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只有‘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却不知何时兴起‘低门嫁女高门娶妇’?”有心态比较保守的人不解地问。
吴正廉抿紧嘴唇,很想没好气地答:“本殿下如何知道?又不是本殿下出的题。”只是作为未来的君上,礼贤下士非常重要,便保持一贯的冷酷负手答道:“她们出题,我们论题。有想法直言便是,无需保守。”
此话方落,立时便有人道:“‘低门嫁女高门娶妇’, 夫纲何在?简直荒谬!”
也有人望向女子这边,摇头晃脑地道:“兄台何必如此激动?倘若你有个女儿,难道不希望她嫁得好?所谓嫁得好与不好,可以八个字来解,正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旁边有人附和道:“正是如此。女子倘若低嫁,在婆家总是高人一头,无人敢欺侮于她,又有何不好呢?”
众人议论纷纷,各抒己见,唯有吴正廉与江心远从始至终不发一言。吴正廉便罢了,他身份尊贵,不想说也没人敢触他霉头。江心远便不一样了,很快被人缠住,问他关于此事的看法。
只见江心远眉毛一挑,狭长的眼睛朝女子那方望去,目光落在人群中一张疏淡的面容上,见她始终垂首不语,勾唇轻笑:“门当户对。”
这一场辩论要得并不是争个结果,而是令女孩子们通过观察他们的表现与言行,更加了解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是否适合自己。
这场辩论持续了半个时辰,原先淡雅矜持的青年见女孩子们并不做表态,很快就被激烈的讨论吸引过去,按捺不住地争个脸红脖子粗。
此时刚过午时,因辩论也花费不少力气,故双方商议过后,决定稍事休息,待午后再进行第三场。
女孩子们在赵珮纹的带领下回寺院休息,青年们则留在桃花林中,由侍从们端来茶水点心,欣赏山中美景。
吴清婉带着齐笙走至吴正廉身前:“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对这次诗会的题目不甚满意?”
吴正廉将纸笺抽出来,低头看着第三条题目,脸部抽搐:“这种低劣的题目也拿出来?你们出题的人都是死的吗?”
“回殿下,此题是民女所出。”齐笙原本站在吴清婉侧后方,闻言踏前一步,抬起头盯着吴正廉的眼睛道:“不知殿下何以为此题低劣?民女曾有幸目睹太子妃殿下的容颜,端得是无双绝色。而以太子妃殿下的智慧,也是世间女子罕见。民女更有幸为太子妃殿下摇一盅骰子,‘生生世世’,曾祝愿两位殿下三生结缘。莫非殿下并不稀罕?”
她此话问得激烈,吴正廉纵然心中不悦,然而她先前数句好话垫底,亦不好发作,只道:“稚女懵懂!”
吴清婉心中暗笑,适时拉着齐笙退下:“既然如此,清婉告退。”
第三个题目便不作改动。
一路无话。
回到天麓山寺,寺内却有一场异常情况在等着她:“这是怎么回事?”
女孩子们纷纷后退,露出被围起来的赵珮纹、孙雯雯、林月娥三人。林月娥坐在地上,衣衫散乱,孙雯雯半张脸肿起,好似被人打了一巴掌,赵珮纹把林月娥扶起来,对吴清婉道:“公主请入室内。”
吴清婉看着她异常平静的面容,不知为何,心中忽感不安:“你们三个,随我进来。”
谁知赵珮纹却道:“林月娥随公主进去,阿笙跟着公主。孙雯雯且慢。”
至于她自己,则守在门边,待三人进去后关上门,一张艳丽的面孔肃然凌厉。
作者有话要说:附注1:
元稹《桃花》
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
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
嗯,如果阿轻写得拖、水、剧情太平、没有爆点,非常欢迎妹纸们指正!
爱你们=33=
☆、诗会之下
“你所言当真?没有骗我?”吴清婉灵动的面孔上透着从未有过的郑重之色;语气严厉地盯着跪在下方的林月娥。
林月娥重重叩首,抬起脸来尽是诚恳:“月娥句句属实;不敢欺瞒殿下。孙雯雯原话如此,请殿下为月娥做主。”
吴清婉按捺住心惊,轻轻吸了口气,目光审视地在林月娥面上探寻几番来回,见她神情直率,不似有欺瞒;沉吟半响道:“你可知这些话她还曾对何人讲过?”
