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覆为婚- 第13部分

　　“我只想知道：他帮了你，你给他什么好处？”郑东明转过脸，注视着许婷。

　　许婷木然地摇摇头。“没有任何好处。我什么都给不了他。”

　　郑东明露齿一笑，站起身，怪声怪气地说：“你同学真好。”

　　摇摇晃晃朝卧室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背对着许婷，又说：“我还想问一下：那个同学是不是前几天来过家里的孙凯？”

　　许婷深吸一口气。“是。”

　　郑东明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到卧室。

　　许婷呆呆坐了片刻，然后起身，快步跟进了卧室。郑东明已经躺到了床上，没有刷牙，没有洗脚，甚至一只脚上还挂着拖鞋，一晃一晃的。

　　“东明，你要相信我……”

　　“睡吧，困了。”郑东明咕哝一声。

　　“那你……回不回餐厅？”问出这句话，许婷使劲咬着嘴唇，感觉自己像个神经病。

　　“我上次就跟你说了——对不起，我不需要别人施舍。”

　　许婷后退几步，膝盖微微颤抖着。郑东明背对她，一动不动。

　　她本来还想提出，让老公和她一起请孙凯吃顿饭。幸亏没说出来，不然，郑东明会把这个提议，当作严重的羞辱——

　　一个从单位逃出去的失败男人，如何仰望一个救苦救难的成功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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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他真的变了
第二天许婷起床很早，郑东明走到卫生间外面时，听到许婷的呕吐声。他敲了敲门，问道：“婷婷，你怎么了？”

　　“哦……没事，没事。”许婷忍住了呕吐。里面传出哗哗的水流声，许婷洗了脸，打开卫生间的门。

　　郑东明看着她。“又病了？”

　　“早上起来胃不舒服，可以受风了吧。”许婷侧过身，从郑东明面前走过去。

　　回到卧室，躺到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片刻后，许婷爬起来，把窗帘拉开。阳光照耀着对面的烂尾楼，耸立的支架投下阴影。许婷推开窗户，想吸几口新鲜空气，结果却呛了一嘴的汽油味和灰尘，忙关起窗户，退回床边。

　　她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了怨气，难道真的麻木了？

　　随即又害怕起来，未来的路很长很长，怎么能容忍这样的生活？

　　郑东明在卧室外面喊她：“婷婷，我在厨房熬了粥，你吃吧。”

　　“你呢？”许婷快步出去。

　　郑东明正穿过客厅，朝门外走去。“我去考察市场。”

　　啊……？

　　许婷愣在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考察市场？

　　没等她反应过来，防盗门一响，郑东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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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郑东明每天一早出去“考察市场”，下午许婷回家前，他先回来，给许婷做饭，至少这个优良传统还保持着，许婷觉得一切又恢复正常了。

　　一天下午，许婷下班回来，家里静悄悄的，她喊了声：“老公？”

　　没有回应。

　　许婷走进卧室，换了衣服，坐在床边等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拨打郑东明的号码，却无人接听。许婷紧张起来，以为出了什么事，越想越害怕，不停地拨着手机，郑东明始终没接。

　　许婷想做点吃的，回到客厅打开冰箱，有两包元霄，原本是早饭吃的，还有几包干菜，两条冻鱼。

　　许婷倚在冰箱上发呆，伫立良久，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拿起元霄走进厨房，给自己做晚饭。一口气吃了七个元霄，感觉肚子不舒服，躺在客厅沙发上，又把手机拿出来，拨通郑东明的号码，终于接了。

　　“东明！”

　　“婷婷，我是傻丁。”话筒里传出粗粗的声音。

　　许婷怔了怔。“哦，你好，东明的手机怎么在你那里？”

　　“我们在喝酒，他醉了，我想送他回去，又听说你们搬家了，他不告诉我在哪，真急死我了！”傻丁是郑东明的朋友，也是厨师，两人关系不错，还算半个老乡。

　　许婷苦笑一下。“我去接他吧。”

　　傻丁还没顾得说什么，就听郑东明的声音传来，大声嘟囔着：“别……别去我家，我老婆一个人在家……谁也别去……”

　　许婷眼圈一红。“傻丁，你们在哪，我马上过去。”

　　傻丁说了地方，然后朝郑东明喊了句：“别嚷了，你老婆来接你了！”随即挂断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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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婷在傻丁的帮助下，把郑东明塞进出租车。郑东明还有几分意识，勉强能走路，在社区外面，许婷拖着郑东明下车，用肩膀扛着郑东明的腋窝，拼命往家赶。

　　这段路并不长，却像走了一辈子。

　　许婷的脑子里偶尔闪一下，想道：这就是我的丈夫，我最爱的男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要有多大的缘分，才能修完一辈子要走的路？

