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覆为婚- 第15部分

　　许婷扭过身，喃喃地问：“东明，你不要紧吧？”

　　“别管我。”郑东明低沉地说。

　　许婷慢慢收起自己的身体，这时才感到卧室有些冷，虽然仍是夏天，却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让她的四肢战栗起来。没顾得穿睡衣，*着身体靠近郑东明，想抱着老公，用彼此的体温寻找幸福。

　　郑东明躬着腰，凸起的脊椎触目惊心。他瘦了，难道酒精已经开始损害他的身体吗？许婷知道那不是酒精的缘故。

　　她怜惜地抚摸郑东明的背，老公的皮肤如苹果皮一般平滑，微微发凉。

　　“东明，没事的，我们……”

　　“别说那么多。”郑东明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床头。

　　“东明，别闹了，好好休息。”许婷将郑东明抱在怀里，仿佛哄着一个小孩子。她在郑东明的肩头亲吻，一只手轻拍郑东明的后背。

　　郑东明的呼吸时轻时重，慢慢挣脱许婷，爬到另一边，躺下了。

　　许婷默默看着郑东明，开始穿自己的衣服。天已经亮了，她准备上班了。

　　两人都是无声无息，似乎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场幻觉。许婷安静地穿好牛仔裤，抻了抻上衣的衣摆。走过去拥抱郑东明。郑东明轻轻推开她。两人都没有张扬的表情，很像过了几十年的老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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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经理训话
两天后，公司媒介部的经理把许婷唤进办公室，开门见山地问：“小许，最近你有什么事吗？”

　　“冯经理，为什么这样问啊？”许婷微笑着。

　　冯经理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许婷说：“最近你总是出错，业务员向我投诉了，报社的广告部那边也有几个反馈意见，表明你最近的工作状态不稳定。”

　　“我……可能有时候……”

　　“不要找借口。”冯经理摆了摆手，“媒介部的工作并不复杂，却很重要，你连接了业务部和媒体，等于间接地连接到客户，我不希望你由于个人的原因，在这个层面制造裂痕，那样损失的是公司的整体信誉。”

　　“对不起，冯经理，我一定加倍努力，请你放心。”许婷语调颤抖。

　　冯经理打量许婷几眼，原本严酷的神情，略微缓和一些。“小许，你真的不要紧吧？不行的话，放几天假，公司请你出去散散心……”

　　“不不，我真没事。”许婷心一沉，以前有过类似的例子：公司先让某位员工出去散散心，散心回来，就彻底散了。许婷不敢想像，如果失去这个岗位，她该怎么办？她的家怎么办？

　　冯经理往前倾了倾身子，说：“小许，你别紧张，我是在和你沟通。”

　　“我不紧张。”许婷勉强笑一笑，掏出纸巾擦着额头。

　　“本来呢，我不该多说什么，不过你也清楚，咱们的王总很看重员工的家庭观念，所谓‘成家、立业’，也有一定道理。你老公的事，我听说了一些，他从餐厅辞职，是不是给你造成了影响？”

　　“绝对没有。”许婷忙说，“冯经理，你知道的，我和他虽然同在明德大厦，不过平时根本不接触，他的事和我的工作没有任何交叉点……”

　　“那不一定哟，你可天天在餐厅吃饭呢。”冯经理笑了笑，气氛缓解了许多。

　　“呵，那倒是。不过他现在辞职，对我反倒是种解脱呢。”许婷咬了咬嘴唇。

　　冯经理摊开双手。“好了，不说这些了。总之，我比较看好你，你也一直很优秀。现在大环境不好，要注意调整心态，你那位置可有不少人盯着。”一番话既有鼓励，更有警告，软一手、硬一手。

　　“冯经理放心，我会打起百倍的精神。”

　　“嗯，去忙吧。”

　　许婷转过身，逃也似地离开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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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走廊遇到了张雯，刚从外面回来，热得头顶冒汗、面颊绯红，显然刚跑完业务。看到张雯这副模样，许婷更觉得自己的工作来之不易，心里暗暗自责，也更加忐忑不安。

　　“婷婷，怎么了？”张雯看见许婷从冯经理办公室出来。

　　“被训了一顿。”许婷并不隐瞒。

　　“为什么？”张雯似乎也替她紧张。

　　“唉，最近犯了些错误，也是咎由自取。”许婷低着头。

　　“是不是小人陷害啊？”张雯马上问。

　　“那倒不是。是我自己的缘故。”许婷说。

　　“我永远挺你，一定要好好干，”张雯凑近几步，笑着说，“从私心方面讲，我真心希望你永远把持那个位置。”边说，边做了个狠狠攥拳头的动作。

　　许婷笑了笑。

　　张雯又说：“对，晚上我请你吃粤菜，标准嘛，1K吧。”

　　“呀，挺大方嘛。”许婷笑道。

　　“在你老人家的光辉领导下，我把那个客户抢到手了。”

