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织沉吟了一下:“你们两个都知道了,红绢难道不知道?”
青枣儿不假思索道:“定是知道了。”
“那红绢也没管?”
青枣儿不解道:“红绢姐姐是个丫鬟,怎么管得了奶奶呢?”
沈宜织微微摇了摇头。她给孟玉楼写了这两个药膳方子,当时就叮嘱过郁清和,只说是他从外头找来的,别提她的名字。不管孟玉楼是不是知道了这方子是她写的,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她疑心提防的不是她,而是郁清和。夫妻相疑至此,大抵已经不是郁清和一人努力能和解的了。不过红绢的态度也很奇怪,明明知道孟玉楼根本没用药膳,她却也半句话不说……且看郁清和回来之后她怎么报的吧。
左右郁清和不在家,这院子里别人轻易也不进来,沈宜织叫把房门一关,三人一起坐下来吃饭,随口问道:“秋晴那边怎么样?”
青枣儿常出院子走动,消息灵通些,便答道:“又请过一回大夫了,说是思虑过甚什么的,总之就是要好生静养。”
沈宜织停下筷子,沉吟道:“秋晴这些日子也不作耗了吧?怎么还说思虑过甚?她思虑些什么呢?”
青枣儿撇嘴道:“听着芬儿在厨房里闲话,还是挑着嘴呢。哪里是不作耗,是赏了厨房里人银子,这才没话传出来的。”
“她也知道给银子了?”
“给是给了,少得很。好似芬儿又跟紫苏借了几百钱,这才把厨房的人嘴买住了,要粥要汤的才没了话说。”
“紫苏……”沈宜织琢磨了一会儿,“这个紫苏是个什么人?”
“听说是二老太爷那房的人,当初为了讨好夫人,说紫苏针线好,送了给三奶奶和三爷用的。”
“三奶奶就容下了?”
“听说紫苏极老实的,除了给三奶奶做针线,等闲不在三爷面前露脸,就是给三爷做东西,也要三奶奶开口才做的。”
听起来像是很安分的人,但沈宜织仍旧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你们说,秋晴到底在思虑什么?”
宝兰想了想,谨慎地说:“是怕三奶奶不让她生孩子吗?”
“那不可能。”沈宜织断然否定了,“如今只要生了儿子,说不定这世子位就定了,三奶奶再嫉妒也不可能昏头到那种程度。”
青枣儿眨着眼睛:“可秋晴才是个通房,生了儿子也是庶子。”
“庶子——”沈宜织忽然有点明白了,“恐怕秋晴担心的是,三奶奶会把她的孩子抱去养。”说不定再来个留子去母……
“那就难怪会思虑过甚了。”沈宜织笑了笑,重新拿起筷子吃饭,“只是这些人想得太深了,再怎么算计也得先生了儿子再说,别回头搞得儿子生不下来,那时候还算计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沈宜织确实没想到,自己居然一语成谶。
☆、第一百零五
院子外头乱糟糟的声音把沈宜织从梦中惊醒,顺口就叫了一声宝兰。
郁清和不在卉院的时候,宝兰就睡在沈宜织屋子里的竹榻上,横竖天气渐渐暖了,睡在竹榻上也不觉得凉。这会儿宝兰也醒了,一边披衣裳一边道:“姨娘别急,我出去看看。”
沈宜织听着外头似乎是有女人在一声声地扯着脖子叫唤,离得远,听起来隐隐约约的,在夜里就越发显着没拧U饽亩鼓芩米虐。缓靡沧约鹤鹄创┮律选8瞻炎约赫淼貌畈欢嗔耍技被呕沤矗骸扒锴绻媚镄〔耍 �
“嗯?”沈宜织吃了一惊,“小产了?”算算日子,也就是刚刚三个月。
