀羊念经,吃饭喝水念经,干什么都要念经。献哈达,婚丧嫁娶,节庆,拜见长辈,觐见佛像都要献哈达。”

  “好麻烦的民族。喝一口水都要念经,真累。”

  “要念经!你什么都不懂。真的有佛!”

  “看不见摸不着,对着一尊尊泥雕木刻铜塑跪拜?好愚昧好无知好可笑!”

  “胡说什么?念六字真言,慢慢慢慢你就什么都看见。往生后自己的佛就会来接你,坐在放着金、黄、红光的莲花座上了西方极乐世界。”

  木真子不可思议地看看扎西,“中毒之深……”

  “你肯定没去过西藏!赶上释迦牟尼诞生、成佛、圆寂的日子,每年这一天,来自内地、尼泊尔、印度、韩国、日本、还有西方国家的基督徒,更多的是我们藏地人,手摇转经筒,专心朝佛、发放布施。整个藏历4月僧俗藏地人,不吃肉不杀生,念经转塔转山转湖放生。信徒们聚集在大昭寺周围,林廓转经路上人山人海,还要警察来维持秩序。这就是西藏的萨噶达瓦节。如果有一天你看过西藏的萨噶达瓦节,你就知道有没有佛!”

  看扎西兴致勃勃,木真子一笑,缄默。从餐桌上的小筐里拿起一双一次性筷子掰开来,夹了一筷子炝炒圆白菜给扎西,“不要只钟情你的土豆丝,西红柿鸡蛋面,尝试一下……”

  扎西忙伸过头,一口咬住筷子,“好吃好吃!”

  “品都没品就说好吃。”

  “真的好吃!除了妈妈,你是第一个喂我菜的女人。扎西十岁大出家,爸爸妈妈不在了,八年没有回过家了。听老乡们说邻居阿姨老人一个个都死了,扎西晚上经常睡不着觉,常常想他们,很好的人,一个个都死了。”

  看扎西盈满泪水的眼,木真子心里酸酸的,“他们超脱去了极乐世界?”

  扎西点点头,“一定一定。扎西每一晚每一晚为他们念很多很多的经,度他们去西方极乐世界,让他们想吃什么有什么,想穿什么有什么,住琼楼玉宇。想到什么地方去,什么都不用坐,很快就到。那里没有灾荒,没有疾病,没有老少,没有冷热。永远活着,不会死,天天听阿弥陀佛说法。我们所有的一切苦恼,极乐世界影子都没有。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扎西大出家他们哭了。扎西从小不调皮,不骂人不打架,不吃烟不喝酒,他们都把扎西喜欢。现在一个个都死了,扎西心里一点不高兴不舒服。”

  木真子递给扎西一张手帕纸,“多愁善感的像个女人!生老病死太正常了。”

  “扎西每天晚上东想西想睡不着觉,心里不舒服,眼睛就会来很多很多水。”

  “比女人还女人……”

  “不要吵扎西!那种心情,你不懂。”扎西十指抹去泪水,“吃饭。”

  木真子不可思议地看扎西吃一口面,夹一筷子炝炒圆白菜,“真的很好吃耶!快吃!不要浪费,浪费饭菜很不好的,你不知道,还有好多的人吃不饱穿不暖。”

  扎西情绪的急剧变化使木真子一时不知所措,举着筷子愣神。

  “你吃一点土豆丝,真的很好吃。”扎西夹起一筷子土豆丝放进木真子的碗里,“快点吃,不要浪费。”

  木真子早被扎西的眼泪惹得没了食欲。

  “不吃干什么,扎西没有艾滋病麻疯病传染病。”

  “你们那里有麻疯病?”

  “你怎么知道?”扎西诧异地定住木真子的脸,“你是哪里人?”倏尔转了话题。

  “你觉着?”

  “南方人,江南水乡人。”

  木真子摇摇头。

  “我去过,她们和你一样清秀,你比她们帅多了。”

  “你知道塔尔寺的。”

  “大美青海!不可能不可能。那里的人和藏地人一样黑黑的,红红的高原红?打妄语,不要打妄语。”

  “大多人误以为我是南方人,真的不是。”

  “唔,塔尔寺!宗吧卡大师名气很大,我那里转塔拜塔。你们那里的洋芋?”

  “对呀,盛产洋芋,吃土豆长大的。”

  “麻疯病?你们那里现在还有麻疯?”

  “我们藏地人不像汉地人那么聪明,不读书不识字什么都不知道。不打预防针嘛。”

  “藏文也不学?”

  “学个鬼!十三四、十四五岁就嫁人。”

  “真愚昧落后。”

  “扎西不是哟!扎西读了这么这么高几摞经文,什么都懂,只是不识几个汉字,不能完全用汉字说出来。”

  “知道。换作我去了藏地,还不如你。想起前两天坐公交车,一个外教,售票员问他去哪里,手比画了半天,谁也没明白。我只好给他们翻译,加拿大人,去八大处参拜佛牙。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扎西,来汉地没多久,可以这么好地用藏族普通话和人交流,很是不简单。”

  “真的吗?!”

