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的呢?”她好意替我拿掉粘在袖子上的瓜子皮。
我只笑不语。她便也不急,也陪着我笑。一边的谨言忍不住了:“娘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娘娘,皇上说了,这就筹备封后大典。六娘娘封了后,大翼北国就是一家了。”
“你个死丫头,就你嘴快!”我白她一眼,又忍不住笑:“大娘娘,别听她胡说。皇上那是哄我玩儿呢。对了,皇上说后日去狩猎,这回总算可以出宫玩玩了,总也没骑马了,也不知道手生没生,若是还跑得动,我也去树林深处逮头小鹿玩玩。”
“那样,皇上必定更宠爱六娘娘。”大娘娘笑着抓了一把瓜子拿在手心挑拣:“皇上以前就说过,女子当巾帼不让须眉,像男子一样性情洒脱,快马扬鞭才招人喜爱。”
“真的?”我故作惊喜:“那我后日一定要让皇上对我刮目相看!”
出了大娘娘宫中,我长呼一口气。谨言小声问我:“娘娘,还去鸾凤宫吗?”
我疲惫的摇摇头:“不想去了,谨言,我有些累。”
“娘娘……”谨言心疼的扶着我,一路欲言又止。我心里默算:“谨言,从凤羽白借了展颜的兵到现在,有一个月了吧?”
“二十四天了,娘娘。”
“要是往好了说,二十四天够打到哪儿的了?”
“上次信王爷不是说已连下三城了么,现在如果顺利,应是离倾城不远了。”
如果……如果不顺利呢?
“娘娘,后日狩猎,谨言跟随您左右。”
我望向她,她的眸子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
☆、夜宴群臣
去围场前夜,展颜设宴清凉殿,不仅叫齐了各宫娘娘,还叫了明日要同去的大臣们。
临出门时,李公公奉旨给我送来了一套衣服。一身绛红色的北国宫装,领口袖口里缠了金线,暗花是百鸟朝凤图,显得高贵典雅。腰带加宽,直束到胸下,将胸悄悄托起,领口处暴露了春光无限,欲隐还羞。
同送来的,还有全套的头饰项饰,全由纯金打制,上镶各色玉石,摸在手里沉甸甸的。
我望了许久,最终还是从自己衣服中挑出了一身月白的,头上挽个髻,插着那根白玉簪,又将鱼佩坠于腰间。那小鱼被日日摩挲,光滑透亮,俏皮的翘着尾巴,无忧无虑的样子。
从御花园中望去,清凉殿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等了一会儿,见着殿外兵士林立,寂静空远,无人再入,殿中笑声渐止,起了管弦,我才走到殿前,绽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抬腿缓缓步入。
殿中坐满了人,见我进殿,乐师们齐齐停了演奏,起身行礼。我浅笑着一路向前,目不斜视,直朝最上方的展颜走去。
展颜一身明黄的龙服,头上别着金镶墨玉的龙冠,傲气入骨,风范威严。
与我四眸相对,他坐在龙椅上,一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眼中如一潭幽水,漆黑难懂。我站定在他面前,轻启朱唇软语笑道:“皇上,臣妾来迟。”
他起身走下高台,拉起我的手朝龙椅走去:“来了就好,没有什么迟不迟的。”众人见他起身,纷纷跪下不敢抬头,直到我与他两人坐定,才安静起身回了各自座位。
乐曲又起,众人纷纷安静进食,整个大殿不闻一丝杯盏声。我坐在展颜身边,朝下列两边望去,右手边是大娘娘,三娘娘,五娘娘,左手边是展信,二娘娘,四娘娘,其余四人,皆是没见过面的北国臣子。
“老五身边的是二娘娘的父亲,扬国将军王将军,王将军骁勇善战,为朕之左膀右臂,是我北国不可多得的良将。”展颜将手中梅花烙送入我口中,我微笑咽下,去细看王将军。王将军听到展颜的话,举杯道:“皇上抬举!老臣一心为国,带领众臣,辅佐皇上成就大业!”