“院子里都惊醒了,只听着那边院子里叫得好生耍 北嫉降资谴用簧模缃褚膊还攀辶辏讲琶皆鹤用趴谌ヌ颂『锰簧医校媸窍诺蒙蛄烁龆哙隆�
这会儿院子里的婆子丫鬟们都醒了,沈宜织听着自己院子里也乱,外头也乱,不由得皱眉道:“都甭想睡了。宝兰你去挨屋说一声,没我的话都不许出来乱走,甭管外头出什么事,咱们这里不许乱。不值夜的人该睡就睡,值夜的只管值夜。”
宝兰答应着出去。卉院里到底人还少,过了一会儿也就安静了下来。沈宜织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暗暗琢磨,大夫来了两次都说秋晴身子虚弱郁结于心,万不可再忧惧伤心了,必须静养才能保住孩子,结果这孩子到底也就是三个月的事。这秋晴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想着孙氏将来要留子去母,生生吓出来的毛病?可是也没见孙氏做什么哪?而且听芬儿有时候闲话说起来,秋晴精神还是不错的,看着根本不像郁结于心虚弱之极的模样。因此私下里也有些人说秋晴是在装病,趁着肚子里有货的时候摆谱儿呢。
“姨娘!”青枣儿惊慌地小步跑进来,低声叫唤,“有人进咱们院子了!”
“进卉院了?我怎么没听见动静?”
宝兰后脚跟着进来:“小蹄子没说明白,不是进咱们卉院,是进了咱们大院了。看着分了两拨,一拨往奶奶屋里去了,还有一拨往东边去的,那边住着通房们,不知是为了什么。”
沈宜织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问青枣儿:“你这些日子见着红绫或是灵芝她们常去外头吗?”姨娘和通房们等闲都是不该出自己这一房的院子的,又不用去给侯夫人请安,没事合该好生在屋里呆着,乱跑什么?比如沈宜织自己,每日去给孟玉楼请完安回来,就在卉院这一亩三分地上呆着,绝对不乱出去走动。
青枣儿使劲想了想:“倒是前几日看见过红绫出去,还往厨房里走动过,在那里好似是跟人说秋晴姑娘能作耗一类的话。我没细听,因上次姨娘叮嘱我离得远些,我如今都不大去了。”
“你做得对。”沈宜织刚夸奖了一句,就听外头有动静,出去一瞧,却是孟玉楼屋里的丫鬟打着灯笼过来:“姨娘,奶奶说了,让各屋姨娘们都赶紧到夫人的嘉和居正院去。”
沈宜织使个眼色,宝兰就飞快地在屋里抓了块碎银子出来,挽了那丫鬟的手笑道:“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这大半夜的叫唤得耍盐颐且棠锒枷抛帕恕!辈欢匕岩尤茄诀呤掷铩�
那丫鬟在孟玉楼院子里也不过是个二等的,往常也没得过这样的好处,连忙把银子揣进袖子里,嘘了一声道:“可小声些,别触了夫人的霉头!秋姑娘小产了,她身边的芬儿供说,今儿给秋姑娘拿滋补的汤粥时在路上撞见了红绫,红绫还掀开盖子往里头看了看。如今是疑着红绫下药呢!夫人把人都要叫到院子里去,当着大伙的面审红绫!”
沈宜织听得心惊肉跳,幸好她衣裳早穿好了,随便把头发一挽,披了件绸子披风就扶着宝兰的手出去了。
一府的女眷都聚在侯夫人的院子里,芬儿已经被打过一顿,伏在地上爬不起来,红绫被两个婆子狠狠压着跪在地上,硬抬着头大声喊道:“我并未给秋姑娘下药!”
旁边一个婆子上来就给了她一耳朵,厉声道:“你平日里就常跟人嚼说秋姑娘这孩子未必保得住,今儿这汤粥又是只有你碰过,不是你是谁!”
侯夫人脸色阴沉地道:“平婆子,你且慢动手,我这里还未说话,你倒先动上手了,是哪家的规矩?”
