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颤:“什么东西,不好喝。我还回帐喝你给的花开万朵去。”
八月初二,黄道吉日,易婚丧嫁娶。
三哥一早便整装待发。
我却从卯时折腾到正午。
先是化妆。
抹脸,画眉,描眼,拍颊,点唇。画甲。
再是盘头。
通头,分缕,左纽,右纽,上纽,下纽,前纽,后纽。发簪,步摇,凤冠。
最后穿衣。
红裹胸,红肚兜,红衬裙。飞凤流云镶金丝大红礼服。
一个女人,一生最美的时候,便是出嫁的时候吧?我看着镜中人,那个人也搔首弄姿的看着我。
可惜不是你。
出帐前,便有人将一方大红喜帕轻轻盖在我头上。从此刻起,就再也不会见着各人各色的脸,直到到了北国,直到我那夫君展颜揭了盖头为止。
这样也好,省去了临别多少废话。
我慢慢牵着红绸出了帐,朝等待在那里的马车走去。身边传来众人的衣衫声,我知道那是家里人在两边送婚。父皇,五哥,七哥,四姐。四姐的脸色不需多想,一定特别喜气洋洋。
这身酒味儿必定是七哥的,这家伙最近不如以前,总是满身酒气,以前好歹出来前还换身衣裳,现在也落魄了。越来越像搞艺术的了。
五哥再见,你要加油,早日夺了王位,我的后半生就靠你了。
“九妹,上车了,当心脚下。”三哥的声音响在耳边,我被人搀扶着上了马车。门关上后,身边的青姐悄声说:“公主,没外人了。”我一把扔掉盖头,掀起窗帘一角朝外看去。
“太子一路多加小心,早日将公主送到北国。此酒为你们送行!”老头子领着众人上前举酒。
“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托!”三哥举杯干了,上马朝前高喊:“起行!”
车队像一条大蛇般,慢慢向前行去。
三哥一马当先,护卫的兵士紧紧跟随,我马车后面,除了日常起用物品外,是足足十二马车的嫁妆,再后面是良马千匹。
女儿是赔钱货,这话果真不假。
老头子示好的心意很诚。
慢慢帐前众人的脸便变得模糊不真起来。
直到转个弯,帐群彻底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拉故一夜
彻底将窗帘拉开,夏季草原的风便肆无忌惮的吹进来,车内的热气一扫而空。
我舒适的往软垫子上靠了靠:“青姐,这一路风景可好?”
青姐给我倒了杯甜瓜汁,又在里面加了两块冰,笑说:“从大翼到北国过得是热丽和拉故,北国人在锦都城等着。热丽是草原,还和这里一样。拉故便是小镇了,晚间可以住店,街上买卖来往热闹得很。不少北国人也在那边做生意。锦都城西靠大翼,南临绍国,听说是北国最热闹的城镇之一。”
“锦都城?是北国的皇城么?”
“不是。皇城是战野。从锦都到战野,公主还要走上三天。”
正说着,有马蹄声朝这边走来,我忙放下帘子,来的是三哥。“九妹,这速度可还好?怕九妹颠簸,没敢走快。”
“三哥,我们要走几天?”我隔帘问去。
“明天能到热丽,再走两天便是拉故。锦都与拉故紧临,到了锦都,三哥便不能再送你了。”
一天,两天,三天,六天!我心里算着,忙朝他大喊去:“三哥!再走快一点!照这个速度,等我到北国就捂发毛啦!”
车外传来他大笑:“好!后面车里有冰,九妹用完了尽管取!我叫前面去快马加鞭!”
当晚,便在一处平整地方搭帐休息。草原白天太阳晒得热,到了晚上,尽管是夏季,风也是凉的。
我窝在被里舒服的伸个懒腰,抬头透过帐顶看星星。月光柔柔洒进来,照得一旁被铺得平平整整的大红喜服端庄,高贵,不食人间烟火。我叹口气:“好看是好看,就是白天穿着有些热。”
一旁的青姐轻轻帮我抻抻被:“若是嫁得近,便不用受这奔波之苦了。九公主何必这样为难自己。”
“青姐……也以为我在跟自己赌气?”白天车里坐了一天,这会儿倒一点儿也不困。
“不然呢?公主的事儿,我们做下人的不该多嘴。可阿青好歹也长了公主十来岁。女孩儿家的事情,阿青也经历过。所以分外为公主不值。”
当时临出来,珍珠等人都抢着要跟着。我死了心谁也不带。只阿青看出了我的心思,说她无牵无挂,无父母儿女,只孤身一人,到哪里都一样。再加五哥还特意嘱咐过我,所以除了大大三三,便只带了她一个侍女来。
“青姐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吧。五哥说你擅医术,又嘱咐我要听你的话,你肯定不是个普通人。”
“我能有什么故事,不过是年轻时上过当,受过骗而已。”青姐笑着,眼神却分明飘渺起来:“我是绍国人,年轻时喜欢上了自己的师兄。我当他也喜欢我,可是男人的话都是不作数的,他只是为了让我帮他偷师傅的药。药到手,他就跑了。我找遍了绍国也找不到他,我怕师傅责罚,便逃到了大翼来。承蒙五王子看得起,赏我一口饭吃。”
“那人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没有。”她寂寞的笑笑:“他若对你无心,自会让你找不着。所以说,九公主也不必为男人伤心难过,等你到了我这岁数,就知道,这根本不值得。”
“其实……我也不全是为了他。”
“哦?”她探寻的看着我。
“青姐你说,父皇对四公主和我谁好?”
