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隐隐约约的袅袅烟雾吸引住了祁翼风的目光。媚目微虚,那里似乎有一股力量正牵引着他前去查看。
难道。在那片树林之后还有个院落?
思及此,祁翼风用力地一甩衣摆,走下石阶向那片树林快步走去。
拐过一座假山,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景象和别处截然不同。这里的白雪早已融化成水,滴答滴答地回荡在假山的石壁间,而后慢慢地汇聚成水,淌淌地流向不知名的远方,仿佛一曲天籁之音。这里的假山与翠绿的花草树木散发着不属于冬日的气息。
哼,原来此处藏了这般的美景,活脱脱的江南景象,怪不得她会如此流恋这座府邸。此地的积雪一夜之间便已全部融化,难道此地偏为湿暖,还是……
一边走一边怀疑的祁翼风忽地感到一阵温热的湿气扑面而来,令他心底所有的疑问豁然明朗。
竟然是温泉?
就在他准备前去一看究竟之时,沈韵娘忽地从他身侧的小道上走了出来。
“呃,呃……”沈韵娘仿若不知祁翼风在此一般,苍白的脸色透露着她的诧异与惊慌。她匆忙行礼,“老身见过湘王,扰了您的雅兴,老身罪该万死!”
“死?”祁翼风勾起嘴角,半转过身,睨视向她,“你以为本王是好杀戮之人?”远山眉轻挑,他笑得异常邪肆。
“不,不,老身不是这个意思。”沈韵娘慌乱地摆手辩解。
“不管如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祁翼风无视沈韵娘的否认,自顾自地说道,且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的表情。
活罪难逃?低垂着头的沈韵娘眸光闪烁,随即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又垂下,“不知湘王所指的是什么?沈韵娘甘愿领罚!”她也不再做多余的挣扎,看在小姐的份上,想必湘王能够网开一面才是。看湘王的样子,一定是在寻找少主与小姐以往居住的后院。莫非,他想让她为他带路?方才她刻意出现,便是想阻止他继续向前。假如他真的如此要求,那她该怎么办?
“前面带路!”
还未待沈韵娘思出个对策,祁翼风便已命令道。
沈韵娘故作讶异且不解地看向祁翼风,“带路?湘王这是要去哪里?”
“明知故问。”祈翼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走吧~”话未落,他便率先向前走去,丝毫不给沈韵娘拒绝的机会。
糟了!湘王如果穿过树林,定会发现树林后的院子,届时。还不知他会有什么样的举动。沈韵娘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不得不认命此事已然没了回转的余地,无奈,她只好忐忑地跟在他身后。
积雪压断树枝的声音清脆地响起,在大雪初霁的清晨显得格外得动听。
一个沉稳却有些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走在沈韵娘前面的祈翼风停下脚步,回身看去。
“主子。”铭剑走至二人面前,低沉的嗓音比往日多了丝清朗。
“恩。”远山眉轻拢,婉转的音色暗含了丝冷厉。“有人前来吊唁?”
“是长公主与左相大人,他们此刻正在偏厅候着。”
“哦?来得如此迅速。”媚目一点一点地虚起,完美的唇线却逐渐上扬。“本来倒想看看尹夯忠那老狐狸究竟是前来吊唁还是来兴师问罪,哼!”祈翼风面色忽沉,只见他一甩衣袖,快步向前院的方向走去。
地面上厚软的白雪被他们印下整齐有序的脚印,一直延伸至路的尽头。
沈韵娘目送着他们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雪色之后。紧提的心这才得以放下。她回头看向几乎与天同色的后院,庆幸铭剑出现得及时。
看来她必须尽快让人将后院清理一下,否则,等湘王再次想起此事之时,后果可不堪设想。
苍白的白绸自雅心院的大门一路延绵至正厅,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更为苍凉与冰冷。凄厉的痛哭声。连绵不绝地传出正厅,似要哭得风云变色才善罢甘休。
待祈翼风抵达偏厅之时,长公主与尹夯忠早已坐在暖椅上等候。而此刻的祈翼风也暂时忘却了雅心院后院之事。等他日后想起之时,那里也早已成了下人们的卧房,令他懊恼不已。
“臣参见湘王。”尹夯忠不疾不徐地起身,作揖道。
“……”祈翼风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随后面向正站起身的长公主。躬身唤道:“姑姑。”
“风儿,外面不比皇宫。就不必与姑姑拘泥于这些虚礼了。”长公主上前将他托起,和蔼地微笑道。
“是,姑姑。”
“风儿,可否告诉姑姑,这雅心院发生了什么事?”长公主走至门口,看向漫天的白绸,“怎么会忽然办起了丧事?”她语调轻缓,隐隐之中透露着些许的焦虑之情。
“回禀姑姑,新上任的尹待诏本是这雅心院的主子。”祈翼风负手踱至长公主的身侧,叹息道:“可是他于昨夜遭到一群黑衣人的围击,未能逃过死劫。”
“黑衣人?”长公主急切地半转过身,慌乱地握上祈翼风的手,“这尹公子可是我们左相府的救命恩人,她,她果真丧命了么?”一向沉着冷静的长公主竟然也有惊慌失措的时候,只见她六神无主地看向不知名的某处,“可是,听闻昨夜有个身受重伤的姑娘,风儿你……”
“她是风儿的王妃。”势在必得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内不断回荡。祈翼风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迎视向长公主的目光,“她乃尹待诏的孪生妹妹,现下还处于昏迷中,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孪生妹妹?”沉默多时的尹夯忠摆着副虚伪的笑容,给人的感觉看似卑微,然而他定在祈翼风脸上的目光却实为审视,“臣记得王爷六年前执意要下聘迎娶小女若辰,那这位王妃,不知……”
“本王只有一个王妃。”祈翼风斩钉截铁地回应并潇洒地转身。他慵懒地斜坐上垫了软垫的椅子,伸手为自己倒了杯冷水,说得漫不经心却异常坚定,“且只认定她为王妃。”
难,难道……
长公主了然地松了口气。
第一二零章 游龙惊惶
“表哥!”木门被豁地推开,一道粉影翩然飘入,“我就知道你又躲在这里看书。”姚惜婉一把夺过韩晨希手中的书本,纤细的小指用力地点在本子上,“哼,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为什么表哥总是为了你而把我晾在一边?说,你给本小姐说说说!”