平婆子赶紧转身跪下磕头道:“夫人恕罪,是老奴逾矩了。只是这丫头硬说我们奶奶下的药,老奴实在气不过。”
侯夫人的目光立刻转向了一旁的孙氏。孙氏站在那里,一脸的不耐烦,见侯夫人看她便冷笑道:“平婆子是失了规矩,该打该罚都跑不了他!只是这红绫乱咬人,儿媳却是不认的。自打秋晴有了身孕,儿媳就是怕有人明明养不住孩子却要往儿媳头上栽,所以早吩咐了底下丫鬟们谁都不许往秋晴屋里去。夫人不信,只管问丹榴。丹榴可是夫人亲口指了去照顾秋晴的人,总该是信得过的罢?”
丹榴站在那里,背后也出了一层薄汗。侯夫人确实指派她去照顾秋晴,可是秋晴太能折腾,仗着自己怀了身孕就拿大起来。不过一个官奴罢了,自己好歹还是侯夫人身边出来的丫鬟呢,纵然不比她强,也是跟她平起平坐的,如今倒要被她使唤来使唤去,还不得个笑脸。因此伺候了一个多月,她也不耐烦起来,渐渐的就躲了,只私下里拿了自己的几百钱给芬儿,好叫芬儿去厨房要东西的时候顺当些,也就算尽力了。
现下孙氏这样一说,她顿时紧张起来。若是说自己最近躲了懒,那侯夫人必然是要发落她的。别的不说,倘若秋晴这怀的是个儿子,说不定世子位就能定下来,侯夫人把这一胎看得重,焉能轻饶了这些人?
暗里一衡量,丹榴便低了头小声道:“奶奶说的是实,秋姑娘屋里,确实没见奶奶的丫鬟们进去。”这话倒也不算撒谎,至少她是没见孙氏的心腹丫鬟们进秋晴屋子,在避嫌这一点上,孙氏做得极好。
☆、第一百零六章
红绫听得发了急,抬头就喊:“虽不是三奶奶做的,难道就一定是我?到底那粥汤里下了什么药?也给我个说法!”
侯夫人指着她喝骂道:“给我掌嘴!一个贱婢罢了,倒跟主子你呀我的起来,要说法?打烂你的嘴就是说法!打!”
立刻就有个婆子上来左右开弓抽红绫的耳光,没几下就打得红绫口角流血。侯夫人不理睬她,随手又指了一个丫鬟:“去看看大夫说什么?”
丫鬟拔脚跑了去,一会儿气喘吁吁回来,小心道:“大夫说秋姑娘这一胎本来不稳,无须下药,只消饮食上略有些不合,孩子就保不住了。”
红绫被打得头昏眼花,勉强听清了这些话,挣扎着抬起头来喊道:“这是秋姑娘自己坐不住胎,为何要栽到别人头上!”
侯夫人怒极。这一胎如果生了下来,如果侥幸是个儿子,说不定世子位就此尘埃落定。即使不能立刻确定,至少也给郁清明添了一枚极重的筹码,加上郁清明与安王的关系日渐亲近,何愁将来不能坐稳这平北侯府呢?
可是,任她自己千惦念万惦念,别人可都不上心!孙氏对这一胎一副撒手不管的样子,只是侯夫人却也听说了,她打算若是生下儿子就抱到自己膝下养着,到时候将秋晴去母留子便是。
这主意不能说不好,秋晴手里还有侯夫人的把柄,侯夫人其实本就打了主意,若是生下儿子,生产时动个手脚绝了后患便是。只是这些主意只好自己心里想想,偏孙氏蠢成这样儿,竟叫秋晴知道了。几次请大夫来看,都说秋晴是郁结于心思虑过甚,为何会思虑过甚?还不是因为知道了孙氏打算,害怕被孙氏除了!