展颜举杯朗声笑道:“王将军既是朕的臣子,又是朕的岳父,朕敬岳父大人一杯!”王将军说着不敢不敢,一抬手已将杯中酒倒进嘴中,放下杯子冷冷朝我看来:“皇上这位六娘娘,听说圣宠隆眷。依老臣看,倒是姿色不及小女!”
二娘娘委委屈屈低下了头,展颜朗声大笑:“王将军快人快语,朕最喜欢这性子!众位齐敬王将军一杯!”众人皆起身抬杯,王将军看也不看,只冷哼一声,又将一杯酒倒入口中。趁众人坐下之迹,他精光一闪,一双厉害眼睛如刀般朝我射来,我正细心记他相貌何样,冷不防被他如此一看,吓得愣了神。
展颜单手环上我的腰,将我搂至身边,他身上的气息传来,我稍加安定,强撑起笑抬头,见他薄薄的嘴唇慢慢绽开一抹微笑:“老六今日衣衫单薄,等会儿去夜阑殿,朕让他们多加些被褥。”不等我答谢,一人站起身来笑道:“皇上与六娘娘恩爱,实为社稷之福,北国之福。老臣敬皇上与六娘娘。”
“大娘娘的父亲召将军,平乱有功,社稷之臣!镇国将军这名号,当属实至名归!”展颜举杯,见我望着面前酒杯犹豫,对我轻声说:“老六怕凉,你的酒是朕特意找人调的明媚如春,你看看可合口味。”我执杯送至口边小口咽下,白开水。遂一笑仰首而尽:“皇上体贴。”
他笑笑,又亲自给我倒满一杯。
王将军身边的是他手下一名得力战将,叫宋连。召将军身边的是三娘娘的亲哥哥。二人皆是三十朝外年纪,话不多,随着众人敬过酒,便闷声不语。趁着众人说话敬酒的功夫,我将四人样貌一一记下,就连声音也辨得出一二。
宴至后半段,我便吃不下了,连喝了几杯白开水,口中寡淡,见桌上还有新鲜水果,便探手将一串葡萄拿了来。“老六,朕也要吃。”展颜笑眯眯的往后面一靠。
我笑笑,低头将葡萄剥皮去子,此情此景,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中秋之夜,心中万般唏嘘。待得手中葡萄剥好,踌躇片刻,找来一干净小盘,轻轻置于盘中,低头双手恭敬托于眼前,笑对展颜说:“皇上,举案齐眉,臣妾今日当仿效。”
展颜不接,仍笑着看我。眼中却冷冷闪过一丝凛冽的光。
见我犹托盘不动,冷笑一声,将手往盘子下面一点,不知用了什么内力,葡萄弹起正落入口中。
“皇上好功夫。”我别别扭扭的笑起,忙又心神不安的去剥下一个。这回不敢再举盘了,只将一粒粒葡萄轻轻放于盘中。
展颜靠在后面不知在想什么,盘里的葡萄一粒未动。我也不管,只机械的去专注剥皮,将心中纷乱的思绪撇到脑后。猛的一只大手探过,将我手牢牢抓住,惊异间抬头,展颜却将那手移至唇边,眼中喜怒不辨,唇边绽开一个别有意味的微笑,直接将我手指放入口中,去尝指尖上残留的汁水。
“皇上!”我大惊,指尖的湿润柔软传来,一种难以言说的异样瞬间窜入周身。他一一将五个手指挨个尝了一遍,意犹未尽的说:“手如柔夷,肤如凝脂。老六的味道,朕喜欢。”
我耳根烧得热辣辣起来,下死力抽了手,慌忙去看众人。一众人等哪个还敢抬头,就连茶水都不敢伸手去拿,只顾着将头压得极低。就连商羊舞带的乐师们也都极谨慎的拉着弹着,眼睛就紧跟着手指尖在转,生怕一个不留神触了龙威。
没人敢看分明是说刚才人人都看见了。见展颜还眼睛不眨的盯着自己,我不知该做如何表情,伸手去拿水杯喝水,一杯下肚,烈性无比,才知慌忙间拿错了展颜的杯子。又不敢咳,只好憋住一口气。脸上烧得好似要起了火。
“皇上,臣弟久不归国,不知狩猎场中又新添了什么猎物?上次为了逮那只狡猾的红狐,臣弟差点掉进泥坑,还好皇兄出手,才将其擒获。”展信适时举杯。
展颜哈哈大笑:“傻弟弟!还好意思说!明天若是射不下飘零雁,就不给你饭吃!”
