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破旧的驴车还是远远离开了,路过镇外破庙时将她丢在门口。小婴孩离开父母的怀抱,哇哇大哭起来,惊醒了破庙中住着的乞丐。乞丐出来见四下无人,只好将小婴孩抱进破庙,用缺了许多小口子的破碗喂水给她喝。
早上醒来时,发现枕头又湿了一大片。想起夜间所梦,只觉可笑。瞧,即便被丢掉了她依然在为他们找借口。
宫中。
吴正明顶着一张印着五指山的脸,不敢被母亲丽妃看到,随便指了个随从前去请安,顺便捎去他从宫外带来的一些小玩意,而后转去吴清婉那里。
刚进宫院,便扯着嗓子喊道:“四姐?四姐,我今天住你这。”
见院子里的小宫女纷纷看他,不禁桃花眼一瞪,唬得小宫女连忙低下头去。他见没人敢看他,才昂首走进殿里。
进殿的一刹那,险些一头撞在墙上,只见殿中坐着丽妃与柔妃,正相对而坐愉快地说着话儿,见他进来,双双转目看向他。
为何丽妃会在这里?还有柔妃,她不是一年之中至少有十一个月待在佛堂里面吗,怎么也出来了?
吴正明懊恼得要命,却避无可避,因为丽妃与柔妃都已经瞧见他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行礼:“见过母妃,见过柔妃娘娘。”
丽妃与柔妃分别是吴正明与吴清婉的生母,虽非同一批进宫的秀女,私交却不错。丽妃清丽如春水,保养得当,丝毫看不出年纪。柔妃面带微笑,浑身透露一股悲天悯人的宽容,令人见之亲近。
只是看到吴正明脸上的巴掌印,丽妃面容含怒:“小五,你的脸怎么了?”
柔妃面上也微露怒容,诧异地问:“这是谁做的?连我们小五都敢打,好大的胆子!”
吴正明看了看旁边的吴清婉,见她目光无奈,显然也没什么法子,只好如实道来。略去江梦予对吴清婉无礼那段,只说与江心远生了冲突。听到最后,丽妃气愤地拍着桌子道:“阿妍,你家侄儿好大的胆子,连皇子都敢打!”
阿妍是柔妃的闺名,柔妃的脸色有些难看,转头看着吴清婉问道:“婉儿,确实如小五所说,江心远以下犯上?”
她与丽妃私交虽不错,然而此事关系甚大,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连累家族,是以虽有歉意仍是当面问了吴清婉一句。何况她心里也不相信江心远会做出这种事,她的亲侄儿她明白,不是个莽撞沉不住气的孩子。
然而吴清婉却回答说:“小五没做错什么,这件事是表哥不对。”见柔妃面露讶色,凑在她耳边解释了前因后果。柔妃顿时大怒:“梦予这孩子小时看着极好,长大了怎变成这副脾性?”
见丽妃还在旁边坐着,面上极挂不住,便道:“这事是心远做得不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丽妃不说话,要听听怎么个处置法。吴正明却捂着脸道:“柔妃娘娘,您别生气了,这事父皇已经处置过了,赏江心远一顿板子,禁足三个月。”
“已经处置过了?”丽妃眼珠子转了转,绷紧的面容放松下来,拍拍柔妃的手道:“原也是我不对,不该发这么大的火,既然皇上已经处置过了,这件事便算了罢。”
柔妃摇摇头:“禁足期过,还要心远给小五赔罪才是。”
“哎呀,太见外了不是?”丽妃眼睛弯得像月牙儿,“我还道皇上罚得重了,怕柔妃妹妹生气。这样吧,小五改天到江府去一趟,探望一下心远,最好能化干戈为玉帛。总是常见面的,生了嫌隙可不好。”
“这怎么好,非折煞他不可。”柔妃推辞道。
吴正明也不愿意,可是看到丽妃同他使眼色,顿时明白过来,痛心疾首地道:“是,孩儿一定去。若非孩儿太冲动,今日之事也不会演变至此。柔妃娘娘,您别生我气,明天我就去同心远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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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未停
吴正明的古灵精怪,是皇宫上下公认的。柔妃亦深知他的禀性,见他执意要去,便拍拍吴清婉的手臂道:“婉儿,你也跟着一起,让你表哥跟小五赔个罪。还有梦予,简直被你舅舅宠坏了,一点淑女的风度都没有了。问问你舅舅,他想干什么?”
江府。
江梦予坐在江心远床前,一双漂亮的眼睛又红又肿:“爹真狠心,居然对哥哥下这么重的手。”
“皇上下旨,爹怎敢不从?”江心远淡淡地道,语气中并无怨恨。只着中衣趴在床上,一头乌黑长发披在枕侧,微微凌乱的发梢掩埋住躺在床头的一本寸余厚的书,随着他说话间发梢滑落,露出书皮上《史策》二字。
江梦予便绞着手中的帕子道:“都怪吴清婉!若非她多事,怎会惹来这桩麻烦!”