　　终于进了家门，把郑东明放到沙发上，许婷瘫坐在旁边，喘了好半天，才算把气息抚平了。然后挣扎着起身，再把郑东明拖进卧室，扔到床上。顾不得自己身上粘乎乎的，拧了热毛巾，先擦拭郑东明额头的汗。

　　“不能喝就别喝嘛，装什么大瓣蒜啊？”一边擦着，一边埋怨。

　　“老婆……对不起……我只喝了一点点。”郑东明咕哝着。

　　“讨厌死了，下次再喝酒，就把你抓出去喂狼！”自己忽然笑起来，感觉是在教训儿子。想到“儿子”，许婷的心一颤，不再往下想了。她把郑东明的衣服脱掉，换上睡衣。郑东明沉沉睡去。

　　许婷去卫生间淋浴，回来趴在床上，很快也睡了。

　　半夜，感觉有人使劲摇她，猛地一惊，醒过来。瞪着茫然惶惑的眼睛，看清是郑东明。

　　“老公……别吓我，你怎么了？”

　　“婷婷，我有个大计划！”郑东明的酒劲还没消，两只眼睛亮得像星星。

　　“好啊，说说看。”听到老公终于有了计划，真值得庆贺一下，尽管这个时间不太合适。

　　“我要开餐馆！”郑东明大声宣布。

　　“你真的考虑好了？”许婷看着老公，觉得还是应该高兴一下。

　　“这几天我考察市场，已经做出决定——咱们快点把那套房子卖掉，至少能有四十万，就用那笔钱开个餐馆！”

　　许婷的脑子里嗡嗡响了两声，目瞪口呆地看着郑东明。“可是，说好要买新房子的。”

　　“……要开就开大的，不行的话，再贷款，凑足一百万，从香港请厨师……”

　　郑东明滔滔不绝地说着，许婷却神思恍惚，听不清老公在说什么。她只看到一个男人，半夜三更被酒精燃起了激情，手舞足蹈、指天划地。

　　不，这绝对不是原来那个郑东明。原来的他朴实温和，说起话来，丁是丁、卯是卯。原来的他从不妄想，当别的厨师坐在一起吹嘘以后要赚多少多少万的时候，郑东明考虑的是晚饭回家做什么菜。

　　是的，那时的他，胸无大志，只想过平静的日子。那时候许婷爱的，就是这样的男人，因为许婷很现实，明白这个世界上，真正有大作为的男人，不多，起码她遇不到。

　　许婷知道自己要什么——她喜欢会做牛肉的男人，而不是吹牛的男人。

　　可是现在眼睁睁看到的，许婷不愿相信。她更愿意相信，老公只是喝醉了酒。所以，他不是他。

　　“……老婆，你不信我？”郑东明瞪着眼睛，嘴角哆嗦，迫切需要得到认可。

　　“我信啊。当然信。”许婷温柔地说。

　　“一百万，大酒店，一年赚一千万，怎么样？”

　　“好，当然好。”许婷抚着郑东明的面颊，“睡吧，你困了。”

　　“哦。”郑东明真的脑袋一歪，睡过去了。

　　许婷撩开郑东明额前的头发，无限爱怜地凝视着他，轻轻哼唱起来——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摇篮要你快快安睡，夜已安静被里多温暖……”

　　她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珠。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34）黄娟的挑衅
早晨上班前，许婷去外面买了早点，回来郑东明还在睡，许婷没吵醒他，把早餐放到厨房，出门去公司。

　　快到中午的时候，给家里打了电话，却没人接，估计郑东明又出去了。许婷有些心不在焉，下楼准备去餐厅吃饭，在电梯里遇到了黄娟。这位“黄花大闺女”穿着一身黑色套裙，更显得脸色发黄。许婷忽然挺同情黄娟。

　　女人在遭受灾难后，一般会变成两种类型，一是充满了悲悯，特别能理解别人的痛苦；而另一种则充满了怨恨，仇视周围所有的人，觉得他们的快乐都是为了故意刺伤自己。许婷倾向于前者，而黄娟则像后一种。

　　许婷和黄娟站在一起时，觉得黄娟就是她以后的影子——这让她非常不安。

　　“许婷，你好呀。”电梯已经下了两层，黄娟忽然和许婷打招呼，声调是阴阳怪气的。

　　“黄姐，你好。”许婷淡淡回了句，至少还是尊重黄娟。

　　黄娟的嘴角抖了抖，皮笑肉不笑地说：“听说陈厨师离开餐厅了。”

　　“哦，你还挺关心餐厅的。”许婷说。

　　“你不关心吗？”黄娟打量许婷。

　　“我老公在那里上班，当然要注意一下了。”

　　“你老公又回来了？”黄娟装出很惊讶的样子。

　　“他……辞职了。”许婷看了看电梯上的数字，随着“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餐厅到了，一阵嗡嗡的低语声扑面传来。