展信听闻,也不言语,只皱眉喝酒。喝了两盅后愁苦着脸说道:“皇兄真能给臣弟出难题,飘零雁飞得快,又喜单飞,左右上下杂乱无章,看见容易射下难。臣弟还是少说两句话,多吃几口肉吧。省得明天饿一天,别是没了力气回宫。”
几个娘娘掩口遮了笑,见气氛活跃,众人又都面容轻快起来,小声说着往年狩猎的事,一时屋中语笑嫣然。商羊舞换了个手势,管弦加重弹起了《High歌》,乐师们不知想起了什么,人人脸带笑意。
我的脸由红转黑。
商羊舞还笑意盈盈的朝我点了点头,我冷着脸瞪她一眼,那被High歌Mix迈克尔杰克逊伤过的心,又流起了羞愧的冷汗。
当晚酒尽人欢,躺在夜阑殿,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凤羽白低声跟我说:“去,也照样子说几句吉祥话。”
“凤羽白?”我惊喜的上前抱住他:“你回来了?你打下倾城了吗?”
他冷冷将我推在地上,压着我的腿让我跪倒:“父亲等着呢!”
我再抬头,林老爷端坐在上,拿眼不住打量我。我赶忙应付着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见凤羽白站在身边,腰间垂挂的鱼佩就晃在眼前,便一把拉过将两条小鱼并在一起:“凤羽白,我们是一对,以后不要分离了好吧?”
他面无表情看着我,猛然间胸口探出一柄银枪,枪头上鲜血淋漓,染得他洁白的衣服都红了一片。“凤羽白!”我骇然,忙上前去抱他。
那柄银枪瞬间又抽走了,凤羽白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你拿走了我的鱼佩。”还没来得及等我再说话,他便变做千万粒耀眼的粉尘,砰的一下爆裂开来,飞散到四面八方,留在眼中的只是刚才那惊诧未明的样子。
“凤羽白!”我哭叫着喊去。一时林府又变成了兵马相戈的战场,战马不停在我身边驰骋,沙尘迷住了我的眼,我看不到他了。“凤羽白,凤羽白!”我嚎啕大哭,使劲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一片漆黑中,夜阑殿特有的龙涎香传来,床边垂挂的龙帐忽隐忽现,我方意识到是在梦中。使劲屏了呼吸,片刻后大喘着气醒过来。
坐起身来喘息许久,脸上犹自泪水涟涟。
夜阑殿红烛半残,东暖房里不闻一声,许是没有惊动睡在那屋的展颜。
我伸手去摸腰间,鱼佩还在,触手温润。心却被这个梦搅得凄惨悲凉,眼里又流出泪来。怕惊动外间,便用被死死捂住口鼻,痛快哭了一场。
哭完已没有了睡意。将枕头立起靠在身后,望着光一点点透过窗子,想着即将到来的围场狩猎,陷入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围场狩猎
重景园,在皇宫之西,是战野地势最高之处。
这里有开阔的荒地,也有绵延起伏的山岭,森林深处,不止是熊出没,还有毒蛇蟒蚁,虎豹豺狼。即使不圈成皇家狩猎场,也没平常百姓敢来。
北国的兵,训练到一定水平,就要到这里来优胜劣汰一批。两军对垒再上野外生存,出来的人都是浴火重生,直接便可编到精卫一队。
大娘娘、二娘娘是武将之女,骑马自然不在话下,早就一人一身漂亮的骑装,坐在马上傲然前行。三娘娘的马车跟在后面,看起来就气场弱多了。我时隔几月再次上马,心中的忐忑很快被一阵熟悉的感觉所替代,像是又回到了大翼,每天晒着暖阳在草原上漫无目的的溜达,眼前是开阔的美景,蓝天白云,金河雪山。
“老六,想什么呢,这么高兴?”展颜侧过头来,风吹得他的一捋头发浮在脸侧,给平日里过于冷峻的脸增添了一丝柔意,那笔挺的鼻梁瘦瘦高高,无形中又透露着一种决绝之气。
“我在想……”我笑着接口,很快又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忙改了口:“臣妾在想,如何会挽雕弓如满月,为皇上,射天狼!”