“你也别老是跟她过不去,她贵为公主,若计较起来只会你自己吃亏。”江心远劝道。
江梦予猛地站起来,柳眉倒竖:“凭什么?她长得有我漂亮吗?才华比我高吗?成日只会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女子学院,那都是什么啊?也配我跟她过不去?”
“梦予!”江心远面容一肃,厉声喝道:“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些话!”
江梦予咬着嘴唇坐下,手中的帕子绞得指头发白:“我不管,是她跟我过不去,除非她跟我道歉!还有,不许哥哥娶她,我才不要喊她一声嫂子!”
江心远莞尔,吃力地伸出一只手捏捏她的鼻子:“皇上是不会将她嫁入江家的,便是你想,也没有那个机会。”
江梦予撅撅嘴,见他翻书来看,气恼地抢过:“伤成这样,还看什么书?”
“哟,看什么书?”门外骤然响起一声少年打趣的声音,江梦予听到这个声音只觉昨日被打的地方猛地一蛰,眼神随即如着了火似的烧起来,然而目光落到走进来的吴正明身上,却又迅速熄灭:“参见殿下。”
吴正明眯着大大的眼睛,笑得好不可爱:“平身,不必多礼。”走到江心远床前,只见江心远趴在床上,面色苍白,神情有些萎顿,叹息一声:“哎呀,被打板子了?你也真是的,若昨日听我的话,叫我打还回来不就不用受这些罪了?”
一句话说得江梦予眼睛又红起来,却不敢对吴正明,视线一转,落到与吴正明一同前来的吴清婉身上:“你来做什么?哥哥被打成这样,你满意了?”
吴清婉道:“表哥被打,难道不是你害的?同我有什么关系?”
“你!你这个害人精,还——”话没说完,脸上挨了一掌,“你,你打我?”
吴清婉收掌,神情淡然:“江梦予,你收敛着些,我不愿跟你计较,不代表我就好欺负。对了,母妃说你礼仪欠缺,过几日或许派几个教习嬷嬷过来。”
江梦予的脸色变了变,不待辩驳,只听吴清婉又道:“还有,‘害人精’三个字我不想再听见。嫁不进太子府是你福缘不够,而且嫣然比你优秀太多,别一副谁都欠了你的样子。我言尽于此,你再对我不敬,别怪我不念情分。”
眼睁睁看着江梦予又挨一掌,虽然不重,江心远仍是眯起眼睛,强压着怒气道:“吴清婉,梦予是你表姐,说你几句也是应该,便是说错了,你不理会便是,何必仗着身份给她难堪?”
吴清婉便往床前走了几步:“若我依仗身份,现在趴在床上的就不止你自己。还有,母妃令你向五弟赔罪。”她让到一旁,这下床前只剩下吴正明一个人。
吴正明笑眯眯地连连摆手道:“真是太客气了,大家都是熟人。”
“熟人更应该道歉!”一声中正严厉的声音传来,门外走进来一位面方额阔的青年公子,面含威严,虎步走进来。
“见过太子殿下!”江梦予最先跪下,恭敬地伏在地上,又有些不甘心地抬头去看,为何太子殿下也不帮哥哥?
“大哥。”吴清婉垂眸唤道。
“大哥。”吴正明仍然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见过太子殿下。”江心远立刻挣扎起身,被吴正廉一把按住,“心远不必多礼。”而后虎目瞪向吴正明,“小五,过来给心远道歉。”
一句话出,江梦予顿时喜不自胜,扎扎实实地叩了一个头:“太子殿下英明!”
吴正廉却不看她,只对笑容有些挂不住的吴正明道:“怎么?大哥说的话都不听了?”
吴正明便收了笑,扬着下巴不服气地问:“大哥要小五去死,小五也得去死吗?”
吴清婉眉头一皱,走上前与他站在一处,定定望着吴正廉,认真地道:“大哥要小五道歉,总得给个理由?大哥贵为太子,又是长兄,我们听从大哥的话本是正理。只是让小五道歉却有些强人所难,这件事本不是小五的错。”
江心远要说些场面话,被吴正廉按住:“父皇曾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当街行凶打人,难道不应该道歉?”
他如此不分黑白,气得吴正明将牙齿咬得咯咯响,到底谁才是他亲兄弟?吴清婉早知这位大哥的禀性,牵住吴正明的手,缓缓说道:“大哥总要打听清楚再问罪才是。是江心远先对小五动手,小五才对他动手。”
吴正廉却道:“我自然打听清楚了才这样说。小五即便不同心远道歉,也要同梦予道歉。你堂堂男子汉,对一个弱女子动手,难道还有礼了?”