林月娥侧头想了想,摇摇头道:“月娥不知。那些话是她方才欺我时凑在我耳边小声说来,当时其他姐妹均离得远,想来并未听清楚。至于孙雯雯之前是否对别人说起过;月娥并不清楚。”
吴清婉面容微怔,盯着她良久,而后视线穿透房门。就在十几步之外,隔着一扇门,有一个面容艳丽的少女神情严肃地守着房门,在她到来之前已杜绝了更大的隐患。她心中一动,再看看地下跪着的林月娥,面上神情便放缓许多。
午休过后,一片粉黛颜色缓缓步入桃花林中。浅青淡粉,桃红碧蓝,一片锦色交相辉映,使得艳丽的桃花林更加可爱起来。一张张或清新或活泼,或娇羞或端庄的面容,令早就等在桃花林中的公子们暗呼不虚所行。
却是诸小姐们趁午休时重新洗面上妆,褪去厚重的大衣,展现出精心准备已久的衣裳首饰。绝美阵容迷花了众人的眼,竟无一人瞧出其中少了两人。
吴清婉与齐笙走在女孩子们前面,向对面的公子们略施一礼,而后吴正廉宣布诗会开始。
当他念出“一生一世一双人”七个字后,桃花林中一片静寂,公子们若有所思,竟无一人出声言语,唯余山风裹挟着艳丽的花瓣在空中缓缓掠过。
吴正廉体会着静寂的气氛,心中暗恼,不悦地看向对面的吴清婉,这种题目简直俗不可耐,他真是昏了头才将之读出来。正在拧眉思量间,身后已有人开口,声音清爽悦耳:“既娶妇,便不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张兄所言极是,若家有贤妻,外芳何足道哉?”
显然看出女孩子们出此题,便是为了考察他们的心性品格。
有人对此十分赞同,有人则嗤之以鼻,好话而已,谁不会说?难道嘴上说得正经便是正经人吗?如此肤浅的题目,简直一厢情愿!何况成亲之后本性渐露的比比皆是,既已嫁人,又有何退路?便有如下声音:
“在下以为并不现实。”
“左拥右抱,方我男儿本‘色’。”
“男子汉大丈夫,当志在天下。若不尝尽世间美食,览遍人间美景,阅尽天下美女,此生枉为男儿!”
“说得甚好!我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要为一个女子守身如玉不成?圣人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果不其然!”
初发言者寥寥无几,很快大言不惭的人纷纷冒头,反对者竟远多于同意者。
对面的女孩们闻言,不由目露恼怒,或悲凉,或气愤,恨不能冲上去抽他们一个耳光。
可是他们说得也没错,要错也是错在不该说出心里话。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男尊女卑,男子娶妻纳妾招通房,红粉无数只是美谈。而妇人但凡与外男多说几句话便会惹来非议,出阁前尤甚,被冠上轻挑之名,便再无好亲事可挑选。
男子则不然。且不论家财丰厚者,但说家境赤贫者,虽看起来老实人居多,却是受限于财物不足。无数曾经贫贱后来发迹之人大肆收买美姬,便连市井小民攒足银钱后也要逛窑子偷腥。为何?正对应方才一人所说,以四字可表:“男儿本‘色’。”
“不知你老母在你老父阅览美女尝尽欢愉而黯然流泪时,你在哪里?难道就在身边训斥她说这都是应该,你老父当年也曾如此阅览过她,她应当知足罢?”卫小雨气愤不过,这些混账话再也不愿听,索性大步走出阵来,站在众位小姐们的前面,双手叉腰,大大的杏眼瞪得滚圆,神情充满讥讽:“所以她一把年纪人老珠黄合该输给娇美的小姑娘们,劝她死了这份心,当体贴相公为其大肆购买美妾为重?”
如此毒辣的言语令众人瞠目结舌,方才大言不惭者顿时憋得脸红脖子粗,好半响才急恼地道:“我父母自是恩爱圆满,从不曾有第三者插足!”
卫小雨仰头哈哈笑道:“你现在又这样说?那刚才呢?刚才的话怎么解释?什么‘当阅尽天下美女,否则枉为男儿’?既如此你当天天赞你老父抛弃黄脸婆,但凡他给你老母好脸便该骂他没出息乏追求,撵着他尽快阅美女去了吧?”
言词比方才更加犀利,直把那公子气得几乎吐血,惨烈败下阵去。
卫小雨叉腰站在前头,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威风凛凛的模样,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众人捧腹,齐笙暗暗冲她竖起大拇指,感叹赵珮纹不在,否则以她的口才,哪怕婉转的言词照样败倒一干人。
她心中羡慕不已,这个题目是她所出,原就是为表达不满。可惜她口才寻常,不善机辩,做生意时尚有两分急智,可面对这般场景就有些不够用了。
视线不经意扫过对面,只见如鹤立鸡群的卫金山抱着双臂,神色稀松平常,看着卫小雨言出犀利甚至粗俗并未有羞愧等,仿佛卫小雨说得极对,浓眉中依稀隐藏骄傲之意。
不禁微微怔住,竟还有这样的兄妹,兄长毫无立场地宠溺,仿佛妹妹说什么都是对的,再惊世骇俗也值得骄傲。脑中不由升起一个青色身影,肩膀宽阔,腰别跨刀,总是面无表情,然而看着她时大大的眼睛里尽是柔软。
又想起那些难捱的晚上,她蜷着身体睡去,醒来时总能在床头发现香甜的糖果。不自觉地摸摸双袖,目光冷然地看向吴正廉,那个跟他面容相似的三殿下还欠她一把匕首。
吴正廉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耳边叽叽喳喳吵得他头疼,突然两束充满不善的目光投来,顿时敏感地抬起头。对面吴清婉身侧,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白衣白靴,打扮得不伦不类。此时一双如浸水墨玉般的寒眸正正向他望来,对上他的视线毫不避退。
好大的胆子,吴正廉眉毛一挑,就要站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己方人群躁动起来,视线扫去,只见高大的卫金山揪起一名公子的衣领,如抓小鸡仔般拎起,与其目光平视:“向我妹妹道歉。”
那位公子双脚离地,脸上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充血,涨红一片,不服气地道:“我可有说错?令妹言辞犀利,举止泼辣,这般泼妇行径——”
啪!卫金山抡起巴掌掴在他脸上,淡淡地道:“跪下向她道歉!”