“惜婉!”清冷的声音有些无奈。
“哼!”姚惜婉偏头看向门外,她嘟起嘴头也不回地将手中的书本向后抛出,“既然没人陪我玩,好,我决定了!”她眯起双眼,灵动的眸中闪烁着亮丽的光彩,“本,小,姐,要,出,岛!”
“婉儿,不许胡闹!”姚云轩从门外跨入,喝斥道。
“我才没胡闹。”姚惜婉昂起精致的下巴,不服气地瞪大美眸。忽然,她伸手抓住姚云轩的袖口,一改先前的傲气,撒娇道:“轩哥哥,婉儿就快被憋死了,你就带我出岛玩玩嘛。”她举起一手,用力地点点头,“婉儿保证会乖乖的。”
“不行。”姚云轩断然拒绝,“千层岛何处不好玩,你偏要选择出岛?何况年关就要到了,你该知道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很忙。”
“呜……”姚惜婉扁了扁嘴,哭啼着移向刚走下桌案的韩晨希,“表哥……”她眨动着含泪的双眼,想要博取韩晨希的疼爱之心。
“不要妄想表哥会带你出去,他是岛主,会比我还忙。”姚云轩温润道,想让她主动放弃那可笑的决定。
姚惜婉恨恨地向身后瞪了眼,随后转头满脸希冀地看向韩晨希,“表哥?”
“年关将近,不宜出岛。”韩晨希低声劝道,淡漠的冷峻似因被勾起某些甜美的回忆而露出点点暖意。
“你,你们……”姚惜婉失望地指了指二人。旋即愤慨地转身逃离,“讨厌,婉儿讨厌你们!”
“唉。”姚云轩看着远去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真是被宠坏了!”
“那也是你愿意宠。”韩晨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难道就没你的份?”姚云轩挑了挑眉。
“呵呵~~”两人相视一笑。
姚惜婉站在转角处恨恨地跺了跺脚,“不让我出岛,我偏要出岛,哼!”她探头看了眼远处的两人,收回目光,伸出食指轻点自己的唇间。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目送姚惜婉离开大殿并走远,姚云轩这才上前走至韩晨希身边问道:“晨希,你真不打算过了除夕再前往奕国?”
“嗯。岛内的一切事物就拜托你了。”
“可是……”
韩晨希举起手,阻断了姚云轩后续的话,“云轩,我必须守在她身边,不然……”好不容易才等到她。他不会让她再自他身边离开!
流云飞逝,暮色沉浓。海风轻柔地拂上韩晨希的墨发,飘逸得,不似凡尘之物。他立在阁楼上,目视远方无际的海水,缠缠绵绵。海浪卷起。拍打在岩石上的声音激切、清脆,让原本无波的深瞳也漾起潋滟波纹。
思念,总是在他稍不留神的时候悄然地袭上他的心田。唉。他轻轻地逸出一声叹息:简直是,甜蜜的折磨……
偏冷的唇线微微扬起,韩晨希望着那水天相接之处,任由那无尽的思念蔓延。
若辰……
心底默念着她的名,希望她能够知道他在想她。
“少主。摄魂术的解药已尽数运往岛外四国,想要削弱白莲教的势力势必还要费些功夫和时间。”一书生打扮的白衣男子恭敬道。
“嗯。这些事就交由你去办。”韩晨希遥望着远方,淡淡地问道:“近日,白莲教可有何异动?”
“暂时还没有什么发现,我会再安排些人手密切查探。”白衣男子韩珂,恭敬地回道。
“嗯。”淡眉微拢,不知为何,他的心似乎不如往日平静。一阵狂浪冲上海岸,激起数米高的浪潮,黑眸忽凝,韩晨希沉声问道:“琦国公主入奕国境内了么?”
