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夏- 第4部分

　　夜晚，暧昧

　　浅夏从浴室里出来时身上穿着有好几年历史的宽松卡通睡裙，浅蓝色的棉布，正中央是一只正在啃胡萝卜的兔子。落炎从沙发上微微转过脑袋，视线落在她身上时有一瞬的停滞。仿佛时光突然倒流，她变回了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小的身板套在宽松的睡裙下，因为总是穿着长裤挡住了阳光而略显白皙的小腿若隐若现。她踩着多啦A梦的拖鞋向他走来，刚刚沐浴过后微微发红的肌肤散发出清爽的香味。
　　她走到他身前的玻璃矮桌，微微弯下腰端起水杯。落炎的心像是提到了嗓子眼，她就在他眼前，挡住了电视机的屏幕。她这时没有戴眼镜，绵密的睫毛扑闪着，投射下动人的阴影。电视机发出的嘈杂响声退到了背景里，他只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咚，一声大过一声，仿佛不安分地想要立刻从胸腔中跃出。浅夏大口地灌了几口凉白开，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她放下水杯，模糊不清地看了看落炎，手缓缓伸出，“衣服。”
　　落炎还在神游，脑海一片混沌，听到衣服两个字他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自己的腰间，然后双手同时往上一拉……唰，白色的印有几只飞鸟的T恤就被脱了下来。浅夏目瞪口呆，眼睛不自觉地锁定在少年年轻精壮的身躯。白皙结实的胸膛，腹部微微浮现的肌肉整齐地排列着。“啧啧，好身材，不愧是我弟弟。”浅夏感叹了一声，颇“自豪”地伸出手拍了拍落炎的光滑的肩膀。
　　落炎这才回过神，脸顿时变得通红，气急败坏地把衣服塞到浅夏手里，他迅速站起身慌乱地往自己的卧室走去。“哎，落炎！”浅夏喊了一声，回答她的是砰地一声门被重重关上发出的响声，以及从门缝里漏出的清冷的调侃，“落炎，老姐调戏你了？”模模糊糊听到少年炸毛的叫嚷声，浅夏不禁无力地扶了扶额。你不是让我洗球衣的吗……为毛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啊……你这是剥削劳动力啊，混小子。
　　到阳台的盥洗池把自己换下的衣服和落炎的短袖洗了，浅夏晾好衣服，擦了擦手，想到还是把汗涔涔的球衣趁今天洗了……省的放到明天发臭。她推开双子卧室的房门时，手抽搐了两下，眼皮跟着蹦跶了几回，正背对她坐在电脑前看视频看的不亦乐乎的某位热血少年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浅夏看了一眼屏幕上纠缠的身躯，很淡定地走到床边把摊在双人床上的红色球衣收起。
　　背靠着舒服的抱枕，捧着专业书一脸认真的萧抬起头，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姐。”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不少，这下就连带着耳机陶醉其中的少年也被惊动了。他蹭地站起身，慌乱地想要把笔记本电脑合上，结果无巧不成书……他身高过高，而耳机的接线不够长，于是耳机就那么华丽丽地啪地一声脱落了。一时间，嗯，啊……各种奇奇怪怪的呻吟声，惨叫声充斥在房间内。浅夏还听到了意料之中的“亚美蝶”。
　　整个房间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没有人说话，只剩下屏幕上两个人在奋战。浅夏抚平抽动的嘴角，上前两步从地上捡起耳机插头放入原处，恼人的噪音消失了，她抬起头，望着眼前面红耳赤的少年微微一笑，“下次看婚前教育片记得把门锁上啊。”落炎窘迫地点了点头。浅夏虽然行动保守，思想上的包容力却是惊人的。她长期混迹各种日本游戏，动漫，小说论坛，对于某些事情的理解程度虽说不算是百分百，也八九不离十了。
　　都成年了，他们有这些需求一点都不奇怪。她并不会一惊一乍，更不会像老妈一样教育斥责。第一次撞见这种事时，她只对他们两个人说了如下一番话，“看看可以，不要沉迷。另外，你们要懂得什么事该做，什么事做不得。如果犯下了错就要做好相应的承担后果的觉悟。”她的语气温和却也不失严厉，她看着他们的眼神里是满满的信任和期许。她一直相信，他们是懂得事理，知道掌握分寸的好孩子。
　　“呀，被发现了呢，落炎。”萧笑得欢快，眼角眉梢都是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落炎气得咬牙，“刚才谁说不用锁门的！”萧一脸困惑，“哎，是谁呢？”他疑惑的神情让落炎恨不得冲过去一把掐死自己的双胞胎兄弟。浅夏打了个哈欠，拍了拍落炎的手臂，“行了，洗洗睡吧。”浅夏刚要推门而出的瞬间，萧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姐。”她停顿下来，微微侧过脸，“嗯？”萧轻轻笑了一声，手指了指电脑屏幕，“这种片子，我也看的。”
　　浅夏险些一头磕在门板上。“所以呢？”她努力压制住抽搐的嘴角。“所以我是正常的，你不要想歪。”萧笑得纯真，语气里透露出几分提醒。不不不，我没有想歪，我是想直接买块豆腐撞墙。你看不看这种片子没有必要向我汇报啊混蛋！浅夏忍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怒吼，扯起嘴角笑了笑，“嗯，你姐我知道了，正常的弟弟君。”她红着脸转过身，蹬着拖鞋迅速地撤离。
　　一边在心里感叹“曾经的单纯一去不复返”，一边把手泡在盆子里揉搓着衣服，浅夏并未注意到斜靠在阳台入口处安静地凝视着她的少年。他默默地注视着她，脑海里那些肮脏的画面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她安静的身影凝固在眼眶里……她柔和的侧脸，随着动作微微晃动的发丝，耳朵里流淌进来的水声，不远处模糊传来的海浪声，一切都幻化成夏夜里恬然的画面，填满了他所有的感官。
　　她走到另一边去晾衣服，低的那根晾衣绳挂满了，她努力踮着脚尖想把衣服挂到上面那根。他顿了顿，轻轻走到她身后，双手托起她的腰把她往上举了举。“落炎！”她惊讶地低下头，衣服上的水连绵不断地打落在他的身上。“快晾啊，你想让我被淋湿吗？”他懊恼地嘟哝了一句，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她的腰不算细，微微有些小肉肉，摸起来很舒服。
　　他手上的温度迅速变得滚烫，在他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他已经将手臂伸了出去，于是动作由简单地托着变成了……紧紧地拥抱。他半抱着她的身体，脸贴在她的后背上用力吸了一口她身上散发出的清爽味道。浅夏愣了愣，心里泛起奇怪的感觉。应该只是怕她会摔下来吧……她做出这样的猜测，迅速把衣服晾好，低下头提醒他，“落炎，我晾好了哦，可以松开了。”
　　落炎回过神，全身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不自在。他轻轻放下她，在她离开自己的怀抱那一刻，心里的失落像是疯狂上涨的潮水，几乎要吞没他所有的情绪。“啊，嗯。我也该回去睡了，不然萧那家伙又要抱怨我打扰他睡眠了。”落炎侧着脸，努力遮掩着脸上的表情。
　　浅夏笑了笑，“嗯，去吧，半夜会凉，不要把被子一个人卷走，给萧留一点。”落炎嗯了一声，他转身离开阳台，月光下白皙的脸庞上清晰显现出退不去的红晕。