那人简直愣住了,当着众人的面被如此羞辱,可恨的是身后数十位尊贵的小姐正在看着,脸面尽丢,遏制不住地疯狂起来:“卫金山,你算什么东西?皇上早晚收了你老子的权,到时你可别跪下来求我——”
啪!这一下可不比方才,卫金山盛怒之下,一掌下去令其右脸迅速肿起来,鼻子都被打歪,鼻血流了半张脸,滴滴答答落在月白的衣襟上,显得尤其狼狈。他此时再也嚣张不起来了,因为卫金山将他打懵了。
一旁的齐笙望着这一幕,垂首敛目,缩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发颤。原以为京中平静无波,不想竟是急流暗涌。从林月娥所说的话,联系此人所说,可见朝中最近有大动作!
她心中不禁砰砰跳起来,说不清紧张还是兴奋,如今她全部身家都押在吴正瑜身上,以他冷性薄情能装病十几年并从容得到皇上的谅解来看,吴正廉应当不是他的对手吧?
这一幕发生在眨眼之间,吴正廉竟未来得及反应,或者说他本没打算阻止。虽然是他的人,但小虾小将尤其不长脑子的小虾小将还是越少越好。故而他不动,江心远不动,卫金山拎着被他打懵了的公子挤开人群,像扔垃圾似的随手扔在一块大石头上,拍拍手走回来,对着众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灿烂的牙齿:“咱们继续,继续吧。”
诗会便继续进行。
中间又发生一个插曲,却是卫金山将那位对卫小雨出言不逊的公子掴过两掌丢开之后,众人说话时便有所顾忌。有人顾忌,有人则不信邪,自以为身份够高,卫金山不敢招惹,便道:“生为女子还是遵循祖宗家法,将《女诫》多读几遍的好。免得如某人一般泼辣放荡,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下场便是被卫金山噼啪正反两巴掌打晕,丢到之前那位公子身上。走回来站在人群中,高大的身量,裹在衣袍下收敛的肌肉,整个人好似潜伏的豹子,笑起来时两排牙齿泛着白森森的光,令人不寒而栗。
公子们纷纷不快,却无人敢再同卫小雨作对,除一人之外:“两年前见小雨妹妹,英姿飒爽,胆色过人。不成想跟某人混了两年,竟变得刁蛮任性,野蛮泼辣。”
江心远一身紫衣,面容俊秀,一出声便吸引众多目光。他凉凉薄薄地看向卫小雨,轻笑着道:“小雨妹妹莫要跟你那浑人哥哥厮混,女孩子还是要文雅一点。”他说着目光扫向垂首不语的齐笙,“不妨多跟你的好姐妹,阿笙多加请教。”
齐笙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缓缓抬起头来,果然见女孩子们纷纷望向自己,目光或嫉妒或怀疑,同时来自对面的公子们则多是抱着兴味与探究。
她微微抱拳,客气地道:“江公子对齐笙的肯定,齐笙感到很荣幸。只是江公子的眼神似乎不太好,卫姑娘爱憎分明,性情率真,再可爱不过,可见家中教养之正统。倒是江公子……还是不要操闲心吧?”
卫小雨当即接话道:“就是,江公子这种‘文雅’之人还是不要管我的闲事了吧?险些被花楼里的姑娘拖进厢房……的人又不是我。”
江心远被当面揭短,神情便不好看起来,只是逢场作戏良多,到底忍住恼色,淡淡笑道:“不小心惹到马蜂窝,看来果真如齐小姐所说,在下眼神不太好。得罪。”
因要下山回京,故而诗会并未持续太久。未时三刻,便由吴正廉宣布打道回京。
众人还有留恋之意,离去时均有些恋恋不舍。
此次诗会上出风头之人有林玉芝、卫小雨、卫金山为甚,齐笙因江心远目的不明的点名也在众人心中留下一个或深或浅的印象,以至于心思重重的吴清婉在过程中一言不发反而无人发觉。
上山容易下山难。
爬山时已经累掉小半条命的女孩子们本以为下山是件轻松活儿,初时吴正廉提议由兄长亲友背着下山时还矜持推辞,道于理不合。谁知下山不到五分之一的路程便腿软脚软,每走一步都打着哆嗦,腿脚使不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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