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袖中掏出银针,朝他扬扬脖子:“脱衣服。”
展颜很听话。随着他前胸后背的露出,我拿着银针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他却犹自笑容满面,一一指着身上的伤向我介绍:“媳妇,这是剑捅的,这是火箭烧的,这是刀砍的,再看看后边儿。”他转过身去,健硕的脊背上,一条自上而下的刀痕斜斜自肩膀直插进他的肋骨处。
“看见了?几天灭大翼,说起来轻松,你当……真是好打的?为夫若不是急着寻你,用得着如此拼死拼活吗?你可倒好,进了凤羽白的宫也不给我报个平安,害我生生急了那么多天。”
我滋味繁杂,扬着银针咬咬嘴唇朝他轻斥:“还不趴下!”
这边插针下脉,那边犹自喋喋不休:“媳妇,我刚才跟他打个平手,后来他使毒,迷晕了我,我糊里糊涂被他下了药。不过他也没占便宜,我狠狠给他来了一下,但这会儿,我可用不上力了。”
蛇前香,朱砂泪,乌头,见血封喉,断肠草,冰蛇心,孔雀胆。
待我一一说完名字,苏沐紧闭的双眼张了一张,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我熟练的到他身边,用起抽丝拨茧。
将手气愤的放下时,苏沐得意的哈哈大笑:“怎么样?”
这老奸巨猾的王八蛋。
“媳妇,我忘了跟你说了。他是将药混在罐子里给我一颗颗喂下去的,八成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顺序。”展颜赤着上身趴在石头上,转头无辜的看向我:“媳妇,我是不是要死了?”
“死不了。”我咬咬嘴唇,尽力抑制住自己情绪,深深呼吸。轻轻将衣服披在他背上,扶他起来坐稳,然后,转头一个狠狠的回旋踢。
苏沐歪着脸直冲到石壁上,然后顺着石壁缓缓下滑,最后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头上的大洞冒着血,将半边脸染得红中透亮。
展颜吓得半张着嘴,愕然惊讶的看着我。衣服都忘了穿。
我上前去,帮他轻轻穿着衣服。刻意不去看他□胸膛上的伤痕累累。他轻轻抓住我手,见他手虚浮无力,我抿抿嘴,没忍心打开,任由他握着。
一个白色的身影轻轻落在洞口,凤羽白看看躺在地上的苏沐,眼睛盯在我和展颜交叠而握一同糸衣服的手上:“……绫罗?”
展颜朝他笑笑,意味深长:“凤兄,你来晚了。”
106、夜夜夜夜 。。。
七;能衍生出多少种排列组合;
当我在纸上罗列着一种又一种可能性时;展颜好整以暇的靠在花藤常坐的扶手椅中;美滋滋哼着歌儿。
“媳妇;当年你在大翼失踪;我以为是你的疯子五哥把你给害了。气得我发了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就想着把大翼人全杀光,把所有房子拆了;把地翻过来,找出你在哪里。哪怕是死了,也要见着尸首。对了,那时我还特别自责,怪自己保护不好你,怎么那么缺心眼,将你一人黑灯瞎火丢外面。媳妇,若是再来一次,不管去哪儿,我都把你捧在心窝窝里,好好疼着。”
我郁闷的看他一眼,低头接着算。
“媳妇,后来你进了凤羽白的宫,我老怕他再气你。先是潜伏到御膳房,给你杀猪宰鹅,你个没良心的,吃着为夫做的饭,还和那个小白脸儿恩恩爱爱,为夫很气不过。后来到了银作院,见你也老是不开心,想带你走,你还不愿意。后来我使离间计,小白脸儿是不是中计了?哈哈哈!没事,媳妇,我帮你骂他了!我说他是大笨蛋!”
我鄙夷的看他一眼,大笨蛋也算是骂人?
“媳妇,鹿幽山那天,为夫给你拉车当马夫,见你也总是拉个小脸儿,自打来了绍国,你就整日要死了一般,一点儿精神头儿也没有!哪里有在北国半分痛快!后来无踪发现了我,老是纠缠我,就那么一会儿的分神,你个没用的就被挟持了。你跳崖的时候,小白脸想跟你跳,可是为夫觉得他傻得要命!你俩都死了,仇家岂不是得意了?这事若我来办,高低逮住那个贼人,折磨他一辈子,让你在阴间都觉得倍儿有面子!”
噗!淡定淡定,别听他瞎扯淡,多少种组合了?
“嘿嘿,你想笑就笑,别强忍着。媳妇,你笑起来最好看了。还记得你喝多了唱歌跳舞的傻样儿么?你瞧你那会儿多有朝气!多少有战斗力!文能耍计斗嫔妃,武能下水捉刺客。哦,对了,你今儿下午那潇洒的一踢也特别威武霸气!媳妇,你跟谁学的武功?为夫以后怕是打不过你了……你简直太他妈的棒了!啧啧,谁能想到你以前曾被人按在地上打脸……你干嘛?我……我现在是个病人……”
“展颜,咱能不提那件事儿么?”我好言相劝。
“为什么不提!那天你在为夫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小手还紧紧抓着为夫的衣襟,有些害羞,脸都红了!为夫真是高兴极了!”