想到这里,侯夫人不能不狠狠盯了一眼孙氏。这个蠢货!当初怎么就会看中了她娘家的权势,居然将她娶进了门!想要留子去母没什么错,可是蠢到竟然让秋晴知道就是她该死!
只是再怎么愤恨,侯夫人此时也不能去找孙氏的麻烦,因为孙氏根本还什么都没做。可是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一个让郁清明坐上世子位的筹码就这样没了,侯夫人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把这两个贱人给我拖出去打。”她突然转过头,眼睛宛如毒蛇一般盯住了红绫和芬儿。若不是芬儿伺候得不精心,若不是——哪怕根本没有人做错什么,她今天也一定要打死几个人,否则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沈宜织犹豫一下,终于稍稍上前几步,走到孟玉楼的身后:“奶奶,夫人这是迁怒红绫呢。红绫根本没有下药,怎么也——不该死啊。”
孟玉楼如何不知道侯夫人这是在迁怒呢。这些日子郁清明院子里的事她也是知道的,这孩子没了,要说错就是秋晴的错,分明是她不好生保养着。红绫并没有下药,这是事实。听了沈宜织的话,她稍稍欠了欠身,但看见侯夫人像要喷火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红绫自己做事不谨慎,也该受罚的。”
“红绫就是该受罚,也罪不致死啊!”沈宜织看着红绫被人堵了嘴拖了出去,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夫人也不说打多少,分明是打死算数啊。”
“夫人不会如此。”孟玉楼这话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犹豫了一下又道,“何况她是侯夫人,处置一个奴婢算得了什么。”
“可是红绫并没有毒害秋姑娘的孩儿。秋姑娘那孩儿是一条命,红绫就不是一条命了吗?再说红绫是爷的通房,现在就这么随便打死了,爷回来,奶奶也不好交待罢?”她自然知道这些人拿着丫鬟的命是不当命的,可是红绫和芬儿明明是没有错的。秋晴自己作耗把孩子弄没了,为什么要怪到这两个无辜的人头上!
孟玉楼却听得有些羞恼。红绫人长得出挑,又素爱抓尖要强,幸而郁清和还没收用她,若是收用了,不定张狂成什么样儿呢。孟玉楼早就看她不顺眼,自己处置是没有这个胆量,如今侯夫人既是要处置了,她自然不想阻拦。何况她看沈宜织也不顺眼,立时就沉了脸冷冷道:“爷回来又怎样?红绫自己被挑出了错儿,又不是我叫打死的,我交待什么?你算个什么,也跟我这般讲话!”
沈宜织听着外头一五一十地计数,转眼就计到了三十,侯夫人仍旧是没叫停的意思,而且看那样子随时会甩手一走。若是人真散了,那就真是打死不论了。咬咬牙,她还是排众而出,冲着侯夫人跪了下来:“夫人,红绫虽然行为不检,但毕竟是没有下药毒害三爷子嗣的事,若是就这样打死了,未免量刑过重。”
满院子的人都倒抽了口气,谁也想不到沈宜织敢出来说这话。侯夫人顿时斜眼盯着她,恶狠狠道:“怎么,你是说我不该打她们?”
“方才大夫都说了,秋姑娘这胎没保住并非有人下药,红绫出言不逊自是该打,芬儿未能妥善服侍也是该打,可是说到底,这还是秋姑娘自己不曾好生保养。夫人特意指派了丹榴姑娘去照顾她,已然是极妥贴的了,芬儿尽心竭力也是有目共睹的,若是就此打死了,只怕下头人看了害怕,以为无论自己如何尽力,只要主子做错了就要一起连坐。长此以往,怕下头人当差也要挑着主子当了,反而搞得众人不敢尽心,也不肯尽心。”
侯夫人阴沉地盯着沈宜织,若沈宜织不是个良妾,她现在就想把沈宜织也一起拖出去打死。但是众目睽睽之下,沈宜织说的话又句句在理,她也只能咬着牙道:“打五十!若还活了就算她们命硬!”一甩手,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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