　　邀约，逃跑？

　　“落炎，明天下午你有课没？”萧关了灯，躺在大床的另一侧，微微侧过脸，在黑暗里轻轻问了一句。“没有，周五下午我通常都是和齐……”他随口说出的话突然被萧冷冷地打断；“如果你有约会，我就一个人带姐去市中心。”落炎立刻从床上蹦了起来，“夏天要去逛街？”他惊讶地合不拢嘴，要知道，除了到附近的超市采购必要的生活用品和食物，那家伙一年也不上几次街。萧半坐在床上，浅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涌起淡淡的光亮，“是被我带上街，是被动的。她夏天穿的衣服都是前两年买的，我想给她买几件新的。”
　　“我去。”落炎重新躺下，轻轻说了一声。“嗯，一起吧。晚安，落炎。”萧隔着被子拍了拍落炎的肚子，笑着躺下。许久，落炎闷声闷气地回了一声，“晚安。”萧刚合上眼睛，一旁的少年便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愧疚，羞涩，茫然纷纷混杂其中，他说，“萧，刚才在阳台我抱了夏天。”萧平放在身侧的双手骤然握紧，胸腔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他翻了个身，背对着落炎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生气了？”他小心翼翼地探过脑袋。“没有。”萧的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的僵硬。落炎不知所措的当，萧清冷的嗓音传了过来，“你为什么抱她？”话刚说出口，他便有些懊悔。他问这种问题干什么……毫无意义，找不到头绪，心情烦躁。落炎的脸红了几分，他困惑地抓了抓头发，“不知不觉中就抱住了，软软的，像是棉花糖一样，还散发着香气。”萧闭了闭眼，身体里像是突然被点了把火一样燥热地难受，他压低嗓音，“嗯，知道了。睡吧。”
　　房间里不再有声响，落炎沉稳的呼吸声很快便传了过来。萧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天花板，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落炎刚才说那句话时满是喜悦和满足的嗓音。软软的……散发着香气……他轻叹一口气，缓缓起身下床，推开房门到厨房里倒了杯凉水。走出厨房时，他的脚不经意间擦过什么物体。他愣了片刻，借着透过窗户洒落下来的月光拧开了客厅的小灯。
　　不出所料……他踩到的东西是多啦A梦的拖鞋。他看向电视机前的沙发，一个人影蜷缩在铺着凉席的沙发上，身上的毛巾被有一大半都滑落到了地板上。橘黄色的灯光下，她的侧脸像是被笼在光晕里，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边蹲下，静静地看着她的睡脸。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是因为懒得爬上去吧……果然是只小懒猫。沙发这么窄，这么挤着睡明天该全身酸痛了。他这么想着手便伸了出去。
　　他掀开毛巾被，望着被撩到大腿的睡裙微微发了一会儿呆，小小心翼翼地替她理了理衣服，然后将她打横抱起。并不算重，因为有些肉肉抱起来软软的……他不禁弯了弯嘴角。他抱着她踩着木质的楼梯往上走，咯吱咯吱的响声在暗夜里清晰地回荡。用身体轻轻把门顶开，他抱着她侧着身子进入了阁楼的小房间。一张床，衣柜，书桌，书架，空间不算大，却被她布置地井然有序，窗边悬挂着一盆小花，在路灯掩映下透露出难以言说的美感。