“好,老六有心。”他紧紧身后箭篓:“先看朕给你射只飘零雁!”说罢,用力一扯缰绳,斥马向前跑去。
风吹得他衣角翻动,乌黑的头发狂放不羁的飘扬在身后,那宽阔的肩膀无比坚毅,高大的身影就算慢慢远去,也比别人的都惹人注目些。
我哪有心情看他射什么雁,只留心观察三位娘娘表情神态,又将随行众臣一一过目记下,身边谨言骑着一匹小灰马紧紧跟在身边,见我望她,果断朝我点点头。
安营扎寨在一处平地,将几个娘娘安顿好,展颜便带领众人进了丛林,围场中旌旗林立,号角声声,我观察了一下地势,见展颜他们去得是东南方向。
稳当坐了一会儿,见展颜的人已消失到彻底不见,我朝侍官要了弓箭,慢悠悠将马喂草饮水,斥马向西走去。走了几步,又不放心的调转马头。台边三个娘娘冷眼看着我,只有大娘娘照常面色温和。
“三位娘娘,既是狩猎,空手而归可多没面子。女子当巾帼不让须眉,段九去抓捕猎物了,众位娘娘可有兴致同去?”
“我们就不抢六娘娘的风头了。”三娘娘皮笑肉不笑的说:“皇上若是看到六娘娘如此英气,更会加倍疼爱。”
“是呢!”我天真的笑起:“皇上去了那边说要射雁,我偏要往西边去,到时候给皇上一个惊喜!听说丛林里的猎物最多,我要射头银狐回来,做个狐狸毛衣领,皇上一定喜欢!”
二娘娘、三娘娘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正在暖手的大娘娘笑着点点头:“去吧,我们等着六娘娘的好消息。”
猎物。我边骑马边笑,到底谁才是猎物?但愿五哥的雷火球管用。
这片林子树木茂密,脚下藤萝密布,都没了马蹄。谨言紧紧跟在我身边,一双眼睛不住左右巡视,除了传来的不知名的几声轻轻兽叫,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响声,我什么也听不到。偶尔有几只兔子前方窜过,还见到一头小鹿,跳着跑走。
我将三颗雷火球全攥在手里,又怕手心里的汗湿沾上,不住的两手换来换去,时而又将手放在衣服上抹抹。
“娘娘,来了。”谨言指指南边,我紧张的扯住缰绳,眼睛盯着面前那几棵四五人高的大树,心里数着一,二,三,来人我就扔球。
近了,更近了,马蹄声都听见了,是头黑马,马上的人身材高大,蓝色身影,怎么,是骑马?不是用轻功、发暗器吗?好,还有两棵树。我抬起手来瞄准目标,谨言的手已悄悄摸至腰间。
“嘿!有没有吓一跳!?”一张夸张的大脸从树后冒出,正要出手的雷火球见状被身体上的惯性压在马头上,我惊怒交加,嗓门也比平时的大:“展信!你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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