呃……我再接着演算第五十八种排列组合。
“老六。”
“嗯?”
“你不会是听不出来,我这是在向你表白求爱呢吧?”
“你不会是还不知道,你中了毒没几天就要死了吧?”
啊,这样直白的话,是不是很伤人。我怎么能对一个垂死之人说这样重的话。真是造孽。
可他不光不伤心,好像还很开心的舒服往后一靠。
“——我自然知道。你若是愿意接受,与我双宿双飞,便会想尽法子治好我。若不愿意,就把我治死得了。媳妇,你看着办。”
当夜,展颜在床上睡得安稳。
而我,按他说的,努力接受着他的爱,刻苦钻研着与他双宿双飞的法子。
…………………………
展颜一连吃了几天的千消百逝丹,每每闭着眼在桶中泡澡时,我都看着那些伤疤发愣,有一次,不知不觉中竟还掉下几滴眼泪。
他的毒弱了几分,却解不了。除非按顺序一样一样来,别的办法,只不过勉强拖延而已。
他的力气一天不如一天,后来只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一张嘴却整日整夜不得闲,从我们相识第一天的事讲起,一讲就讲到昏昏沉沉进入梦乡。
凤羽白来过几次,我没出去。有两夜听他整宿站在药店房顶。展颜那两天特别难受,睡觉都不安稳,我便握着他的手。后半夜风特别大,风中传来轻轻的几声咳。我有些不忍,可也没有将手从展颜手里抽出来。
凤紫翎来,每次展颜都对她说着同样的话:“公主,我只喜欢我媳妇一个,别人都不娶。”
凤紫翎从别人嘴里早已知八分,虽初始有些不渝,后来见展颜一日不如一日,便抱着我直哭:“师傅,颜哥哥既如此喜欢你,你便让他安心些走吧。”
凤羽白遣人将上好的药材一样样送来,随着药材来的,还有一根精致光亮的银簪子,上面的小鱼调皮的翘着尾巴。
展颜知道了,笑着从怀中摸索出一根羊脂白玉簪,哆哆嗦嗦放在来人手中,说这是回礼。掏簪子的时候,手抖得太厉害,还带出了怀中另几样物事,我一一上前捡起,却在看到那对夫妻泥人儿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人之将死,想起的便都是好处。
再以后的几天,我便与他同塌而卧,白天黑夜不敢离开半步。
怕他一觉不醒,我便自欺欺人般,摸着他英气逼人的脸庞,搂着他结实紧致的胳膊,与他一聊就是一整宿。
后来,慢慢的,就是我说的多,他说的少了。
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是再将两人从相识到如今的事儿翻出来再讲一遍。讲着讲着,两人便常常起了争执,他说是我先亲的他,我说放屁,是他趁人之危。他说我睡觉爱打呼,我不服的说明明那是我在哭好不好,再说你睡觉还磨过牙呢。
说着说着,两人便笑做一团。
绵藤打理着店面,花藤肋骨好了,送苏沐回了药谷,听说凤羽白单独同苏沐说了许久的话,临走苏沐朝他恭敬磕了三个头。
绵藤负责给我送茶水饭食,一次笑说:“也没见过你们这样儿的,明明人都该死了,却天天笑个不停,好似比什么都快活。你给咱们皇上治病那会儿,明明十拿九稳,每天还是沉重得很。”
绵藤不是个多话的人,他的话,我放在心头细细思量几遍,再同展颜睡在一处时,便没再说话。
展颜如常抓着我的手,在黑暗中静待片刻,疑惑的开口:“往常说个没完,今儿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我攀着他的胳膊向上蹭了蹭,轻轻向他唇上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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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唇冰冷,口齿间还有刚服用的药香。有些苦,有些涩。我轻轻的朝他呵着气,用舌头一点一点的舔,想把它们温暖起来。
抓着我的手突然一紧,他明显一愣,继而侧过身来,用空着的那只手绕过我的脖子,将我牢牢圈至他怀里。
许是身体虚弱,这一动一紧让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我本来亲的有条不紊,却不知怎的被这急促的呼吸弄得心烦意乱,神智不清,好似疯了一般狠狠朝他压去,舌头与他纠缠不止,这是打一场永远也打不停的仗,你来我往,誓死相抵,胶着不休。
年岁都不小了,两个人却像是刚刚吃到糖的孩子,乐在其中,不舍分开。亲累了,便抱在一起休息一会儿,待彼此呼吸喘匀了,又开始再一次的缠绵,彼此的唇好像是这世上最难以舍弃的东西,翻来覆去的啄磨,舔允,不留丝毫间隙。后来我不满足于此,解开了他的衣服,接触到他温热的胸膛时,我被那上面深深浅浅还未长平的伤疤撩拨得愈加疯狂,身子与他紧紧贴在一起,手在他背后游走,摸到他背后那条大伤疤,我兽性大发,狠狠朝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他低吼了一声,欲翻身压上来,翻了几次,却都因身体无力又倒了回去。我被逗得低声发笑,笑他有心无力,他惭愧的叹了声气,将我搂至胸前,胸膛里闷闷的声音传来:“媳妇,我最丢人的一面都被你发现了,以后我非你不可了。”