“是,约莫半个月之后就能到达奕国都城成都。”
“好,你先退下吧。”视线放远,韩晨希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是太过思念了么?所以他才会心有不安之意。
“是!”韩珂垂下头,正欲离去,耳边忽闻韩晨希猛然抬臂的声音。“少主?”他疑惑地出声。
韩晨希快速撩开衣袖,只见他的手臂上盘有一条黄龙,此时,这条黄龙全身散发出黄光,时而浅淡时而浓郁。
“少主?”韩珂不禁低呼出声。
这时,金色的黄光陡然浓郁,黄龙,很不安分!
韩晨希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淡漠的俊容瞬间覆满冷意,“韩珂,岛里的事先交给你和云轩了。”话未落,人已翻身跃下阁楼飞离而去。顾不得身后不解的高唤,韩晨希一路踏叶疾飞,所经之处,有风无影。一贯清冷的面容布满寒霜,湿暖的海风拂不去他心中的强烈惶意。
辰儿……
“开船!”一阵风吹过,一道紫色的身影凌空忽现于船头。淡黄色的灯光下,他面色冷郁,飞扬的墨发及紫衣如此冷峻不羁,仿若天神从天而降。
“岛,岛主?”船上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惊讶地看向来人。
“以最快的速度出岛。”韩晨希闪至一看似船长的中年人身前,吩咐道。
“是!”中年人不作任何询问,向船头吼道:“砍断绳索,马上开船!”
风帆迅速扬起,船徐徐离岸。
“等等,等等我呀……”“等等……”来人焦急地挥手,见船并未停下,急嚷道,“旒灿,快飞上去!”话未落,她便率先施起轻功向船跃去。
“哎,表小姐……”粉色身影越来越远,旒灿见劝解不及。只好跟着踏水而上。
“喂,你怎么搞的?”当平稳地落于船上,姚惜婉便忿忿地向船长逼近,“为什么提前开船?不是还有半个时辰?”
“呃,姚姑娘……”
中年男子愣了愣神,正想解释,却闻跟在姚惜婉身后的旒灿自怨自艾道:“完蛋了,完蛋了,这下铁定完蛋了。”
“旒灿,你在说什么浑话?”美目一瞪。姚惜婉怒气腾腾地问道。
“表小姐,我们私自出岛,要是被。被,被……”
“被什么?”姚惜婉斜睨了他一眼,“你怎么了?结巴啦?”看着像被忽然点了穴的旒灿,她不解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到什么了?眼睛瞪这么大!”漫不经心地沿着旒灿的视线看去。当触及暮色中那道紫色的身影,姚惜婉同旒灿一样猛地瞪大双眼,惊诧地低呼:“表哥?”
韩晨希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几缕黄光在他的右手臂上若隐若现。他站定在姚惜婉面前,生生压抑住先前的惊惶之意,淡然地问道:“不怕姨娘和你哥担心?”
“人家就是想出岛玩玩嘛。可是你们又都不同意。”姚惜婉委屈地嘟起嘴,“咦?”灵动的大眼闪烁着好奇,“表哥怎么会在船上?莫非你知道婉儿会偷偷出岛。所以陪婉儿一起去吗?”她欣喜地问道。
黑眸微颤,本就偏冷的俊容更是布满寒霜,半晌,只听韩晨希不容拒绝地说道:“旒灿,靠岸之后。你与表小姐即刻返回千层岛。”说完,他转身步入黑暗之中。
“啊?”这不要他命么?旒灿瘪了瘪嘴。很是无辜地瞥向已然呆愣的姚惜婉,“表小姐,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少主下的令哦。”
“为,为什么?”姚惜婉不依地直跺脚,“表哥,为什么呀?婉儿讨厌你!呜呜……”为什么会这样?人家好不容易才出一次岛。她走至船边,蹲下身,一边哭泣一边拍打船板,“坏人,坏人!”
辰儿……
手中的游龙剑不停抖动,嘤嘤沉鸣。韩晨希淡眉深锁,不安,不断地腐蚀着他的理智。
等我,辰儿。
他在心底轻唤,他很怕,怕就此失去;怕,缘起缘又灭……
船在海面上急速前行,两岸传来几声乌啼,如此,苍凉,幽远。
走出船舱,韩晨希面色沉郁地看向两岸山岳。黑夜里,金黄霎时四溢,游龙剑陡地幻化成一条黄龙,在上空盘旋一周之后又瞬间消失在韩晨希的臂间。
辰儿……
天性淡漠的俊容被恐惧所替代,韩晨希等不及船靠岸,猛地提气,犹如一缕疾风陡然消失在江面上。
“表哥!”姚惜婉急唤出声,却已不见那道身影。望着茫茫的江面,她困惑地点了点鼻尖:奇怪,表哥何事这么急?
寒风凄清,衰草连天。越是北上,越是悲凉,苍穹下的万物尽染了黑土的忧郁。
入骨的冷意侵蚀着他的肌理,韩晨希马不停蹄地一路疾驰。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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