“自九公主回宫以来,皇上百般宠爱,还赏赐封号,众人都说九公主最得宠。四公主常去找皇上理论,都被皇上哄劝了回来。”
“那你除了见父皇赏赐我东西,物品,封号,可见他与过说过几句话?”
“许是皇上日理万机……”
“是一个自小长在身边的闺女亲,还是一个十几年没见过面的闺女亲?四公主对他吵嚷大叫时,他可发过火?他仅凭一个字就断定我是他女儿,对我以前的事不闻不问,这也正常?”
“公主的意思是……”
“五哥说,我小的时候就是他的炮灰。如今长大了,更是一个有用的炮灰。我趁着自己能选的时候给自己选了,也就早顺了他的意。省得他再另做打算,反倒不如这个。四公主瞧我不顺眼,如再暗中使坏,弄不好我要嫁给一个手握重兵的异族丑老头。”
“这个难道选得好?听说暴戾凶残杀人不眨眼!”
“不是说长得好么?”
青姐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眨眨眼睛:“年轻英俊有权有势,还是一国之君,放着这样的钻石王老五不嫁,青姐,傻了吧?”
见她困惑的看着我,我甜甜的朝她一笑:“放心吧青姐,我指定温顺有理,相夫教子,绝不逆他的意,让他找不着理由杀我。就算他想带兵打入大翼,我也当他的带路党。只要我五哥七哥平安,别的人我就管不了那许多啦。要是其他几个妃子想暗害我,你也能保住我的是不是,青姐。”
“我不会武功,只能保证你不被毒药害死。”
“那就够了。”我张口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闭着眼说:“你不知道,后宫里身边有太医的娘娘,总是能笑到最后的那个……”你不信啊?那你是要听《甄嬛》还是要听《金枝欲孽》……哦不对……《金枝》里的孙白杨也挂了……
一睡醒来,继续赶路,快马兼程,第三天赶着日头下山之前到了拉故。
拉故是将军拓台的管辖区。许是多年没见过如此阵仗,浩浩荡荡一大队马车进城后就被吹啰打鼓的迎进了拓台府中。当晚还在城中放了许久的烟花,倒真有个公主出嫁全城相庆的样子。
将军夫人把府中最好的临水阁腾给了我住。吃饱了饭,我便坐在窗前临水望月,月亮快圆了。两年前的十五中秋,我在赏月园。再一个十五中秋,我在远道是客。过几天的十五中秋,我就到北国了。都说我的夫君长得好看,不知与凤羽白比如何。你可要争点气,一定要帅过他!
楼梯上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公主,早点休息吧。有事叫我,我就在下面。”
“知道了。青姐你也早些睡吧。”我关上窗,又摸了一把挂在一边的红嫁衣,喃喃说:“新衣服都穿褶了。”
睡到后半夜,突然被风吹醒了。睁眼,窗外明月安静的挂在半空。偶尔传来一两声蛙叫,更显得这夜是那么的静谧安宁。
我拉好被子,刚欲合眼,突然觉得不对。
我不是明明把窗户关上了么!!
一惊起身,身边果真传来一声低笑:“别吓着,是我。”
黑暗中,一个人快速捂住我的嘴。我瞪大眼睛,等适应了屋里的黑暗,才看清来人那双熟悉不过的眼睛。
“看清了?”那人见我点点头,慢慢松开手。
凤羽白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坐在床边安静的朝我微笑。月光下,眉目分明的脸英俊迷人,那黑色,更衬得他的脸洁白如玉。
有风吹来,我拢了拢j□j的领口。他站起来向窗外看看,回来拉我的手:“走。”手还没拉住,就被我轻轻抽出:“太子殿下弄错了,我嫁给别人了。要走,也是去北国。有我三哥送亲,不劳烦太子殿下。”
浑身有些冷,我抱紧了双臂,转头欣赏起那流光异彩的嫁衣来。
“绫罗,前一阵子……宫里有事,走不开……”
许是自己也觉出这理由着实站不住脚,一句话,说得是断断续续。
“没事,你忙你的。”我轻描淡写。
心里却一股恨意来势汹汹,这些日子人前人后受的耻笑,人人看我时的眼神又都浮现心头。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指甲狠狠陷入肉中,我咬紧嘴唇。
“绫罗……”
“我不叫绫罗!”我一把掀掉身上的被,披头散发站起来:“我告诉你,我觉得这个名字特别龌龊特别恶心!你叫我一次我就恶心一次,你叫我两次我就恶心两次!你带着你的绫罗去叫苏明清去好了!你带着你的婉妹妹夫唱妇随去好了!只是少来再招惹我!”