  木真子点了下头。

  “OK!OK!我想和你交朋友。”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不要这种,我们不是普通朋友,爱人那种,爱人那种朋友。”扎西投射向木真子的眼神流溢着光,如两汪潺潺柔情的春水。

  木真子收回所有目光,开动筷子夹起一根土豆丝送到口里细细嚼,“味道还可以。我们家乡人一年四季以土豆为主菜,我们那里也产红土豆。甘南甘孜,我们离藏地很近的。”

  “回回!很厉害的。我们那里人怕青海回回,打架非常非常厉害。”

  “你们那么野蛮一个民族打架还会输?”

  “他们因为一点点小事打起来了。开始回回打不过我们藏地人,打着打着越打回回越多,藏地人就输了。”

  “团结就是力量,那是一个很团结的民族。”

  “打什么?藏地人汉地人回族人蒙古族人,都是中国人嘛。”

  木真子不禁一笑,“多几个扎西牦牛,世界有望和平。”

  “笑什么?很可笑吗?这样不好吗?”

  “太好了。讲讲你们藏地,一直以来一个神秘的民族。”

  “有什么可神秘的?神秘就是无知。如果能像你们汉地人一样读那么那么多红本本,把自己告诉大宇宙,还神秘吗?”

  木真子停止咀嚼盯住扎西。

  “扎西那么黑!有什么好看的?”扎西手指抹了一把唇周围,“没沾饭菜……”

  “掉了。吃饭,买单,回家。” 

  “好……的。”

  两个人吃过饭,走出小店,漫步人行道。

  你看我我看你,两人一时没了话题。

  “扎……西,告诉我,我很想知道你到底因为什么出家?”木真子止步,语调平缓如平静的目光。

  “真的很想知道?”

  “有点好奇。”

  “没什么好奇的。我们藏地人的出家是你们汉地人的当兵,家里有两个男孩的就出家一个,出家人可以学习经文,藏地人的文化大多是由僧人通过经文传播,所以谁都把你喜欢。亲戚朋友非常非常愿意供养你。”

  “扎西呢?”

  “扎……西……”扎西眨了眨黑眼睛,笑了。

  “有隐情!还不招?”

  木真子不经意的一笑,笑红了扎西的脸。

  “扎西害羞……”

  “大男人害什么羞嘛。”

  “因为……因为女朋友。”扎西吞吞吐吐。

  “没看出来,原来是个情佛。”

  “那时扎西不过十岁嘛。”

  “所以说情佛。”

  “邻居。小的时候我们一起耍,大了一起放牛。她喜欢扎西,扎西也喜欢她。她真的非常非常把扎西喜欢。那个时候草原上的人们很穷很穷,扎西爱吃糖,每天我们放牦牛的时候她就去很远很远的铺子给扎西买一块糖吃,来回差不多要走三个小时。放牧的时候我们两个躺在草地上摆龙门镇,她说我们两个好好地放牛,看好牛羊,等扎西家的牛羊越来越多修了房子,十五岁时就嫁给我。”

  “后来呢。”

  “后来有一天放牛,我们两个在草地上摆龙门阵,说着说着扎西就睡着了。妈妈找来才醒,牛羊早回家了,丢了一头最能下牛的母牦牛。爸爸把我狠狠地打了一顿,扎西气惨了。再后来,家里让我娶嫂子,扎西就去了佛学院出家,她看到我穿红衣服,把我叫到家里抱着我哭得厉害:扎西,你为什么大出家,骗我!我恨死你了!扎西什么也不说。十三岁的时候她去了拉萨打工,脏了!什么人都找!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从拉萨回来嫁了人,老公两个不到一年都死了,牦牛!你死就死嘛,害你老公死干什么!他老公很好很好的人。下地狱的垃圾女人。牦牛!艾滋病!她妈妈求我念经念经,我念了很多很多经给她,扎西累死她也好不了,扎西知道她好不了!”

  看扎西两池清潭般明净的黑眸被怒火灼的翻滚,木真子的好奇心成了恐惧,“扎……西?”木真子试图熄去扎西的怒火。

  “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该死的垃圾女人!贱肉贱卖,一块两块钱,怎么想得出来?该死!”

  “扎……西?对不起!其实这种事不足为奇。”

  “她死就她死嘛,拉那么好一个人下地狱,她该下一百四十四层地狱!”

  “死于无知。你们那地方不办学?”

  “没人去。扎西算是有文化的,到了汉地傻瓜一样。”

  “我不觉得,文化差异而已。”

  “要是有一所汉藏学校该多好,我们那里的人多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扎西上佛学院全部是藏文,很想很想学汉文,英文。”

  “世界是多元化的,语种很多很多。”

  “大大的世界小小的扎西,短短的头发黑黑的眼睛,黑黑的眼睛像星星。”扎西唱起自己的歌,舞得裙裾摆动,披单飘散。

  木真子快步走过去,双手捧起大大的披单,抖擞上面的浮尘,不曾想脱手而去的披单飘飞落在扎西舞动的手臂上。扎西捧哈达一样把披单捧到木真子面前,披在木真子肩上。“怎么看你都帅。美丽的姑娘我爱你,今生今世只爱你,永永远远不分离。”扎西扶住木真子的肩,“唱给你扎西心中的歌。我要用圣洁的哈达向你求婚,我心中的好姑娘。”

  木真子竟然像个木偶,被扎西提线。

  一记浅薄的吻从木真子的唇一掠而过,“扎西心跳得厉害。好难受。”扎西双手捂住狂舞的心,蹲在地上,引来行人投射过来一抹抹不解的目光。有行人驻足扎西跟前。“阿弥陀佛!活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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