　　黄娟也朝餐厅走去，她难得在这里吃饭。许婷感到不自在，可也不能赶走黄娟。

　　“哟，辞职了，怪可惜的。”黄娟接着刚才的话题。

　　许婷不想纠缠下去，对黄娟说：“我去那边打饭了。”

　　黄娟却跟过来，挤到窗口，故意朝里面问：“小莲那个丫头呢？”

　　里面的服务员说：“辞职了。”

　　“哟，最近流行辞职吗？”黄娟怪笑几声，“许婷的老公辞职了，小莲也辞职了，真有意思。”

　　许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一直努力回避这些事，希望不了了之，黄娟却偏要把她推到风口浪尖，拼命要把人们的记忆唤回来。

　　许婷低头什么都不说，打好自己的饭，端着餐盘快步离开窗口，朝远处的墙边走去，找了张僻静的桌子。

　　黄娟竟然跟了过来，把自己的餐盘放到桌上。“许婷，我坐在这里不介意吧？”

　　许婷没吭声，自顾自吃着饭，勺子用力舀着饭菜，大口地吞咽着。

　　“哟，女孩子可不敢这样吃，会胖的。”黄娟咂着嘴巴。

　　许婷仍然沉默不语，只想快点吃完饭。

　　黄娟说：“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你知道什么？”许婷冷不丁回了句。

　　黄娟没留神许婷突然开口，愣了愣，嘴巴张了几下，像快死的鱼。

　　“黄姐，我敬重你是公司的前辈，希望你也自重。”这句话很有力量，黄娟马上梗起脖子——

　　“我怎么就不自重了？我把你怎么样了？自己心里没鬼，怕我说什么？”连串的反击。　。　想看书来

（35）善意的谎言
许婷没精力与黄娟吵架，漠然地说：“吃饭吧，那么大的火气伤身体。”

　　“你这丫头，听不来好话坏话，我是想安慰你。”黄娟平静一些。

　　“我很好，不需要安慰。”

　　“看看你吃饭的动作，心里难受才会暴饮暴食，这是为了排遣压力。通常女孩子失恋了，就会这样。”黄娟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至于你嘛，反正一定有很大的心病，没法对别人讲，只好自己忍着，难受哇。”

　　许婷居然笑了。“你很有经验的样子，看来自己没少受苦。”

　　“你……”黄娟被噎了一下。

　　“管好自己的事吧，别整天盯着别人。”许婷劝告她。

　　黄娟欠了欠身，低声说：“这次陈厨师突然离开餐厅，我觉得最奇怪了。虽然别人猜来猜去，什么谣言都有，可我却感觉，这件事可能跟你有关呀。”

　　许婷心里“咚”的响了一声，可她毕竟在公司混了些日子，懂得掩饰自己的表情和感情，不露声色地说：“你可真会联想。”

　　“我猜得对不对？”黄娟瞪着眼睛，死死盯着许婷。

　　许婷感到既可笑又可悲。黄娟的眼睛挺怪的，眼白多，眼珠定在眼眶中间，属于“四边不靠”。这种类型的女人很难缠，黄娟尤其不好对付，因为她的心里积聚着怨气，来自她的家庭，或者来自她的老公。许婷越来越肯定，黄娟一定经历着无性婚姻的煎熬，所以才会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她要报复身边的年轻女人，撕破所有的幸福，以达到内心的平衡。

　　许婷对黄娟的感觉很复杂，既有点可怜她，又有些怕她。女人的扭曲一定是男人造成的——想到这里，许婷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郑东明的脸庞，与此同时，像有什么东西忽然触动了开关，那个雨夜的一幕瞬间打开，像道闪电狠狠抽在许婷的心头，打得她魂飞魄散。

　　许婷发呆的时候，黄娟一直在悄悄观察着。她很想知道许婷在想什么，这种好奇纯粹是私人爱好，就像有些人喜欢*一样。

　　“许婷，如果你真有本事把陈厨师赶走……”

　　“对不起，小女子没那种本领。”许婷端起空餐盒，起身离去。

　　黄娟看了看许婷的背影，冷笑一声，低头吃饭。

　　许婷出了餐厅，心里很不痛快，回到办公室，昏沉沉坐在椅子里，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黄娟，她便不由自主想起郑东明的母亲。虽然婆媳很少见面，但她感觉，婆婆与黄娟在某些方面挺像的——这种联想让许婷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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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给孙凯打了电话，约他出来吃晚饭。不能再拖下去了，许婷不愿一直欠着人情，虽然一顿饭，与孙凯的帮助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但许婷要表明一种态度，这应该也是孙凯的态度：同学友情不是等价交换。

　　与孙凯约好时间地点，许婷迟疑一下，给郑东明打了手机。她还没顾得开口，郑东明便说：“婷婷，我晚上约了几个朋友谈市场开发，不回家了，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