“公主?”楼下传来脚步声,青姐急迫的声音随着脚步走近:“你在跟谁说话?”
“没跟谁!”我咬牙切齿盯着凤羽白:“我他妈梦见鬼了!”
楼下护卫的兵士被响声惊动,纷纷向这边走来。凤羽白看我一眼,一个灵巧的翻身从窗户窜了出去,那动作干净利落之极。
门被推开,青姐看我安然无恙站在屋里,松了一口气。又转头看看窗户。窗户下面已来了两路兵士,一个领头的朝楼里喊:“公主殿下安好?”
“好!好得很!”我中气十足。
青姐跑到窗边探出半个身子:“公主殿下梦魇了,没事。”
外面人低声说着什么,渐渐没了声响。青姐关上窗户,扶我到床边,又给我倒了杯水:“公主,是不是……那人来了?”
我抬手将水一仰而尽,狠狠抹着嘴边的水渍:“来什么来,我就当丫死了!”
青姐长叹一口气,却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不再下去,要陪着我睡。
一翻折腾,谁还能睡得着。不过是两个人各怀心事等天亮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洞房花烛
一夜没睡,醒来时自然气色不好。
给我盘头的老妈妈边扭着花样边安慰,再过几天就能拜堂成亲了,公主再忍这几天吧。说话间下手甚狠,揪得我头皮都要起来了。
这几天坐车坐的,腰又疼起来了。
小楼底下已经车队集结,整装待发。这都什么保驾的,半夜都能闯进来人,要是来人杀我的岂不完了?是凤羽白轻功太好,还是你们太傻太笨?我一把扯过红盖头带在头上:“走,走,赶紧到地儿得了,省得夜长梦多。”
出了拉故,一路向东,车马驰骋在奔往锦都城的路上。
旅途疲惫,昨夜没睡好,此时一晃便困意袭来,我歪在车里,慢慢睡去。睡得正香被一阵摇晃,迷糊间听见刀剑相交的声音,正想换个姿势接着睡,青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公主!快醒醒!有人劫道!”
我吓得顿时清醒无比。三哥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保护公主!”回答他的只是几声闷哼,随着是几人倒地的声音。
我吓得不敢伸手去掀帘子。正和青姐大眼对小眼时,车门被“哐”的打开,凤羽白探身进来,见到我,温柔一笑,伸手朝我俩身上点来。
原来被点穴浑身动弹不得是这个感觉。
在青姐的注视下,他抱着我飞身而出。
数十辆马车整齐停在路中,所有侍卫全倒身在地人世不知,只剩三哥一人持剑还在与十多个黑衣人缠斗,看那架势,也撑不了多久了。那些人并不十分出力,仿佛只是在随便舞几招应付差事。三哥却困在其中不得脱身。
我靠在凤羽白身上,连头也转不得,只听凤羽白几个飞身落在三哥面前,温文尔雅的说:“羽白爱慕贵国九公主,念其不得,出此下策,还望包涵。”一席话说得那叫一个端庄有礼,真是由不得人狠心拒绝。只是三哥缠斗其中,无法腾出功夫来应答。
我瞬间又感觉自己飞起来。十几个黑衣人也紧随而至,凤羽白武功原来这么好。抱着我飞檐走壁也不见一丝气喘,只是将我放在马上时轻轻说了一句:“瘦了。”
一行人驰马前行,“咳!”我清清嗓,咦?原来我只是不能动,还是可以说话的。
“没点你哑穴。”凤羽白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紧握缰绳。我闭了口不语。想想又说:“我又跑不了,你解开我的穴道吧。”
“好。”说完,浑身一松,腰上的疼痛又传来。
他也不再说话,只是一味的策马狂奔。如此奔波了半日,一行人不吃不喝,我却有些饿了。
“据潇城还有多远”凤羽白对身边一人问。
“回殿下,过了前方的树林,再快马加鞭,二三个时辰可到。”
“那就前方树林歇歇脚。”
“是。”
这群人,必是绕过了锦都城要回绍国。大翼那里怎么交代?北国展颜会善罢甘休么?凤羽白当真不把北国大翼放在眼里?他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一定不能再上他的当了!
找好阴凉处,一群人带着马去找水,我穿着一身大红嫁衣在这青山绿水中,分外不和谐。见凤羽白下了马,我也翻身下去,腰间一阵刺疼传来,不由皱了皱眉。他忙扶我下来,关切的问:“腰怎么了?见你总是揉。”
我向前走两步,站得离他远了些:“有水么?我想喝口水。”
“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