　　张雯说的这个客户，是许婷提供的重要信息，本来要被别家公司的业务员拿去，许婷让张雯及时出手，先一步夺到，不仅帮了张雯，也为公司的整体业绩贡献了力量。

　　张雯挽着许婷的胳膊。“就这么说定了，粤珍花园。”

　　“张雯，今天不行呀。”许婷为难地看着张雯。这几天郑东明没出门，许婷一下班就回家陪着老公。

　　“行，你定时间，随时恭候。”张雯爽快地笑着。

（42）补发的工资
闷热两天之后忽然降了场暴雨，电闪雷鸣，城市似被一双大手摇撼着，疯狂的雨声夹杂着隆隆震颤，下午五点多，天色昏暗，街灯和车灯交相辉映。

　　郑东明坐在客厅抽烟，雷电惊起时，他把电视关了，斜躺在沙发里，不想动，也不想去厨房，反正中午的饭还剩着，等许婷回来，热一下就行了。

　　他从沙发里站起来，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啤酒，往纸杯里倒了半杯，一饮而尽，冰冷的酒液从食道涌进胃里，爽得打个寒战。

　　暴雨抽打着窗户，仿佛要把玻璃撞碎。郑东明考虑要不要去接许婷。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现在出去，正是雨最大的时候，干脆再等一会儿，这场暴雨应该不会下多久。

　　郑东明又往纸杯里倒了啤酒，大口大口地喝着，非常过瘾。

　　房门忽然一响，许婷回来了，郑东明这才意识到，已经快到傍晚七点钟。

　　“婷婷，我还准备去接你。”郑东明坐在沙发上。

　　“哦，没事，张雯的男朋友开车接她，顺便把我捎过来。”许婷撩开额前的湿头发，快步走进客厅，“怎么不开灯啊？”顺手把吸顶灯打开。

　　郑东明有些不适应，抬手在眼前遮了一下。

　　许婷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到茶几上，正打算去卧室，看见郑东明脚边的啤酒瓶。“老公，你喝酒了？”

　　“啊，无聊嘛。”郑东明把手里的烟头摁灭。

　　许婷迟疑一下，不再说什么，去卧室换了衣服，又到卫生间洗了脸，出来的时候，把头发扎在脑后。

　　“对了，你的工资。”许婷返回卧室，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到客厅递给郑东明。郑东明却没接。

　　“什么工资？”仰脸看着许婷。

　　“当然是餐厅给你的。”许婷笑了笑，把信封放到茶几上。

　　“我已经辞职了。”

　　“嗯，你还有半个多月的工资没领，餐厅老板挺讲信誉的，说是应该给你……”

　　“别提他们。”郑东明点燃一支香烟。

　　“东明，他们给你打手机，你为什么不接？”许婷坐在旁边。

　　“有什么好接的？你们知识分子不是有句话嘛——道不同，不相为谋。”郑东明拽了句文词。

　　许婷“扑哧”一声笑了，侧身靠在郑东明肩头。“你的人生境界提高很快呀。”

　　“别损我。”郑东明低沉地说。

　　许婷摇了摇郑东明的胳膊：“就因为你不接他们的电话，今天中午我去吃饭，他们非要我把你的工资带回来。”许婷坐直身，认真地说，“哎，老公，我觉得他们是真心希望你回去上班。”

　　“没兴趣。”郑东明的一条胳膊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

　　“还是再考虑一下吧。”许婷小心地说，“人家给了你这么大的面子，你……”

　　“这是面子吗？这是他们赏我的！”郑东明扫了眼茶几上的信封。“再说我需要他们给面子吗？我在餐厅打陈胖子，那是他自找的，该打！”

　　“对对，我最支持你这一点，这才是男人嘛。”许婷赶紧递话。

（43）歪曲意图
郑东明的虚荣心得到一定满足，再加上刚喝了点酒，声调便大起来：“陈胖子再在我跟前嚣张，我见一次打一次。”

　　“别那么大火气，我跟你商量呢，餐厅那边……”

　　“不、回、去！”郑东明不耐烦地说。

　　“好吧好吧，不回就不回。”许婷不想跟老公硬顶，知道他最近情绪不稳。

　　“还有这点破钱，还给他们，我不要。”郑东明豪迈地说。

　　“老公，这可是你应得的，好歹你干了大半个月呢。”许婷马上表明态度。

　　“我不稀罕。”郑东明闷头吸着烟。

　　“这样不好吧。”许婷的声音也闷闷的。

　　郑东明用力弹了弹烟灰，扑簌簌落到脚边，忽然扭过脸，盯着许婷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笨蛋？”

　　突然又提到这个，许婷心中一沉。“老公，你又怎么了？”

　　“你觉得我离开餐厅，就会饿死！”

　　“没有。我没那样想过。”