“哈!本殿下打一个出言不逊的贱民,要讲什么道理?”吴正明说到底也才十三岁,比齐笙还要小一岁,眼见亲大哥向着外人说话,还要他屈尊纡贵向一个讨厌的人道歉,不知不觉眼眶便红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江梦予眼底爆发的浓烈的自豪感与幸福感。季嫣然,你抢走太子妃之位又如何?太子殿下心里只有我!她突然头脑清醒起来,眼珠一转,上前语气柔婉地道:“其实此事怪不得五殿下。若非当中有另一个势利小人搅乱,五殿下与我哥哥也不会闹得收不了场。”
吴清婉一听便知道她要说什么,来不及阻拦,便听吴正廉已经问道:“哦?是谁?”
再次进到江府,并且是从同一个角门,齐笙只觉世事奇妙。上次来时她狼狈得不行,只想逃离囚笼。此时却已是另一副心态,她要权利,她要资源,她不得不拼搏。而环环相扣的惊险环境,又是另一种难以割舍的刺激。
很快来到后院,一扇熟悉的木门,视线穿进去,顿时望进一双冷漠的如同覆着寒冰的乌黑瞳眸。原本俊秀的脸此时一块块青紫,额角下巴肿得乌溜溜明光,头上缠着几圈白色纱布,她不禁扑哧一笑,院内那双眼睛便愈发冰寒。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她随着江府的下人向内院走去,一想到要独自面对江心远,小腿肚子就有点发软。江心远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一个人,如果有可能她真想把他的眼珠子抠出来。
她原以为是江心远要见她,走进屋才发现要见她的另有其人。除了吴正明、吴清婉、江梦予、江心远外,屋中还有一位面方额阔的青年公子,面方额阔,面含威严,很有些眼熟。她屈膝一礼:“参见公主殿下,参见五殿下。”而后对江心远及吴正廉道:“见过江公子,以及这位公子。不知找齐笙而来所为何事?”
独独被漏掉的江梦予面露冷笑,随即轻叱一声:“大胆!见了太子殿下还不下跪?”
齐笙面露惊愕,在几人面上望了一圈,最后落在吴正廉身上:“原来是太子殿下,恕齐笙眼拙。”随即弯下膝盖:“参见太子殿下。”
她膝盖屈到半截,却并未一跪到底,吴正廉面上微有不悦之色,被江梦予捕捉到,随即对齐笙斥道:“见到太子殿下却不下跪,你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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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笙便望了望吴清婉与吴正明,见二人面色不好,心下有了计较,站直了道:“江公子当街殴打五殿下都没事,我只是没有下跪怎就——”
江梦予立即接话道:“怎么没事?我哥哥被打了三十板子,现在只能趴在床上难道你没看见吗?”
齐笙面露讶色,随即惊恐地下跪:“民女参见太子殿下,民女不知礼数,请太子殿下恕罪。”
吴正廉语气轻蔑:“果然是个势利小人!”
“太子殿下?”齐笙惶恐地抬头,却只见吴正廉面上说不出的轻蔑与厌恶,“离间挑拨五殿下与江公子,你可知罪?”
齐笙茫然:“民女不懂。”
吴正廉实在讨厌死了她愚笨的样子,心想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设计出才子楼与淑女阁之人?决计是沽名钓誉之徒,拧眉道:“那你可有令侍从对江公子动手?”
齐笙便露出义愤填膺之色:“五殿下是我的朋友,江公子对我的朋友动手就是对我动手,我自然要回击。”说罢十分奇怪地问,“齐笙为朋友讨公道,何罪之有?”
吴正廉无言,只觉同她讲不清,便道:“江公子有功名在身,你令侍从对他动手便是犯罪。你可知罪?”
齐笙嘴角动了动,勉强地低下头:“民女知罪。”
吴正明皱眉,她的聪明机灵劲儿呢?这可不像她!正疑惑间,却见吴清婉对他使了个眼色,遂耐心看下去。只见吴正廉终于舒展眉头:“既然你已伏罪,便赏你三十板子,并赔偿江公子万两白银!”
齐笙抬头大叫:“民女不服!江公子当街殴打皇子殿下,才被打三十大板。我家侍从仅仅想为五殿下讨个公道,连三分力气都没使出来,凭什么也要罚三十板子,还要赔偿银子?难道他的皮肉比五殿下还要尊贵吗?”
说了那么多,其实只有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吴正廉果然被激怒:“你不服?”
齐笙拧着脖子:“死也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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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住江府
吴正廉有些讶异,她哪里来的胆子?
这却不是齐笙做戏,她幼年多遭困苦,最见不得权贵之人仗势而欺。高高在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不懂得小人物的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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