我郑重保证:“好,我会对你负责的。”
107、绝对控制 。。。
一日天气晴好;初秋的阳光暖暖的晒进院里;明亮;温暖。
绵藤帮我将展颜的藤椅挪到阳光下;阳光晒得展颜眯了眼。我喂他喝了几口茶;便坐他身边听他说故事。
这次讲的是他小时候。他出生时;是难产。满宫里都以为不成了;凑巧来了个天下游历的神医圣手;将他稳妥接了生。
他那时便有了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对着那清艳灵动的圣手婆婆不停咯咯笑,笑得那人很开心。
“这孩子好;会哄人,这一笑,婆婆能再活一百年,好孩子,咱们娘俩儿投缘,毒仙婆婆送你一个好记性,日后你学起书来,必定得先生喜欢。”
一颗药丸塞进嘴里。展颜从此,变成了过目不忘。
“我什么都记得。第一次见你,你那时不高兴,又强忍着,假装高兴。明明不会勾搭人,还装做风骚的来找我喝酒。我不爱搭理你,你很是有些受挫,然后借引子就哭了。其实你唱的挺好听,我很喜欢。”
“你能不用风骚那个词么?”
“还有你第一次跟我骑马,我带你回北国。你骑得不错,我故意难为你,不给你脚蹬子,你竟然抓着缰绳一路都没掉。我那时太不解风情了,应该搂着你的腰,你那会儿怎么不勾搭我了?”
“因为我不够风骚呀。”我中肯的说。
“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那身北国宫装。那可是我亲自看着裁缝做的,每条花边儿我都一一点头看了才让人缝。还有那套首饰,多少人要我都没给。你还不当好东西。你知不知道,我想了无数遍你穿上它的样子……”
“一定很风骚。”我咂咂嘴。
“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知道阿紫是你吗。就是上回你去宫里偷那什么草,被我撞到,还想抹了我的记忆。照你那么说毒仙婆婆是你师娘,你当然没她厉害,没抹成。我知道你没死,开心得不得了,立马就过来找你了。”
“我还一直以为是我功力发挥失常了呢。”我恍然大悟。
“媳妇,你说,人的记性太好,也是件挺痛苦的事。比如说,我到现在还记得那老东西害我,给我灌药。一罐子叮当做响的药丸子,先是苦,再是酸,然后是涩……最后那一个,竟然还黏呼呼发着臭,真是恶心死了。”
“你说什么!?”我心中一喜,起得太猛,差点将他椅子撞翻。“你记得顺序?”
“只记得味道呀。”他抬起无辜的双眼不解的望向我:“你也能依靠味道来辨别毒药?”
…………………………
按照顺序服解药的话,七天,就够了。
一天一种,以免太快,身体经受不住。
我专注做解药那会儿,都是绵藤去照顾展颜。给他端水,送茶,陪他聊天。也不知这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怎么会聊到一起。
我一激动就干什么都特别快,一下午,便做好了七颗药丸。
做药丸的过程让我的一颗激动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天慢慢变黑时,我点起蜡烛,盯着桌上盒子里那一溜儿小药球儿,发呆。
身后有人轻轻走进来,是绵藤。
“还不去给他服药?”
“这就去。”我托着腮,心里的滋味很复杂:“你说……”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同他说什么。
“你是很生气么?气他骗你?”
见我摇头,他又接着问:“还是很高兴?高兴他有救了?”
我又摇头:“我……我很伤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哭。我想我这是大悲大喜之下,受了刺激,有些情绪失常了。”
“那我问你。”绵藤轻轻拍拍我的肩:“你是学医的,这方面比我清楚。若是中了那七种毒,会如何?”
“人和人体质不同,哪里能说得准。有的人毒发当场就毙命了,有的人身体好些,像他那种常年练武的,又连着服药,便能多挺一些。”
“那便说他。”
“他……他发现得早,又吃药吃得及时。若一直那样下去,便是如今看到的样子,慢慢浑身无力,长睡不醒,这几天愈发不如从前,说不好睡一觉就睡过去了。”
“然后呢?”
“然后……”我皱皱眉:“你说他怎么胆子这样大!他就自信能掐得好时间!?若有一个闪失,他……”
“行了行了。”绵藤笑起来的眼睛被烛光晃得一亮一亮:“这会儿比刚才情绪好多了,去,去对他发脾气去。敢这么气我们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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