　　“可你的态度就是这样。”郑东明把烟头扔到地上，狠狠用脚尖碾了碾，“你觉得我应该拿起别人的赏钱，然后屁颠屁颠地回去上班，看着人家的脸色，给人家陪笑，做牛做马。”

　　“东明——你怎么能这样讲呢？你以前一直很喜欢上班呀。”许婷困惑地看着郑东明。

　　“现在老子不愿意了！”郑东明嘶喊一声。

　　许婷打个冷战，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

　　郑东明越说越激动：“你从骨子里就瞧不起我，觉得我挣不来钱，只能去他妈的明德大厦给人家打小工！”

　　“东明，你疯了？”许婷震惊地看着老公。

　　“好，我就挣钱给你看看，让你看看没本事的老公能不能饿死！我不但要挣，还要挣大钱，明德大厦算个屁！”

　　“东明，你的想法不正常。”许婷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而且我从结婚前，就没想过让你赚什么大钱，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认定我是个窝囊废，当然不抱希望。”

　　“我怎么能觉得你是窝囊废呢？如果是那样，我为什么要嫁给你？！”许婷忍不住了。

　　“瞧瞧，终于开始后悔了，”郑东明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似乎他期待的，就是老婆这句话，让他体验到自虐般的*，声调竟变得温柔，“你心里一直在埋怨这个家，因为你跟了个废物男人，没上进心，没干劲，还要靠你挣工资……”

　　“郑东明，我要怎样讲，你才能明白？！”许婷喊着。

　　郑东明笑了笑。“我本来就听不懂你的话，别忘了，咱们之间有差别的，你学历高，我算个屁。”

　　“你干吗总要歪曲我的意思？”许婷难受极了，胸口像塞着一把滚烫的碎玻璃，郁闷、疼痛。“我从来没有一点点瞧不起你的意思，真的，那天我和孙凯……”猛然顿住了。

　　郑东明开始没在意，随即把耳朵支起来，像一只受惊而敏感的松鼠，定定地看着许婷，却没吭声，等着许婷自己往下说——或是想看看老婆怎么圆谎。

（44）寻衅
许婷的脑袋里隆隆响着。外面的天空仍在电闪雷鸣，大雨抽打着窗户，发出啪啪的响声。她怎么突然提到了孙凯？错误的时间、错误的人，真是罪孽啊，因为她的痛苦，简直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但她的心意是好的——

　　“……那天我和孙凯在电话里说，我老公的鱼丸做得很好吃，天底下只有我老公能做出来，而且只给我一个人吃。孙凯也羡慕我，说我真幸福，而且幸运。”许婷哽咽着，透过泪光看着郑东明，“你说，我怎么是瞧不起你呢？”

　　但这番话在郑东明听来，却无法信任。老婆一定隐瞒了实情。

　　“哦，你还在外人面前夸我呢。”郑东明咧了咧嘴角。

　　许婷问心无愧，虽然隐瞒了部分情况，不过主要内容没一点虚假。“东明，我是爱你的，我们一起承受一切，都不算什么。每次我快崩溃了，只要想到你，想到这个家，就有了勇气。我能撑下去，连我自己都觉得骄傲。我们不要放弃希望，好吗？就像我们以前说过的，为爱承担所有。”

　　“嗯，你为什么要给孙凯打电话？”郑东明盯着许婷。

　　许婷虚弱地靠着沙发背。刚才的一番深情告白，闹了半天，全成了废话，郑东明根本就没听。她微微吸了口气，说，“我本来想和你请孙凯吃顿饭，可你不去，我就在电话里跟他说明了。因为答应过他的，我不想欠个人情。”

　　“这个人情，准备怎么还？”郑东明眯着眼睛，观察许婷，“你独自陪他吃饭了。”

　　“嗯……再说吧，等以后有机会。”许婷急于把这个话题岔开，“我饿了，晚饭吃什么？”

　　郑东明也感觉饿了，每天小吵一次，提神开胃。郑东明越来越理解母亲，为什么总能保持高亢而敏锐的生活热情，必定是从年轻时，一路吵过来的。

　　郑东明在沙发上默然坐了一会儿，起身朝冰箱走去。

　　把午饭剩的菜热了热，许婷中午不在家吃饭，所以对她还算是新鲜的。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很安静，似乎有意回避什么，又急着想找话题，就那么僵着。许婷扒拉几口米饭，放下碗，看来是饱了。但郑东明没问她，自顾自地吃着菜。饭桌上有瓶啤酒。

　　最近啤酒成了家里的熟客，餐桌上总能见它。有时郑东明一边喝酒，一边吸烟，显得很充实。

　　许婷还发现，每当郑东明烦躁的时候，他的酒瘾就会上来，虽然刚开始，酒瘾不大，可是每次见老公挠着嘴唇的样子，她的心便往下一沉。

　　许婷忽然说：“我也想喝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