　　他抱着她走到床前，身体突然僵住，一个强烈的念头闯入脑海……不舍得放开，不想放开，想这样一直抱着她，看她在我怀里沉睡。他抱着她的手微微收紧。浅夏在睡梦里动了动身子，像是找寻安身之所的猫咪一样把脑袋贴到他胸口处蹭了蹭。他的嘴角弯了弯，情不自禁地低下头，鼻子在她的颈窝处深深吸了一口气。甜美的，芬芳的气息。
　　他那样站着，在月光下，抱着她，低下头看了许久。手臂开始变得酸软，脚底却像生了根似地无法动弹。终究没办法一直这样下去呢……他轻叹一口气，把怀中的女子温柔地放在床上，拉过夏凉被替她盖好。“姐，晚安。”他伸出手眷恋般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起身推门而出。
　　第二天，Z大历史最悠久的教学楼里。浅夏正在苦恼。她坐在教室的后面，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笔不停转圈。接近正午时分，逐渐变得炙热的阳光流淌在眼前，空气里跳跃的尘埃偶尔被微风吹着轻轻舞动。第三教学楼老式的，七十年代留存下来的木桌上刻着各种各样的图案和文字。浅夏不由自主地想起早上在餐桌上看到的字条，白纸黑字，俊雅的字体，熟悉的笔迹，上面写着：姐，中午下课后在第三教学楼门口等我和落炎，下午一起逛街。
　　而下面的一行字龙飞凤舞，带着张狂不羁的味道：P。S。敢逃跑的话我会直接把你当麻袋一样扛到街上去。浅夏用脚趾头都可以猜到这是落炎那小子写的。你那么美型，可否不要随便做出要把人当麻袋扛这种完全没有美感的威胁啊！她忍不住在心里吐了个槽。逛街……浅夏支着脑袋轻叹一口气。她虽然也喜欢逛逛小店，但是这种目标明确，一看就是要给她买衣服的逛街之行显然不合她的心意。尤其让萧和落炎陪着更觉得尴尬……再加上烈日炎炎，出门这种活受罪的事还是算了吧。
　　她更喜欢在学校食堂解决完伙食问题后迅速返家宅着打游戏，看动漫或者去下几篇文来读一读。她从书桌里掏出一件宽大的短袖和鸭舌帽，心里慢慢敲定一个主意。这是浅夏向同班的一个和她还算熟络的胖兄弟借来的，她决定下课后果断化身假小子，混在人群里逃之夭夭。
　　在洗手间换好衣服，戴上鸭舌帽，特意把帽檐压低，浅夏一副低调的路人姿态，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往教学楼门口走去。她的神经绷得紧紧的，用余光瞥到倚在教学楼大门口，穿着永远干净清爽，样式没有重复，却是万年白衬衫的萧时，她微微加快了步伐，身影往几个高大的男生后面缩了缩。“是金融系的浅萧！他怎么在这里？难道在等女朋友？”周围嘈杂的人声中很快融进了浅夏熟悉万分的名字。
　　“我听说他没有女朋友的啊……很多女生表白了都是直接被拒绝的。”“也是，长得这么好看又有才，大概能配得上他的也只有校花级别的了。”“哎，你说我要是死缠烂打的话，他会不会像电视剧里头的男主角那样最终爱上我啊……”“哈哈哈，韩剧看多了吧你！”　浅夏没有抬起头，眼睛紧盯着地面，耳朵里充斥着女生们嘻嘻笑笑的议论声。她心里涌起一种莫名情绪，似乎是焦躁，却又找不清胸腔憋闷的原因，似乎是怅然若失，却又不知自己失落的是什么。

　　浅夏与失败的逃跑计划？

　　Chapter8
　　在即将拐向前往食堂的花苑道时，浅夏禁不住停下了脚步，脸微微侧过来，小心翼翼，带着几分探究，茫然和不舍地看向那个久久站立的人影。他的白衬衫在阳光下渲染出柔和的光晕，铂金色的头发柔顺地垂落下来，他看了看表，似乎是察觉到被她逃掉了，将手上的挎包抛至肩膀后，脚步轻快地朝这边走来。浅夏立刻慌了神，转过身急匆匆地混入人群。
　　察觉到紧逼的脚步声，害怕会在食堂里撞上，她不得不临时改变战略，脚步向左转，踏上了通往图书馆后门的华清路。这条路是由石子铺成的，两边栽着高大的梧桐树，年代久远的古树枝桠繁茂，密集地在头